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欲求而不得,欲罷而不能,一旦沉溺其中確實是十分危險的事。


    龍域尚不及後世仙界仙道空氣濃厚,風氣開通,但是感情之事不拘時代,跟時風好尚也無必然聯係。


    像殷花露這樣的容貌、家世、品行,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無奈天意弄人,不許事事如願。明欽雖然心生淒惻,卻不覺得殷花露對他的感情真的如何刻骨銘心,兩人也並非沒有可能,隻是情勢不允許而已。


    武司晨瞄了明欽一眼,開口道:“殷夫人,你打算什麽時候動身,我安排兵士護送你們回去。”


    殷夫人悚然一驚,神情有些驚疑不定,如今外麵兵荒馬亂,如若衛忠清並不是真心放她回閬中,極有可能在半道下手,到時謊稱她死於亂軍或寇盜之手,可是死無對證。


    “怎麽?夫人難道信不過大統製?”


    武司晨冰雪聰明,見殷夫人躊躕不答,立時猜到她的心思。


    “如果夫人不敢上路的話,不妨在行轅多呆幾日,將來大統製返回西都,再一同回去,你看這樣可好?而且現在墨將軍奉調往赤城作戰,殷小姐說不定真有機會見他。”


    武司晨也怕殷夫人在路上真出意外,明欽並無害她之心,如若殷夫人不能平安返回閬中,豈不橫被汙名。


    明欽沒想到武司晨竟以他為餌,不由啼笑皆非,殷花露聽說有機會見到墨羽,登時止淚收聲,睜大淚珠瑩瑩的美眸,若有所待。


    殷夫人轉念一想,若和衛忠清同行,應該會安全許多。既然衛忠清已然答允放她回鄉,他貴為江山門門主,天族大統製,金口玉言,應該不會自食其言。


    武司晨深知‘解鈴還須係鈴人’的道理,看殷花露的神情若是眼前絕了她的念想,可是不好收場。明欽又不能真送她到華陽軍去,何況這種情景縱然相見又能如何?


    “夫人,我還要會見金粟國使者,你的事可以讓司晨幫忙安排。你看可好?”


    接見金粟國使節團乃是頭等大事,明欽原本是想見過殷夫人便派人送她回閬中,哪知說到殷花露的事,幾乎難以收場。


    殷夫人攙著殷花露起身,小聲安慰道:“露兒,大統製還要接見使團,咱們先回去吧。這事不必急於一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娘一定順從你的心意,讓你如願以償。”


    殷花露俏臉一紅,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朝明欽行了一禮,聲如蚊蚋的道:“多謝大統製成全。花露和娘先行告退。”


    “夫人慢走。”


    明欽微微點頭,總算鬆了口氣。


    殷夫人母女離開之後,明欽才傳召金粟國使者晉見。


    金粟國主使早在偏廳靜候,聽到傳喚,才在侍衛引領下推門而入。


    明欽抬眼一瞧,這主使是個半百老者,身形高大,胡須花白,高鼻深目,一望可知是個修羅人。


    老者昂然直立,睨了明欽一眼,朗聲道:“外臣金粟國主使,侯賽雷,參見大統製。”


    “侯主使免禮。快請坐。”


    明欽聽說金粟國使節團有不少人,其中有不少道術高手,單見到一個侯賽雷,心頭微覺奇怪。


    “謝坐。”


    侯賽雷大馬金刀的在對麵坐定,目不邪視,看他的氣色、步姿應該修為不錯。


    明欽笑道:“聽說貴國派出使節團考察我族抗擊龍族的情景,怎麽不見其他使節。”


    侯賽雷眉毛一揚,神色略顯不滿。“大統製,我們來到貴國已經半月有餘,大統製一直不肯接見,實在讓本使大惑不解。我聽說貴國抗擊龍族死傷慘重,處境艱難。我們使節團心憂戰局,前天便前往赤城戰場,我來見大統製,是希望你能出兵炎方,辟出一條通道。龍族水師曾擊破神族艦隊,天下無敵。金粟國和天族遠隔重洋,苦海已被龍族封鎖,我們的物資根本送不過來。現在隻有打通炎方這條路,才能打破龍族和塚虎國的封鎖。”


