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丟掉手裏的煙頭道:“不懂?不懂就對了!你要是懂了,你就該去做刑警隊長了,還傻愣著幹嘛,過來把資料整理一下,上頭給的期限就還剩下三天了,這案子,我看懸呐……”


    這起一家六口的滅門慘案,正如李老頭當初說的一樣,不好查,甚至更準確一點說,是沒法查。[]


    李安良一家的遺體經過仔細屍檢後,沒有發現任何內外傷、中毒、突發性病毒感染等痕跡,法醫檢查報告顯示,這家人幾乎同時死於心髒驟停。這樣的檢查報告如果直接公布出去,民眾百分之百不會相信,就連參與屍檢的幾個法醫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檢查結果。


    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巧合、這麽離奇、這麽莫名其妙的死法?


    法醫們更願意相信,李安良一家誤食了某種目前記錄以外的毒物。


    刑偵人員在李家村調查以後,也沒有發現任何他殺、自殺、突發性傳染疾病的痕跡和可能。


    刑偵人員在調查的過程中,也了解了關於鬼魚的傳說,幾個挖井的人都一致咬定他們在井底撈到了兩條鬼魚,刑偵人員到他們挖的井裏進行了調查取證,那口井並沒有連通暗河,也不存在什麽罕見的魚泉,更沒有魚類生物生存過的跡象,跟普通的水井一樣,井底除了水和泥沙什麽都沒有。


    他們還把井水帶回去進行化驗,除了礦物質含量比普通井水略微偏高外,沒有發現任何對人體有毒害的物質。


    處理過很多棘手大案的王軍,對這樁離奇的滅門案也有種無處下手的挫敗感。他做了一二十年的刑警,也遇到過一些玄之又玄的案子,這些案子到最後都成了無解的懸案。這些懸案往往都有著一個共同點――人力不可為。


    王軍曾經是個十分堅定的無神論者,但遇過的事兒多了,有些東西真說不清。


    所以,別的刑偵人員在把鬼魚傳說當故事聽時,他特地找了些渠道查鬼魚的信息,可惜關於鬼魚的傳說隻在李家村一帶流傳,他翻遍桐城的縣誌、地方誌等資料,還問了一些專家教授,都沒有找到關於鬼魚的隻言片語。


    幹了多年刑警,王軍練就了一種奇特的直覺,他第一次去李安貴家例行查訪時,就感覺有點不舒服,李安貴的那個小名冬崽,大名李冬生的兒子,尤其給他一種怪怪的感覺。<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明明不過是一個瘦骨伶仃的小不點,直愣愣看著他的時候,他竟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差點就沒忍住拔槍了。


    幾年前,他在省城那邊抓過一個心智扭曲的連環殺手,那人手底下有名有姓的人命多達六七條,他自己交待出來的有十幾個,具體他到底殺了多少人,估計他自己都記不清楚。就這麽一個可怕的反社會危險分子,當初抓他、跟他對峙的時候,也沒把他嚇成這樣。


    是的,驚嚇,害怕,那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古怪小孩,竟然令他有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當然,再怎麽荒誕,一個很可能有智力缺陷、足不出戶的三四歲小孩,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滅了李安良全家,沒有作案的動機,也沒有作案的時間,更沒有作案的條件。


    但,王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就是覺得能夠在這個小孩身上找到點什麽,但是他去了李安貴家裏兩次,什麽都沒找到,反而回家做了幾天莫名其妙的噩夢,精神差得差點在路上出車禍。


    上頭的領導都認為他精神壓力過大,責令他在家休息,讓其他人接手了李家村這起滅門案。


    沒過多久,李家村這起滅門慘案就以李安良一家誤食毒物死亡結案,李安良一家的遺體由政府出資火化後,送回李家村安葬。


    事情到這裏已經算是塵埃落定了,但王軍總覺得心裏有些不踏實,隻要一想起冬崽雙死氣沉沉的眼睛,他就不寒而栗。


    王軍悄悄關注著李家村的一切動靜,但這個偏僻閉塞的小村落,在李安良一家死後,很快就重新恢複了平靜,再無任何事情發生。


    一個月後,王軍又接手了別的惡性刑事案件,他不得不集中全副心神偵查破案,漸漸將李家村的事情放下了。


    李家村的確沒再出什麽案件,但也沒有真正的平靜下來。


    李安良一家死得實在蹊蹺,村裏人可不相信官方那套冠冕堂皇的說辭,大夥都認定李安良一家是被鬼魚給害死的,大家竄門聊天的時候,總忍不住嘀咕這件事。


    連警方都束手無策的懸案,村婦閑漢們能討論出個什麽結果?村裏自古流傳下來的鬼魚傳說給這樁慘案塗上了一抹詭秘濃烈的色彩,大家在嘀咕這事兒的時候,總忍不住往鬼神身上靠。但凡有丁點跟鬼神沾得上邊的事,都被大夥翻出來說嘴。


