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了?”陌悠然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頓生看戲的心理,並不著急將他逼入懸崖。


    “陛下今晚會召幸我嗎?”緋蘺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氣,才再度看向她,問出的問題卻與剛才的話題無關。


    陌悠然不知其用意,“你問這個做什麽?”


    “陛下不是想知道我另外一個身份,我可以今晚告訴您,如果您召幸我的話。”緋蘺精明至極,就連這種事都能當作邀寵的手段。


    “你都這樣說了,朕哪能拒絕。”陌悠然對他心服口服。心想自己平時也沒少寵幸這個男子,怎麽他還一副欲求不滿的模樣?


    這次來遙國,她身邊統共帶了三個男子,除緋蘺,還有束心和南宮煜。


    帶緋蘺是工作需要,畢竟緋蘺是暗衛的頭子,其各方麵的業務能力不差,帶上他,她能省力許多。而另兩位都是對方強烈要求她帶著,她才帶來的。


    其實,當初所有男子都有過如此要求,卻都被她以“連武功都不會,帶上你們隻會增加朕的負擔”為理由拒絕,唯獨束心和南宮煜她不太好拒絕,因為這兩位都能以“我會武功,不僅不會給你增加負擔,還能保護你”的言論反駁她。


    回到當前,這兩位聽聞她晚上要召幸緋蘺的時候,一個氣哼哼,一個若有所思。


    “陛下,您明明說過,今晚會找我的,結果,結果……您這是說話不算話!”束心委屈極了,因為他所言都是事實。


    “明天朕一定好好彌補你。”陌悠然連忙攬住他,寬慰道。


    那頭南宮煜不樂意了,他悶咳兩聲,臉色冷然。


    “南宮,聽說碧都有許多溫泉館,朕知道你喜歡泡溫泉,有時間就帶你去,好不?”陌悠然連忙花蝴蝶般飛到他身邊,抱住他手臂討好道。


    南宮煜的臉色這才有所緩和,“什麽時候有時間?”


    “至少不是今天。”陌悠然拍拍他緊實的胸脯,示意他消氣。


    “下午你要做什麽?”南宮煜本還尋思著下午就拉著她去,結果她這麽快就否定他的想法,立時不悅。


    “不做什麽,朕隻是想等一個結果。”陌悠然看了眼緋蘺,緋蘺極有默契地回她淺淺一笑。


    南宮煜皺起眉,“什麽結果?”


    “今日二皇兄會出宮的消息,朕透露給了遙國的三皇女黨派,目前二皇兄唯一需要提防的對手。”


    “你難道想借遙國三皇女之手除了你的皇兄?”南宮煜揣測道。


    女子抿嘴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


    “那你想做什麽?”南宮煜猜不透。


    “朕在幫二皇兄。”


    女子意味不明的一句,卻令南宮煜豁然開朗。


    一個時辰後,死士來報,稱遙國皇貴君蕭淺鈺的車隊在路上遇襲,所幸蕭淺鈺機警,演了一出暗度陳倉,成功脫險。殺手抓到一個活口,經追查,已確定其背後元凶正是遙國三皇女黨派,目前蕭淺鈺已發出逮捕令,皇室的禁軍將遙國三皇女的府邸圍得水泄不通。


    如今的碧都皇城,正如當年蕭淺鳶和蕭淺嫣針鋒相對時的帝都皇城,人人戰戰兢兢,生怕站錯了隊,第二天就變成政權鬥爭下的犧牲品。


    皇帝的寢宮內,遙國的國君楚寒氣若遊絲地躺在榻上。榻邊,禦醫跪了一地,全都匍匐著身子,腦門上布滿冷汗。


    蕭淺鈺走到一個禦醫跟前,居高臨下地質問道:“薑禦醫,陛下她怎麽樣?還能撐幾天?”


    被問到的禦醫身子微顫,身子愈加往低處伏去,恭敬又畏懼地回道:“回皇貴君,陛下氣數將盡,怕是……撐不過今晚!”