    塚虎國和龍族結盟,意欲統一修羅族,和龍族中分天界。炎方諸國多半受修羅霸國控製,自從塚虎國發動滅國之戰,威脅金鷹國、雄雉國本國,兩國自顧不暇,無力經營海外藩國。


    龍族九皇子攻打天族,所向皆克,但天族廣土眾民,江山門又非金翅皇族可比,龍族客居天界,要一口吞掉天族這個龐然大物,也並不容易。炎方諸國地域廣闊,物產豐富,貧弱更在天族之下。杮子要揀軟得捏,九皇子看到炎方的修羅兵要撤回本國作戰,有機可乘,派遣大將進入炎方。對天族形成包抄之勢,如若龍族掌控了炎方諸國,天族便成了甕中之鱉,縱然金粟國有心支援,也無法將物資運送過來。


    明欽沒想到侯賽雷提出這個主意,江山門和龍族大小數十戰,傷亡慘重,如若再抽調兵馬遠征炎方,本土如何支撐的下去。但是侯賽雷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龍族和塚虎國意欲中分天界,順者昌,逆者亡,天族和金鷹國、金粟國既然已經是盟友關係,便不得不兼顧諸天大局。


    “主使所言甚是。此事我會慎重考慮。但是我族抗擊龍族已十分艱難,若再抽調兵馬進入炎方作戰,恐怕兵敗如山倒,後果不堪設想。還望主使寬限幾日,容我做些安排。”


    侯賽雷點了點頭,起身道:“當前的戰局我也略有所知。此番赤城之戰,至關重大,希望貴國能認真對待,也讓我們對貴國增加一點信心。”


    明欽麵孔微熱,江山門向龍族宣戰之前,尚且內鬥嚴重,又和金烏教積不相能,和龍族作戰敗多勝少,如若得不到外邦援助,戰敗投降恐怕是遲早之事。


    送走了侯賽雷,明欽卻沒有絲毫喜色。炎方地形他甚是熟悉,深知炎方環境惡劣,天族進入炎方作戰,困難極大,不光是敵人強大,毒瘴、疾病都有可能讓天族兵馬遭遇滅頂之災。


    “司晨,赤城防務布置的怎麽樣了,能守得住嗎?”


    武司晨是軍機室的要員,對於赤城戰局應該了若指掌。


    武司晨不置可否,“這次我們抽調了地煞軍的二十個兵團,兵馬達到四十餘萬,人數應該是有優勢的,但是地煞軍良莠不齊,好在黃嶽將軍是唶嚄宿將,身經百戰,由他主持赤城防務,應該問題不大。”


    黃嶽地煞七十軍中的地煞星,綽號鎮三江,在軍中威望極高,也是江山門赫赫有名的常勝將軍。


    武司晨沉吟道:“我們應該考慮的倒是出征炎方的人選,如若不派兵遠征炎方,金粟國的物資無法送到,更重要的是金粟國會對我族失望,所以即便戰局如何艱難,必須要調遣精銳兵馬打通炎方通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派遣天罡軍出征炎方?”


    江山門最稱精銳的當屬天罡三十六軍中的五虎八驃,雖說天罡軍和龍族連番作戰元氣大傷,要想戰勝龍族大軍也隻有五虎八驃的精銳兵馬才有希望。


    “非此不可。”


    這些年武司晨是明欽最為信任的人,她的判斷不會有錯。但是遠征炎方必然十分艱苦,五虎八驃多屬衛忠清的心腹愛將,派誰出征也是很可斟酌之事。


    “你可有合適人選?”


    明欽知道武司晨頗有急智,侯賽雷要天族出兵炎方,應該不會是心血來潮,武司晨事先豈能分毫不知?


    武司晨笑道:“五虎上將中管將軍神威無敵,秦將軍性如烈火,董將軍最稱勇銳,胡將軍行事穩健,林將軍文武兼資,不管哪位將軍出兵,都可一戰。關鍵還要看他們的意願。”


    明欽微微點頭,五虎上將個個手握重兵,衛忠清雖然對他們恩信有加,出征炎方隻許成功,不許失敗,若是擇人不當,豈不壞了大事。


    “不如我先放出放聲,看看這幾位將軍有何反應。出兵炎方這樣的大事,大統製肯定是要親自接見的。再者本土的戰局不能放鬆,必須留下可用之將。”


