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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天?還要這麽久嗎?”


    方娥綠蹙眉不解,眾人失望之色也是溢於言表,原本以為射日弓出世之日已不遠矣,但顏舜華身份特殊,深知射日弓的隱秘,她的話不由眾人不信。


    這話無異於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眾人的熱情不覺冷卻許多。


    明欽笑道:“煉化射日弓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大家不必操之過急,連日勞累,今又天色已晚,便依夫人之言權且歇息,明日再作打算如何?”


    厲若莘忖思著道:“射日弓幾已成形,大家縱然勞累,是否也應該派人看守,以免給妖人可乘之機。”


    為了煉化射日弓,厲若莘、方娥綠、顏舜華和明欽可說是殫精竭慮,幾乎無所保留,眼看成功在望,若被險人所乘,實屬可惜,尤其要提防落入傲狠及其黨羽手中。


    “厲城主所言甚是。”


    明欽點頭附和,“顏夫人,你看當如何分派?”


    顏舜華淡然一笑,“公子是天族大將,素有君子之風,我等都是弱質女流,由你值夜便了,又何必問?”


    明欽愣了一下,道術士中盡有不讓須眉的巾幗豪傑,依修為而論,厲若莘、方娥綠得傳日、月兩曜法門,各有千秋,戰力皆不在他之下。更別說顏舜華是娥皇轉世,一身修為深不可測。和她們一起行事本無強出頭的必要。


    顏舜華開了口,明欽卻也不好推托,失笑道:“夫人吩咐,在下豈敢不從。”


    “有勞將軍,我等先回去休息吧。”


    顏舜華綻唇微笑,眾人為煉化射日弓,損耗過甚,都已疲極。當下便分頭散去,各自休息。


    “射日弓是世間神物,覬覦者必多,將軍千萬小心。”


    臨去之時,顏舜華不忘再三叮嚀,大概是害怕他玩忽職守,倘有差池,可是後悔莫及。


    “在下定嚴加看守,不負所托。”


    話雖如此,倘若真有神通強橫之人前來攘奪,明欽以一己之力恐怕也無力護持,不過介時顏舜華等人自會前來支援。


    諸女退去後,明欽便趺坐到扶桑樹下調息,兩儀氣雖是天地生力,生生不息,這段時間摧煉射日弓不啻是一場惡戰,他也不想浪費更多精力。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得陰風颯然,暗潮湧動,明欽霍然一驚,不覺睜開眼睛,抬眼隻見斜月在天,一鳥不鳴,有種異乎尋常的感覺。


    射日弓是日曜神物,昔年東皇歸化,十金烏爭立,東君用射日弓射殺九大金烏,堪稱是日曜第一神兵。射日弓行將出世,光焰無法遮掩,靈泉莊又在兩界山中,周邊妖魔盤踞,四方妖魔聞風而動,確也不足為奇。


    明欽自幼修行,神識敏銳,很快就察覺到不同尋常之處。喊殺聲突然從莊外傳來,抬眼處,便見得火光衝天,山搖地動,一時間,四麵八方似乎都布滿敵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明欽悚然一驚,身形欲動,便想前去看個究竟。


    “將軍哪裏去?”


    一個女影飄然而至,卻是驚雷山莊的少夫人徐芸。


    “夫人有何見教?”


    徐芸在驚雷山莊雖外表光鮮,卻遭貫充淩辱,際遇甚慘。如今好不容易擺脫了貫充,甚不願舊事重提。明欽也知機的絕口不提她往日身份。


    聽外麵的動靜,分明有人攻打靈泉莊,不消說是為了射日弓而來。徐芸突然出現倒讓明欽覺得意外。


    “你不能出去?”


    徐芸接道:“你去了,射日弓怎麽辦?”


    “射日弓?”


    明欽回頭看了扶桑神木一眼,“顏夫人早說過,若有妖人攘奪射日弓,可先行撤離,妖人不懂得日月神力,必不能煉化射日弓,何足為憂?”


    徐芸搖頭道:“將軍何曾想過,通曉日月神力之人絕非隻有厲若莘和方姑娘,兩界山之大,妖魔眾多,射日弓一旦落入傲狠掌控,煉化神弓又有何難處?到時我等想要回奪可是千難萬難。”


    明欽皺眉不語,徐芸所言不無道理,射日弓幾已成形,傲狠既知射日弓下落,縱然不能立即煉成神弓,也絕不容他人染指。顏舜華固然是一番好意,她總不能要求眾人為了射日弓以卵擊石,和傲狠之流死戰。但明欽會齊厲若莘和方娥綠專為射日弓而來,眼看神弓唾手可得,拱手讓人豈能甘心?


    徐芸見明欽麵有難色,寬慰他道:“顏夫人、厲城主、方姑娘和我姑姑都在設法抵禦強敵,將軍不必擔憂,早點煉化射日弓才是上策。若有射日弓在手,便是傲狠親至,又何足為懼?”


    射日弓號為‘射日’,卻是名符其實,但射日弓究竟威力如何,誰也沒有見識過。話說:‘神兵利器,惟有德者居之’。神兵擇主,多能通靈幻化。是以神兵利器頗能提升修行者戰力,使之如虎添翼。


    明欽迷惑道:“但是厲城主和方姑娘不在,沒有日月神力,如何煉化射日弓?”


    煉化射日弓需賴日月神力,顏舜華神通莫測尚且難以為力,明欽的兩儀氣雖然起了一些作用,如今無所憑借,也莫可奈何。


    徐芸從容笑道:“將軍有所不知。射日弓已然成形。隻需斬斷地氣便是,這對將軍並不困難。”


    扶桑神木深植地下,不知曆經多少年月,射日弓既是神物通靈,也頗類似煉體士的化物重生,如今汲引了日月神力,形體已化,顏舜華說煉化射日弓還需要十多天也許隻是保守的說法。


    “將軍莫非還不明白,日月神力並不在於多少。譬如人族生育,瓜熟蒂落,何曾有一定之準,隻不差誤太遠而已。神兵認主,若依常理,拔取射日弓之人便是神兵之主,將軍可不要當麵錯過。”


    徐芸家學淵源,知道一些射日弓的特性也不奇怪,但她這番話分明鼓動明欽將射日弓據為己有,他豈會聽不出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修行者對神兵利器的渴求無庸諱言,甚至為之不擇手段,反目成仇,也非稀見之事。


    蘇秦說:“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在世,勢位富貴,豈可忽乎哉!”可說是道出了世俗社會的實相。


    修行者苦心孤詣,艱勤修持,看似超然物外,沒有多少是清心寡欲的。為修行而修行,雖被視作修行的最高境界,實際是難以成立的。假如人無欲求,大可一事不做,何必修行?李白所謂,‘含光混世貴無名,何用孤高比雲月?’古史上有一輩德操高尚,超逸物外的賢者被視作好名之人,雖未必盡實,這些賢者恐怕也無以自明。不好名之人如何能青史留名?不過人世終究欲求終究有正當不正當,或境界高下之分。


    苙翁所謂好色非病,他人有美妻美妾垂涎覬覦固然不可,自己有美妻有妾而好之又有何不可?