    自古,鬼神莫測。


    眾口紛紜非但沒把李家滅門案議出個結論,反而搞得村裏人心惶惶。剛巧在這個節骨眼上,村裏有好幾個人得了重感冒,轉眼傳染得村裏一多半的人都染上了感冒。擱以往,大家也就隨便吃點土方子草藥,不行就去鎮上診所看看,打兩針,挨上幾天就好了,但這次由於李安良一家的事情把大家都搞得疑神疑鬼的,也不知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很多人吃了藥都沒用。


    這下子有人慌了,吃藥不行,那就去看‘菩薩’。


    ‘菩薩’是李家村一帶對神婆神漢的稱呼,他們跟一般的陰陽先生不太一樣,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是古時候巫醫一支傳承下來的。隨著時間不斷演化,‘菩薩們’不僅會用神術給人看病,也會給人批名算命,占卜吉凶,厲害點的還能請神附體溝通陰陽等等。


    先不說‘菩薩們’的種種手段到底是神通還是騙術,國內由於特殊的曆史國情,‘菩薩’這個行業已經十分沒落,傳承幾乎斷絕。現代還有幾個人相信喝符水、香灰水能治病的?哪怕偏僻如李家村這樣的地方,大夥生病了,第一反應還是去看醫生,吃藥打針,該幹嘛幹嘛。


    一通折騰下來,病情不見好轉,大家又正是疑神疑鬼的時候,終於有人忍不住去緬華村看了‘菩薩’。


    緬華村的這位‘女菩薩’在附近村落小有名氣,誰家孩子驚夜啦,誰家老人病重啦,誰家出現點怪事啦,誰家要結婚相看啦等等,都愛找她。


    在外人看來,這位‘女菩薩’很有些本事,幾乎找過她的人都說她靈驗得很。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這位‘女菩薩’真的有本事,那個去找她看病的人,回來以後沒兩天就痊愈了。


    這下,李家村跟炸了鍋一樣,大夥都覺得他們根本就不是得了什麽感冒,壓根就是染了晦氣,更有甚者,認為就是李安良一家的陰魂作祟。大夥一合計,決定把女菩薩請到村裏來好好看看。


    跟一般招搖撞騙的騙子‘菩薩’不一樣,緬華村的這位女菩薩趙春娟確實有些家學淵源,但是傳承到她姥姥那一輩就差不多斷了,她媽就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山村農婦,既沒有成為‘菩薩’的天賦,也完全沒興趣。加上過去那會兒舉國上下破四舊、破除封建迷信思想,她姥姥連同她們家都遭了不少罪,哪裏還敢做什麽‘菩薩’。但是趙春娟的姥姥見她實在有天分,就背著人偷偷教了她點東西。


    趙春娟姥姥去世的時候,她不過才十一二歲,老人口耳相傳教給她的東西,她能記得多少?後來又一直不敢用這些東西,一直到最近十來年,政策鬆動,玄門死灰複燃,她家又實在忒窮了些,為給兒子娶上媳婦兒,她才不得已撿起她姥姥教她的東西,躲在窮鄉僻壤裏,當起了‘女菩薩’。


    緬華村跟李家村距離不算太遠,鬼魚和李安良一家的事她都聽說了,鬼魚傳說她也是聽過的,而且因為家學淵源,她知道的比旁人還要多些。那種陰晦邪物連她姥姥提起,都一臉驚懼,不敢多言,她那點道行就更不敢染指了。


    所以,李家村的人找上門兒時,她是真不想沾手。


    但是李家村的人給出的報酬實在太豐厚了,村裏幾十戶人家湊了有足足三千塊,而且來找她的那幾個李家村的人身上,也沒什麽陰晦氣息,不像是有什麽大問題。最重要的是,鬼魚吃了人魂以後,都會找地方躲起來慢慢消化,幾年甚至幾十年都不會在同一個地方現身。一番猶豫後,她到底還是答應了李家村人的請求,過去給他們看看。


    她還要做些準備,於是就把時間定在三天後。


    村裏流感肆掠,老李頭和孫婆子身體都不怎麽好,很不幸雙雙中招,天天吃藥也不見好轉,每天咳得撕心裂肺的。


    冬崽身體看著十分單薄,但是長到這麽大,除了每年鬼節的時候會莫名其妙生病外,其餘時候都是健康寶寶一枚,非常好帶。


    老李頭和孫婆子病倒以後,冬崽就不再每天守著老槐樹了,小家夥寸步不離像個小尾巴似的守在二老身邊,慢吞吞的給他們端水,笨拙的給他們遞藥,每次都要看著他們吃下去,他才放心。


    二老雖然病得難受,但是看到兒子眼巴巴的小模樣,心裏比吃了槐蜜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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