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低聲念咒畫地為牢,直接將胭脂困在其中,然後他抓著鄭昀曜有些發皺的高定襯衣,把人拎起來坐在地上,隨後他出手如電,手指的殘影迅速拂過鄭昀曜身上幾處大穴要穴,寄生在鄭昀曜身上的鬼蠱似乎有所察覺,開始往他身體深處鑽去。<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堪比酷刑的疼痛,讓昏迷當中的鄭昀曜全身抽搐痙攣起來。


    冬生麵不改色,徒手在虛空中畫下一個又一個複雜深奧的咒符,漆黑的咒符一經成形就隱沒到鄭昀曜體內。


    如同清水滴入油鍋,符咒入體後,鄭昀曜體內的鬼蠱開始瘋狂暴|動起來,片刻之後,就有鬼蠱被符咒逼出了鄭昀曜的身體。米粒大小的鬼蠱,看起來就是一個個猙獰的骷髏鬼頭,看上去既恐怖又邪惡,但實際上它們非常孱弱,根本不能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


    被驅逐離開寄生的宿主後,它們本能的尋找極陰之處棲息蟄伏。


    冬生才剛剛吸收了大量的陰怨煞氣,整棟凶宅裏沒有比他更適合的棲息地了。鬼蠱們閃爍數下,眨眼間,就從鄭昀曜身上轉移到了冬生的手臂上,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鬼蠱在碰觸到冬生的手臂以後,迅速消融,化為烏有。


    冬生脖子上的靈魚項鏈亮起了肉眼看不見微光,鬼蠱吞噬後還來不及傳送給主人的‘氣運’,大部分重新回到鄭昀曜周身,小部分本來要逸散掉的‘氣運’被靈魚項鏈截了胡,化成生氣貯存起來,已經重新變得剔透的靈魚項鏈,越發有了玉質的光澤,靈氣十足宛如活物。


    鄭昀曜是身負大氣運之人,鬼蠱在他體內寄存繁衍非常不易,沒多久,冬生就把他體內的鬼蠱給消滅的一幹二淨了。


    冬生也沒想到靈魚項鏈竟然可以吸收一部分鬼蠱吞噬過的‘氣運’轉為生氣,對冬生來說,尋找生氣比尋找陰煞之氣難多了,這個意外收獲讓冬生很高興,但同時也有一點小遺憾。


    早知道,就晚兩天再給鄭昀曜施咒了。


    當然,冬生的小貪心也僅止於此了,哪怕現在知道鬼蠱和靈魚項鏈配合起來,或許會給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冬生也壓根沒動過親自去培養鬼蠱,竊人氣運化為己用的念頭。


    鬼蠱雖然除幹淨了,但後遺症還會持續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裏,鄭昀曜會比較虛弱,換成普通人大概會重病一場,像鄭昀曜這種身負大氣運的人估計也會感冒個十天半月的。損失掉的氣運也會讓他倒黴一段時間,換成是普通人,大概喝水都得塞牙縫,他嘛,冬生看著鄭昀曜周身金光燦燦的幾乎快要凝成實質的氣運,果斷把扶著他後背的手鬆開,鄭昀曜軟軟的倒在地上,後腦勺好像長了一排眼睛,輕輕鬆鬆就避過了滿地亂七八糟的石塊枯枝。


    哼。


    冬生有點小憋屈。


    “冬崽,鄭哥他,他沒事了吧?”梁健心有餘悸的站在冬生旁邊問,剛剛鄭昀曜疼到痙攣抽搐的樣子,還有他身體裏爬出來的那些鬼玩意兒,把他嚇壞了。


    “沒事了。”冬生麵無表情道。


    “剛才從他身上爬出來的是什麽玩意兒啊?好恐怖!”梁健問的,也正是安德烈和駱經理所好奇的。<strong>.</strong>


    “已經解決掉了。”冬生沒有過多的解釋什麽,能培育出鬼蠱,還把東西成功寄生到鄭昀曜身上妄圖竊命的人,絕不是什麽善茬。一旦沾上這種走了邪道的玄門中人,比招惹上一百個凶魂厲鬼還可怕,尤其是對方藏在暗處,敵暗我明,對方層出不窮的手段,絕對讓人防不勝防。


    梁健和在場其他兩個人,都不是那種好奇心旺盛到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見冬生不願意多說,他們都很識趣的不再多問。


    有冬生這個高人在,安德烈總算勉強克製住了內心的恐懼,慢慢恢複了鎮定,暫時還不想換老板的他,走上前去把昏迷不醒的鄭昀曜扶了起來,駱經理也上去幫忙,兩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扶著他緊緊跟在冬生左右。


