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伐檀(五)


    無論何時, 沈樓的勸慰對林信總是有用的。立時把師弟拋到腦後, 愉快地接受了練劍的邀約。


    “要先練基礎招嗎?”沈樓拔劍挽花,做了個平平的撩劍式。


    林信摸摸鼻子,想起自己在雁丘故作不懂,蹭到沈樓懷裏讓他教撩劍式,心道這人還真是記仇。


    “要啊, 世子大人先教教我, 這撩劍式用彎刀怎麽出招?”說著, 一把抓住沈樓的手, 覆上自己的, 比臉皮厚,沈清闕可比不過林不負。


    果然,握了片刻,沈樓那微涼的指尖就開始變熱, 輕咳一聲道:“刀法上,我教不了你。”


    “那就教點別的。”林信突然拔刀, 轉身朝沈樓砍去。


    沈樓側身躲避, 拔出虞淵落日劍跟他對招。麵對林信,他絲毫不敢大意, 上輩子每次交手,都是你死我活的拚鬥,誰也沒有占過大便宜。


    林信用刀有些生疏,開始幾招沈樓就配合他放慢速度,後麵越大越快。缺月化滿月, 靈氣衝九霄。


    “你的靈劍就快出爐了,何苦再用這吞鉤。”沈樓用虞淵纏住彎刀,帶著他在空中翻了個身。


    林信反手回刀,矮身橫掃,“我自創的刀法,不用多可惜。”缺月刀法,是他根據吞鉤的特性自己悟出來的,招式很少,但極為有用。


    出刀越來越快,近乎變成道道殘影,與高手對招,可以幫他快速回到巔峰狀態。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劍氣刀風上下翻飛,酣暢淋漓。


    沈樓準確地捕捉到刀光,虞淵與氣勢洶洶的吞鉤準確地相撞,發出清脆的鏗鏘聲。鹿璃耗盡,吞鉤上的血煞之氣洶湧而出,猝不及防地包裹住了虞淵。


    “唔……”沈樓突然悶哼一聲,持劍的手鬆開,虞淵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差點割到沈樓的手臂,林信立時收勢,一把扶住沈樓。


    “煞氣……呃……”俊臉蒼白如紙,沈樓渾身肌肉緊繃,身體微微發顫,顯然是疼得狠了。


    煞氣?林信低頭看看血煞彌漫正在試圖勾纏虞淵的吞鉤,立時合刀入鞘,扔得遠遠的。


    煞氣說到底就是亡魂的怨氣,沈樓神魂有損,就像是有傷口暴露在空氣中,一旦煞氣超過一定數量,就會影響到他的傷口。


    這些時日沈樓都沒有再表現出頭疼,林信差點就把這事給忘了,看著沈樓手背上根根凸起的青筋,想給自己一巴掌。


    咬破指尖在掌心畫符,貼到沈樓眉心,倒轉靈力將煞氣轉為魂力吸走。抱著他就地坐下,讓沈樓枕在自己腿上休息片刻,林信盤算著先去尋幾片神魂來給他補補。


    “你這神魂,到底是怎麽回事?”林信摸摸他汗濕的額頭,每次朱星離問起來,沈樓都含糊過去,那必然是不好解釋的,比如……


    “上輩子傷到了。”沈樓老實道。


    果然,林信蹙眉,“怎麽傷到的?肯定是我死了之後,但誰有這個本事傷到你的神魂?”


    沈樓不想談這個,“你是不是要選淵阿十四刃了,我這裏有幾個人選或許用得到。”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來。


    紙上寫著不下二十個名字,都是羽林軍裏的人。林信驚奇地看了一遍,“這都是你的人?”


    安插這麽多人進羽林軍,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這裏麵有些人已經做了統領,顯然是沈樓小時候就開始著實辦的了。


    “你把這些給我,不怕我賣了你?”林信低頭看他,“在禁軍裏安插人手,可是大罪。”


    “賣吧。”沈樓輕聲說著,緩緩合眼,竟睡了過去。


    林信蹙眉,摸摸沈樓依舊緊繃的手臂,這人顯然還在忍著痛,隻是麵上看不出來。交代紫樞照顧沈樓,林信拿了塊小銅鏡,去找新鮮的神魂。


    尋了塊僻靜的地方,快速畫符將陽鏡轉為陰鏡,林信仔細辨認皇宮中飄著的新魂們。


    宮女,太監,飄飄蕩蕩的新魂大部分都是凡人的,非常虛弱,隻能在背光的地方飄蕩。


    忽然,一道靈氣十足的神魂一晃而過,林信眼前一亮,轉身追著那魂跑過去。追到一處假山背後,林信將之堵住,快速畫陣將那魂魄困住,興奮地湊近一看,渾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那魂比這宮中所有的魂都要明亮,在陽光下也絲毫不懼,身形清晰,五官完整,一雙眼角下垂的鳳尾目正好奇地透過陰鏡看著林信。


