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辰時末刻,但空中濃雲密布,寒風怒嚎,天地之間,依然一片昏蒙。


    李定國一臉陰鬱地,佇站在積雪皚皚的內城城牆上,不停觀察遙視著城外清軍的動靜。


    其實,對於清軍接下來,究竟會如何行動,李定國的內心裏,其實並沒底。


    畢竟,現在的清軍已將內城重重包圍,占據了極大優勢,可以選擇的出擊方式實在太多,故李定國現在根本無法判斷,清軍到底會從哪裏開始進攻,以及何以什麽方式,開始進攻這海參崴堡內城。


    隻不過,當他看到,大批身著號衣的清軍,忽地紛紛爬上外城城牆,把那遺留在城牆的唐軍火炮,紛紛調轉炮口,轉而朝向內城方向時,李定國不覺瞪大了眼睛。


    好麽,這幫家夥真夠損夠陰狠的,竟然想出了用唐軍遺留的火炮,來進攻這海參崴內城,此計真夠毒辣的。


    唉,都怪剛才撤退太過匆忙,來不及損壞這些留在城頭的火炮,這下可好,正好便宜了這幫韃子。


    隻不過,你們這些該死的韃子,你們以為本將隻會束手無策麽,哼,想得輕巧。


    你們別忘了,我唐軍中,可有赫赫威名的水師在半島外的海麵上。下麵,本將就給你們這樣猖狂妄為的家夥,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李定國心計已定,迅速地作出決定,他立刻打出旗語,尖銳的天鵝號聲,頓時四處大起。


    皇太極在中軍帳處,微笑地看著唐軍在內城城頭忙忙碌碌,心下卻是莫名快意。


    他已可以想見,這些唐軍,連同他們死守而據的內城,都將會在自已的連綿不停的炮火打擊下,灰飛煙滅,再無遺存。


    哼,李定國,朕好心好意勸降於你,你這廝卻不識抬舉死活不肯,現在,朕可不會對你們有半點同情了,畢竟這條死路是你們自找的,你們就去地獄中後悔去吧。


    皇太極再扭頭望去,看到自已的軍隊,正在城頭,十多人一堆,圍著一門唐軍遺留的火炮,正在緊張地重新調試,他心頭的快意,更是無可名狀。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這時,城外的海麵上,傳來了連綿不絕的炮聲,三麵沿海處的唐軍水師所有火炮,在這一刻,一齊朝著正在城頭調整火炮位置的清軍打放過來。


    “砰!”


    “砰!”


    “砰!”


    “砰!”


    。。。。。。


    連綿而起震破耳膜的巨大炮聲裏,無數門重型龍擊炮的炮口,都立刻飄起腥紅的餘焰,閃騰起刺目的金色火光,在濃密嗆鼻的滾滾白煙中,無數枚大大小小的巨大烏黑鐵彈,帶著死亡的嘯音,向海參崴堡的外城城牆,狠狠撞去。


    沉悶厚重的巨大撞擊聲中,密集飛來有如一群黑色烏鴉般的鐵彈,仿佛長了眼睛一般,以均勻分布的狀態,狠狠地打中了除了西麵城牆外的整個海參崴城牆。


    整個海參崴堡三麵城牆上,瞬間出現近幾百個大洞,每個大洞邊緣,粗大破裂的紋線密如蛛網,肆無忌憚地向擊圍蔓延,大片的城牆磚塊飛濺裂開,一片塵霧彌漫,三麵外城城牆上,象得了哮喘病一般在劇烈的顫抖。皇太極驚恐地看到,這些從艦炮上打來的炮彈,除了把城牆打得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外,更是把城牆上麵那些火炮給打得飛震而起,從城牆上摔掉下,成了一堆廢銅爛鐵。


    更有數門大炮,直接被舷炮擊中,炮身與炮架被打得四分五裂,散碎成了一堆扭曲的碎片。


    而在城牆上,被這次艦炮突然襲擊,大批被震得耳朵、眼睛、鼻孔嘴巴一齊流血的清軍士兵,人人都被震得氣血翻湧,眼前被紛揚嗆鼻的塵霧所籠罩,而腳下的城牆則在打擺子一樣劇烈地晃動,有近百名站腳不穩的清軍士兵,更是有如狂風吹起的破葉一般,慘叫著從城牆上掉了下來,隨即摔成肉餅。


