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華服公子,正是廣陵王李淳。


    歸公公被救後,驚魂甫定,就聽到李淳說讓自己以後做塗成的手下、日後天天服侍塗成,嚇得他趕緊跪到地上:“王爺開恩。王爺開恩啊。”


    李淳也不理他,隻是問塗成:“你說是我讓你進府的,我怎麽不記得?”


    塗成就把自己那天在酒樓唱曲、遇到一個隨從模樣的人問自己要不要進宮的事說了。李淳這才想起來,那天自己和伯父舒王的兒子、堂弟李純在酒樓喝酒,聽塗成的曲子唱得不錯,聲音卻似太監,這才一時興起,打發人過去問。他一向不愛聽什麽曲子,故而過後就忘了此事。


    想到塗成因為自己的一時興起,差點被歸公公害死,李淳心中覺得抱歉。他看了一眼塗成,見他年紀雖比自己大,樣子卻十分可憐,不禁起了同情之心,於是道:“你叫什麽名字?”


    “塗成。”


    “我在府裏的名冊上怎麽沒看到這個名字?”廣陵王覺得奇怪。


    塗成道:“小的是閩南人士,原名叫吐突承璀,隻因這個名字太過奇怪,中原人叫不慣,所以我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塗成。吐突承璀這個名字是父母起的,小的不敢不用,就寫在了名冊上。”


    李淳聽了,點了點頭:“這個名字怪是怪了點,不過很新鮮。你還是用這個原名吧。吐突公公,以後做我的隨從服侍我,你可願意?”


    塗成趕緊磕頭:“王爺剛才雖然騙了我,可說起來,小的這條命也是王爺剛才給的。王爺讓我做什麽,我自然會做什麽。”


    李淳哈哈大笑:“你還挺記仇。”這個太監對自己有什麽說什麽,看上去倒是個老實人。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歸公公,道:“歸公公,你疾賢妒能,連我交待的人都敢下毒手,再讓你管事,隻怕有一天你連我也會害。”飛起一腳,將歸公公踢出老遠:“以後就給吐突公公洗腳吧!”


    塗成從此就恢複了原名,整天跟在李淳身後服侍。那歸公公給塗成洗了一陣腳後,和劉公公一起,被李淳打了五十大板,然後開革了太監名籍,發配回老家了。


    李淳見吐突承璀為人忠厚,學起東西來又快,十分喜歡,兩人相處了一段時間,倒十分相得。漸漸地李淳就將吐突承璀視作了心腹,叫起他“小禿子”來。這天他問道:“小禿子,別人到我府中,都是衝著龍興舊臣這個身份來的。你不會也是吧?”


    吐突承璀歎了口氣,就將自己以前一直想做太監的事說了:“小人以前以為做了太監十分威風,到了王爺府中後才發現,這威風不是那麽好得的,為了爭寵,大家都鉤心鬥角,一個不小心,命就沒了。那皇宮中的爭鬥,隻怕比王爺府中還要厲害。以前小人倒也有做王爺龍興舊臣的念頭,自從上次差點把命丟了後,就再也不敢想了,小人以後隻想跟著王爺,有一口安樂飯吃。王爺若是能做皇帝,那是最好,若是不能,王爺去哪兒,小人就跟到哪兒,反正王爺是皇子,不會缺小人一口飯。”


    李淳聽後,心裏也是歎氣:你以為我做不到皇帝,還能活命?嘿嘿,我是父王的大兒子,名分在那裏,別人若是做了皇帝,怕天下人非議,一定會第一個將我處死。可自己真的能做上皇位麽?如今朝廷局勢,波譎雲詭,自己的伯父舒王李誼深得皇爺爺的寵愛,為了爭父親的太子之位,一直和父親明爭暗鬥。


    父親就是保住了太子的位子,將來做了皇帝,自己這個太子位置,也是不牢靠。父親和母親喜歡的,是自己的弟弟福王李綰。皇族中唯一疼愛自己的是皇爺爺。可皇爺爺總會過世的,一旦他走了,父親即了位,弟弟李綰隨時都有可能取代自己。以弟弟的狠辣,自己那時能不能留全屍都很難說。


    小禿子還不懂朝廷的事,這些隻有以後對他說了。


    這天李淳要進宮去看爺爺,就喊吐突承璀道:“小禿子,走,帶你去見識見識,看看皇宮。”吐突承璀又驚又喜,他想做太監想了十幾年,如今雖做了太監,卻不知皇宮是什麽樣,倒枉擔了太監這個名頭。於是趕緊跟在李淳身後。