    處理了鄭昀曜身上的鬼蠱,冬生走到胭脂麵前,托著它的下巴,強迫它抬起了頭。


    “我給你的建議,你考慮的怎麽樣了?”冬生冷冰冰的問道。


    下巴上那股刺透靈魂的陰寒襲來,胭脂跪趴在地上的身體不由瑟縮一下,顫抖起來,沒有猶豫無法掙紮,它流著血淚拚命點頭。隨即,周圍的景象開始不停變換,它美豔誘人的身體就像吹漲的氣球一樣,不斷膨脹,轉眼間就變得比一間屋子還大了,巨大的身軀上由無數猙獰的殘魂組成,那一張張痛苦扭曲的鬼臉,有一部分是梁健再熟悉不過的――


    領他去見九太太的小丫鬟、矮胖的軍閥老爺、抽大煙賣女兒的中年男人、穿著嫁衣一頭撞死的小丫鬟、承受不住迫|害勒死孩子後一同上吊的夫妻倆……


    也有一些陌生的――


    跟矮胖軍閥一個模子拓出來的軍|閥少爺,跟中年男人有五六分相像的懦弱少爺,兩個看起來賊眉鼠眼的人。還有一些,麵容已經非常模糊了,數不清的殘存的魂體糾纏在一起,烏七八黑的,根本分辨不出來。


    定睛細看,軍|閥少爺和懦弱少爺,像護食的惡犬一樣,緊緊纏繞著兩個泛著白光的魂體,那倆赫然是歐程和陸捷。


    “是橙子和鹿子,冬崽你快救救他倆,他們都是我發小。”歐程和陸捷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尤其是歐程,大概是因為在輪回中被‘殺死’了很多次,他的魂體看起來幾乎要跟軍|閥少爺融為一體。


    冬生沒有說話,走上前,伸手一拉,就把歐程和陸捷的魂體,直接從巨大的凶靈身上撕扯下來。兩人的魂體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如果再晚上一天半天的,這兩個生魂就要讓凶靈給吞噬幹淨了。魂體受損可比鄭昀曜鬼蠱寄生的後遺症嚴重多了,除非弄到溫養魂體的法器寶物或者多積功德,不然,這兩人將有很長一段時間要纏綿病榻了。


    冬生徒手在虛空中畫了兩道養魂符,將符打入兩人體內,低聲念咒後,兩人化作縷縷光點,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這,這……”梁健看得瞠目結舌,說話都不利索了。


    “他們回自己的身體了。”冬生頓了一下,看著身邊幾個人說,“他們回去後不會記得這裏發生過的事情。”


    梁健等人瞬間的領悟了冬生的意思:“這裏發生的事情,我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說著,梁健還做了一個封口的動作。


    如果整個凶宅事件,是一場針對鄭昀曜的陰謀,那背後的人所圖定然不小,他貿然毀掉對方算計,對方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冬生對自己的道行多少還是有點信心的,他不怕對方報複,滅了這種玄門毒瘤,既是清理門戶也是替天行道,運氣好能賺不少功德。但麵前這些普通人不一樣,他們知道的越多,對他們越不利。


    冬生對他們的保證,沒有表態,他轉過身看著巨大的凶靈,席地而坐,低聲誦念起了往生咒。清冷的聲音幻化成一個個透明的梵文字符,金色的字符纏繞在凶靈四周,凶靈發出淒厲刺耳的慘叫,隨著字符越來越多,一道道的殘魂從凶靈身上剝離出來,有些散去怨氣直接消散在了天地間,有些恢複成透明的魂體狀態,衝著冬生深深鞠躬後,慢慢消失重入輪回。


    龐大的凶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縮越小,越縮越小,最後連美豔動人的胭脂都消失離開了,隻剩下一張梁健並不陌生的臉。


    王三。


    纏繞在王三周身的漆黑怨氣,迅速消散,漸漸地,它露出了真正的麵目。


    鴟吻。


    傳說龍九子中第八子,龍首魚身,喜歡在險要高處東張西望,好吞火,常站立於建築屋脊,作張口吞脊狀,可守護宅院,驅邪納福,庇佑主人家平步青雲安居樂業。


    眼前這個鴟吻,並不是真正的龍八子,也不是傳說中的神獸,它隻是一個泥土燒製的裝飾構件,被安置在這座古老宅院的屋頂。


    不知從哪一天起,這個泥燒的雕塑,有了懵懂的靈智。它站在高高的屋頂,俯視著整座宅院,看著主人家的孩子出生長成娶妻生子,考上功名,下海經商,發達的發達,富貴的富貴。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轉眼間,富貴成雲煙。


