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為了展現自己年輕力勝、身強體壯,沈清弦卯足勁,絕不手軟,誓要率先遊到小島,贏下比賽。


    他這般興致勃勃,顧見深也挺有興趣的,最後一天了,兩人遊個泳挺好的。


    可這念想在沈清弦脫了衣裳後蕩然無存。


    什麽遊泳,什麽比賽,什麽輸和贏,顧見深全都記不得了。


    他眼前隻有被太陽撫摸的漂亮身體,白皙、細膩、線條優美……如此的得天獨厚。


    沈清弦做著熱身,催促他道:“快點!”


    顧見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挪開的視線,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活動手腕,隻是在下水時,冷涼的海水換回了他的神智,讓他快地向前遊著。


    他不想贏,可是卻不敢落在後頭。


    一想到前麵是沈清弦,一想到他的身體,一想到他近在咫尺,那股讓人瘋狂的燥熱便席卷全身,連靈魂都滾燙著。


    他奮力遊著,非要爭個前頭,沈清弦也不肯認輸,他追他追得很緊,甚至在他略感疲倦時過了他……


    兩人齊頭並進時,沈清弦還看向他,對著他揚唇微笑。


    燦爛的陽光,濕漉漉的黑,濺起的水花讓一切都有了童話般的美妙光影。


    這一刻顧見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呆呆地看著,沉醉在虛無的幻想中。


    他看著他離開,看著他走遠,自己卻停了下來,海水入鼻,他居然想不起要掙紮。


    意識逐漸模糊,這一瞬痛苦和糾結全沒了,隻有一陣詭異的期待,期待著一切結束,又期待著一切開始。


    沈清弦遊得挺歡樂,遠遠把顧見深甩在身後讓他很是開心。


    三十歲,即便在凡世也還年輕,怎麽就老了?


    真是稚嫩的小屁孩!


    沈清弦這般想著,遊得更快了些,直到他察覺到異樣……


    還沒追上來?甩開得是不是也太遠了些?按理說顧見深那體質,不應該和他相差這麽多吧?


    沈清弦回頭,後麵空寂平靜的海麵讓他心一涼。


    顧見深呢?


    他將感知擴散到最大,現了溺水的少年。


    沈清弦隻覺血液倒流,想都沒想便遊了回去,連忙將人救起來。


    這笨蛋!遊個泳都能溺水?到底在搞什麽!


    沈清弦又氣又心疼,連忙把人帶上岸,做著急救措施。


    怎麽都沒想到,這一世他倆的初吻是這樣的……


    不過沈清弦顧不上想太多,隻努力給他做著人工呼吸,希望他快些醒來。


    沒多久,顧見深的意識便回歸了,他感覺到了唇上的溫軟甜蜜,睜開眼時和沈清弦對視了。


    刹那間,全身神經都爆炸了,顧見深一動不動,仿佛靈魂出殼了一般。


    沈清弦見他睜眼,鬆了口氣,可接著又火大道:“不行就歇歇,輸和贏有這麽重要嗎!”


    顧見深:“……”


    沈清弦緊擰著眉,眸中全是心疼:“別拿自己開玩笑,你嚇壞我了。”


    說完他用力抱住他,透過微顫的胳膊,顧見深感覺到了他的惶恐和懼怕。


    過了很久,顧見深垂眸,啞著嗓子道:“對不起。”


