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和談成功之後徐圖自強,所謂‘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隻有念茲在茲,才有驅除胡虜,光複舊業的一天。若是貪圖享樂,苟且偷安,則形勢隻會每況愈下。


    明欽倒沒想到三人會發出這種議論,求和這種事好說不好聽,向來是清議所反對。但是為了生存有時也不得不隱忍求活。


    武司晨無奈道:“龍族大軍將至,南都怕是守不住了,不做大統製可以,你該不會打算留在這裏等死吧。”


    龍族兵力強盛,天族遠不是對手,南都是天族的國都,若非迫不得已,江山門也不會決定遷都。


    明欽道:“這次攻打南都的龍族大將角飛,是九皇子螭吻的表兄,當初劫走殷花露的也是他。也算是老對手了,帶兵打仗我不在行,行刺暗殺可是修行者的拿手好戲,”


    “你要刺殺角飛?”


    武司晨微吃一驚,憂慮道:“這太危險了。”


    “危險是有一些。但又何妨一試呢?”


    明欽自幼修行,心性更偏於出世,雖說假扮衛忠清可能發揮作用更大,但他還是習慣用修行者的方式行事。


    龍族集結重兵對於南都是誌在必得,空中有金翅鳥策應,龍族大軍水陸並進。衛忠清乘坐飛車逃離南都,失事的消息雖未傳開,守城將官對此已是心知肚明。


    雖有一部分天族將士頑強抵抗,主將卻已棄城而逃,短短數日,南都便告淪陷。


    天門合戰,江山門集結百萬大軍和龍族鏖戰數月,讓龍族遭遇前所未有的抵抗,大吃苦頭。龍族攻破南都之後,開始進行凶殘的屠城,對天族加以震懾。


    這是明欽始料未及的,這段時間,他和武司晨躲在城中,尋找機會刺殺角飛。


    角飛是九皇子螭吻的表兄,深受信任。身邊護衛如雲,想要接近他十分困難。


    這幾日龍族在城中到處殺人,無惡不作,南都已成為一座人間煉獄。若說之前對龍族的殘酷還隻是空聞其名,這次可算是身臨其境了。


    戰場之上屠城殺俘的情況經常出現,這時候人類和鳥獸幾乎毫無區別。弱肉強食,一切都是那麽血腥殘酷。


    明欽在城中也結識了幾個江山門的士兵,龍族打進南都,許多士兵逃不出去,也不願意投降,都混入百姓中間,他們也是城中稍有反抗能力的,也是龍族的主要打擊對象。一旦暴露,便會遭到龍族的猛烈打擊。


    明欽現了本來麵目,自然無人知他就是大統製衛忠清。


    眾人躲在一座西方教的寺廟裏,西方教以出世民為宗旨,不理俗塵之事。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太平時節,佛門也經常成為亡命之徒的避難所。


    這所寺廟雖然位置偏僻,卻並不安全。龍族人很可能找到這裏。


    “聽說龍族要大掠十日,今天已經是第九天,再忍一忍大家就活下來了。”


    廟中尚有幾個老和尚,又聾又啞,也幸好這座寺廟遠離人群,才不易被龍族人找到。


    這些天不斷有難民逃進廟中,人數越多便越容易暴露,廟中又缺衣少食,眾人如同驚弓之鳥,困苦不堪。


    也有膽大的下山打探消息,有的一去不回,回來的都麵色如土,嚇得失魂落魄。


    好不容易礙到天晚,眼看著又是一日過完,靜夜中忽然傳來一聲慘叫,聽得人毛骨悚然。


    沉重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息聲越來越近,中間夾雜著密集的槍聲。


    明欽心頭一動,身形如風,眨眼間消失無蹤。


    寺廟外麵的密林中幾個龍族士兵追趕著一家三口,七嘴八舌的叫道:“站住——再跑就開槍了。”


    奔逃的三人充耳不聞,耳聽的砰聲一響,後麵的男子中槍倒地。


    同行的婦人和女孩忙停下腳步攙扶,哭叫道:“相公,你快起來——”


    男子喘息著撐起身體,吃力道:“阿柔,你們快逃,別管我。”


    “峰哥——要走一起走。”


    阿柔眼含熱淚,倔強的搖搖頭。


    “爹,你快起來呀。”


