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母並非無欲無求的性子,但她對青鸞、鵷雛這種與世無爭的性情反而頗為欣賞。鴻鵠傲岸自負,鸑鷟陰鷙雄猜,則不為她所喜。


    諸王請佛母上坐,佛母身為長姐,自也無須謙讓,眸光一掃,詢問道:“怎麽不見老五?”


    老五赤鳳亦是羽族鳳皇,當初擇選太子,孔雀是女子,大鵬是養子,青鸞、鵷雛退居藩臣,赤鳳賢德,有大略,深得元鳳器重。但是赤鳳繼承大統之後,羽族勢力反而日漸削落,這也是時運使然。盛衰有序,元鳳掃滅四方神鳥,一統羽族,功業彪炳,和祖龍相埒。赤鳳作為守成之主,難以更進一步。再加上天族、修羅、夜叉次第興起,羽族本非平陸物種,朱雀建國之後,漸失神飛之能,這在羽族是引以為戒的事。


    諸王麵麵相覷,他們居於四方,雖然赤鳳作為共主,諸王有朝見的禮節,但諸王都是元鳳之子,吃穿用度難免有僭越之處,托病不朝也是常有之事。


    靈鷲王身為朝中卿士,總攬朝政,自然知之甚詳。忙起身道:“陛下倦於政務,一心向佛。微臣離京之時,陛下囑我召四位王爺入京輔政,他將要避位為僧,到西方世界修行。”


    “混賬。”


    佛母臉色一沉,斥罵道:“他是羽族鳳皇,豈有棄萬乘之尊出家為僧的道理。他要參研佛法,我即是佛母。讓他找我便是。”


    諸王麵麵相覷,孔雀雖號為佛母,她哪裏懂什麽佛法,西方教主奉她為佛母,無非是想在羽族治下傳教罷了。


    鸑鷟王嗤聲笑道:“大姐無須為了五哥生氣。人各有誌,不可強求。他自己有眼無珠,事過後悔,又怨得誰來?”


    原來赤鳳驚才絕豔,也是一風+流天子,宮中嬪娥無數,不能遍識,便招攬畫師摹其麵目,按圖索驥。畫師因此借機向宮娥索要賄賂,宮娥為了讓畫師把自己畫得美一些,得到赤鳳召見,隻能奉承這些畫師。獨有一女不肯,在宮中數年不得召見。


    山神誇父戰死之後,帝俊出逃天界。為了得到羽族的支持,主動和羽族和親。此女自請願往,即凰娥也。赤鳳一見凰娥,驚為天人,奈何已許與帝俊,追悔莫及。


    赤鳳痛失所愛,居然一念超脫,大徹大悟,甘願棄萬乘之尊,出家為僧。他本是極有慧根之人,宇宙廣大,傳聞有佛國淨土,乃五方佛用願力所建。赤鳳要去西方世界求法,可能也不是心血來潮。


    當然這隻是一種傳聞,還有一些說法。說凰娥是元鳳凰後的侄女,和赤鳳青梅竹馬,兩人本就互相傾心,凰娥見赤鳳玩物喪誌,無心朝政,而天界板蕩,大亂將至,凰娥和親神族,也是為了羽族存亡著想。


    傳言雖然有異,凰娥和親之事大體不差,想必是個有膽有識的女子。


    佛母和諸王與赤鳳乃一母同胞,自然深知底細。這兩種說法都不是空穴來風,卻也不全對。凰娥確實是元鳳凰後的侄女,喜歡她的本來是青鸞王,後來赤鳳征選秀女,將她選入宮中。凰娥不願向畫師行賄,則是想有朝之日被放出宮去。


    至於凰娥作為元鳳凰後的侄女,為何無人能識。則是因為當初元鳳征討四方神鳥,並非一帆風順。元鳳凰後有兩個兄弟,其中一個曾變節投敵,即是凰娥的父親。因此凰娥流落江湖,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鸑鷟王巴不得赤鳳早點出家,他刻意結交靈鷲王,便是想進京輔政之後,總攬朝政。青鸞、鵷雛兩王謙退清高,不足為慮。隻有鴻鵠王誌量深遠,是個勁敵。


    鸑鷟王目光一掃,忽然發現遊勇灰頭土臉,有些不對勁。這雖是他挑選的女婿,這遊勇比起嶽紅嫣是粗糙了一些,好在此人甚是勇力,還是可以培養一番的。


    “小勇,紅嫣,你們在哪兒去了。長輩們都在,還不上前見禮。”


    鸑鷟王岔開話題,不願再討論赤鳳為僧之事,萬一佛母活動一下勸得赤鳳回心轉意,鸑鷟王的如意算盤豈不落了空?