    它親眼看著一點一點長大的小女娃娃,不甘嫁給糟老頭子衝喜,投井死了。憤怒悲傷難過……它舍不得那個小女娃娃離開,於是它用法力將她禁錮在井底,遮掩天機,躲避天道。


    小女娃娃的自殺,仿佛拉開了死亡的序幕。


    短短幾年裏,宅院原來的主人死了個幹淨。


    它不喜歡寂寞,它比任何人都懷念過去安穩舒適的時光,所以,它用法力將這些亡魂全部禁錮,留在了大宅子裏,想讓他們像生前一樣熱熱鬧鬧的生活在這裏。


    宅院換了新的主人,美豔的九太太胭脂,聲音婉轉悠揚,它最喜歡聽她唱《女起解》,一遍又一遍,百聽不厭。


    宅院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甚至比過去還要熱鬧,它很高興,可惜沒高興太久,胭脂跟大少爺偷|情被抓了現行,胭脂和大少爺被當場擊斃,老爺害怕家醜外揚在別人麵前抬不起頭,把宅子裏伺候的人們殺的殺,攆的攆,隻留下一個被割掉舌頭的長工,負責看宅子。


    那個長工就是王三,守夜當晚就被滿院子的鬼給活活嚇死了。


    王三的魂,也被它留了下來。


    王三死後,宅子傳出了鬧鬼的傳聞,很長一段時間,宅子都沒有人住,宅子荒蕪了,它也漸漸變得虛弱。時間流逝,被它禁錮在院子裏的鬼魂們慢慢失去神智,開始依照本能互相吞噬。


    以胭脂為首的幾個比較厲害的厲鬼,給它設下圈套,引誘它現身聽戲,想趁它虛弱的時候把它也吞噬了。它毫無防備的中了圈套,不過那幾個的厲鬼也沒有完全得逞,那一場陰謀的結果就是它和那些厲鬼融合到一起,變成了現在的凶靈。


    從那以後,它變了。


    有時候,它會失去理智,根本抑製不住殺戮和毀滅的欲|望;有時候,它會清醒過來,無比懷念過去美好熱鬧的時光,於是它一遍又一遍驅使那些殘魂重複它們生前的景象。


    清醒時,它小心翼翼的掩藏著那個最早被它禁錮在井底的小女娃娃,那個小女娃娃一直在井底誦念經文,虔誠為她帶去了庇佑。到後來,它再也藏不住那個小女娃娃時,小女娃娃周身純淨濃鬱的佛光,佑她鬼邪不侵,包括失去理智時的它也傷不了她分毫。


    它是屋脊神獸,它禁錮了老宅子的時光,老宅子禁錮了它的自由。


    老宅子越荒蕪,它清醒的時間就越少。


    不知過長時間,終於又有人住進了老宅子。房子被翻修了,它被漆上漂亮的漆水,擺放在屋頂最高處。老宅子重新變得熱鬧起來,它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它努力壓製住那些凶戾的惡念,安靜的看著新的主人一家。看著他們誕下麟兒喜極而泣,看著他們滿腔熱情毫無保留把自己的學識傳授給學生們,看著乖巧可愛的小主人慢慢長大牙牙學語,偶爾蹦幾句它從來沒聽過的外國話……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不知道從哪一天起,老宅子的裏歡笑聲就越來越少了,主人的臉上愁容越來越多,那些被它苦苦壓製的惡念,終於開始蠢蠢欲動。


    忽然有一天,一群年輕人衝進老宅子裏,又打又砸,宅子裏變得一片狼藉,女主人抱著小主人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男主人護著他們,被棍棒加身讓人又踢又踹,那些施暴的人裏,不乏熟悉的麵孔……


    它失去了意識,等它再一次清醒過來時,主人一家變成了它身體的一部分。


    之後很多年,老宅子有了新主人卻再沒有人進來住過,它變得越來越虛弱,凶靈的本性讓它渴望得到新的魂體渴望得到強大的力量,於是,那兩個可惡的小偷成了它的養料。


    小偷死後,宅子再沒人來過,直到前幾天,來了三個年輕人。


    他們的魂被困在宅子裏,失去理智的它,總想把他們全部吞噬掉,但清醒過來的它,又想知道那個小女娃娃究竟被他們帶到哪裏去了,所以它分出一部分意識,化作王三的模樣,一遍又一遍的去救代替小女娃娃困在井底的胖子。


    ‘鴟吻’不是真正的神獸,它隻是機緣巧合下形成的‘靈’,它不會說話,所有的這一切它隻能用變幻的時光畫麵展示給冬生他們看。


    這些是被所有人遺忘的,美好的不美好的時光,都是它最寶貝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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