    ——對不起,惹你傷心了;對不起,你關心愛護的是這樣一個喪心病狂的人。


    沈清弦心疼的一塌糊塗,哪還舍得再多說什麽,隻趕緊將他安置好,仔細守著他。


    因為這小小的事故,他們延遲了返程的時間。


    雖然有一堆事堆在案頭,但沈清弦全都不管了,他小心照顧著顧見深,隻希望這次溺水沒給他造成什麽心裏陰影。


    可他越是精心照顧,顧見深越是難受不安。


    他對他越好,顧見深越慚愧,那被架在道德火架上烘烤的滋味,實在痛苦極了。


    他能做的就是不看沈清弦,不理他,盡量疏遠他,可身體的遠離徒增精神上的渴望,這隻加重了他在午夜夢回時的思念。


    思念,刻骨的思念。


    仿佛身體的每一滴血液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著他的名字。


    閉上眼就是他美麗的身體、他在陽光下的笑顏、他溫軟的唇瓣……


    不能想,這些全是不能想的,顧見深隻能睜大眼,生生熬過去一個又一個漫長的黑夜。


    回到x市後,沈清弦忙碌了一陣子,這給了顧見深喘息的機會,卻也讓他更加難受。


    每日在老宅,唯一能夠讓精神得以緩解的便是在射擊場。


    子彈出趟,射穿靶心時,顧見深體會到了一種病態的解脫。


    好像那靶心就是他肮髒的心髒,被子彈擊中的瞬間,痛苦走向了終結。


    他恨不得永遠待在這兒,又幻想著偷一把槍出去,讓想象變成現實,而不是短暫的舒緩。


    不行的……他會傷心,會難過,會絕望。


    怎麽能讓他難過?顧見深寧願日夜承受地獄之火的淩遲,也不想看他有絲毫痛苦。


    就這樣吧,至少他這輩子都是他的,是他的至親,是他不能舍棄也不能再靠近的唯一。


    沈清弦忙了幾天,好不容易得了空,他給顧見深打電話:“中午出來吃飯吧?”


    顧見深頓了下說道:“我和同學約了出去。”


    沈清弦失望道:“這樣啊。”


    顧見深聽著他的聲音,強迫自己鎮定:絕對不能心軟,和他吃飯做什麽?徒增折磨。


    沈清弦又道:“那晚上你早點兒回來,我們在家吃。”


    顧見深又說道:“你別等我,我們可能會去唱歌。”


    沈清弦更失望了:“會很晚嗎?”


    顧見深道:“嗯。”


    沈清弦隻得應下:“那再說吧。”他明天還有事,沒空同他一起吃飯。


    顧見深握著手機的手極其用力,凸起的指關節就像他失控的內心,一片無望的蒼白。


    他哪裏有約?不過卻要約起來了。


    他約人也容易得很,在班級群裏了條微信,一呼百應,大家熱熱鬧鬧得出門,玩到很晚。


    沈清弦還是早早回了家,看著屋裏的空蕩蕩,不禁癟了癟嘴。


    兒大不中留,竟然把他這個“老父親”丟在家裏了!


    他一個人懶得吃飯,索性窩在沙裏看電視。


    一集看完又一集,連看六集,一個案件都結束了,他家混小子竟然還沒回來!


    沈清弦看看時鍾,已經九點了,要瘋到什麽時候?


    他有些氣,不過硬是忍了下來。


    青春期的小屁孩,正是最不聽管的時候,他要做個開明的父親,要給他自由的空間。


    沈清弦忍住了打電話的衝動,繼續等著。


    這一等竟把他自己給等睡了。


    從海島回來後,沈清弦便沒日沒夜的他忙著,這些天他總共也就睡了一個小時,哪怕是人也該倦了。


    所以他睡著了,窩在沙裏聽著電視上的聲音,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顧見深為了避開沈清弦,特意回來得很晚,可都這麽晚了,竟然還是看到他了。