    年幼的女兒著急的叫道。


    幾個龍族士兵趕上前來,這才發現樹林中藏著一座寺廟。


    “老蝦,這裏有座寺廟。裏麵肯定藏著天族人。咱們進去看看。”


    老蝦嘿然一笑,目光在阿柔母女身上來回掃視,舔著嘴巴道:“我就說要抓活的,還是老子有先見之明。這娘們一身細皮嫩肉,可是個上等貨色。”


    “這小的也不錯。”


    幾個龍族士兵對視一眼,仰麵大笑。圍攏上前,朝著一家三口逼住。


    “你們想幹什麽,別過來。”


    這張嶽峰也是個世家子弟,可惜不通武藝,龍族進城之後大掠十日,不論良賤都難以幸免。張嶽峰一家在地窯中躲了幾日,這兩天十日將盡,風頭漸緊,三人逃出地窟,冒險逃往山上,不想撞著幾個龍族士兵,眼看是在劫難逃。


    “你給我滾開吧。”


    老蝦抬腳將張嶽峰踢開,大叫道:“給我按住他。”


    幾個兵丁一擁而上,將張嶽峰按倒在地,順便在屁股上踢了幾腳。


    老蝦緩步上前,月光之下,隻見丁小柔麵容清美,有種我見猶憐的味道。


    “小娘子,你長得可真標致,看得哥哥心癢癢呀。”


    說著伸出手掌去捏丁小柔細潤的臉龐。


    “拿開你的髒手。”


    一個清朗的話音忽然響起,老蝦呆了一呆,大怒道:“哪個兔崽子壞老子的好事。”


    一語未落,一道火鏈呼嘯而至,將老蝦的手掌打個對穿。


    老蝦痛叫一聲,鼻中滿是嗆人的焦臭之氣。


    “是……是修行者。”


    老蝦驚出一身冷汗,修行者畢竟是稀有之物,震懾力還是有的。


    “是修行者。”


    虛空中光影一閃,現出一個背生金翅的怪人,正是明欽到了。明欽對付幾個龍族士兵自然不費吹灰之力,他展動雲梭玉步,翩若驚鴻,仗著鳳凰金翅的神異,腳不沾地,掌中雀脊劍光焰炙盛。長劍到處,幾個龍族士兵頃刻斃命,化為一堆殘燼。


    “你沒事吧。”


    明欽把張嶽峰攙扶起來,他中了一記火石,受傷頗重,好在隻是皮肉之傷,明欽用兩儀氣幫他封住傷口,一時倒無性命之憂。


    “多謝恩公救我全家性命。”


    張嶽峰死裏逃生,自是對明欽感激涕零。


    “國難當頭,都是天族同胞,理當相互救護,兄台不必客氣。請入廟中歇息如何?”


    “好……”


    張嶽峰連連點頭,招呼妻女道:“阿柔,小慈,快來拜謝恩公。”


    “恩公相救之德,我夫婦定銘記於心。”


    丁小柔出身書香門第,也是知書達禮之人。張慈隻有十一二歲,生得清麗可人,也是個美人胚子。


    明欽微笑點頭,領著張嶽峰一家返回廟中。


    不料廟中卻炸開了鍋,一個個對他們側目而視。


    武司晨上前道:“小羽,你殺了龍族士兵,大家都怕遭來大禍,看來這裏是呆不下去了。”


    明欽皺眉道:“屍骨我已經處理過了,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武司晨苦笑道:“話雖如此。但他們畏懼龍族人,隻求躲過這十日,逃得性命。你殺了龍族人,他們都怕跟你沾上關係,惹禍上身。”


    張嶽峰聽明原委,歉然道:“都是張某無用,連累了恩公。”


    “快別這麽說。既然大家不能相容,咱們就下山去吧。”


    明欽見眾人眼中頗有敵意,心知武司晨所說不假,萬一龍族人找過來,難保不被出賣。


    雖然平民和俘虜如同待宰羔羊,談不上什麽戰力。但是明知必死,連一點反抗的勇氣都沒有,誰又能幫得了他們。


    明欽、武司晨和張嶽峰一家出了廟門,走不多遠,卻見三個步履矯健的漢子追了出來。


    明欽心生警惕,冷聲道:“三位有何見教。”


    三人對視一眼,中間那人越眾而出,拱手道:“兄台切莫誤會。我們都是江山門的士兵。剛才見兄台輕而易舉殺了幾個龍寇,想必是位修行者,跟著你活命的機會更大一些。我三人不揣冒昧,特來相投。不知兄台肯容納否?”