    孔子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我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好德、好義比之好利、好色無疑對社會好處更大,是以能得推崇稱許。


    “將軍莫非不信我的話?家父漢唐公遍讀道經,乃是不世出的道術奇才。徐芸雖然不才,多年來熟讀家父遺書,對於道術界佚聞傳說頗有所知。將軍豈不知當取不取,必生後悔。歸義夫人心思難測,將軍非她之敵,不乘亂取利又待何時?”


    徐家和歸義軍頗有淵源,徐方思亦有才名,甚得顏舜華禮遇。但雙方也非同根連氣之人,徐芸忽生反側也不奇怪,不過她再三鼓動明欽竊取射日弓也讓他心中奇怪。


    明欽並非毫無欲求之人,但他素來謹慎,深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竊取射日弓幹係非輕,如今強敵環伺,他和顏舜華本屬同仇敵愾,若因此反目成仇甚是不智。畢竟他不知射日弓到底有何等威力,縱然奪得射日弓,沒有箭支發揮不出威力也是枉然。


    “將軍於我姑侄有救命之恩,之前顏夫人所言不盡不實,恐是另有打算。將軍既然是為射日弓而來,神弓今已出世,將軍不挾之離開,難道要等著向顏夫人話別不成?”


    徐芸在貫充魔爪之下百般隱忍,也是心性堅忍之輩。如果她所言屬實,顏舜華八成沒說實話,她借助厲若莘、方娥綠和明欽之力煉化射日弓,卻不願當麵取出,恐是暗懷私心。


    “我觀將軍並非優柔寡斷之人,將軍於我姑侄有救命之恩,若有疑難,徐芸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徐芸神情懇切,明欽雖有提防之意,也不由信了她幾分。


    “那依你之見,射日弓又當如何取出?”


    明欽和顏舜華往時雖有淵源,龍域之中,步步荊棘,兩人交情泛泛,談不上多少信任。明欽心知不能過於依賴顏舜華,惟有取出射日弓,誅除傲狠,平定炎方,才能為天族延一線之命。事關重大,隻能自為決斷。


    “射日弓已然成形,將軍隻需運用神力,拔它出來即可。將軍何妨一試?”


    莊外的嘶殺之聲甚是激烈,厲若莘、方娥綠遲遲不見露麵,八成已落入重圍。徐芸所言不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射日弓既是神兵,又是禍根,眾人耗費如許氣力,棄之而去豈非夢話?


    “好,就依夫人。”


    明欽當機立斷,運轉金剛法相騰身而起,摧動靈力打到扶桑神木上。神木本已光焰潛消,看起來平平無奇,明欽雖未修煉日月神力,但兩儀氣是月老所傳,月老為月曜之族,兩儀氣實有綰合日月神力之能,徐芸也正是看出這點,才鼓動明欽獨力拔出射日弓。


    換而言之,兩儀氣無須憑借厲若莘和方娥綠的日月神力也能為射日弓吸取,隻是眾人不知罷了。


    兩儀氣攻到扶桑神木上,立時氤氳升騰,五光十色,扶桑樹轟然搖動,地麵的土地龜裂開來,落葉飄零,瞬間化為塵屑,神木緩緩彎曲,化為弓形,彤光照耀,讓人不敢逼視。


    明欽隻覺得腦中砰訇一響,似乎識海中一扇封閉的大門突然打開,


    明欽心頭大駭,他修為雖非絕高,憑借著神遊鏡的神異和金剛法相的護持,算得上神堅魂牢,兩儀氣更有無窮益處,生生不息,源源不絕,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情形。射日弓這般吞噬他的靈力,縱然修為再高明十倍,也堅持不了多少時候。


    起初明欽和顏舜華、厲若莘、方娥綠四人合力,才能壓製扶桑神木的能量,使之化形,明欽作為顏舜華的替補還不覺得如何凶險,如今首當其衝,境遇不可同日而語。


    徐芸小口微張,眸光煞也不煞,似乎也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明欽神識未失,瞥見徐芸的模樣便知指望不上。


    射日弓是日曜第一神兵,威能強大,無與倫比,雖然能讓修行者戰力倍增,一旦無法抵受射日弓的能量,便會反為射日弓所化,成為可憐的器靈。而更多的修行者則連成為器靈的資格都沒有,射日弓的能量雖不及日曜萬一,卻頗有相似之處,射日弓一出,不知又有多少修行者要化為微塵。


    明欽精神困倦,整個身形被神木散發的彤光罩住,無力脫身。


    正在生死之際,一道人影倏然翩飛而至,冷喝道:“好一把射日神弓。”


    來人一襲白衣,質地輕軟,不染點塵,腰係金色綢帶,衣袂飄飛,直欲當空而舞。她烏發堆雲,臉上罩著一張瑩白如玉的麵具,身形虛懸,體內驟然散發出皎潔的白光,仿若月輪初升,說不盡的清冷之意。


    “這是……月輪相?”