    唐軍這次淩厲的水師艦炮齊射,竟讓這海參崴堡的三麵城牆,瞬間陷入不小的混亂。


    而正在城頭指揮清軍調整火炮位置的清軍主將阿巴泰,則是親眼目睹,他身旁兩名護衛的腦袋,被同一枚六斤炮彈擊中,兩個腦袋頓在同一時刻,有如被鐵錘狠狠擊中的西瓜一般一同爆裂,頭盔碎片與腦漿一同飛濺四揚,模樣十分恐怖,駭得阿巴泰大聲失魂尖叫。


    而阿巴泰自已,被洶湧的沙塵氣浪衝擊,一身塵土發須散亂,有如從沙漠中剛走出來一般,模樣極其狼狽,他劇烈咳嗽著,在下屬的攙扶下,扶著城牆堞垛勉強站起。


    這時,阿巴泰複看到,大批被震得口鼻流血,一頭一臉都是塵灰的清軍士兵,他們驚恐地大叫著,掉頭從城牆馬道上,扭頭逃跑而去。


    “不許跑!快給老子回來,繼續守著!有違軍令者,格殺勿論!”


    衝著狂逃而去的那些清軍,阿巴泰興嘶聲厲吼。


    隻是在這一片混亂中,雖然他聲嘶力竭地高喊,卻效果不大,城頭上被極其恐怖的淩厲死亡嚇得心魂俱喪的清軍士兵,依然顧頭不顧腚的四下奔逃而去。


    一名已然被震得耳鼻口皆在流的清軍士兵,哀嚎從阿巴泰身邊跑過,完全沒聽到這位清軍最高長官的警告,甚至在旁邊的阿巴泰護衛拉都拉不住。


    “該死的,你慌甚麽?!”


    阿巴泰又氣又怒,他刷地抽出鋒利的寶劍,一聲怒喝,狠狠一劍刺去,將這個逃跑的家夥,從背後到前胸,捅了個大窟窿,這個逃跑的清軍步兵,身體搖晃了一下,便倒地而亡。


    阿巴泰更不猶豫,複向其餘的清軍士兵大肆砍去,刀光所到之處,一片哀嚎之聲響起。


    好不容易,在阿巴泰及他的一眾護衛,接連砍殺了十餘人後,這些被打蒙了的清軍,才重新穩定下來,逃跑者們膽顫心驚地重回崗位,三麵城牆上的局麵,才稍稍穩定。


    而在這時,城上城下各名清軍又看到,在海參崴堡內城城頭,又是旗幟飛舞,天鵝號聲淩厲大起。


    包括皇太極在內的所有人都明白,這是唐軍在示意,海麵上的水師艦隻,繼續進行第二輪打放。


    “砰!”


    “砰!”


    “砰!”


    “砰!”


    。。。。。。


    又是數百枚烏黑的大大小小的鐵彈呼嘯而至,震耳欲聾的發炮聲裏,城牆上碎磚如雨紛飛,嗆鼻的塵霧漫天飛起。


    整個海參崴堡的三麵城牆上,遍布密密麻麻的蛛網裂縫,原本就沒有建好的整個牆體,其破損程度,達到了一個觸目驚心的程度,有如一個瀕死的病人一般。


    包括阿巴泰在內的全體防守清軍,皆感覺到,腳下的城牆,在更加劇烈地來回搖晃,又有多達上百名來不及下趴或扶穩的清兵,被震得慘叫著從城牆上掉了下來。


    大片垮塌的雉堞,也被震得從城牆下,四分五裂地砸落,這些震脫的雉堞,從這麽高的位置砸下來,立刻散成碎片,將那些被震落的清軍,無論死活,統統掩埋在一起。


    還有僥幸躲過了第一輪齊射的各類火炮,也象被震飛的玩具一樣,四處亂拋,從城牆上摔飛而去,隨即在地上摔成一堆廢銅爛鐵。


    在唐軍水師的數百門艦炮猛烈轟擊下,這原本就尚未建設好的海參崴堡外城城牆,其崩潰垮塌的速度十分驚人,已有許多段城牆從中間部分開始垮塌,裏麵的夯土,與城牆表麵的碎磚一起,四下飛濺,這三麵牆體,眼看著就成了一團廢墟。


    在唐軍水師艦船的沉重打擊下,清軍陷入了極其被動的境地,被第二次沉重打擊後的清軍守兵,頓時又陷入了更大程度的混亂。


    在這樣淩厲至極的狂暴之力下,在這樣人力根本無從抗拒的絕對死亡麵前,在這樣來自海麵根本無法還手的戰鬥中,所有的三麵城牆上的清軍,饒是久以戰陣之輩,亦是信心被嚴重摧殘,原本就被打得嚴重下降的士氣,頓時降到幾不可為的程度。


    根本不需要有人動員,不知是誰發了一喊,許多已嚇破了膽的家夥,立刻丟了崗位,嚎叫著衝下城牆馬道,瘋狂逃命而去。


    在狂怒的阿巴泰準備再度殺人之際,一旁的護衛一臉慌張地衝過來,對他大聲喊道:“貝勒爺,這城牆,端的是守不住了!”


