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抵達水城,陌悠然抱著男子下了馬車。


    前來接應的長苛和尹柒哲都差點認不出她來,因為她現在與昨日登山前的模樣大相徑庭,身上錦衣換成粗布麻衫,腳上蹬著一雙草履,頭發盡數盤起,綁著一塊淺藍的頭巾,儼然一個鄉間的農婦模樣。


    見她懷裏還抱著一個男子,兩人更是兩臉茫然,因為他們之前都未見過束心這個人。


    “嘖嘖嘖,又一朵桃花。”尹柒哲最終調侃了一句。


    “他是尹大人?”束心不知道尹柒哲身體內的魂魄已經換了另一縷,卻能感覺到眼前這人明顯與他認知裏的那位不大一樣。


    “他最近得了失心瘋,你別理他。”陌悠然抱著束心繞過兩人。


    一行人又回到了蘇瑾住的地方,原因無他,是陌悠然從束心口中得知他將蘇瑾和孩子就藏在他家後院的枯井裏。


    陌悠然聽完登時凶神惡煞地瞪向他,質問道:“你不是說會善待他們?這就是你所謂的善待?”


    “那井底連著一個幹淨的溶洞,我在裏麵鋪了床,還放了很多幹糧和水,足夠他和孩子吃一陣的。”束心眼神怯怯,弱弱地為自己辯解道。


    “你還真會選地方,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等會,等會朕再找你算賬!”陌悠然氣得說話都說不連貫。


    她一刻不想等,連忙尋來繩子下了後院的枯井。


    正如男子所言,枯井底下連著一個溶洞,溶洞裏有幹糧有水還有床,卻唯獨沒有她心心念念的人兒。


    “蘇瑾!”陌悠然氣不過,在溶洞內喊了一聲,回應她的隻有陣陣回音。


    “陛下,人找到了嗎?”長苛也下了井。


    “長苛,朕不在的期間,你可有離開過這裏?”陌悠然轉身,對他質問道。


    “離開過,我昨日見陛下遲遲未歸,就帶人去望山的山腳守了一陣,後來收到您的號令,才回的這裏繼續等待。”


    “但這段時間裏,尹大人濁衿他們一直都在這。”


    “他們留在這有屁用!”預料的事情果然發生了,陌悠然有絲煩躁。


    長苛察覺事情有變,而且自己也有責任,連忙下跪,“屬下願意領罰。”


    “起來罷。”


    “蘇公子和孩子是不是已經被人劫走?”長苛戰戰兢兢地詢問道。


    “嗯。”


    “此事從長計議。”


    陌悠然不想多逗留,正想轉身離開,她突然留意到溶洞內的一麵石壁上刻著字。


    走近一看,隻見那個字的筆劃歪歪扭扭的,甚至在最後缺了一筆,像是寫字之人匆忙之中刻下的。


    “然?”她身邊的長苛讀出了這個字。


    “上去再說。”


    本來以為此行便能將蘇瑾接回,結果還是碰到諸多阻礙。


    陌悠然一個人站在院中沉思,臉色十分難看,尹柒哲和長苛都不敢上前打擾,身為罪魁禍首的束心更是不敢。


    氣氛有些沉悶,直至一襲花衣闖入院中,這份沉悶才稍稍緩解。


    肩上被人罩上一件鬥篷,陌悠然回身看了一眼,見是緋蘺,本懸在空中的心不知為何倏地落回了實處。


    “陛下,帝都那邊傳來消息,稱丞相府和嫣王府均有異動。”男子幫她係好鬥篷上的結繩,一邊稟告道,語氣甚是平淡。


    “嫣王府?”陌悠然臉色一變,心想三皇姐不是已經主動禪位給她,怎麽這會子又開始與她爭了?


    “是皇貴君恢複意識了,他與丞相聯合到一塊,成了一派。”


    “朕差點忘了,這兩人之間是表親關係。”陌悠然冷笑。


    此女幫蕭淺嫣她可以理解,畢竟蕭淺嫣是她的親侄女。那蕭淺陌呢?她與蕭淺陌相比,她好歹是娶了蘇瑾的人,她甚至當著蘇傲的麵親口承諾會讓蘇瑾坐上鳳後之位,可蘇傲依然不幫她,大有寧願扶持任何人也不扶持她之意,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朝中還有五皇子殿下和六皇女殿下在,這兩人如今也聯合到一起,隻為對抗蘇家一派。”緋蘺繼續稟告。


    “那三皇姐是什麽立場?”


    “三皇女殿下貌似病了,病得很嚴重,管不了皇貴君。至於是不是真的,還有待查證。”


    陌悠然突然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囊,遞給男子,神情疲憊,“緋蘺,當初你給朕這個錦囊,是不是早已預見這個局麵?”