    “師父!”林信嚇得三魂丟了七魄,捏碎兩塊鹿璃吸飽了靈力,屈指作鷹爪狀,用剛跟朱星離學會還不慎熟練的禦魂術將那縷神魂牢牢抓住。


    神魂離體是非常脆弱的,林信怕傷到他,隻能用大量的靈力包裹住手掌,雙手捧著那神魂往朱星離的住處快步跑去。


    他不能鬆手,神魂如輕煙,一陣風都會把他吹跑,鬆手了再去抓,又要從頭開始。靈力消耗得極快,林信感覺到眼前一陣一陣的模糊,汗如雨下。越是緊張,就越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神魂突然立體,要麽是中了邪術,要麽是肉身死亡。難道天道當真是有定數,被他拚了命留下來的師父,終究還是留不住嗎?


    強烈的不甘衝上頭頂,林信轉頭四顧,看到了路過的鍾家兄弟,“你們兩個,快過來幫幫我!”


    鍾有玉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林信,“幫你什麽?”看著林信奇怪的姿勢,頓覺有詐,“我去叫沈大來啊。”說罷,衝弟弟擠擠眼,轉身就跑。


    鍾無墨遲疑了一下,看看笑著跑開的兄長,再看看臉色不大對的林信,還是走了過去,“怎麽幫你?”


    “快,給我點靈力,我撐不住了。”林信的嘴角突然沁出血來。


    鍾無墨不再遲疑,單手貼到他後心,將一股充沛的靈力輸進去。


    林信再次有了力氣,牢牢抓住那道神魂,快步往裏跑去。鍾無墨不放心地跟著他,徑直進到朱星離平日休息的屋裏。


    身著絳紅鮫綃的男人,正盤腿坐在坐席上,一動不動,好似睡著了一般。


    林信咬牙,盤膝坐到他對麵,將手中的神魂慢慢推過去,而後咬破手指,在朱星離額頭快速畫符,幾筆勾成,在眉心重重一點,大喝一聲:“魂歸!”


    “咳咳……”朱星離嗆咳了一下,睜開眼,看到滿眼焦急的徒弟,奇道,“信兒,你怎麽在這裏?”


    林信單手撐著身體急速喘息,喘夠了才抬頭瞪他,“我在外頭瞧見了你的神魂!”


    “呀!”朱星離一拍腦袋,撿起旁邊一本破破爛爛的古書,“我在古籍上瞧見一個秘法,叫神魂出竅,還真練成了!”


    “練成個屁!”林信抓過那本書摔到地上,“要不是遇見我,你就死了!”


    鍾無墨第一次瞧見敢這麽罵師父的徒弟,不由得將眼睛瞪大了一圈。


    當著外人的麵被徒弟教訓有些丟臉,朱星離板起臉試圖裝裝樣子,忽見林信吐出一口血來,什麽也顧不得了,一把將人撈過來。


    “你說你,著什麽急,凡人的死魂尚能滯留七日,我這生魂十天半個月也不會消散,”朱星離說著,把徒弟抱進懷裏,單手貼著他後心將靈力導入,梳理他急火攻心造成的靈脈岔氣,“你怎麽會魂魄歸體?”


    “這不是回魂,是移魂術。”以前他閑著沒事瞎琢磨的,民間常有鬼附身,便是魂魄入了他人的身體。他曾經嚐試把剛死的魂挪到別人身上,還真成功了。不過因為魂與**中的魄不符,隻能呆一會兒。方才便是想著,若是師父死了,他就先把魂魄禁錮在肉身上,想法子救活他。


    林信趴在師父肩頭,有些蔫蔫的,見鍾無墨直勾勾地看著他,抬頭道,“簡言兄,今日多虧了你,我林信欠你一個人情,以後可以幫你做一件事。”


    割鹿侯承諾的一件事,關鍵時刻可以救命。


    不過如今的鍾無墨尚不知這個承諾的價值,搖頭道:“舉手之勞,不必介懷。”說罷,轉身就走了。


    林信也沒多說,由著師父給自己輸了過多的靈力,吸了吸鼻子低聲道:“朱星離,算我求你,求求你,長命百歲好不好?”


    朱星離停下輸靈力的手,像小時候哄他睡覺時那樣,輕輕拍著懷裏的孩子,“乖,不怕。”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樓樓:橫臥病榻,不知媳婦在哪裏


    師父:(唱)信信在哪裏呀,信信在哪裏,信信在那親親師父的懷抱裏


    樓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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