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同是千江派月輪相,白衣人的功力卻非方娥綠可比,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方娥綠顯化的月輪和白衣人不可同日而語,月輪相一出,頓有清輝遍灑,大地生涼之感。


    一輪月影當空罩下,消盡扶桑樹散發出來的燥烈之氣,白衣人勢如急箭,朝著化形之後的射日弓抓去。


    明欽臉色大變,他被射日弓所製,幾乎難以動彈,賴白衣人之力方得脫身,白衣人的功力勝過方娥綠十倍,她要取走射日弓,怕是無力阻止。


    白衣人修為奇高,自身的靈力似足以抵禦射日弓的懾人彤光,眼看就要將射日弓抓在手中,一道青光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打向白衣人的手掌。


    白衣人心生警兆,微一遲疑,識得青光厲害,不得不變招將青光拂開。這一停頓的功夫,場上已經多了一條女影,她抬手將青光招回手中,卻是一支竹簫,來人不消說便是顏舜華了。


    “我道是什麽人鬼鬼祟祟闖我靈泉莊,原來是天後大駕。真是失敬得很。”


    白衣人嗤聲笑道:“明夫人的斑竹簫亦是有數的寶物,如若有甚損傷,不嫌可惜嗎?故人相見,本後可受不起如此大禮。”


    明欽微覺恍然,聽兩人的言談,似乎還是舊識。顏舜華口稱天後,白衣人又通曉月輪相,莫非就是當年泰平軍的天後?


    泰平軍起兵對抗金翅皇朝,割據自雄,頗得千江派的助力。魁首自號泰平天王,天後初非天王的妻子,而是千江派的宗主,和泰平軍並駕齊驅,頗有分庭抗禮的意思,不過隨著泰平軍勢力漸大,千江派不得不與其更謀合作。


    顏舜華的丈夫明奇曾是泰平軍的義王,他雖死於內訌,卻有千江派的勢力在其中推波助瀾,是以顏舜華對天後殊無好感。


    顏舜華沒想到射日弓會引得天後出手,頓感十分棘手。


    “天後此來,莫非是我論交情的?你我本非同道,怕是沒有什麽交情可論。”


    天後歎口氣道:“當年義王之事,本後未能庭爭力救,實也難辭其咎。但射日弓這種神物,本是最犯忌諱,夫人為此物貽人口實,怕也不盡是虛枉吧。”


    射日弓號稱日曜第一神兵,是東皇、東君禦用之物。風聞射日弓在顏舜華手上,她丈夫又是泰平軍聲名赫赫的義王,自然遭人忌害。被群起而攻亦是再所難免。


    天後察顏觀色,試探道:“聽說夫人欲合日月之力施展射日弓,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兒子、兒媳,夫人光風霽月,本後知之甚深,此舉雖為濟世救民,隻怕夫人的良苦用心不免被一輩勢利小人曲解。”


    顏舜華冷哼一聲,臉色甚是難看,明長之、厲盈皆為射日弓所害,若說她沒有私心誰人肯信。隻是弄巧成拙,反為所笑。


    “夫人,射日弓既出,你我合則兩利,鬥敗兩傷,何不罷手言和,共謀大事。本後素來欽慕夫人的風采,如若夫人不棄,本後願拜你為義姐,共禦強敵。”


    天後身為千江派的宗主,主動放低身段和顏舜華和談,也算是能屈能伸。時至今日,不但泰平軍早成明日黃花,千江派也是江河日下,和當年席卷半壁江山不可同日而語。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單論個人修為,天後也不在顏舜華之下。


    天後所言分毫不錯,她若和顏舜華鬥法,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的確不是上計。但顏舜華和千江派久不來往,更知天後居心叵測,與她合作無疑是與虎謀皮。顏舜華沉靜多智,豈會自甘墮入天後計算之中?


    “射日弓乃是蓋世凶器,不祥之物,我勸天後知難而退,不要再做這等飛蛾撲火的傻事。”


    射日弓雖是修行者趨之若鶩,求之不得的寶物。顏舜華卻因之失去丈夫、兒子,有如此評價並不奇怪。


    天後呆了一呆,失笑道:“夫人既然不把射日弓放在眼中,何不奉贈於我,本後是個大凶之人,何懼凶物為害?如若命不長久,也省得夫人動手不是?”