    錦囊上刺繡的內容是關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典故,如今蟬已死,螳螂卻陷入了被黃雀捕食的危險境地。


    “我給陛下這個錦囊確實有警示的用意,但扮演什麽角色還是要看陛下自己。”男子將錦囊推回她手裏,臉色鄭重。


    沒有嬉笑的姿態,他的眉眼間少了嫵媚,反倒多了幾分淩厲,陌悠然終於明白他為何能擔起暗衛首領一職,因為他確實有這份能力和膽魄。


    “朕明白。不過既然已經到這裏,朕打算先去一個地方。”她那六皇姐平時看著菜,但她知道那不過是此女為了偽裝自己故意演給世人看的,至於她的五皇兄,那更不用說了,若未陷情於她,他很有可能已經取代她坐上皇位。所以她相信有這兩人,朝堂暫時還亂不了。


    “陛下打算去哪?”緋蘺也不著急。


    “錦縣。”


    錦縣與水城離得近,不過一天功夫,陌悠然一行人便抵達。


    抵達錦縣後,陌悠然就直接去了坐落在錦縣最繁華地段的弑殺盟總舵。


    走過吊橋,她立時被兩個護衛攔住。


    “來者何人?弑殺盟禁地你也敢闖!”


    “我要見南宮煜。”陌悠然雙目平視前方,都懶得多看攔著她進入的人一眼。


    “大膽!你竟敢直呼我們盟主名諱!”冰冷的劍刃立時架上她的脖子。


    “我有這個東西,夠麽?”陌悠然抬手,手裏掉出一塊玄鐵製成的令牌,令牌背麵是弑殺盟獨有的蛟圖騰,正麵隻刻著一個字——煜。


    兩個攔住她的護衛看清她手上的令牌登時瞪大了眼睛。


    “不認得這塊令牌麽?”令牌是南宮煜當初給她的,稱有了這塊令牌她就可以自由出入屬於弑殺盟的任何地方。


    兩個護衛慌亂地對視一眼,接著她們連忙收劍,讓開身,語氣變得恭敬許多,“大人請進。”


    裏麵的景象並未變化太多,許多不認得她的殺手見她能在她們總舵大搖大擺地閑逛,便知她是某個大人物,見了她全都繞道走。有的認識的見到她驚得一愣,她如今已是帝王之尊,她們想向她行禮,卻被她擺手拒絕。


    南宮煜在九層樓練功時,左霽都會盡職地守在下麵,今日也一樣。


    此時,左霽見緩緩走來的陌悠然,半晌沒反應過來。


    陌悠然一見這個身材火辣的紅衣女子,眼眸就一亮,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往對方懷裏撲去,接著在對方胸前死命蹭了幾下。


    左霽被她蹭得胸前一陣癢意,驚得連忙拉開她,美眸又怒又羞地瞪著她,罵道:“你…你這個色女!”


    “又不是第一次被朕摸,你害羞什麽?”陌悠然笑嘻嘻道。平時她很少主動逗人,可每次碰到左霽這種外貌與性格完全不符具有強烈反差萌的角色,她總忍不住想逗弄對方。


    “你自己也有一對,為何偏要摸我的!”左霽看了眼她胸前,不無怨懟。


    “朕的沒你的大,手感也不及你的好。”陌悠然理所當然道,她也有分寸,見好就收。瞄了眼樓上,她適時轉移話題道:“南宮煜在上麵嗎?”


    左霽汗顏,這天下間估計隻有眼前此女敢直呼她家盟主的名諱,“在的。對了,你最好別現在打擾盟主,盟主他現在在練功。”


    “你不說朕也知道。”陌悠然繼續往樓上走去。


    “你……”左霽連忙攔她。


    “放心,朕就想在旁看看,不做其他。”陌悠然保證道。


    “那你上去罷。”左霽不再攔,臉色複雜。


    “你怎麽跟得了便秘似的?”


    左霽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你還是先上去罷。”她想說的是,盟主自你離開以後,變得很反常。


    “好。”


    抵達九樓的時候,果然見那位被江湖稱為“煞神”的男子正在練功。男子俊美絕倫,臉部棱角分明,五官立體,好像上帝親自雕刻的雕像。


    他盤腿懸浮在半空中,閉著目,薄唇輕抿,麵容平靜。在這高空之上,他真的宛若神祗,底下萬物都在對他俯首稱臣。饒是她這個九五之尊在此,在他麵前,她也覺得自己硬氣不起。


    男子似乎察覺她的氣息,登時啟開眼,露出浩瀚宇宙,兩撇劍眉微揚,說不出的恣意張狂。


    性感的肉色薄唇輕輕勾起,他朝著女子露出笑意。陌悠然看著這抹笑意竟覺得這個一向冰冷殘酷的男子有了幾分溫度。


    “女人,你不妨接本尊一招!”他提出這句不是為了征求陌悠然的意見,才說完,他就朝著女子的方向拍出一掌。


    陌悠然在心裏大罵一句,手上連忙下意識地抵擋。但男子的功力實在強勁,縱使她拿出十成功力,整個人還是被掀飛出去。


    結果預料中的痛意未傳來,反而跌入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她瞪大眼,看了眼男子剛才所待的位置,“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剛剛。”男子穩穩地將她抱著,似乎沒有放她下來的打算。


