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鴻逵見到眾人皆是驚愕的目光,臉上泛起苦笑,向鄭芝龍拱手道:“兄長,小弟愚見,願兄長一聽。”


    “你說吧。”


    鄭鴻逵抿了抿嘴,便道:“兄長,小弟之所以認為,可以向唐軍投誠,其意見亦與成功相仿。那便是,趁唐軍未來之時,立即獻土納降,以恭順之態,搏其識歸之賞。唐王本是寬仁之人,若見我軍主動束納歸降,不費一兵一卒便收複福建與廣東,其心下必定甚是喜悅,對我等一定也會從寬相待,這樣一來,非但各人的身家性命與各自財產可得保全,甚至官爵名祿,亦可維持原樣呢。這便是小弟讚同向唐軍投誠的原因。”


    見鄭芝龍聽得專注,鄭鴻逵複道:“而小弟之所以認為,我軍除了向唐軍投誠外,亦可與其一戰,是因為,現在我軍有最大的本錢在手,那就是我軍水師確比唐軍要強,那樣的一來,既便陸戰不順,廣東福建皆不可守,亦可水戰先破其水師,再與其在海上長期周旋,這樣一來,唐軍海域不靖,水師無力,且其與海外貿易的經濟命脈被我軍掐斷,必會遭受重創,最終不得不與我軍握手言和,亦是說不定。”


    說到這裏,鄭鴻逵頓略了一下,又道:“當然,若是這般鏖戰下去,唐軍水師大為受損,我軍廣東與福建二地,亦是必然不保,其陸上的十五萬兵馬,亦將全部喪失,其損失程度,倒是比唐軍還要慘烈得多。這樣的最終戰果,卻不知道兄長能否承受?”


    鄭鴻逵此話一完,鄭芝龍卻是又陷入沉默之中。


    唉,自已現在,到底該何去何從啊。


    就在這裏,那三弟鄭芝豹又跳了起來,大聲吼道:“入他娘,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依俺之見,不若來個壯士斷腕,先行自棄了這廣東與福建之地,然後將水師船隻載上那十五萬兵馬,全部南下,去爭搶李嘯的台灣、菲律賓或澳洲等地。李嘯這廝,主力還在國內,其海外各地,竟隻有一個第三鎮兵馬在維持秩序,總兵力不過三萬餘人,還要分駐各地,這樣的話,卻是給了我軍可乘之機呢。”


    他的話音一落,鄭彩嘿的一聲,亦接過話來:“芝豹說得是啊。所謂失之東隅,得之桑榆。若能拿下李嘯的海外各地,丟了廣東與福建二地又何妨。隻要能先打敗唐軍水師,讓其再無法從國中調兵前往海外,那其海外各地,豈非隻能讓我軍一塊塊全部吃掉。這樣一來,我軍雖失廣東與福建二地,但得到了李嘯在東南亞的諸多海外之地,得到了他先前移民近千萬民眾百姓,亦是足以割據為王,與李嘯並立稱雄了。”


    二人這般語音落地,鄭芝龍的雙眼之中,頓是又亮起了點點亮光。


    是啊,寧為雞頭,不為牛後,如果能及時主動自已撤兵,將這十五萬兵馬率先撤走,那再讓這些兵馬前去進攻李嘯那僅有一鎮駐守的海外諸地,豈非手到擒來?


    用廣東與福建兩省之地,換取李嘯那麵積廣袤人口眾多的海外諸省,實在是太劃得來了。


    不料,他還未開口,卻又聽鄭成功冷冷言道:“父侯,各位,諸在下直言。你們這般算計,看似占了便宜,但你們想過沒有,李嘯乃是何等聰明沉穩智計百出之輩,我軍這般打算,他又豈會不提前作出謀劃與部署?到時候,我軍聰明反被聰明誤,再想反悔,可就再來不及了。”


    鄭成功一臉憂色,又急急上前,對鄭芝龍說道:“父侯,現在時間緊迫,萬萬不可再三心二意猶豫不決了。以孩兒之見,還是要速速向唐軍投誠,以求……”


    “夠了!”


    鄭芝龍厲聲打斷鄭成功的話語,他一臉陰狠之色,厲聲道:“成功,你有沒有想過,若就此向唐軍投誠,父侯一生打拚的基業,皆要付於一旦了。就算留得性命與財產,哪怕再加上爵祿來虛銜,複有何用?豈有自已自在稱王來得快活自在!我意已決,就采納二弟的第二個方案,與唐軍決一死戰!同時,也如三弟與鄭彩所言,幹脆撤走廣東與福建之兵,先行打敗李嘯的水師,再去奪了他全部的海外之地。最終要與李嘯平分秋色,共立鼇頭!”


