在回天寧教待了約莫一年之後,大計已定,餘下的便隻待慢慢實行了。


    白青楊過來幫他們收拾行李,高軒辰問道:“楊叔叔,你不回宣州去看看嗎?”


    白青楊的動作停頓了片刻,笑道:“我回去做什麽?你們都走了,倘若我不留下,天寧教豈不亂套?”


    倘若白青楊說想出山,高軒辰和紀清澤自然會留下不走。他們今年不出去,明年,後年,哪一年出去都可以。然而白青楊自從上了出岫山,二十多年來,從未踏出山門一步。


    白金飛和白青楊這對兄弟,性情實在是迥然相異。從前在宣州的時候,白青楊就沒有什麽大誌向,隻想一輩子和家人快快活活地過,從未想過離開宣州,來了天寧教後,便將天寧教當做他的家,再未離開。白金飛小的時候便誌在四方,後來入了天寧教,也未曾安分過幾日。


    然而唯有一點,他們是相同的。


    白金飛死後,他的遺體最終被高軒辰帶走,然而為此高軒辰和謝黎還曾起過衝突。高軒辰抱著白金飛離開時,謝黎將他攔下來。謝黎大抵也明白自己沒有什麽道理、更沒有什麽立場能帶走白金飛,可他還是執拗地高軒辰擋住去路:“請讓我帶他回宣州。”


    高軒辰那時候雖能明白謝黎的立場,卻無法接受,對他極是惱火,因此態度很是惡劣地譏諷道:“你憑什麽?”


    沈金飛和謝景明相交十數年,可他們一個成了白金飛,一個成了謝黎,已過了二十多年,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


    高軒辰的一句憑什麽,讓謝黎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變得更蒼白。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嘴角卻繃越僵硬。


    高軒辰冷冷地掃他一眼,抱著白金飛繞過他走。謝黎伸出胳膊還想攔上一攔,被高軒辰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開了。


    他抱著白金飛離開,謝黎沒有再追上來。


    高軒辰派人將白金飛的遺體送回天寧教,請白青楊做主料理後事。不曾想,白青楊的決定竟然和謝黎相同——他讓人將白金飛送回宣州去。


    也是那時候高軒辰才知道,原來白金飛白青楊兩兄弟,在進天寧教之前,已在宣州為受害的家人下葬立碑,並早已立好了沈金飛和沈青揚兩人的碑——隻是當時碑下的兩具棺材是空的,留待日後白骨歸鄉。


    於是白金飛最終還是被送去了宣州。


    高軒辰曾問過白青楊是否要親自去宣州為他下葬,白青楊並沒有去。他說,總有一天他會離開出岫山回去宣州的。隻是那一天尚且未到。


    此番高軒辰和紀清澤出山,也是因為白金飛的忌日快到了,高軒辰想去宣州看看,在他的墳前磕一個頭。


    有一個詞叫作“殊途同歸”,說得便是天下論武堂的這群少年。他們從五湖四海來,原是不一樣的出身,不一樣的性情。可哪怕是出身魔教的高軒辰,與出身名門的紀清澤,最終選擇了同一條路。可有一點,高軒辰與他人終究是不同的。情與義,高軒辰放在首位的,永遠是一情字,便被迫舍了義,他也絕不舍情。因此有些東西於他而言,一輩子也不會改變。


    高軒辰和紀清澤這趟出山,並未直接去宣州,反而先去了一趟蘇州。


    蘇州是紀清澤長大的地方,自從紀清澤十三歲離開了蘇州,除非有要事,他都沒再回來過。來了,也待不了幾日就匆匆走了。非是沒有機會回來,而是他自己不願意回來。


    此番再來,心境卻與從前截然不同了。


    方一進蘇州城,紀清澤牽著馬緩緩走在街上,便不由生出感慨:“我還是頭一回覺得蘇州竟是這樣漂亮。”


    高軒辰奇道:“蘇州不漂亮,還有哪裏漂亮?”


    想了想,又笑嘻嘻地補上一句:“不過這一路過來,我看哪裏都覺得十分好看。必定是和你在一起的緣故。”


    紀清澤微微紅了臉,半晌才點了點頭,輕聲道:“我也是啊。”


    他們此番來蘇州,除了來紀清澤的故鄉看一看,還想順道拜訪一下沈飛琦,找一年未見的沈飛琦敘個舊。卻不料到了沈家一打聽,沈飛琦竟然不在,家人也不知他究竟去了何方。


    於是兩人在蘇州玩了三五日就離開了。


    蘇州與宣州相隔不遠,又走沒幾日,兩人就到了宣州。


    宣州古往今來都是魚米之鄉,水土豐饒,山水秀麗,實在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


    兩人到了之後,便在城裏閑逛。


    由於土地富庶,周遭又有群山環繞,此地甚少遭遇外敵入侵,許多老百姓都是前朝甚至數朝以前便在此定居,城裏的商鋪動輒掛出百年老店的招牌來,可見此地數十年來少有變遷。


    高軒辰和紀清澤在城裏漫無目的地逛著,宣州城裏有趣極了,城門的左邊有做糖人的攤頭,右麵有賣蜜棗的鋪子。走到城中有一家大店,專賣徽硯,硯台被做成許多奇怪的形狀,有兔子形,還有劍鞘形。硯台鋪子的對麵有一家富麗堂皇的大酒樓,顧客來往絡繹不絕。


    紀清澤走得累了,便道:“我們進去歇歇腳,喝口茶吧。”


    他正要往酒樓裏走,卻被高軒辰拉住了。


    高軒辰道:“這家的東西不地道。不過是店麵大,騙騙外地來客罷了。”


    紀清澤很是詫異,然定睛一看,竟真如高軒辰所言,進出那酒樓的人大多操的都不是宣州本地的口音。


    高軒辰拉著他的手往南走:“前頭還有一家茶館,我們去那裏。”


    兩人走了沒多遠,果真如高軒辰所言,路邊有一家裝點簡潔的茶館,店麵雖不大,生意卻也是很好的,看打扮聽口音,茶館裏的顧客皆是本地百姓。


    兩人落座,小二上來招呼:“二位客官要點什麽?”


    紀清澤正要取單子來看,卻聽高軒辰道:“要一壺敬亭綠雪,再來一份宣木瓜。”


    小二道:“好嘞,客觀稍等,茶水馬上送來。”


    紀清澤詫異地看著高軒辰。


    他們兩個從前都不曾來過宣州,還在出岫山的時候高軒辰就嚷嚷著想到兩位護法的故鄉看一看。剛進宣州城的時候,他們也都是一陣陌生,找間客棧都問了許多人才找到路。可走著走著,高軒辰忽然就對這裏變得熟悉了,仿佛來了天眼一般,竟能知道前方的路是什麽樣子。


    紀清澤道:“楊叔叔跟你說過宣州?”


    高軒辰搖頭。


    紀清澤怔了一怔,道:“那是……飛護法?”


    可就在前來的路上的時候,高軒辰還說過,他對宣州城一無所知,從前向兩位護法打聽的時候,他們都不願多談。


    還不等高軒辰回答,小二便將一壺滾燙的茶水送來了。


    “客官,上品敬亭綠雪,請慢飲。”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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