    “放朕下去。”陌悠然想起身,奈何對方手臂宛若鋼筋,她想動都動不了。


    “不放。”


    陌悠然一怔,嚴重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這個一向冷沉得可怕的男人竟然會說出頗具孩子氣的話。


    “不放。”男子再次說了一遍,抱著她的手臂還收緊了一些。


    “南宮煜,你是不是害相思病了?”陌悠然故意對他調侃道。


    未料,男子點點頭。接著他將臉埋在女子頸間,深深地嗅了一口。


    “女人,本尊敗給你了。”


    “本尊之前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多騰出心思念著一個女人。未料,世事無常,本尊竟也陷入了感情這種無聊的東西。”


    陌悠然悄悄看向男子的耳朵,發現他耳朵竟泛著粉紅的顏色。


    “南宮煜,你之前明明一副對感情不屑一顧的模樣,怎麽現在說變就變?”她覺得不可思議,看著男子的眼神透著古怪。要是別的男子說這種話她或許會覺得情有可原,可眼前這人是南宮煜啊,那個殺伐果斷跺一跺腳都能讓這整個江湖抖上三抖的煞神南宮煜啊。


    “本尊也不知。”男子答得理所當然,看來是真不知。


    他在武學方麵造詣極高,但對男女間的感情之事卻是一竅不通。他沒有太多的轉折漸進,好像在心裏大致地繪了個理想型的形狀,而陌悠然恰巧符合他所繪的形狀,就這麽鑲嵌了進去。


    他本來隻覺得這個女人很對他的胃口,不過一個女人對他胃口並不代表他要占有她。而且他覺得自己一個人獨立慣了,真的不需要將自己的人生與他人的捆綁在一塊,這樣也許反而會使自己覺得累,也使他人覺得累。


    所以,他之前從未想過,與這個女人發展點什麽。


    可他將事情想得太簡單,自從這個女子幾月前離開,他便發覺有些事情已經超出他的掌控範圍。


    練功的時候,他腦海中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女子的身影,吃飯的時候,亦會浮現,甚至去泡溫泉的時候,更會浮現,而且還浮現的女子那日誤入他私人溫泉身子半露在水麵上的模樣。


    他努力揮去腦海中的這抹身影,可越是如此,那抹身影便越是頻繁地出現。就連他晚上入眠時都能出現,令一向好眠的他體會了一把輾轉難眠的滋味。


    回到當前,陌悠然看著男子苦惱的模樣,有點不知所措。


    “南宮煜,你振作點。”


    “女人,要不你收了本尊。”南宮煜沒有矜持含蓄的概念,他隻覺得自己如今是有點離不開這個女人了,所以他便提出這個要求,也從未考慮過對方是否會答應。


    “啊?”陌悠然聽得他這一句,大腦登時當機,目光驚悚地瞪著眼前的他,都忘了自己今天來找他的目的。


    “你難道對本尊不滿意?”南宮煜見她沒有立即點頭,臉上也沒有歡喜的神色,便有些不悅,以為她在嫌棄他。


    “不是,你這表白來得實在太突然,能否容朕考慮考慮?”


    她想起緋蘺曾與她說過,她可以考慮將南宮煜納入自己的後宮,擴充自己的勢力。當時她嘴上雖說自己娶一個男人從不為他身後的勢力,而是因為真心想要他這個人。可心裏卻在想,她就算真有意將人家納入自己的後宮,人家也不見得樂意啊。


    而且,以她的想法,她覺得南宮煜這樣的男人就該是這樣的,永遠將七情六欲置之腦後,一生都不會主動委身於任何一個女子。


    可,這現實卻反轉得令她猝不及防。


    “不用考慮,你若懷疑本尊的真心,本尊今夜便獻身給你。”


    男子默了默,還補充一句,“你上本尊下。”


    陌悠然被他雷得外焦裏嫩。這,這人是想用房事中的屈服來證明自己的真心?


    不過以這個男子強勢的性子,能讓他說出自己在下這種話,可見他真的已經掏出肺腑了。


    “南宮煜,朕此次來找你,其實是有正事想與你談。”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卻轉移開話題。


    “何事?”南宮煜此時還抱著她,陌悠然覺得這樣與他談正事顯得好生怪異,便道:“你先放朕下來。”


    “不放。”即便抱了這麽長時間,男子依舊穩如泰山,好像還能再抱一百年。


    陌悠然呼出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接著她抬眼正視男子,詢道:“朕問你,最近是不是有位身在帝都的大人花重金請弑殺盟的殺手殺朕?”昨日在山上追殺她的那些殺手正是弑殺盟的人,她們身上的黑衣均繡著弑殺盟獨有的蛟圖騰,她不會認錯。


    “是。”男子答得不假思索,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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