    站在她跟前的男子似乎早做好了心理準備,閉緊眼用力深呼吸一口氣,才再次睜眼,語氣鎮定,絲毫不顯慌亂,“都退下吧。”


    “是。”禦醫們頭都不敢抬,頓時作鳥獸散。


    蕭淺鈺返身回到帝王的榻前,眸中情緒複雜。


    榻上的女人已有五十歲高齡,都可以做他的娘了,可她卻做了他的女人。


    他侍奉她十多年,還為她生了兩個皇女,其間倒也不全是痛苦,也有許多幸福的時刻,所以他對這個女人多少還有些感情,隻是不是愛情。畢竟世間有許多種情感,不光隻有愛情才能維係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陛下,睜開眼睛看看我。”他俯下身,輕撫女子麵頰,用一貫的溫柔語調祈求道。


    女人在他的輕撫下終於有反應,睫毛微顫,像掀開千斤鼎般才將眼皮掀開,目光迷離。


    “鈺兒,朕的時間是不是不多了?”她的聲音很沙啞,好像幹枯的樹葉摩擦地麵的聲音。


    蕭淺鈺麵有難色,沒有回答。


    “剛才禦醫的話朕都聽到了。”女人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今晚就會終結,憔悴蒼老的臉上流露出異常平靜的笑意。


    “陛下可有遺憾?”蕭淺鈺瞬間紅了眼眶,握住女人的手,話語間摻雜著哽咽。


    女人吃力地點點頭,望向男子的眼中有難言的深情,“朕很想再多陪你一段時間……”


    “陛下……”


    “快扶朕起來,朕想在死前,再陪你吃一頓飯。”女人突然費力地撐起身子,抓著男子的肩膀請求道。


    蕭淺鈺眼裏已經盈滿淚,此刻終於決堤,一邊哭一邊笑著答道——


    好,聽陛下的。


    當夜,遙國國君駕崩的消息從宮內傳出,大街小巷上的紅燈籠盡數撤走,換上白燈籠,整座城池都籠罩在一片悲傷的氛圍中。


    為了追求隱蔽和安全,陌悠然到碧都就買下一處民宅。此時,她坐在屋內,手裏捧著一杯煮好的酒,神情放鬆。偶爾張望門外,似乎在等人。


    忽然,門外有黑影掠過,她警覺起身,“誰?”


    “陛下,是我。”忽然,一雙溫暖的手從她身後將她的眼睛蒙住,緊接著身後傳來緋蘺的聲音。


    “做什麽?要跟朕玩捉迷藏嗎?”那雙手將一塊布條蒙上她的眼睛,令她著實不解。


    “我想讓陛下用手好好感受我,從頭到腳。”緋蘺的嗓音仿佛帶著魔力,能令人情不自禁地沉迷其中,順從他的意誌。


    陌悠然由著他轉過她的身子,與他麵對麵。


    眼睛上蒙著的布條是半透明的紅紗,雖然多疊了幾層,她依然能看到光線,隻是朦朦朧朧的,不甚清晰。


    眼前站著一道頎長的人影,被紅紗的顏色渲染,徒添幾分神秘與魅惑。


    “幹嘛?又想跟朕玩情趣?你可別忘了白天答應過朕的。”


    “忘不了,陛下先開始嘛~”緋蘺拉起她的雙手,貼上自己的臉頰,語氣軟軟地請求道。


    陌悠然欣然一笑,開始從頭到腳**大計。


    手上抬,一摸之下,竟發現男子發間插著珠釵,她瞬間皺眉,疑惑道:“緋蘺,你怎麽挽了女式的發髻?”


    “陛下繼續往下。”男子未回答她的問題,隻催道。


    “你怎麽還戴了耳環?”