    臉色灰敗的阿巴泰張了張口,最終亦是長歎道:“唉,這可怎麽辦,本貝勒已向皇上誇了海口,要立這奪取內城的頭功呢。怎麽現在倒好,一炮未放,反被唐軍水師打了個潰不成軍。打出這樣的戰績,真真丟死人了。我還有何顏麵,去向皇上稟報啊。”


    護衛急勸道:“饒餘貝勒勿作如此喪氣之語,這是形勢比人強,又如何可苟責貝勒一人乎?現在唐軍水師炮火如此猛烈,縱是其他各位親王來指揮,亦不過如此而已,貝勒萬勿過於自責。”


    而就是在他們二人相談之際,從城下的清軍大陣中,傳來了叮叮的鳴金聲,那原本就惶惶不可終日的清軍,立刻如遇大赦,紛紛拔腿而逃,有如兔子一般竄下城去。


    阿巴泰長歎一聲,也再不堅持,亦在一眾護衛的保護下,急急撤下城牆而去。


    此時,在海參崴堡的內城城牆上,頓時響了一陣熱烈的歡呼。


    各名守城的唐軍士兵,見了被自家水師一頓猛轟,打得潰不成軍的清軍,臉上無不是喜悅至極的表情。


    這時,主將李定國的臉上,更是一臉喜悅,心下的快慰,何以言表。


    哼,你們這些狗入的韃虜,現在嚐到了我唐軍水師艦船火炮的厲害了吧。如果不是你們這些家夥逃得快,隻會有更多的韃虜來給我軍陪葬。


    下得城牆來,阿巴泰急急返回中軍帳中,去向皇太極稟報戰況經過。


    “稟皇上,由於唐軍炮火過於猛烈,我軍無法抵抗,三麵城牆皆已大麵積垮塌,城頭火炮亦多被擊毀,臣無能,請皇上責罰。”


    阿巴泰入得殿來,隨及伏地打扡,向皇太極大聲請罪。


    皇太極俯視著在地下請罪的阿巴泰,鐵青著臉,沒有說話。


    其實,方才清軍被動挨打,被唐軍水師火炮打得狼狽不堪時的情景,皇太極在城中,已然曆曆在目,看得十分清楚。


    當時的他,雖然心下怒火萬丈,卻也隻能毫無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唐軍的水師艦炮一頓猛轟而無可奈何,最終在清軍挨了兩輪炮轟之後,不得不下達了緊急撤退的命令。


    恥辱啊恥辱!


    大清水師十分孱弱,基本隻有原來明朝東江鎮投降過來的那點可憐的水師,這些水師,無論是戰力還是鬥誌,都十分差勁,根本就無力與唐軍水師相抗衡。


    就隻能這樣被橫行霸道的唐軍水師明擺著欺負,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隻是,大清若要扳此勝局,除非也建成這樣一隻強大的水師,方能與唐軍相抗衡,但是,要建成這樣一隻龐大的水師,所花費的銀錢數額,怕是一個天文數字一般了吧。


    那狗入的李嘯,因為其下有龐大的財政收入,才能讓這樣數額巨大的水師船隻得以維持。


    這樣規模的船隻數量,對於現在財政亦十分緊張的大清來說,隻怕亦是想都不可能想的,退一步說,即便大清想盡辦法造出這些船隻,也根本沒有足夠的銀子來維護這樣規模的船隊。


    沒有足夠的實力,大清就隻能乖乖忍受唐軍的水上優勢,根本沒有辦法來改變現狀。


    皇太極長長地歎了口氣,才對地下伏跪的阿巴泰大聲說道:“阿巴泰,你且起身吧,唐軍的水師艦炮如此凶猛,朕今天亦算是見識了一番,可歎我大清開國至今,水師一直這般孱弱無為,與那李嘯相比,卻是全麵落後,亦是令人感歎啊。”


    皇上說完這句話,整個中軍帳中,頓時一片鴉雀無聲。


    皇太極這番話語,說出來的,堪為整個大清帝國的至痛,而且是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根本無力改變的最為薄弱的環節。


    許久,方由皇太極自行打破沉默,向各人詢問道:“唐軍水師這般強大,我軍想用城牆上的火炮轟塌海參崴內城,已不可能,各位可有何良策,去把這內城攻奪下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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