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高軒辰的病情有所好轉的消息,杜儀和白金飛亦是滿心歡喜。[]


    見高軒辰和紀清澤那你儂我儂的眼神快要將對方融化了,他們兩人倒也知趣,不再打攪,把時間留給他們二人好好互訴衷腸,他們就起身出去了。


    走出一段路以後,杜儀終於忍不住道:“那些事情,你不打算告訴他嗎?”


    白金飛嘴唇動了動,目光望向遠方的樹,淡淡道:“以前沒有說,現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這萬艾穀雖與天寧教世代交好,但杜儀名義上到底不算是天寧教的人,有些事情以他的立場不便說太多。他想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可他早晚是要知道的吧?”


    “為什麽?”白金飛很平靜地看著他,“為什麽他早晚會知道?”


    杜儀愣了半晌才道:“怪不得你非要把他送到我萬艾穀去。什麽療傷,其實你隻是想讓他遠離江湖紛爭。”


    白金飛坦然地點頭:“是。等處理完最後一件事,我也就回出岫山去了。”


    他說完之後就轉身往屋裏走。杜儀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追了上去。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從一開始,你們不把事情都告訴他?”


    白金飛道:“是教主的意思。”他口中的教主,自然不是指高軒辰。他做高齊楠的左膀右臂已有十數年的時間,雖然高齊楠如今已經不在人世,但他還是習慣於將高齊楠稱為教主。


    “哈?”


    白金飛道:“你可知道,教主是十三歲時才入了天寧教。”說的還是高齊楠。


    杜儀點頭:“我知道。”


    在天寧教,最不講的就是傳承。數百年來,有的教主會將教主大位傳給自己的子嗣,有人會傳給養子養女,有人會傳給最得力的手下。因此教主之位,並非依靠血脈延續。


    高齊楠本是正道出身,十幾歲時,家中遭逢變故,雙親遭人殺害。他年紀輕輕,無力報仇,機緣巧合之下,遇上了天寧教的人,便跟著上了出岫山。他根骨奇佳,是練武的好料子,又會籠絡人心,於是先代教主病逝之後,就將教主之位傳給了他。


    正道出身,走投無路之後投奔天寧教,高齊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因此他的身世,也算不上有多稀奇。<strong>.</strong>


    白金飛道:“教主曾經說過,他年少的時候,最厭惡的,便是長輩們告訴他,他該做什麽,他該喜歡什麽人,他該討厭什麽人。那時候那些人總是告訴他,他必須要遵守江湖道義,他應該憎惡魔教。可最終,他的雙親正是因為死守江湖道義,遭人暗算而身首異處。而他自己,卻進了魔教,成了魔教的教主,實在諷刺。”


    杜儀怔怔地,不知該說些什麽。


    白金飛又道:“因此,即便是當年伐魔大戰這樣的大事,他也從不在小辰麵前多提。他不願強行要小辰繼承他的意誌。這世上的人,終是要小辰自己去認識的,未來要走的路,亦是他自己決定的。”


    杜儀沉默半晌,點了下頭。天寧教數百年來,出過讓生靈塗炭的大魔頭,亦出過大慈大悲與正道合作的善人,大抵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他欲言又止道:“可你……”想了想,最終還是什麽都不說了。


    白金飛揉了揉眉心,閃身進屋去了。


    又休息了一晚,翌日早上高軒辰帶著紀清澤出來吃早餐,白金飛正站在院子裏和手下說話。見他們出來,那手下行了個禮,就退下了。


    那手下似是新來的,前幾日高軒辰沒有見過。他問道:“你們方才在說什麽呢?”


    白金飛道:“他向我匯報江湖上的消息。”


    高軒辰道:“什麽消息?”


    “十三宗宗主陸馬辭去了宗主之位,由原本行腳幫老大張乞兒暫代宗主。”


    高軒辰與紀清澤俱是一愣。高軒辰立刻道:“是因為霜劍的事?”


    白金飛點頭。


    在沈家的那一夜,牛大頭露了真容,被高軒辰斬於劍下,此事已經傳開。十三宗有人覬覦風花雪月霜五劍雖然在江湖上已經不是秘密,但畢竟也不是擺在台麵上的事,這樣的事情上不得台麵。


    那陸馬雖未親自參與,少說逃不脫禦下不嚴的罪責。這還是其一。陸馬與牛大頭本是拜把兄弟,說他不是背後主使,亦無人肯信。這十三宗在江湖上本就地位特殊,名門望族對他們隻有利用,打心眼裏卻看不起這些江湖下九流。一旦十三宗出了什麽事,他們的處境將更加遭人排擠,陸馬在此時卸任,倒也算是給了武林一個交代。


    幾人在桌邊坐下,杜儀也來了。


    白金飛笑著上下打量了紀清澤一番,問道:“休息得好嗎?”