    寬大的沙裏,男人睡在上麵。


    散亂的黑,漂亮的側顏,寬鬆的睡衣遮不住優美的身體,還有那筆直的長腿,以及落在外麵的光滑的腳踝……


    顧見深積壓了數日的渴望終於破籠而出,成了猙獰可怖的野獸。


    他眸中一片熾熱,壓低喚他。


    沈清弦睡得很沉,一動未動。


    鬼使神差的,像是被蠱惑了一般,顧見深的手碰上了他的麵頰。


    比想象中還要軟滑,比想象中還要迷人,就好像磁鐵遇到了鐵,巨大的引力將它們緊密的黏在一起,再也沒了分開的可能。


    顧見深的大腦放空了,他再也控製不住心中狂躁的野獸,他垂,用著顫抖到了極致的唇吻上了沈清弦。


    隻碰了一下,隻此一下,他便像被燙到了一般,猛地起身,大步回屋。


    房門砰得關上,顧見深靠在門邊,滑坐在地上,雙手狼狽的揪住了自己的頭。


    他一走,沈清弦便唰的睜開眼。


    他是睡著了,但這麽多年在刀尖上飲血的日子,早就讓他的感知力強到了極限。


    顧見深一進屋他就醒了,隻是有些生氣,不願正眼看他。


    他喚他時,叫的是他的名字,那瞬間沈清弦心癢癢了下,是故意當做沒聽見。


    誰知這家夥竟然吻他了!


    雖然隻輕輕碰了一下,輕得不能再輕,但絕對是吻了!


    怎麽……怎麽回事……沈清弦是真的不敢相信。


    沈清弦呆了會兒後起身去了書房,他打開電腦屏幕,看到了抱頭滑坐在門邊的顧見深。


    這不是侵犯**,隻是因為安全因素,所以到處都是監控,包括顧見深的屋裏。


    做了如此越界事的顧見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他觸碰了最不該觸碰的禁忌,並且瘋狂地沉迷其中,尋不到丁點兒解脫的希望。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同學們討論著喜歡這個喜歡那個時嗎?


    還是更早的時候?他記不清了……


    他也不敢去想,因為想這些就像是在細數著他的罪惡,像是將他最不堪的一麵暴露於眾。


    無法接受,他怎麽會這樣?他生活在他給予的美好的中,生活在他的庇護傘下,生活在充滿了愛與歡樂的世界中,為什麽會滋生這樣喪心病狂的念頭?


    無法逾越的道德成了桎梏他的枷鎖,他不敢掙脫,因為僅是動一動,便是鮮血淋漓。


    可又控製不了自己,像著了迷一般,像上|癮了一樣,他不停地想著他,想著在海島上不算吻的吻,想著剛才鬼迷心竅偷來的吻。


    想著想著……他自甘墮落般地拿出手機。


    看著裏麵偷拍到的他的照片,看著他光滑的後背,看著他漂亮的鎖骨,看著他美麗的身體……


    巨大的快感在腦中爆炸,顧見深微喘著氣,大腦一片空白……


    短暫的快樂後是無盡的深淵。


    手中的黏膩像毒|蛇般緊緊纏著他,讓他空洞又絕望。


    他終於掉進去了,一腳踩空的失重感讓失去了掙紮的力氣。


    躲不過,那就逃吧。


    沈清弦看得目瞪口呆,這家夥才十三歲啊!十三歲就這麽能耐了嗎!


    沈清弦這心情也是沒法形容了……


    他一心一意地扮演著父親的角色,想給封了記憶的戀人一段美好的童年,結果……本末倒置了?


    這混蛋毛都沒長齊就想著……想著……


    沈清弦老臉微紅,很是不好意思了。


    不過也省事了,瞧他那熊樣,肯定是把他當父親了,然後還想這樣那樣他,所以痛苦不堪吧。


    可問題是還沒成年啊!雖然本體已經萬萬歲了,但這肉胎還很稚嫩啊!


    沈清弦琢磨了下,覺得自己過不了這個坎。


    雖然眼下他隻要伸伸手指就能完成任務,但是……不行的,做不到的,誰要和這麽個小屁孩嗯嗯啊啊!


    等等,再等等……等十八歲的!


    反正也沒幾年了,他如今知道了他的心思,日後小心些,不招惹他便是了。


    雖然知道戀人在痛苦著,但沈清弦莫名心情美美的。


    任務這麽簡單的嘛?真不錯。


    等顧見深成年,他們就可以恩恩愛愛很多年了!