    李淳帶著人進了西禁苑,路過玄武門,進了大明宮,跟宮裏的太監打聽到皇爺爺正在延英殿與大臣議事後,就一路過去。


    到了延英殿外,李淳就讓吐突承璀與侍從等在外麵,自己從偏門進去。他深得皇爺爺寵愛,故而不用人通報。還沒到正殿,忽聽皇爺爺、德宗皇帝一聲怒吼:“十六道節度使,那麽多兵士,怎麽還給吳少誠打敗了?朝廷養著他們有什麽用?!”


    他立住腳步朝裏看,就見賈耽、崔損、齊抗三位宰相都跪在地上,諫議大夫韋渠牟、禮部尚書李齊運、大學士韋執誼以及戶部郎中王紹等朝臣則跪在三位宰相的旁邊。當今太子、自己的父親和伯父舒王李誼則站在皇爺爺兩邊。


    隻見宰相崔損身子有點發抖,老相賈耽這時卻道:“陛下,兵士雖多,可十六道節度使各自為戰,無人從中調度,才被吳少誠各個擊破。還望陛下早定元帥,統領十六道兵士。”


    德宗皇帝沉默了一會兒,似乎點了點頭。然後眾朝臣就開始說起元帥的人選來。有人舉薦長武城使高崇文,有人舉薦陳許節度留後上官兌,還有人舉薦河陽節度使烏重胤。宰相齊抗這時道:“微臣舉薦鹽夏綏銀節度使韓全義。”


    禮部尚書李齊運這時也道:“微臣也有這個想法。鹽夏綏銀節度使韓全義有勇有謀,以前屢次擊敗吐蕃,這次以他為帥,定能高奏凱歌。”


    老相賈耽卻反對:“陛下,韓全義擊敗吐蕃,不過是趁時僥幸而已,其實胸中並無大略,隻怕不能擔此重任。陳許節度留後上官兌久經沙場,謀略過人,微臣以為應以他為帥。”


    禮部尚書李齊運這時笑著反駁道:“丞相,吐蕃擾我邊境多年,為何其他邊將都沒能趁時僥幸,唯獨韓全義節度使能趁時僥幸,屢次擊破吐蕃?這自然是韓節度使有勇有謀之因。”


    德宗皇帝微微沉吟,然後問諫議大夫韋渠牟道:“韋卿以為如何?”


    諫議大夫韋渠牟就道:“臣以為韓全義節度使適合。皇上請想,吐蕃兵士個個勇猛,吳少誠的兵士哪能比得過?韓節度使能擊敗他們,吳少誠自然不是他對手了。”


    德宗皇帝這時就又問跪在地上的宰相崔損,崔損這時已不抖了,就道:“微臣以為齊大人、李大人、韋大人的話極是。”


    德宗皇帝就道:“那好,就以韓全義為蔡州行營招討處置使,以上官兌為副。”說完後,一轉身,看到了在偏門裏的李淳,立即招手:“孫兒,進來,到爺爺這邊來。”李淳隻得進去。


    太子李誦見了兒子,這時怒道:“朝臣商議軍國大事,你怎可偷聽?”李淳正要辯解,德宗皇帝正要袒護,舒王李誼在旁邊笑道:“太子息怒,讓淳兒聽聽軍國大事也好,可以長長見識。”


    德宗皇帝微微點頭:“誼兒說得甚是。”太子李誦這才不說話。


    眾大臣都知道,皇上最疼愛的,兒子輩當中是舒王李誼,孫子輩當中,則是這位掌頭龍孫李淳。大家見他進來,紛紛見禮。


    德宗皇帝這時就道:“讓中書省照此意擬旨。你們下去吧。”眾大臣立即告退。


    德宗皇帝這時朝身邊的兩個兒子看了看,大兒子李誼雖然是從皇弟那裏過繼來的,可自己怎麽看怎麽順眼,太子李誦雖然是親生的,但自己怎麽看都覺得不順眼。當時就道:“你們也下去吧。讓孫兒留在這裏陪我說話就行了。”


    兩人走後,德宗皇帝就從龍椅上起身,帶著李淳往裏去。他一邊走一邊道:“孫兒,你爹看你好像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啊。”說完又歎氣:“我們李家還真是奇怪,老子看兒子總是不順眼。你爹是這樣,朕也是這樣。”說完搖頭苦笑。