    明欽觀之大訝,此人的功法和方娥綠如出一轍,極似千江派月輪相。明欽雖然也是最近才聽說千江派之名,實際千江派卻是流傳甚久的道派,派中不乏英銳之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有人推崇備至,有人避忌甚深,也有人銜之刺骨。


    雖說同是千江派月輪相,白衣人的功力卻非方娥綠可比,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方娥綠顯化的月輪和白衣人不可同日而語,月輪相一出,頓有清輝遍灑,大地生涼之感。


    一輪月影當空罩下,消盡扶桑樹散發出來的燥烈之氣,白衣人勢如急箭,朝著化形之後的射日弓抓去。


    明欽臉色大變,他被射日弓所製,幾乎難以動彈,賴白衣人之力方得脫身,白衣人的功力勝過方娥綠十倍,她要取走射日弓,怕是無力阻止。


    白衣人修為奇高,自身的靈力似足以抵禦射日弓的懾人彤光,眼看就要將射日弓抓在手中,一道青光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打向白衣人的手掌。


    白衣人心生警兆,微一遲疑,識得青光厲害,不得不變招將青光拂開。這一停頓的功夫,場上已經多了一條女影,她抬手將青光招回手中,卻是一支竹簫,來人不消說便是顏舜華了。


    “我道是什麽人鬼鬼祟祟闖我靈泉莊,原來是天後大駕。真是失敬得很。”


    白衣人嗤聲笑道:“明夫人的斑竹簫亦是有數的寶物,如若有甚損傷,不嫌可惜嗎?故人相見,本後可受不起如此大禮。”


    明欽微覺恍然,聽兩人的言談,似乎還是舊識。顏舜華口稱天後,白衣人又通曉月輪相,莫非就是當年泰平軍的天後?


    泰平軍起兵對抗金翅皇朝,割據自雄,頗得千江派的助力。魁首自號泰平天王,天後初非天王的妻子,而是千江派的宗主,和泰平軍並駕齊驅,頗有分庭抗禮的意思,不過隨著泰平軍勢力漸大,千江派不得不與其更謀合作。


    顏舜華的丈夫明奇曾是泰平軍的義王,他雖死於內訌,卻有千江派的勢力在其中推波助瀾,是以顏舜華對天後殊無好感。


    顏舜華沒想到射日弓會引得天後出手,頓感十分棘手。


    “天後此來,莫非是我論交情的?你我本非同道,怕是沒有什麽交情可論。”


    天後歎口氣道:“當年義王之事,本後未能庭爭力救,實也難辭其咎。但射日弓這種神物,本是最犯忌諱,夫人為此物貽人口實,怕也不盡是虛枉吧。”


    射日弓號稱日曜第一神兵,是東皇、東君禦用之物。風聞射日弓在顏舜華手上,她丈夫又是泰平軍聲名赫赫的義王,自然遭人忌害。被群起而攻亦是再所難免。


    天後察顏觀色,試探道:“聽說夫人欲合日月之力施展射日弓,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兒子、兒媳,夫人光風霽月,本後知之甚深,此舉雖為濟世救民,隻怕夫人的良苦用心不免被一輩勢利小人曲解。”


    顏舜華冷哼一聲,臉色甚是難看,明長之、厲盈皆為射日弓所害,若說她沒有私心誰人肯信。隻是弄巧成拙,反為所笑。


    “夫人,射日弓既出,你我合則兩利,鬥敗兩傷,何不罷手言和,共謀大事。本後素來欽慕夫人的風采,如若夫人不棄,本後願拜你為義姐,共禦強敵。”


    天後身為千江派的宗主,主動放低身段和顏舜華和談,也算是能屈能伸。時至今日,不但泰平軍早成明日黃花,千江派也是江河日下,和當年席卷半壁江山不可同日而語。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單論個人修為,天後也不在顏舜華之下。


    天後所言分毫不錯,她若和顏舜華鬥法,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的確不是上計。但顏舜華和千江派久不來往,更知天後居心叵測,與她合作無疑是與虎謀皮。顏舜華沉靜多智,豈會自甘墮入天後計算之中?


    “射日弓乃是蓋世凶器,不祥之物,我勸天後知難而退,不要再做這等飛蛾撲火的傻事。”


    射日弓雖是修行者趨之若鶩,求之不得的寶物。顏舜華卻因之失去丈夫、兒子,有如此評價並不奇怪。


    天後呆了一呆,失笑道:“夫人既然不把射日弓放在眼中,何不奉贈於我,本後是個大凶之人,何懼凶物為害?如若命不長久,也省得夫人動手不是?”


    顏舜華點頭道:“好,你想要直管拿去。”


    天後心頭大訝,她倒不害怕射日弓帶來什麽患害,顏舜華如此慷慨卻是讓人意外。天後一時看不透她的用意,她生性多疑,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本後孤陋寡聞,雖然早就聽說射日弓是絕世神兵,卻無緣一見。如今隻有一具弓架,不知那弓弦與箭支當向何處找尋?還望夫人指點。”


    天後打量扶桑神木,不難發現扶桑神木隻是射日弓的弓架,要想發揮射日弓的神威,弓弦與箭支皆必不可少。她對此卻還茫無頭緒。


    天後如此得寸近尺,顏舜華卻並不著惱,淡笑道:“弓弦、箭支都不難尋找,就怕天後無力去取。”


    天後輕哦了一聲,“想來是有莫大難處?”


    射日弓的弓架在顏舜華之手,得來豈是容易?天後能拿到弓架,弓弦、箭支自是誌在必得,她心性堅韌,神通又強,自不把顏舜華虛言恫嚇放在心上。


    顏舜華漠然道:“當初聖王重華放逐四凶,弓弦便在他們身上。”


    “怎麽會?”


    雖然天後用麵具遮擋著麵孔,看不見她的表情,對於顏舜華的說法想必相當懷疑。天後立即想到顏舜華可能想假她之手翦除四凶,但天後並非易欺之輩,自不會輕易相信。


    顏舜華也知若無適當說法,天後絕難相信。解釋道:“四凶之名天下皆知,窮奇、檮杌、混沌、饕餮,之所以成為天族大患,並不是單純因為他們法力高強,為非作歹,更重要的是他們皆具凶性,為人道之忌害。”


    “天後今已知曉,射日弓的弓架是扶桑神木所化,這扶桑是日曜神木,曆久彌堅,弓弦卻不能長久不壞。射日弓傳入地曜之後,弓弦乃是人道大聖丹黃子所配,喚作‘絕四弦’。”


    丹黃子是天族聖人,儒道宗師。他的《丹黃經》被稱作人道經典。所謂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意為主觀,必為絕對,固為固執,我為自我。丹黃子說,過猶不及。過為激進,不及為保守。人之行事,很難恪守中道,總不免流於激進或保守。主觀偏於激進,固執偏於保守。過於主觀則為絕對,過於固執則為自我,後儒所謂性善情惡,性格中的激進或保守雖非大惡,一旦應於實事便不免產生流弊。


    四凶以貪殘暴虐著稱,根本上則是性格偏激過頑固。人道聖人以天道之弓,引人道之弦,斷除情性之惡,是以能發必中的,使得四凶聞風喪膽。


    大約人性的弱點總不免流於激進或保守,‘絕四’可謂是對症下藥。


    丹黃子是赫赫有名的人道聖人,他的聲名在天族可謂是家喻戶曉。縱然不是儒道傳人,多半也是耳熟能詳。何況天後是千江派宗主,道術名家,絕四弦既然是丹黃子所製,雖然不知其中巧妙,天後也相信必是一件寶物。


    “傳聞重瞳放逐四凶,威震天下,絕四弦如何又在四凶身上?”