    聽了鄭芝龍的話語,鄭成曆臉色灰敗,鄭芝豹鄭彩二人卻是麵露喜色,鄭芝龍環視諸人,終於大聲道:“各位聽令!”


    “在!”


    “二弟速速發布召令,讓弘光監國,朝中官員,以及廣東與福建兩地軍兵,齊齊撤往金廈,務必在二十天內撤退完畢。”


    “得令!”


    “三弟與鄭彩聽令,著你二人召齊全部水師,一齊集中於金廈這地,裝運軍兵前往澎湖,務必要在二十天內集結完畢,萬萬不得有誤!”


    “得令!”


    鄭芝龍向各人傳令完畢,待各人走開後,複把目光傳向臉色黯沉,一直低垂著頭的鄭成功。


    他一聲輕歎,將手拍了拍鄭成功的肩膀,緩緩道:“你就與為父一道,先行退往金廈,為各地撤來的官員與兵馬先做好準備吧。”


    鄭成功沉默無語,最終拱手回道:“喏,孩兒謹遵父命。”


    鄭芝龍命令既下,各地兵馬立即開始全力後撤,同時在撤退之際,對布防地區,露出了猙獰嘴臉,大肆燒殺搶掠,簡直與土匪強盜沒有任何差別。


    不過,縱是現在鄭軍作惡多端,其撤退的速度倒還挺快,各路兵馬,從廣東與福建各處急急撤往金廈,倒是沒出甚差錯。


    隻不過,讓鄭芝龍等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撤令一出,這一直形同軟禁的弘光監國朱由崧,竟然準備與手下幾個親信太監,偷偷化妝逃走。


    他這般伎倆,自是被嚴密看管的鄭軍軍兵迅速發現,朱由崧本人被那些粗魯的軍漢暴打了一頓,牙齒都被打落了數顆,昏迷於地的他,被鄭軍用一具抬床裝上,連傷口都不及處理,就這樣如抬死豬一般,被抬往金廈。


    而他的那一眾親信太監,則是全部被殘暴的鄭軍軍兵所斬殺,一個也沒留下。屍首皆丟於宮中,與宮殿一齊盡數焚毀。


    一時間,福州城這座偽弘光朝廷的行都,一眾亂兵在城中四下搶掠殺人,奸**人,隨及又四處縱火,意欲將整座城池徹底毀掉。很快,福州城烈火騰空,百姓奔逃,形同地獄。


    鄭軍這般倉皇撤退的行動,自是早被唐軍安全司人員,以最快的速度報告給了李嘯。


    這樣的情況,其實也早在李嘯意料之中。


    雖然在他一直看來,鄭芝龍若要與自已對抗的話,最大的可能是憑城固守,然後不停地阻擊自已的進攻,卻沒想到,鄭芝龍倒也端的狠厲,就寧願放棄廣東與福建,轉而全部運往海外,去攻打自已的海外諸地。


    哼,鄭芝龍這廝,以為他這樣來個壯士斷腕就能打唐軍一個措手不及,就能這樣兌子一樣,用舍棄廣東福建兩地,來換取李嘯那麵積龐大人口眾多的海外領地,這個算盤打得倒是美呢。


    哼,你們這般伎倆,以為就可暗渡陳倉瞞過孤王,那也太小看我李嘯了!


    李嘯略一思慮,立即飛鴿傳信,令南北兩路水師,加快速度,以對夾之勢,分別從南北兩路,一齊往攻澎湖,利用鄭軍水師尚未集結的時間差,率先對澎湖發動進攻。


    鄭芝龍這廝,就讓老子的鐵拳,徹底打爆你這般迷夢。


    而鑒於鄭軍已撤走兵力,李嘯同時又緊急傳令,要那唐軍布署的福建與廣東臨近的第九鎮與第八鎮兵馬,立即緊急出動,去攻占鄭軍撤走的空地,盡快接管當地治安,防止產生更大的騷亂。


    而正朝南方進發的唐軍,李嘯亦要求他們加快速度,盡快趕往廣東與福建,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這兩個鄭軍退出來的省份。