    靈鷲王見遊勇身上髒汙不堪,也覺得有些難堪,皺眉道:“勇兒,你是怎麽搞的?弄得這一身泥汙?”


    嶽紅嫣生怕遊勇胡言亂語,忙道:“我們在山中遇見一夥龍族高手,他們橫行霸道,想要射殺孩兒。我們跟他交手,差點遭了毒手,多虧這位墨公子相救,才逃脫此難。”


    “竟有此事?”


    鸑鷟王變了顏色,如若嶽紅嫣和遊勇有何三長兩短,他的計劃泡湯不說,還會影響他和靈鷲王的關係。


    靈鷲王聽說遊勇不但保不住嶽紅嫣,反而讓一個外人救了性命。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打量著明欽道:“墨公子?是你救了小兒性命?”


    遊勇搶著道:“父王,這小子來曆不明,我看多半是龍族的奸細。”


    嶽紅嫣怔了一怔,料不到遊勇說出這種話來。叱責道:“遊勇,你不要血口噴人。”


    遊勇怒道:“嶽紅嫣,你是我老婆。今天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你還敢袒護這小子,還說你們沒有苟且之事?”


    “紅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鸑鷟王眉頭大皺,嶽紅嫣素來聽話,遊勇雖然才貌並非上佳,畢竟是靈鷲王的兒子,門當戶對。結下這門親事,才能得到靈鷲王鼎力相助,絕非兒戲。鸑鷟王自然不容許有誰從中破壞。


    嶽紅嫣被鸑鷟王質問,不由心慌意亂,啼泣道:“遊勇胡說,我和墨公子是清白的。”


    靈鷲王冷哼道:“七王兄,這個墨公子來得蹊蹺,確實應該嚴加審問。紅嫣少不更事,可別讓他給騙了。”


    “沒錯。”


    鸑鷟王點頭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凡事都要小心謹慎。不過此人既與紅嫣和小勇有救命之恩,當成犯人審問也有失待客之道。遊王,我自己養的女兒自己清楚。紅嫣絕不會做出有辱門楣之事,她現在還不是你家的媳婦,小勇就如此猜防。將來如何得了,我看這門親事你我都需要再考慮考慮。”


    靈鷲王呆了一呆,想不到鸑鷟王如此護短,不但替嶽紅嫣撇清關係,幫明欽說話,還將了他們父子一軍。


    這也是鸑鷟王的高明之處,他需要甚望得到靈鷲王助力,靈鷲王一個外姓臣屬,能和五鳳之一的鸑鷟王成為兒女親家,同樣是求之不得的事。當著諸王的麵,鸑鷟王不能失了顏麵。同是元鳳子孫,諸王為四方諸侯之首,打心眼裏看不上靈鷲王,這種心理根深蒂固,鸑鷟王這以說不過是欲擒故縱。


    果然靈鷲王一聽,忙道:“七王兄息怒。犬子生性莽撞,確有失禮之處。還望七王兄和紅嫣侄女恕罪。”


    “勇兒,你還不快向七王爺和王姬謝罪。”


    靈鷲王離座而起,走到遊勇跟前,踢了他一腳,連使眼色,讓他忍一時之氣,諸王麵前,他雖是皇朝卿士,也隻能委曲求全,顧全鸑鷟王父女的顏麵。


    靈鷲王這一腳甚是用力,遊勇膝蓋一軟跪倒在地,雖然心中不服,卻不敢跟靈鷲王強嘴。


    鸑鷟王也不拿正眼瞧他,“小兒女爭風吃醋,讓大姐和幾位哥哥看笑話了。龍族人敢在丹丘山動手,分明不把我們羽族放在眼裏。聞說江山門節節敗退,天族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龍族滅國無數,氣焰正盛,與我們早晚必有一戰。不知各位哥哥有何良策?”


    羽族早已今非昔比,天界八部天族、修羅、夜叉、金翅鳥、地行龍皆盛強一時,鳳凰一族雖是羽族之主,無人能夠撼動,但羽族不習慣在平陸居住,大多聚居於深山岩穴,形同寇盜。


    青鸞王輕咳一聲,“大家也無須過於氣餒。我族和神族結親,又和西方教相得。再加上天族,難道合四族之力,還對付不了龍族?”