    天後覺得奇怪,相傳重瞳得射日弓之助,驅除四凶,成為天族聖王,四凶既然不是對手,如何能取去絕四弦。若無絕四弦,射日弓又有何可懼?


    絕四弦既然是人道聖人丹黃子所製,射日弓當非東皇、東君稱雄宇內之時的舊觀。絕四弦實是對付四凶的利器,空有扶桑木,沒有絕四弦,仍難以穩操勝券。


    顏舜華淡笑道:“重瞳為了懾服四凶,使其無能為害。將絕四弦打入四凶體內,讓他們無法再跨越雷池。重瞳今已故去多年,四凶卻不敢進犯,便是絕四弦的功效。”


    天後將信將疑,但顏舜華言之鑿鑿,不像是空穴來風。


    “夫人贈我射日弓,本後感激不盡。絕四弦我自會去取,咱們後會有期。”


    天後也擔心夜長夢多,一怕顏舜華反悔,二來兩界山妖魔聞風而至,不好脫身。


    天後隔空虛抓,弓架砰訇一聲,破土而出落入掌中。天後目露霞彩,歡喜之情不問可知。


    “哪裏走?”


    “留下射日弓來。”


    神弓入手,天後還沒來得及細看,兩聲清叱傳來,厲若莘和方娥綠如飛而至,一個手提青龍刀,一個掌握白骨劍,殺氣騰騰,攔住去路。


    天後抬眼瞥了兩女一眼,嗤聲笑道:“你們兩個也想和本後為難嗎?”


    連顏舜華都將射日弓拱手相讓,天後自不會將厲若莘、方娥綠兩個小輩放在心上。


    厲、方兩女為了煉化射日弓消耗甚大,居功至偉,天後想漁人得利,兩女自然不會答應。


    “你有何能,也敢攘奪射日弓?”


    方娥綠冷聲一笑,她見顏舜華無動於衷,早知她明哲保身,不會為了射日弓大動幹戈。方娥綠卻不願輕易放手。一振白骨劍,飛身搶上,手挽劍花,白骨劍上磷光飛動,煞是凶險。


    天後笑道:“螢燭之火也敢與皓月爭輝?”


    天後貴為千江派宗主,月輪相功力極深,潛運靈力,體內登時清光熒熒,寒光迫人。


    方娥綠心頭大訝,和韓采薇接觸之後,她已經知曉自己修煉的功法是千江派月輪相,雖然修習者無多,卻非絕世稀有。天後的月輪相極為盛強,遠非方娥綠可比。


    方娥綠既驚且駭,心中不由怯了幾分。心說此人說不定和師傅有何淵源。


    “方姑娘小心。”


    厲若莘見天後所使法門和方娥綠如出一轍,方娥綠頓有技窮之相,勝敗不言而喻。連忙揮舞青龍刀,挺身助戰。


    厲若莘修煉‘丹心訣’,乃是神族崇恩聖帝所傳。剛強無畏,大有辟易千軍的氣勢。


    “好刀法。”


    天後閱人無數,自不會傷在厲若莘手上。但她久經風浪,眼力高明,見厲若莘刀法精湛,幾乎沒有破綻可尋,顯見得下過苦功,不由心中暗讚。


    千江派的月輪相堪比佛門法相、道家三花五氣、儒家天人境界,漸漸脫離血肉之軀,進入神異境域。


    厲若莘、方娥綠和天後修為相差太遠,自然不是對手,縱然有日月神力也討不到便宜。何況天後身為千江派宗主,修煉的也是月曜神力。論功力穩壓方娥綠,厲若莘的日曜神力境界尚淺,也對她構不成威脅。


    方娥綠除了月曜法門之外,還修煉過鬼道法門,不過在天後眼中自然也是雕蟲小技,不值一哂。


    “方姑娘,厲城主,兩位停手吧。這位是千江派天後,你們不是她的對手。”


    顏舜華冷眼旁觀,心知天後要取厲、方兩女性命並非難事,不過她意在奪取射日弓,目的已達,明知兩女和顏舜華關係匪淺,不願橫生枝節,又見兩女形容美麗,模樣標致,生出愛才之心,想考較一下她們的修為。


    天後聞言咯咯一笑,閃身躍出戰圈,傲然道:“今天本天後高興,看明夫人麵子,不和後生小輩計較。”


    “慢走,不送。”


    顏舜華並無阻攔之意,任由天後揚長而去。厲若莘和方娥綠雖不甘心,自知不是天後對手,卻也無可奈何?


    “墨將軍,你沒事吧?”


    厲若莘和方娥綠回轉已晚,不知明欽被射日弓彤光壓製,差點性命不保。她倆見明欽無甚行動,心中甚是不解,還道他被天後打傷。


    明欽幹咳一聲,射日弓的威能讓他心有餘悸,倒有些認同顏舜華蓋世凶物的說法。射日弓威力雖強,卻不是等閑修行者駕馭得了的。明長之便是前車之鑒。


    “我沒事。”


    厲若莘不解道:“夫人真的就這樣放天後離去嗎?我看她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我們齊心合力保住射日弓應該不成問題。”


    厲若莘並非喜好大言之人,但她對顏舜華極有信心,天後神通雖強,未必勝得了顏舜華。


    顏舜華淡然道:“天後這個人自視甚高,野心又大,她是千江派的宗主,一呼百應,不比傲狠容易對付。我想你們枕戈城也不想和她為敵,還是放她去吧。”


    厲若莘默然不語,若說天後一人還不足以懾服眾人,千江派在天族傳承千年,樹大根深,不隻一次起兵反叛。招惹千江派確實不太明智。厲若莘求取射日弓也是為了掃除傲狠,為枕戈城去一威脅。如今傲狠未除,再添一個強勁對手確非所願。


    方娥綠冷笑道:“厲城主,射日弓又不是我們的,丟了便丟了,人家都不在乎,咱們又著什麽急?”