    李嘯命令方下,各路唐軍自是加緊行動,全力攻向廣東與福建二省。


    很快,唐軍從廣西、湖廣、江西、浙江四省發兵,一路迅猛攻去,迅速地拿下了諸多失地。


    唐軍行動極快,就在鄭軍全部集結於金廈,正等著船隻來裝運他們去澎湖時,唐軍的南北兩路水師先頭部隊四十餘艘,已急急趕至澎湖,立即對澎湖發動進攻。


    唐軍此番來攻,大出鄭軍意料,此時,澎湖之地,僅僅集結了六十多條戰艦,僅比唐軍先頭部隊的數量多了二十多艘而已。


    唐軍艦船來得如此之快,大大出乎鄭芝龍所料。


    現在,鄭鴻逵與集結的十五萬兵馬尚在金廈,鄭芝豹與鄭彩則是出海去集結艦隊均未回歸,現在尚在澎湖主事的,除鄭芝龍自已與其子鄭成功外,再無他人。


    驚惶之下的鄭芝龍,來不及過多思考,立即下令其子鄭成曆留守澎湖,他則親自帶領澎湖內的艦隊,率先與唐軍來一番決戰。


    不料,他這個決定,卻遭到了鄭成功的堅決反對。


    “父侯,萬萬不可輕動啊!”鄭成功一臉急色地勸道:“恕在下直言,這股唐軍艦隊,遠來澎湖,敵情未明,我軍僅有六十多艘戰船,乃是保住澎湖之根本,萬萬未可全部出動。以孩兒之見,還是待詳細探明情況,再出港作戰未遲。”


    聽了鄭成功這話,鄭芝龍頓時拉下臉來:“成功你這話卻是什麽意思?哨探已報,敵軍總共才這四十餘艘船隻,有什麽敵情不明的?再不抓緊時間出擊的話,天色一黑,再想消滅這股唐軍艦隊,可就難了。”


    鄭成功見鄭芝龍一臉怒色,心下頓是十分難受,他想了想,還是咬牙回道:“父侯,你也是在海上征戰多年了,想必對水戰,應是比孩兒更加了解。我在千裏鏡中也觀察過,現在明軍的船隻,離澎湖島尚有一段距離,隻可看清楚船隻數量,但其大小,船速,料位(噸位),火器配備等均看不清楚。而海戰之中,船隻料位與火器配置,乃是製勝之根本,若是貿然出擊,萬一所來的唐軍船隻比我軍先進太多的話,我軍數量雖多,卻亦有不測之憂,此般貿然前去,豈非自投羅網?”


    鄭芝龍被兒子這般質問,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心下更是慍怒非常,他哼了一聲回道:“成功,你如何這般說話?!豈非隻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已威風。現在唐軍遠來,多有疲憊,我軍正好以逸待勞與其決戰,安可讓其順利休整。更何況,現在所來的,乃是唐軍的先頭部隊,如何不能立即打掉這批唐軍艦隊,等到他們大軍合圍我澎湖,那才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呢。”


    鄭成功還要說話,鄭芝龍冷冷喝道:“你不必多說了!我意已決,我軍有六十二艘船隻,比唐軍多了二十多艘,數量上占在絕對優勢,就算他們的船隻比我軍先進一點,又能如何,我軍完全可以憑數量取勝。”


    鄭芝龍說完,再不看鄭成功,立即帶著準備完畢的一眾水師,出港而去,直奔遠處的唐軍船隻殺去。


    濃重的紅雲滿布天空,夕陽漸墜,黑沉的大海上,跳蕩著金色的餘光,鹹腥海風蕭蕭作響,除了上下追逐的海鷗在嘎嘎鳴叫外,海天之間,一片安和靜謐。


    在這看似平靜的海麵上,一場決定雙方命運的海戰,就此展開。水師作戰,戰術還在其次,最為關鍵的,便是雙方具體實力的比較。


    出乎鄭芝龍預料的是,這海戰的狀況,倒真如鄭成功所料,在這場看似敵眾我寡的戰鬥中,竟是唐軍占了上風。


    因為,李嘯軍船隻的平均噸位,船隻航速,與火力配置,火炮射程等方麵,均遠超對麵的清軍水師。特別是作為荷蘭一級戰列艦的指揮艦升龍號,與這些鄭軍留守澎湖的船隻相比,相當於是大人與小孩的區別。


    打個比方來形容,敵我雙方對比,那簡是唐軍的四十多隻猛虎,衝入了清軍的六十多隻瘦狼之中。


    當然,如果這些瘦狼能發揮自身數量優勢,采用水師常用的“五點梅花“式戰術,集中兵力分別破敵的話,也還有一絲勝算,不過,現在驕躁而來,一心想盡快結束戰鬥的鄭芝龍,顯然沒有想得這麽複雜。


    鄭芝龍下令,將全部六十多艘船隻擺成v字形,向唐軍船隊直衝過來。他的意圖十分明顯,那就一鼓作氣,將唐軍船隊包夾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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