    紀清澤點頭。


    白金飛道:“那我們今日便動身吧。”


    紀清澤這才意識到白金飛方才問他的“好”是指哪裏好,一張俏臉登時不聲不響地紅了。


    高軒辰在桌子底下捏了捏紀清澤的手,桌上的手為他夾了一塊餅。


    用罷早膳,高軒辰正打算回去收拾,忽又聽白金飛道:“小辰,你跟著杜穀主去萬艾穀,路上莫要再生事,且將身子養好了,其餘的事情都可往後再作打算。”


    高軒辰聽罷一怔:“你不隨我們一起去了麽?”


    白金飛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待處理完了,我自會去萬艾穀找你們。”


    這幾日他們一直停留在客棧沒有走,白金飛緊急調派了一些人手過來,高軒辰原先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如今才知道,原來白金飛不能送他,又怕他逃走,所以調了人手來,保護他,也守著他。


    高軒辰立刻道:“你要去處理什麽事?”


    “一些教外的事務。”


    白青楊與白金飛一對左右護法,是高齊楠的左膀右臂。白青楊更多地處理天寧教的教中事務,從不離開出岫山。而白金飛卻常常外出,一走就是好幾個月才回來,他負責處理天寧教的教外事務。高軒辰從前不管事,又小小年紀就跑去天下論武堂學藝,對於兩位護法的事務不甚明了。


    他問道:“什麽事?”


    白金飛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又看了眼紀清澤。


    紀清澤心生不安,卻沒有回避,亦看著高軒辰。


    白金飛平靜地說道:“鏟除異己。”


    紀清澤突然抓緊了高軒辰的手。


    氣氛陡然之間就凝重了。


    高軒辰喉結滾了滾,亦無端地緊張起來。從前他不管魔教的事,後來他連自己都顧不上了,其他事情自然也就不管了。而現在……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問道:“誰是異己?”


    他問一句,白金飛就答一句:“妄圖挑起伐魔大戰的人,對教主不利的人,都是異己。”


    高軒辰又沉默了一陣,道:“哦,我知道了。”


    白金飛“嗯”了一聲,也不再多說,隻道:“你們回去收拾東西吧,收拾好了就動身。”


    高軒辰和紀清澤回房之後,臉色都不大好看。他們在一起繾綣纏綿了兩日,蜜裏調油,恩愛深重,原本一大清早的心情是極好的,可在與白金飛說了幾句話之後,心情卻瞬間一落千丈。可那也不是白金飛主動說的,而是高軒辰自己問的。


    紀清澤關上房門,轉過身來,麵對著高軒辰。他問道:“你為什麽,不阻止他?”


    高軒辰微怔:“阻止他?”他停頓了一會兒,反問道,“如果現在,武林大會再開,正道們再提起伐魔大戰一事,你會阻止他們嗎?”


    紀清澤愣住。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即便他知道了高軒辰是天寧教的教主,然而“魔教教主”這個身份對他而言也就隻是一個身份,高軒辰沒有當著他的麵殺害任何一個好人,沒有做過一件陰險狡詐的事情,那麽這個身份和“某某門派的少主”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在他的心目之中,高軒辰還是少啦、是韓毓澄,是和他一起度過五個寒暑的至交好友。他甚至沒有意識到,他在心底裏一廂情願地將“魔教教主”和“魔教”割裂開了。


    直到白金飛不痛不癢地說出“鏟除異己”這四個字,而高軒辰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他才瞬間意識到,他們之間的鴻溝並不是他的一廂情願就可以消除的。


    紀清澤突然之間茫然極了。


    高軒辰刻意地回避了這個話題,隻道:“收東西吧。”


    他疊了兩件衣服,回過頭,發現紀清澤還是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高軒辰舔了舔嘴唇,正想找個由頭岔開紀清澤的思緒,卻又聽紀清澤開了口。紀清澤道:“你知道,他想要鏟除的,是哪些人嗎?”


    高軒辰不知道,但他可以想象。那裏麵會有許多他們在天下論武堂五年好友的至親們,甚至還會有天下論武堂的武師。這些人裏麵有惺惺作態的偽君子,也有真正因為一腔熱血嫉惡如仇的正人君子。


    突然之間,高軒辰頭疼極了。紀清澤在一廂情願,他又何嚐沒有在自欺欺人?


    兩人相對默然許久,高軒辰終於歎了口氣,道:“天寧教對你來說是魔教,對我來說,是養育我的地方。他們都是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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