    “陛下繼續。”


    眉眼還是她印象中的輪廓,可她卻已經感覺到跟前這個男子今天的古怪。


    終於摸到男子胸前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自己撥了蒙在眼睛上的紗布。


    “緋蘺你今天怎麽回——”還有一個字被她咽回了肚子裏,她驚悚地瞪著眼前的男子,都忘了呼吸。


    男子笑意盈盈地瞧著她,早料到她會如此。之前他還一直擔心自己這個身份暴露後會讓她對他生出嫌隙,如今事情終於發生,他反倒釋然。


    陌悠然盯著他良久,還繞著他走了一圈。確定一件事實後,她才站定男子跟前,扶額,有些頭疼,幾乎一邊泄氣一邊說道:“原來你就是花非纓,花非纓就是你。”


    是的,緋蘺就是曾經多次得罪她的那個女人——花非纓。


    此時的緋蘺身穿一襲深紅百花抹胸襦裙,外披淺金色的翠水薄煙紗,身段窈窕,宛若一朵剛剛綻放的紅牡丹。


    他一貫喜歡披散的墨發已被挽成高聳的發髻,上麵插著幾支紅玉珊瑚簪子,腦後的發髻下插著一排掛墜金簾,麵上以紅妝點綴,更顯美豔。身上幽香渺渺,引人沉醉。


    一切的一切,都是花非纓的模樣。


    “陛下,這就是我的答案。”不僅有花非纓的模樣,還有花非纓的聲音。


    “朕竟然被你蒙蔽了這麽久。”陌悠然現在都不知該擺什麽表情,從未想到的真相此時擺在她麵前,荒唐又無語,卻又那麽的合情合理,隻怪她自己太笨,太笨。明明一樣的五官輪廓,自己卻完全沒認出,虧自己還學過易容術。


    “陛下不是一直疑惑當初在那勾欄院的時候,我為何虐待您。”緋蘺緩緩逼近她,依舊用的花非纓的聲音。


    “為何?”陌悠然的心髒突突跳,下意識地順著男子的話問道,無比迫切地。


    “陛下可還記得金玉坊?”


    “金玉坊……”陌悠然細細回想著,忽然她眼睛一亮,尋到了脈絡,“那不是一家賭坊?”


    “曾經我與五毒門門主洛千襲在那賭博,陛下曾扮成仆人進來遞酒水,目的卻是為了劫走洛千襲,不慎在那過程中被我占了便宜。您將我等迷暈後,就對我好一頓拳打腳踢,我後來腰酸背痛了好一陣時間才恢複。因此,那之後,我一直對您懷恨在心,想著哪天有機會能報複您一頓。”緋蘺楚楚可憐地望著她,配上花非纓的麵容,當真毫無違和感。


    “啊!”被他這麽一說,當時的場景立時浮現在陌悠然的腦海中,無比清晰。這麽一聯係,所有的糾結都在瞬間變得通暢。


    陌悠然忍不住仰天笑出一聲,十分地無語。忽然,她又覺得不對勁,立時嚴肅臉看向男子,問道:“對了,你就算想折磨朕打朕一頓就是了,為何要用那種方式?還獻出自己的清白身子,這報複的代價未免忒大?”


    一想到這事,緋蘺就老臉一紅,頭一次一種名叫“羞愧”的情緒浮上他麵容,說話都有些結巴局促。


    “我,我常年在太上皇身邊伺候,她心裏想什麽我都清楚,所以我一直知道她心裏最在乎的皇女都是您。我報複您的事情不敗露倒還好,可萬一敗露了,我的下場豈不會很慘……”


    “所以你才想獻身給朕,這樣事情就算敗露了,朕也會看在你已獻身給朕的份上對你心懷憐惜,從而網開一麵?”不等男子說完,陌悠然就接著他的話說出呼之欲出的答案。


    “差不多,差不多……這個意思。”緋蘺別開臉,兩隻手攪在一起,很緊張。


    陌悠然再次無語地嗤笑了一聲,指著男子想氣都氣不起來,“緋蘺啊緋蘺,你真行啊你,得虧你沒成朕的敵人,不然朕都有可能被你玩死。”