    方娥綠性情褊急,不如厲若莘寬和,射日弓出世,四方妖魔聞風而動,她和厲若莘為阻擋妖魔進莊苦戰連場,無非是為了拿到射日弓有所作為。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心中如何不怒?


    顏舜華並不動怒,和聲道:“射日弓出世,靈泉莊已成是非之地,我想到別處暫避,你們也莫要久留。”


    方娥綠嗤聲道:“不勞吩咐。我們這就離開。”


    方娥綠對顏舜華印象大壞,枕戈城、歸義莊昔日同為天族義軍,互為姻親,淵源甚深,厲若莘在顏舜華麵前禮數向來周到。不過顏舜華逐客之意甚明,她也不便強留。


    明欽雖覺得顏舜華態度有些奇怪,卻也不明所以。


    射日弓被奪,留在靈泉莊已無可為,誠如顏舜華所說,靈泉莊已成是非之地,四方妖魔不知射日弓落入天後手中,仍會窺伺不去。


    離開靈泉莊,厲若莘仍是娥眉深鎖,忍不住道:“我還是有些奇怪,顏夫人這麽多年一直嚴守射日弓的秘密,如今好不容易合日月神力將射日弓煉出,怎麽就這樣拱手讓人呢?”


    射日弓號稱日曜第一神兵,顏舜華謹守秘密,自是深知射日弓的厲害。天後縱然神通高強,射日弓在手,又何懼之有?顏舜華的態度實在迥異於一般修行者,無怪厲若莘難以釋懷。


    方娥綠譏笑道:“這有什麽想不明白的。我看顏舜華也是徒負虛名,她不敢招惹千江派,又認為射日弓是招災惹禍的東西,如今消息走露,四方妖魔聞風而動,齊集靈泉莊,那個天後願意做出頭鳥,她便樂得順水推舟,反正射日弓隻有弓架,天後就算拿到射日弓也無法施展。”


    厲若莘腦中靈光一閃,拊掌叫道:“是了。還是方姑娘聰明。顏夫人曾言射日弓配得是丹黃子絕四弦,而這絕四弦又是聖王重瞳用來震懾四凶的,並不易得。或許顏夫人是想假借天後之手奪取絕四弦,再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罷了。”


    “是這樣嗎?”


    方娥綠將信將疑,“那她為何不和我們明白說知,我們不正可以幫她嗎?”


    厲若莘苦笑道:“可能顏夫人覺得我們本領不濟,不想牽累我們吧。”


    方娥綠不服道:“現在嫌我們本領低微,煉化射日弓還不靠我們的日月神力。”


    方娥綠之前雖修煉月輪相,對於月輪相的強大卻茫無所知,此番見識了天後的月輪相,方才眼界大開,既然大家修煉的都是千江派法門,假以時日未必不能修煉到天後那般境界。


    “墨將軍,沒拿到射日弓,你又有何打算?”


    雖然被顏舜華下了逐客令,方娥綠卻覺得心情頗好。也許是見識了天後的修為,更知天外有天,如若能將月輪相修煉的更為強大一些,當初對付石彈鋏就不至於險象環生,幾乎反為所害。


    方娥綠對月輪相的前景充滿信心,不禁心生衝動,想像顏舜華一樣覓個幽僻之地閉關潛修,石彈鋏雖除,他背後卻是樹大根深的芙蓉城石家,石家四世為地藏府判官,雄踞一方,儼然芙蓉城之主,自非方娥綠這種孤魂野鬼所能對付。


    炎方四凶紛紛投靠龍族,充作爪牙,對天族至為不利,明欽奉統製府之令進入炎方作戰,雖然暫時擊退了龍雀、角飛率領的龍族精銳,炎方局勢仍非他所能掌控。


    傲狠則是有鼻國雄長,連象主都對他頂禮膜拜,不敢稍有失禮之處。鏟除傲狠確非易事。


    “傲狠氣焰太盛,拿不到射日弓,無人是他對手。此事須得從長計議。我先回忠義寨再作布置,厲城主、方姑娘,咱們就此別過。”


    明欽修為雖非絕高,但他有神遊鏡護體,擅於潛蹤隱跡,和厲、方兩女一起行事反而諸多不便,不如遣開她們單獨行事。


    厲若莘略感失望,拱手道:“那我回枕戈城整頓兵馬,等候將軍消息。”


    “後會有期。”


    厲若莘去後,明欽和方娥綠四目相對,不覺有些尷尬。明欽雖襄助方娥綠誅殺石彈鋏報得大仇,實際兩人接觸不多。明欽對另一界域的綠雲鬼母雖頗有了解,卻很難和麵前的方娥綠聯係起來。他和綠雲鬼母一直站在敵對立場,鬥智鬥力,綠雲鬼母強據沈荷裳肉身,一同前往造化門有所圖謀,明欽對她顧忌甚深一時卻無法擺脫。


    方娥綠性子清冷,遭逢大變後更加乖張,容貌被‘滴地泉’所毀,雖被烏發所掩,偶一顯露,也讓人倍感猙獰。


    方娥綠察覺明欽神色有異,不由臉色蒼白,停下腳步,低聲道:“你助我報得大仇,此行煉化射日弓也算有所報償,今後恩怨兩清,互不相欠。告辭。”


    “方姑娘……”


    明欽抬眼一瞧,方娥綠身法奇詭,猶如鬼魅,衣影連閃,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明欽呆了片刻,心中忽生警兆,潛運神念,變化光影,躲到隱蔽之處。


    幾個妖兵從樹林中衝出來,詫異道:“奇怪,明明看到那三個男女從靈泉莊出來,怎麽一眨眼功夫便不見了?”


    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子道:“這三人是歸義夫人的人,本領了得,大家小心一點。可別著了他們的道兒。”


    旁邊的粗豪漢子叫囂道:“三位大王也是奇怪。那靈泉莊蕪廢已久,隻見鬼不見人,歸義夫人道行雖高,如何能是三位大王的對手。直接叫上兄弟們平了她的莊子,豈不甚好?”