    顏舜華點頭道:“好,你想要直管拿去。”


    天後心頭大訝,她倒不害怕射日弓帶來什麽患害,顏舜華如此慷慨卻是讓人意外。天後一時看不透她的用意,她生性多疑,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本後孤陋寡聞,雖然早就聽說射日弓是絕世神兵,卻無緣一見。如今隻有一具弓架,不知那弓弦與箭支當向何處找尋?還望夫人指點。”


    天後打量扶桑神木,不難發現扶桑神木隻是射日弓的弓架,要想發揮射日弓的神威,弓弦與箭支皆必不可少。她對此卻還茫無頭緒。


    天後如此得寸近尺,顏舜華卻並不著惱,淡笑道:“弓弦、箭支都不難尋找,就怕天後無力去取。”


    天後輕哦了一聲,“想來是有莫大難處?”


    射日弓的弓架在顏舜華之手,得來豈是容易?天後能拿到弓架,弓弦、箭支自是誌在必得,她心性堅韌,神通又強,自不把顏舜華虛言恫嚇放在心上。


    顏舜華漠然道:“當初聖王重華放逐四凶,弓弦便在他們身上。”


    “怎麽會?”


    雖然天後用麵具遮擋著麵孔,看不見她的表情,對於顏舜華的說法想必相當懷疑。天後立即想到顏舜華可能想假她之手翦除四凶,但天後並非易欺之輩,自不會輕易相信。


    顏舜華也知若無適當說法,天後絕難相信。解釋道:“四凶之名天下皆知,窮奇、檮杌、混沌、饕餮,之所以成為天族大患,並不是單純因為他們法力高強,為非作歹,更重要的是他們皆具凶性,為人道之忌害。”


    “天後今已知曉,射日弓的弓架是扶桑神木所化,這扶桑是日曜神木,曆久彌堅,弓弦卻不能長久不壞。射日弓傳入地曜之後,弓弦乃是人道大聖丹黃子所配,喚作‘絕四弦’。”


    丹黃子是天族聖人,儒道宗師。他的《丹黃經》被稱作人道經典。所謂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意為主觀,必為絕對,固為固執,我為自我。丹黃子說,過猶不及。過為激進,不及為保守。人之行事,很難恪守中道,總不免流於激進或保守。主觀偏於激進,固執偏於保守。過於主觀則為絕對,過於固執則為自我,後儒所謂性善情惡,性格中的激進或保守雖非大惡,一旦應於實事便不免產生流弊。


    四凶以貪殘暴虐著稱,根本上則是性格偏激過頑固。人道聖人以天道之弓,引人道之弦,斷除情性之惡,是以能發必中的,使得四凶聞風喪膽。


    大約人性的弱點總不免流於激進或保守,‘絕四’可謂是對症下藥。


    丹黃子是赫赫有名的人道聖人,他的聲名在天族可謂是家喻戶曉。縱然不是儒道傳人,多半也是耳熟能詳。何況天後是千江派宗主,道術名家,絕四弦既然是丹黃子所製,雖然不知其中巧妙,天後也相信必是一件寶物。


    “傳聞重瞳放逐四凶,威震天下,絕四弦如何又在四凶身上?”


    天後覺得奇怪,相傳重瞳得射日弓之助,驅除四凶,成為天族聖王,四凶既然不是對手,如何能取去絕四弦。若無絕四弦,射日弓又有何可懼?


    絕四弦既然是人道聖人丹黃子所製,射日弓當非東皇、東君稱雄宇內之時的舊觀。絕四弦實是對付四凶的利器,空有扶桑木,沒有絕四弦,仍難以穩操勝券。


    顏舜華淡笑道:“重瞳為了懾服四凶,使其無能為害。將絕四弦打入四凶體內,讓他們無法再跨越雷池。重瞳今已故去多年,四凶卻不敢進犯,便是絕四弦的功效。”


    天後將信將疑,但顏舜華言之鑿鑿,不像是空穴來風。


    “夫人贈我射日弓,本後感激不盡。絕四弦我自會去取,咱們後會有期。”


    天後也擔心夜長夢多,一怕顏舜華反悔,二來兩界山妖魔聞風而至,不好脫身。


    天後隔空虛抓,弓架砰訇一聲,破土而出落入掌中。天後目露霞彩,歡喜之情不問可知。


    “哪裏走?”