    “奴家哪敢玩死陛下,陛下不玩死奴家奴家就感激涕零了。”緋蘺連忙握住她的手,捧在心窩上蹭啊蹭,一邊賠笑道。


    “給朕正常說話!用男聲!”陌悠然試著抽回手,抽幾下都抽不出就放棄了。


    “陛下,您原諒奴家吧,奴家以後一定恭恭敬敬地侍奉您,順便為您生幾個可愛的寶寶。”緋蘺恢複男聲,一樣魅惑的聲線,卻多了幾分厚重。


    “你衣服裏塞了什麽?”陌悠然發覺自己的手蹭到了他柔軟的胸部,覺得還挺逼真,好奇心立時油然而生。想都不想她就扯開男子的衣襟,裏麵立時掉出兩個巨大的白麵饅頭,她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地上。


    “我以前用的布包,不過這次出行沒帶,就隻好用饅頭代替。”緋蘺在一旁訕訕道。


    “你!”


    男子無視她的任何情緒,徑自解起了身上的衣服,衣服落地,露出完美的胴體。精美的鎖骨,緊致的腰腹,筆直的長腿,盡數暴露在昏黃的燭光下。緊接著,他拔了頭上的發釵,萬縷青絲落下,宛若狐妖附體,他對著陌悠然眨了下眼,誘惑道:“陛下,要沐浴嗎?”


    “要!”


    陌悠然本來也沒想多計較,見男子給她台階下,她就順勢下了,一個彈跳,就朝著對方撲去。


    第二天,陌悠然正在庭院內修剪花枝,束心提著一桶白石灰跟在她身後,她剪到哪棵樹,他就塗哪棵樹的樹幹。


    束心以前一直扮演著對主子的命令言聽計從的下人角色,所以陌悠然讓他這樣做的時候,他雖然好奇,但並沒有多問。可憋了半天,他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口,“陛下,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麽要給樹塗這個?”


    陌悠然正想回答他的問題,一個侍衛恰巧這時闖了進來,徑自到她跟前,單膝跪地稟告道:“陛下,外麵有人送來一封信。”


    說罷,他就雙手呈上信箋。


    信箋右上角燙著一個金字——遙,是遙國皇室專屬。


    注意到這點的陌悠然連忙接過信箋,拆開一看,發現裏麵是一封邀請函。


    國不可一日無君,遙國的國君駕崩,接下來便是新君的繼承大統,而這位新君正是如今炙手可熱的皇貴君膝下的十二皇女楚吟,盡管她今年才剛滿九歲。


    而這封邀請函正是這位新君的登基大典的邀請函。


    “陛下,怎麽了?”束心見她拿著邀請函的指尖微微發顫,擔心地問道。


    緋蘺也在這時趕來,對她的反應並不驚訝,似已經知曉內幕。


    “陛下打算如何?”他問道。


    “還能如何,將計就計。”


    邀請函上,蕭淺鈺竟要求陌悠然以天禹的國君身份參加新君的登基大典。


    陌悠然若這樣做了,無疑是在以天禹的立場支持楚吟上位。日後遙國國內若還有人反對新君,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與天禹抗衡。


    “萬一二皇子殿下對您不利,您打算如何?”緋蘺事事想得周全,尤其關乎眼前女子的安全,他不敢怠慢。


    “楚軒在朕手上,而且朕去這次登基大典對他而言是一大助力,他敢對朕不利?”陌悠然內心隱隱地疼痛,她從未想與那個男子為敵,可不知不覺地,她與那個男子真的越來越背離彼此。所有的情誼在兩國利益麵前,都變得渺小如塵埃。


    “該防備的還是應該防備,陛下您如今畢竟是一國之君。”緋蘺勸誡道。


    “朕有分寸。”陌悠然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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