    “你懂個屁。”


    瘦子輕嗤一聲,麵露鄙夷之色,“前幾日三位大王剛在靈泉莊吃了虧,三位大王愛麵子,回去之後絕口不提。若非我消息靈通,也打聽不出來。這回隻命咱們監視靈泉莊,弟兄們隻管謹慎行事便了。稍有差池,可是掉腦袋的事。”


    一個年長的山羊胡子道:“照此說來,三位大王許是心中不忿,又不敢再去靈泉莊尋歸義夫人晦氣,時日一長,此事便不了了之。大家不必太過上心,老夫總覺得最近的動靜不太尋常,弄不好會有大事發生。”


    “是啊。”瘦子點頭道:“三位大王正忙著給萬歲狐王祝壽,沒準早將這事拋在腦後了。”


    明欽聽了半晌,已知這幾個妖兵是魔帥傲無傷的人。魔帥是傲狠親傳弟子,早就占山為王,獨當一麵,再加上病虎和傲狠外甥花太歲,沆瀣一氣,以兄弟相稱。三妖的桃花山要算檮杌山勢力之外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麾下有三五千妖兵,算得上兵強馬壯。


    前番明欽和繆壯飛、楊傳賢等人潛入靈泉莊查訪顏舜華的下落。正撞見白雲飛、白冰燕兄弟護送徐氏姑侄來此,趕走了檮杌山看守的妖兵,三妖得到消息,前來興師問罪,幸得顏舜華出手驚退。


    三妖顏麵大失,自不肯善罷幹休,派了一幹妖兵在靈泉莊外刺探消息,這幾日射日弓出世,四方妖魔聞風而動,三妖雖然沒有動作,顯然也在密切關注此事。


    這瘦子在桃花山雖然地位不高,消息卻甚是靈通,綽號‘順風耳’。


    “我聽說萬歲狐王膝下無子,隻有一個寶貝女兒,生得天仙化人,十分美麗,喚作玉麵公主,尚未婚配。萬歲狐王可是天妖之一,誰要是做了他的女婿,可是身價十倍,一步登天了。”


    “沒錯。”


    山羊胡子捋著白須笑道:“人說玉麵公主到了擇揟的年紀,萬歲狐王年屆萬歲,天界少有,怕也是餘日無多,正要趁著這次機會宴請賓朋,選一個乘龍快婿。我看三位大王給萬歲狐王祝壽,也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那玉麵公主。”


    順風耳聽得兩眼放光,脫口道:“娘的,若能去萬歲山狐王壽宴上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粗豪漢子搖頭道:“就算到了狐王壽宴,那萬歲狐王、玉麵公主還能選中你我不成?除非是蒙著蓋頭拋繡球,全不管美醜貴賤。”


    順風耳笑道:“拋繡球擇婿也是有的。我有一計,可以到萬歲山狐宴開開眼界,隻不知哥幾個敢不敢去?”


    此言一出,幾個妖兵麵麵相覷,他們素知順風耳有些鬼主意,說不定真能讓他們到狐王壽宴見識一番。雖說被玉麵公主相中近乎癡心妄想,自古英雄不問出處,誰說得準哪麵雲彩下麵有雨呢?


    “有何不敢。”


    粗豪漢子嚷道:“你有什麽主意隻管講來,讓哥幾個聽聽靠不靠譜。”


    順風耳笑道:“這幾日三位大王準備好壽禮必會到萬歲山去。咱們無須返回桃花山報事,可以直接前往萬歲山說明靈泉莊的情況,介時再見機行事便是。”


    山羊胡子皺眉道:“隻怕三位大王聽完我們報告便會趕我們下山,哪有機會參加狐王壽宴。”


    順風耳老臉一紅,不悅道:“老山羊,你還想參加狐王壽宴,做那狐王女婿不成。咱們能上萬歲山走一遭已是莫大造化。你也未免太貪心了吧。”


    “就是。”


    粗豪漢子附和道:“聽聞萬歲山到處都是真金白銀,說起奇珍異寶,連檮杌山老神尊那裏都不能相比。”


    順風耳點頭道:“萬歲狐王乃是天妖之族,天妖在四靈中非富即貴,不足為奇。狐王又壽元特長,有萬歲之名,自然聚斂得珍寶無數。”


    明欽倒不知兩界山還有一位萬歲狐王,聽幾個妖兵說得熱鬧,不由來了興致。當初在萬雷山也遇見過一位萬歲狐王,乃是截教弟子,金靈聖母的師弟。商周大戰,闡截兩教鬥法,截教迭遭重創,傷殘無數,萬歲狐王有萬歲之名,平生不知曆經多少災劫,總能化險為夷,法力如何尚且不論,足見是個足智多謀之輩。


    闡截兩教大戰時,萬歲狐王避居西域,未受災殃。之後天庭援佛平妖,摧抑西域妖魔,萬歲狐王擔心在劫難逃,隻得假死避禍。奈何樹大招風,他的女兒托庇於牛魔王,反受殃及,畢生積蓄毀於一旦。


    天庭援佛平妖之後,妖族七聖或被降伏,或被招安,或者蟄伏不出,已經對天庭構不成威脅,仙道代興之後,人族、妖族一視同仁。人、妖兩族對抗已久,血債累累,本無甚是非可說。作為天庭援佛平妖大業的幸存者,萬歲狐王希望為無辜殃及者討還公道,卻也並不容易。


    因為驪山老母的關係,明欽和萬歲狐王亦有淵源,萬雷山一見,對狐王花千秋的風度頗為欽慕。


    不過寰宇之大,有萬歲之名的狐王當不隻花千秋一人,也許隻是偶合罷了。


    幾個妖兵計議停當,皆願到萬歲山一行,開開眼界。


    明欽對這個萬歲狐王甚感好奇,不知他和檮杌山傲狠有何關聯。既然桃花山三妖皆去拜山,或許兩家不無關係。


    後世去古已遠,古神血脈趨於隱微,不易激發。雷震子將星下凡,也要服食仙杏,才能摧發血脈中的神異,化生異相。地曜神族皆為盤古神王和太元聖母後裔,修行法門又有煉氣、煉體之分。煉體頗為重視肉身血脈,煉氣則無此限製。


    皇古神族有所謂四象八神,四象為太陽帝俊、太陰老子、少陽東王公、少陰西王母,八神為天神刑天、地神女魃、風神禺彊、雷神夔龍、水神共工、火神祝融、山神誇父、澤神雲夢。四象八神皆有盤古血脈,堪稱是昆侖神庭的核心力量。


    之後神族繁衍日眾,驅遣鳥獸,馴化鱗蟲,所謂五蟲羽、毛、鱗、介之族和神族接觸之後,一部分靈智漸開,甚至傳承神族血脈,修習神族法術,成為神獸。


    神獸多具神族血脈,天生神異,能量強大,異於常流,出現了種種異相。九為數之極,四靈中一些九頭、九尾的狀貌倍受推崇,號稱天妖。天妖為四靈世家,不但地位尊貴,而且法力高強。四凶雖是妖魔中神通強橫之輩,稱王稱霸,比起累世貴顯的天妖家族還有所不如。