    到了裏麵,祖孫兩人說了一會閑話,李淳就道:“皇爺爺,過段時間我想到外麵走走,不知你同不同意。”


    德宗皇帝笑道:“到外麵曆練曆練也好。”自己的這個掌頭龍孫聰明勇決,象極了太宗皇帝,可德宗皇帝喜愛之餘,總覺得他少了些什麽。到外麵曆練一番,說不定能改變。


    李淳見爺爺答應,十分高興,陪爺爺閑逛了一陣後,趕緊告辭,回去準備。臨走時,德宗皇帝一再關照道:“孫兒,記得多帶些護衛。”


    看著孫兒遠去的背影,德宗皇帝眉頭緊鎖。若不是因為這個孫兒,他早將太子李誦廢了,立舒王李誼為太子。隻是李誦對這個孫子頗有成見,自己的一番苦心,會不會白費?唉,究竟如何才能將皇位順順當當地傳到這個孫子的手上呢?


    舒王府內,舒王李誼與宰相齊抗端坐不言,韋渠牟對眼前報信的人道:“你是說廣陵王要出京?那究竟是去哪兒?什麽時候出發?”


    報信人道:“在下隻是聽說他要出京,其他的還不知道。”


    報信人走後,宰相齊抗就對舒王道:“舒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還望王爺不要有夫人之仁。”


    舒王一笑:“還用你說?這個消息我早就知道,都已經布置下去了!”


    正月一過,林清就開始準備婚事。師傅袁公肅開始時怕愛徒耽誤了學問,後來看到林清每天上午都過來,這才放心。


    這天晚上,袁公肅難得地出了一趟門,他讓林清陪著自己,上了房州城樓。此時天氣雖然還有點冷,但月光分外皎潔,照得城下一片銀白。


    袁公肅看著城外,就見四下蕭瑟。佇立了良久,他才問愛徒道:“清兒,你跟著我已有些時日,我也傳了幾部經書給你。我來問你,究竟什麽是儒?”


    林清就道:“徒兒以前以為,儒就是那些整天板著臉,一笑也不笑的人。這些人開口就是仁義道德,閉口就是隻有學會了儒術,才能平定天下,還到處表忠心,說自己隻忠貞於一個皇上。”


    袁公肅笑了起來,道:“平定天下?嘿嘿,想當初,聖人處的就是亂世,可天下被他用儒術平定沒有?沒有。聖人用儒術都平定不了天下,其他人就能了?戰亂之時,儒術可謂沒什麽用處,太平年間麽,儒術倒是有點用,最少可以使民風淳厚。


    至於忠貞一個皇上,那就更加無稽了。想當年,聖人在魯國丟了官後,為求儒術大行於世,周遊列國,四處幹謁,希望別國的君主能用自己。他何時隻忠貞於一個人了?”


    說完又問林清:“那你現在是如何認為的?”


    林清道:“徒兒見世上的儒是一個樣,經書中的儒又是一個樣,現在就糊塗了。”


    袁公肅笑道:“如此說來,你倒確實已經入了儒家的門。清兒,讓為師告訴你什麽是真正的儒。”說著,指了指城外,道:“這下麵一片蕭瑟,可為師的心中,卻是春意盎然。這才是儒家真義。”


    怕林清不懂,他又解釋道:“《易經》上說,君子自強不息,就是此意。”


    林清就道:“師傅,你是說一個真正的儒生,即使處於逆境中,心中也是一片生機吧。”


    袁公肅大喜,自己果然沒有看走眼,愛徒領悟得真快,就道:“不僅僅是逆境。儒家心中的這片生機,以仁愛為指導,隨境遇不同而顯露得不同。逆境之中,那是絕不言敗,順境之中,卻是暗地警惕,以防驕逸。”


    林清當即就領悟了。袁公肅就道:“清兒,你即將成家立業,為師就把這個道理送給你作為賀禮吧。”


    林清和袁公肅相處久了,早已沒有隔閡,這時他就開玩笑道:“師傅,這可不行。你教我道理,那是應該的。徒兒成親,你的賀禮可不能少。上次我在你房裏看到一百兩銀子,不如就送給我吧。”


    袁公肅哈哈大笑,在林清頭上敲了一記:“師傅想省兩個錢都省不下來。放心,我不送禮,還有你師母呢。她早就為你準備好了兩百兩銀子。”(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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