    明欽訝然道:“你們是守城的將士?”


    那人肅容道:“在下天威軍營官淩風,見過兄台。”


    “天雄軍葉順。”


    “天勇軍沈昱。”


    天族軍隊皆以天罡地煞命名,天門大戰,天罡三十六軍有半數都參加了合戰,和龍族血戰三個多月,雖然最終失敗,卻也展示了天族的戰力和風骨,使得龍族一舉蕩平天族的狂妄計劃破產。


    “你們想活命的話就不應該跟著我。躲過這十日,活命的機會更大一些。”


    明欽早有刺殺角飛的打算,他也知道勝算渺茫,但是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作為修行者心誌自然不同於常人,誌常人之所求,結果必然是泯然眾人。


    真正的修行者瑰意琦行,艱難困苦,玉汝於成。磨難隻是人生的磨刀石而已。


    淩風笑道:“身為軍人,守土有責,上了戰場,早將個人生死榮辱置之度外。國難當頭,死在敵人手裏是淩某的夙願。”


    葉順也道:“怕死的話就不會來找兄台你了。”


    沈昱幫腔道:“是啊,我們不怕死,就怕死的窩囊。”


    三人雖然屬於不同的部隊,天門一戰,天族兵士死傷慘重,他們奉命防守南都,命運緊密相聯,感情也非同一般。


    “死有重於泰山,也有輕於鴻毛。”


    明欽頷首笑道:“不怕死固然好。也要死的有價值。好了,三位都是好漢,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天族不會亡,早晚將龍寇趕回老家。”


    “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三人看明欽年紀不大,修為卻甚是不凡,都有豔羨之意,言語之間也頗為推重。


    “小可明欽。”


    明欽眯著眼笑了笑,不但假扮衛忠清的事不能暴露,墨羽的身份也不能再用。墨羽是華陽軍大將,這幾年也算有些名聲,提起他的名號軍中之人豈有不知。


    “明兄,龍族雖然兵少,狗腿子卻多。這山上也不安全,但願他們能信守諾言,十日之後放城中百姓一條活路。”


    淩風感慨不已,龍族征天原不過十餘萬人,但卻先占蜃樓城,再據有玄州三郡,建立金翅國,龍煙霏叛變之後,華陽軍投降龍族的也有不少。


    而且龍族戰力強悍,這次天門大戰,天罡三十六軍半數參戰,江山門的精銳在這一戰損失極重,結果卻沒能阻住龍族入侵。


    “我們打聽到一個重要消息,本門左護法金可鏤已經秘密來了很有可能布金翅末帝的後塵,再建立一個傀儡朝廷。”


    淩風三個不但是軍人,在天罡軍中也算極有風骨的,雖然處境危怠,卻不忘密切觀察城中局勢,尋找有利戰機。


    “此言當真?”


    明欽大吃一驚,這個金可鏤可是江山門鼎鼎大名的人物,和右護法胡西華堪稱是孫滿江的左膀右臂。此人少年成名,曾孤身入帝京,刺殺金翅皇族攝政王,名揚天下。


    孫滿江去世後,金可鏤拿到神農令,繼承門主之位,又支持衛忠清北伐,掃滅六大藩鎮,聲望如日中天。


    可惜一山不容二虎,金可鏤和衛忠清亦友亦敵,都有做天族第一人之想。衛忠清北伐成功之後,自立為門主,和金可鏤分庭抗禮。


    奪門大戰地位在江山門無人可及。金可鏤反而屈居其下,自然不甚甘心。想不到他竟然答應了龍族的邀約,要和龍族洽談。


    明欽更關心的是甘婀荷,甘婀荷和金可鏤主張相近,她和甘鳳芍雖是同胞姐妹,在門中卻不甚親近。何況衛忠清一家獨大,甘鳳芍是衛忠清的夫人,一代新人換舊人,若說甘婀荷毫無芥蒂,隻怕也不是事實。


    “應該不會有假。金可鏤是我門功臣,他曲意求和,或許對眼前的局麵也不無小補吧。”


    淩風都是親臨過戰陣的人,深知天族和龍族的差距,若無意外,天族的戰力絕非龍族的對手,亡國隻是遲早的事。明知不敵,求和作為一種權宜之計,也不是絕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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