    這個萬歲狐王既然出身天妖家族,在妖族的地位可想而知。無怪桃花山三妖奉承有加。


    兩界山峰嶺眾多,若不熟悉地形,很難摸到萬歲山的路徑。好在萬歲狐王樹大招風,他的萬歲壽誕要算兩界山一件盛事,各路妖魔趨之若鶩,皆要到場祝賀,兩界山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天下妖魔是一家,幾個妖兵憑著桃花山的威名不難打聽到萬歲山的具體位置。明欽躡在眾人身後,也省卻尋覓路徑的麻煩。


    龍宮、丹穴號稱財寶淵藪,龍為鱗蟲之長,鳳為飛禽之王,堪比人族帝王。天狐雖非毛族王者,有道是狐假虎威,狐狸狡猾多智,連百獸之王的老虎也要受其利用。在毛族自有一種特殊地位。


    萬歲山似因萬歲狐王而名,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萬歲山雖不如幾個妖兵想像的遍地金銀,卻也是個繁花似錦的好去處。


    上得山來,順風耳幾個找到萬歲狐王的洞府,自報家門。守門的嘍羅聽說他們是桃花山魔帥傲無傷的人,倒也未加留難,直接放了他們進去。


    明欽化身光影,潛入洞中。就見洞府中賀客如雲,兩界山有頭有臉的妖魔多半要來湊個熱鬧。


    萬歲狐王在洞中擺開宴席,座中妖魔推杯換盞,明欽也不認識許多。主位上坐著一個相貌清臒的中年男子,不消說便是萬歲狐王。這狐王雖有萬歲之名,卻不見分毫老態,衣飾華美,透著一種富貴之氣。奇的似狀貌和當年花千秋有八九分相似,明欽來到龍域後見過不少似曾相識之人,早就見怪不怪。


    順風耳幾人趕來報信,不免驚動了座中妖魔。洞中嘍羅將他們引了進來,幾人料不到洞中如此盛會,眾妖魔目光投擲過來,頓有臨深履薄的感覺。


    萬歲狐王放下酒樽,抬眼一掃,漫不經心的道:“你們是桃花山的人?有何要事急著見你們大王?”


    順風耳看到傲無傷、病虎、花太歲都在座中,暗暗放下心來,又見萬歲狐王親自垂詢,頓時倍感殊榮。


    幾個妖兵何曾經見過這等場麵,山羊胡子等人噤若寒蟬,哪裏敢輕易接口。


    傲無傷眉頭大皺,他命順風耳幾個在靈泉莊外麵窺探消息,這幾日忙著參加狐王壽誕,幾乎將此事忘卻,幾個妖兵追到萬歲山來,倒讓他頗感意外,倘若呆會兒說出他兵敗靈泉莊的事,豈不甚失顏麵?


    順風耳腦光電轉,恭身道:“小人在靈泉莊打探到一樁要緊之事。故而星夜趕來報與我家大王。打攪狐王雅興,還望狐王恕罪。”


    傲無傷聞言忙離座而起,斥喝道:“順風耳,什麽雞毛蒜皮小事,要你們幾個追到萬歲山來,今天是狐王壽辰,賓朋一堂,莫要攪了大家興致。”


    萬歲狐王擺手笑道:“想是桃花山的家事,自去說與魔帥知曉吧。”


    坐中一個須髯如戟的老者嘿然道:“近日山中能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龍族郡主退守卻掃城,一敗塗地。看來天族雖然積弱,卻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畢竟不是下界鱗蟲可比。”


    這老者綽號青眼虎,也是兩界山妖族一號人物。傲狠投靠龍族,受封為靠山王,這是眾所周知之事,龍族雖然兵峰猛銳,亙古所無,畢竟是地界之族,遠征天界,自然人心不服。青眼虎雖是妖怪,對於天族、龍族的大戰,卻也心存觀望,不欲像傲狠一樣乘機取利,謀求富貴。


    傲無傷聞言臉色一黑,傲狠是他的師傅,又是龍族靠山王,被青眼虎當麵奚落,頓時有些掛不住。


    下首的病虎接口道:“龍族聲威浩大,席卷東華,精兵百戰,所擊者破,所降者伏。龍雀郡主以區區數萬人,橫掃炎方,雖然小遇挫折,龍族霸業並未受到影響。天族兵師征戰炎方,已是強弩之末,大家可不要錯轉了主意,將來後悔莫及。”


    青眼虎冷哼一聲,睨了病虎一眼,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他成名已久,自不把病虎放在眼裏。


    “你這隻病貓懂得什麽天下大勢?”


    病虎勃然大怒,拍案叫道:“青眼,你嘴巴放幹淨一些。”


    青眼虎哈哈笑道:“你這病貓慣會認慫作小,哪裏有虎族的威風,不是病貓又是什麽?”


    妖族弱肉強食,力強者勝,一言不和,大打出手也是常有之事。青眼虎資格甚老,和萬歲狐王又是舊交,他既不買檮杌山的賬,對桃花山幾個小輩挖苦奚落幾句,座中妖魔看熱鬧不怕事大,登時噓聲一片。


    病虎眼目圓瞪,但他生就一臉病容,貌相殊少威嚴,眾人自不將他的喜怒放在心上。


    花太歲連忙按住病虎的臂膀,圓場道:“今日是狐王壽誕,不必跟這老匹夫一般見識,等離了萬歲山再收拾他。”


    檮杌山平素勢焰極盛,桃花山三妖托庇其下,借著傲狠的威風山中妖魔大都讓之三分。不過私心之中可未必服氣,祖龍派龍雀戡定炎方,傲狠望風投順,得風氣之先,如今龍雀兵敗,龍族成敗或未可知,青眼虎借此機會打擊檮杌山的威名也是意料中事。


    “老王爺,門外有人拜賀,自稱是大王的故友。”


    青眼虎和桃花山三妖針鋒相對,眾妖魔都等著看熱鬧,言語間推波助瀾,席上甚囂塵土,一個嘍羅突然近前稟報,萬歲狐王微覺奇怪,“請他進來。”


    “是。”


    嘍羅退去之後,過不片刻,來了一個仙袂飄飄的異人。明欽見了大吃一驚,認得此人是千江派天後,剛從靈泉莊奪得射日弓。


    天後雖戴著麵具,風度超逸,自有一般異於常人之處。眾人抬眼望來,不由安靜下來,暗暗揣測她的身份。


    萬歲狐王看到天後,也倍感意外,一個失神幾乎打翻了酒杯。


    “怎麽是你?”