    沈清弦想的不錯,可惜……計劃跟不上變化。


    徹底看透自己的顧見深終於做出了決定,一大早他便對沈清弦說:“我打算去第一中學。”


    沈清弦拿著刀叉的手微頓,他問他:“我記得那家是寄宿製的?”


    顧見深頭都沒抬道:“是的。”


    沈清弦問他:“你……要住校?”


    顧見深回得很快:“我想體驗下集體生活。”


    “可是……”沈清弦心裏是不樂意的,那學校他也知道,寄宿製,一個月才回家一天,實在是……


    顧見深道:“我已經決定了,希望你能同意。”


    沈清弦想起昨晚的事,頓時明白了。


    原來是想躲開他啊?


    沈清弦想了下,最後還是答應了,也罷……住宿就住宿吧,這種情況下兩人分開下也好。


    顧見深總忍著對身體不好,他又不可能現在挑明,所以還是得熬過這幾年。


    本來覺得五年不長,現在算算……怎麽這麽長!


    初中畢業,顧見深選擇了繼續在第一中學讀高中。


    沈清弦看看十五六的戀人,也怕自己忍不住犯錯,隻得讓他繼續住校。


    等啊等,終於等來了顧見深十八歲的夏天。


    他的生日是在夏天,還差一個多月了。


    沈清弦這五年過得也挺煎熬的,要是不知道顧見深的心思他還能把他當孩子,可知道之後……嗯,他也總忍不住胡思亂想,畢竟是自己的戀人嘛,他想要他,他哪舍得讓他忍著?


    可不忍又不行,於是就……煎熬了。


    高考結束,顧見深的成績可以去任何一所高校讀書,可他卻不想留在國內了,他想去另一個半球,去離他最遠的地方,去能徹底忘記他的地方。


    初中第一年他過得極難,離開了熟悉的家,離開了思念的人,隻讓痛苦加劇,隻讓不不可求翻倍,隻讓絕望成了帶著倒鉤的繩索,死死勒緊了他的身體,讓他受盡折磨。


    讓感情淡化?忘記他?不可能的,每月一次回家,對他來說就像是從窒息的海底走出:終於看到了陽光,終於呼吸到空氣,終於將壓抑了一個月的思念緩解。


    可緊接著是更加絕望的痛苦和更加癡迷的愛戀。


    於是他落荒而逃,回到學校中躲避他,但很快他又開始思念著月底的見麵。


    如此周而複始,當真是如一把鈍刀懸在胸腔,生生砍磨著脆弱的心肺。


    直到第三年,他終於適應了一些,可緊接著是初中畢業,那個暑假對他來說是蜜糖也是毒|藥,分不清自己吃的是什麽,弄不懂自己到底為什麽而存在。


    他實在受不了整日整夜對他的渴望,幹脆報了個夏令營,像個逃兵般躲在外麵。


    高中時他便想出國,但又實在舍不得。


    他還是想見他,再怎麽逃避,思念也隻增不減,一月一次的見麵雖然痛苦,卻也是他唯一喘息的機會。


    如此又折騰了兩年(跳級),顧見深徹底死心了。


    對可能放下這段感情的自己死心了。


    已經竭盡全力疏遠了,已經拚了命的忘記了,已經努力把他當做自己的親人了,可是不行。


    一切都是徒勞,見不到隻會更想念,得不到隻會更渴望,這病態的迷戀不會因為分開而消磨,反而像一顆邪惡的魔豆,不需要任何養料便蓬勃生長,直長到讓人震撼絕望的地步。


    顧見深認輸了,他知道沈清弦因為身份的緣故不可能會出國,所以他要去國外,要去一個徹底離開他的地方。


    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事了。


    雖然沈清弦也會難過,但總比他忍不住傷害他要來得強一些。


    就這樣吧,今生注定是父子,那就……這樣吧。


    顧見深已經默默準備著出國,沈清弦卻還在籌劃他的十八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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