    神族、天族、羽族、西方教,四方同盟,勢力不能算小。但四族俱非盛強之人,以四族之衰弱當龍族之兵鋒,不見得有多少勝算。


    而且龍族在天界亦有盟友,修羅族的塚虎國、屍馬國,也是天界雄國,龍族和塚虎國相約中分天界,諸天萬國皆在並吞之列。


    鵷雛王接口道:“沒錯。龍族雖強,合四族之力守之有餘。‘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龍族虜使其民,早就民怨沸騰,下界都說,‘朱雀三戶,可亡強龍’。我看假以時日,龍族必會生亂。”


    青鸞王笑道:“我也聽說這句名言是出自南公之口,此人莫不是與你有何關係?”


    朱雀國是羽族後裔,南姓也是羽族的顯姓,有此傳言並不奇怪。但是諸王的神通壽元和神族相埒,子裔開枝散葉早不知傳了多少代,隻怕他們也未必記得清楚。


    佛母沉吟道:“既然龍族早已民怨四起,鬱極待發,咱們何不從中推波助瀾,等他生亂不知要到何時。何況祖龍尚在,縱然有人揭起義幟,也未必能成事。待龍族兵鋒消鈍,至少要到百年之後,咱們可等不起。”


    佛母到底深謀遠慮,諸王都能看出龍族危機四伏,祖龍未必懵然不知,但是龍族兵強天下,就算有人起來反抗也會被輕易剿滅。隻有群雄並起,使得祖龍帝國土崩瓦解才有機會。


    若是沒有特殊的機會,兵鋒鏽蝕至少需要一段時間。這也是一個王朝衰落之後,往往不會立即消亡的原因。


    青鸞王目光一亮,“大姐的意思是,咱們派兵下界助朱雀國成事,讓南公之言應驗?”


    佛母笑道:“何須興師動眾?諸弟誰願意走一遭就行了。兵貴精不貴多,我們需要有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來點這一把火。”


    “小弟願往。”


    一直沉默寡言的鴻鵠王忽然挺身而出,他對鸑鷟王的伎倆心知肚明,既不願屈居人下,不如借此機會到下界去,若能在龍族後院放一把火,立場大功,到時便是救時英雄,鳳皇之位非他莫屬。


    佛母拊掌笑道:“六弟出馬,必可成事。”


    鴻鵠王誌量深廣,也不缺少手腕。青鸞王謙退,鵷雛王清高,俱非合適人選,鸑鷟王陰鷙,喜歡使用陰謀詭計,沒有十足把握他是不會去做的。


    “事不宜遲,我這就動身前往下界。父王麵前,有勞大姐和幾位兄弟代我問候。”


    說是給元鳳祝壽,這些年元鳳避世清修,早將俗念放下,鴻鵠王深知等下去未必能見元鳳之麵,他立功心切,也不想留下和鸑鷟王勾心鬥角。


    “老六真是個急性子。”


    諸王見鴻鵠王說走就走,紛紛起身相送。


    這時,一隻青鳥前來稟告,“稟佛母娘娘和幾位王爺,外麵有龍族使者求見。”


    諸王相顧失笑,青鸞王道:“這龍族使者倒也有些膽色,傷了我們的人,還敢到丹穴來。帶他進來吧。”


    諸王皆是元鳳之子,統帥一方,久經風浪,對於龍族的野心心知肚明。龍族主動派遣使者,總算還沒有撕破臉麵,聽聽他們說什麽也好。


    “諾。”


    青鳥斂翼而退,過了片刻,引著敖力、巫城和血魔君進來。


    “哪位是元鳳老祖?”


    敖力站在階下,往座位上掃視了一眼,看到嶽紅嫣也在座中,還朝她點頭微笑。嶽紅嫣輕哼一聲別過臉去。墨由則兩眼回瞪,她沒有和敖力幾個交上手,還頗有餘憾,現在他們送上門來,縱然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也不能讓他們逍遙來去。


    青鸞王輕笑道:“你是何人,也配見元鳳老祖。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敖力嘿然一笑,恭身行禮道:“奉我家九皇子之命,特來參見元鳳老祖,席上是哪位殿下,龍族敖力有禮。”


    龍族乃棄禮義,尚首功之國,無甚道術可稱。鳳凰、麒麟號稱祥瑞,乃是四靈神聖。諸王以神聖之裔自居,本不把蠻夷龍族放在眼裏,想不到這敖力倒彬彬有禮起來。


    青鸞王拱手還了一禮,揮了揮衣袖道:“本王乃東方青鸞,使者有話請講,無須拐彎抹角。元鳳老祖避世修清多年,不見外客。你若執意要見,那就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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