    天後咯咯笑道:“狐王壽誕,本後來不得嗎?”


    當初泰平軍起兵,萬歲狐王也曾建言獻策,躬與其事,泰平軍勢盛之後,諸王誌得意滿,驕奢淫逸,相互傾軋,萬歲狐王見大事難成,遂棄之而去。


    “天後大駕,老狐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萬歲狐王眉頭微皺,他深知天後的為人,無事不登三寶殿,出現在萬歲山必非無因。


    “狐王壽宴,本後無以奉贈,特獻上一件寶物。萬望狐王笑納。”


    天後說著伸出纖纖玉手,催動靈力,掌心明光閃耀,幻化出一張彤光流溢的長弓。


    “這是……”


    萬歲狐王微微愕然,他眼力高明,自然看出此弓不是凡物。


    天後輕掠發絲,意態閑逸,“此乃東皇射日弓,狐王博學多識,定然比本後更加了解此寶的來曆。”


    射日弓原名東皇弓,想東皇乃是日曜之主,豈會以射日為名?東皇歸化後,十大金烏爭立,東皇弓作為東皇的神兵,更是十金烏人人欲得之物,方有射日之名。


    “未知此弓從何而來?”


    萬歲狐王和義王明奇亦有交情,自然知道射日弓在顏舜華手中。


    “狐王放心。”


    天後坦然道:“這是靈泉莊歸義夫人送與我的。本後借花獻佛,狐王不會看不上吧。”


    座中妖魔頗知聖王重瞳放逐四凶之事,射日弓是傲狠最為忌憚之物,雖不知天後是何來曆,萬歲狐王若據有射日弓,以他天狐世家的身份,豈不是如虎添翼,介時隻怕傲狠也要側目而視。


    事實上萬歲狐王和射日弓本有淵源。東君的妻子純狐本就是天狐世家之人,奪回射日弓也是天狐世家的誌願。


    “老狐何德何能,得天後如此厚愛。請入內室敘談如何?”


    天後是千江派的宗主,射日弓是日曜神族的寶物,值此妖魔會聚之時,消息定然很快就會傳開。萬歲狐王心知天後是有意為之,但她究竟打得什麽主意,還煞費思量。


    萬歲狐王將天後請入內室,座中頓時有人議論開來。


    “這老狐妖真不地道,這般重色輕友,見了這個什麽天後,便將我等撇下這裏,自去私會,真正豈有此理?”


    “你這家夥太不曉事。豈不知狐王乃是憐香惜玉之人,他三位姬妾,無一不是絕色。這天後八成是他的舊情人,何況人家帶來射日弓,這是何等寶物。換作人,能不另眼看待嗎?”


    “我也聽說狐王三位夫人皆是絕代佳人,可惜一個比一個了得,狐王自有了這三位夫人之後,將舊日相好一概斷絕。這天後不請自來,狐王還敢請進內室,怕不是要打翻醋壇子了吧。”


    “我關心的卻是狐王的女兒玉麵公主,未知哥幾個有誰人見過?可是和傳言一般天仙化人,美貌無雙?”


    傲無傷眼望著萬歲狐王和天後雙雙攜去,臉色驚疑不定,招手將順風耳召到跟前,詢問道:“我讓你們監視靈泉莊的動向,莫非有何異常?”


    順風耳忙道:“回大王,靈泉莊射日弓出世,各處山洞爭相強奪。得手的卻是這位天後。”


    “你何不早說,這個天後到底是何來曆?”


    傲無傷原本還心有疑問,聽了順風耳的話,方信天後所獻必是射日弓無疑。射日弓出世,對傲狠威脅最大,他身為傲狠義子,自是一損俱損。


    “老三,此事需得馬上報與義父知曉。射日弓絕不可落入他人手中。”


    花太歲此來本是為了求娶玉麵公主,但若能奪得射日弓,傲狠必會在四凶中超逸而出,介時何求不得?


    “好,咱們見機行事,一定要把射日弓弄到手。”


    明欽關心射日弓的下落,不知天後將射日弓轉贈萬歲狐王到底是何用意。


    萬歲狐王萬歲壽辰,賀客盈門,賓朋滿座,自無人識得他。明欽展動身法,潛入後洞,尋覓萬歲狐王和天後蹤跡。


    萬歲狐王足智多謀,不但學問贍博,還通曉奇門陣法,他的後洞布置的大有玄機,若不知個中奧妙,很容易迷失路徑。


    “哪裏來的野小子,竟敢闖我後園?”


    叱喝聲從身邊傳來,明欽回頭一看,就見幾個美貌婦人步履匆匆走來。


    中間的婦人一襲宮綃,生得麵如春花,膚比白雪,美豔絕倫。這是萬歲狐王的大夫人桃花夫人。身邊兩位美婦雖不比桃花夫人迎麵欲醉,姿容也堪與匹敵。左邊的婦人身段高挑,環佩叮鐺,有種雍容華貴之氣,喚作萬聖公主,右邊的婦人高鼻深目,一頭淡金色的長發,微微卷曲,頗有些異域風+情。喚作九靈仙姬。


    明欽見三女風姿各異,卻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猜知是萬歲狐王三位夫人,忙恭身行禮,“見過三位夫人。小人是青眼虎王洞中兵丁,奉命來尋老大王回去宴客。”


    那青眼虎既是萬歲狐王座上客,又當麵譏諷桃花山三妖,旁若無忌,應該和萬歲狐王有些交情。明欽故而假借他的門麵,編造說辭。


    “原來是青眼王的人。”


    三人對視一眼,臉色稍和,青眼虎負氣強梗,又非貪花好+色之人,常和萬歲狐王來往。三女對他印象不壞。


    萬聖公主神情不悅,“姐姐,那老狐真是舊病複發,撇下滿洞賀客,獨自和那什麽天後幽會,哪還把我們三人放在心上?這回定不能輕饒了他。”


    桃花夫人點頭道:“此事定要問個清楚。咱們姐妹要態度一致,不可被他幾句甘言蜜語蒙混過關。”


    萬聖公主掩口笑道:“放心。有三妹在,老狐不是我們對手,他若再不老實,便讓他滿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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