    兵法有雲:為將之道,在於智、信、仁、勇、嚴。但是人稟受陰陽兩氣而生,不能沒有偏至。五德兼德,世間少有。即便是赫赫有名的五虎上將也難以做到百戰百勝。但是五將各有所長,皆在可用之列。這次出兵炎方,至少要調遣一位虎將,也見得天族對這場戰事的重視,讓金粟國和盟軍沒有話說。


    明欽讓武司晨前去安排,不知不覺天色漸晚,明欽舉步出門,隨意觀覽山中的景致。天柱山是海內名山,據說此山曾直通下界,隻因共工和祝融爭霸,撞斷天柱,此山從此便虛懸天界。忉利天地域廣闊,天族世居東南,地理頗佳,寒熱分明,南方氣候炎熱,時已入夏,山上卻是一派清涼世界,衛忠清將行轅設在山上,不光可以避戰,而且可以避暑,可謂是一舉兩得。


    行轅占據的寺院是西方教的佛寺,已有數百年之久。寺中已沒有多少僧人,衛忠清身為江山門門主,至少表麵上服膺孫滿江的仁民三策,對於怪力亂神之事自然敬而遠之。


    到了夜間,山中涼風漸起,頗生蕭瑟之感。明欽站到寺中涼亭,舉目四望,忽然看到一個窈窕少女走到溪池旁邊,似乎有輕生之念,不由吃了一驚。


    這少女眉如彎黛,眉目如畫,身形纖柔,淩風欲飛,正是殷花露無疑。明欽本道閣中一番話已經將殷花露安撫住了,料不到她竟然如此想不開,趁著夜深人靜自尋短見。


    明欽正要飛身上前,忽見殷夫人推門而出,呼喚道:“露兒,你做什麽?”


    殷花露扭頭看了殷夫人一眼,嫣然笑道:“娘,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話雖如此,殷夫人隻有殷花露一個寶貝女兒,豈有不擔心的道理。她快步上前,將殷花露攬入懷中,柔聲道:“外麵風大,你跟我回去吧。有什麽想法跟娘慢慢說。”


    “我真的沒事。”


    殷花露掠了掠發絲,蹙了蹙娥眉,“屋裏太悶了,我想在外麵透透氣。聽說山中有一處溫泉,不如咱們去泡個澡,解解乏。”


    殷夫人無奈道:“這深更半夜的泡什麽溫泉。聽說溫泉裏死過人,怪滲人的,還是別去了吧。”


    殷花露笑道:“雖然善泳者溺,淹死的還是不會水的居多。河裏哪有不淹死人的,卻也不必因噎廢食。咱們就去看看吧。”


    殷夫人見殷花露不願回房,卻也不願過於拂她之意。歎口氣道:“散散心也好。明天我再問問武姑娘,如果能給我們安排一輛飛車的話,就早點回閬中去。”


    殷夫人知道衛忠清在南都車場曾遭到金翅鳥的襲擊,和他同行也未必安全。雖然外麵戰事頻仍,如若乘坐飛車的話,應該安全許多。她在山中雖然衣食無憂,畢竟不得自繇,若能回到閬中,處境便好上許多。


    殷花露沉默不語,她一直心存期待,希望能見到明欽。可惜身無羽翼,不能奮飛,否則早就去赤城找他了。


    “娘,如果大統製放我們走,咱們能不能繞道先去赤城一趟?”


    殷夫人明白殷花露的心意,不忍心讓她太過失望,推脫道:“外麵戰事緊急,聽說這回龍族集結重兵攻打赤城,江山門也調兵遣將,不讓寸土。雙方已經交戰過兩次,傷亡很大。”


    赤城合戰的規模比起海門合戰有過之而無不及,海門合戰打了三個多月,天罡軍的精銳死傷過半,元氣大傷。黃嶽和龍族在赤城對壘已經很長時間,赤城是南方堅城,此戰至關重要,江山門出動地煞軍二十多個兵團,也是下了血本。赤城已經成為人心關注的焦點,殷夫人雖然不得自繇,這些消息也並非特別機密,她聽行轅的侍從日夕談論,多少知道一些。


    “那墨大哥怎麽樣?有沒有墨大哥的消息?”


    殷花露緊張起來,生怕明欽遭遇危險。這樣的大規模作戰,一師一旅全軍覆沒也並不罕見,覆軍殺將事所常有,墨羽雖然已經是地煞軍行軍總管,不必衝鋒陷陣,戰場上哪有常勝將軍,殷花露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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