    “留下射日弓來。”


    神弓入手,天後還沒來得及細看,兩聲清叱傳來,厲若莘和方娥綠如飛而至,一個手提青龍刀,一個掌握白骨劍,殺氣騰騰,攔住去路。


    天後抬眼瞥了兩女一眼,嗤聲笑道:“你們兩個也想和本後為難嗎?”


    連顏舜華都將射日弓拱手相讓,天後自不會將厲若莘、方娥綠兩個小輩放在心上。


    厲、方兩女為了煉化射日弓消耗甚大,居功至偉,天後想漁人得利,兩女自然不會答應。


    “你有何能,也敢攘奪射日弓?”


    方娥綠冷聲一笑,她見顏舜華無動於衷,早知她明哲保身,不會為了射日弓大動幹戈。方娥綠卻不願輕易放手。一振白骨劍,飛身搶上,手挽劍花,白骨劍上磷光飛動,煞是凶險。


    天後笑道:“螢燭之火也敢與皓月爭輝?”


    天後貴為千江派宗主,月輪相功力極深,潛運靈力,體內登時清光熒熒,寒光迫人。


    方娥綠心頭大訝,和韓采薇接觸之後,她已經知曉自己修煉的功法是千江派月輪相,雖然修習者無多,卻非絕世稀有。天後的月輪相極為盛強,遠非方娥綠可比。


    方娥綠既驚且駭,心中不由怯了幾分。心說此人說不定和師傅有何淵源。


    “方姑娘小心。”


    厲若莘見天後所使法門和方娥綠如出一轍,方娥綠頓有技窮之相,勝敗不言而喻。連忙揮舞青龍刀,挺身助戰。


    厲若莘修煉‘丹心訣’,乃是神族崇恩聖帝所傳。剛強無畏,大有辟易千軍的氣勢。


    “好刀法。”


    天後閱人無數,自不會傷在厲若莘手上。但她久經風浪,眼力高明,見厲若莘刀法精湛,幾乎沒有破綻可尋,顯見得下過苦功,不由心中暗讚。


    千江派的月輪相堪比佛門法相、道家三花五氣、儒家天人境界,漸漸脫離血肉之軀,進入神異境域。


    厲若莘、方娥綠和天後修為相差太遠,自然不是對手,縱然有日月神力也討不到便宜。何況天後身為千江派宗主,修煉的也是月曜神力。論功力穩壓方娥綠,厲若莘的日曜神力境界尚淺,也對她構不成威脅。


    方娥綠除了月曜法門之外,還修煉過鬼道法門,不過在天後眼中自然也是雕蟲小技,不值一哂。


    “方姑娘,厲城主,兩位停手吧。這位是千江派天後,你們不是她的對手。”


    顏舜華冷眼旁觀,心知天後要取厲、方兩女性命並非難事,不過她意在奪取射日弓,目的已達,明知兩女和顏舜華關係匪淺,不願橫生枝節,又見兩女形容美麗,模樣標致,生出愛才之心,想考較一下她們的修為。


    天後聞言咯咯一笑,閃身躍出戰圈,傲然道:“今天本天後高興,看明夫人麵子,不和後生小輩計較。”


    “慢走,不送。”


    顏舜華並無阻攔之意,任由天後揚長而去。厲若莘和方娥綠雖不甘心,自知不是天後對手,卻也無可奈何?


    “墨將軍,你沒事吧?”


    厲若莘和方娥綠回轉已晚,不知明欽被射日弓彤光壓製,差點性命不保。她倆見明欽無甚行動,心中甚是不解,還道他被天後打傷。


    明欽幹咳一聲,射日弓的威能讓他心有餘悸,倒有些認同顏舜華蓋世凶物的說法。射日弓威力雖強,卻不是等閑修行者駕馭得了的。明長之便是前車之鑒。


    “我沒事。”


    厲若莘不解道:“夫人真的就這樣放天後離去嗎?我看她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我們齊心合力保住射日弓應該不成問題。”


    厲若莘並非喜好大言之人,但她對顏舜華極有信心,天後神通雖強,未必勝得了顏舜華。


    顏舜華淡然道:“天後這個人自視甚高,野心又大,她是千江派的宗主,一呼百應,不比傲狠容易對付。我想你們枕戈城也不想和她為敵,還是放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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