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芳馨苦笑道:“那個馬峰跑到我那裏去,欲行不軌,多虧那潛入之人仗義相救。事情經過就是這麽簡單。”


    “馬峰?我明白了。”


    眠鶴方才見馬峰上竄下跳,心中也甚是反感,隻是料不到他居然如此顛倒黑白,陷害梅芳馨。


    “這金烏教倒有些磊落之士,他若不出手救人,可能還不會暴露行藏。如果此人落網,我會留他性命的。”


    “謝謝你。”


    梅芳馨聽了這話放心不少,“我在這世上早就無甚趣味,死了也不算夭壽。”


    “別說傻話。你還有我,還有小喬。”


    “他……他是我一位故友。”


    梅芳馨才情非凡,在京都和許多名公巨卿皆有來往,深知達官顯貴奢侈腐化,無視民生疾苦,對金烏教起事也頗表同情。兼之明欽出手相救,保她清白,梅芳馨自然要設法周全。


    “是嗎?莫非是你的追慕者?”


    慎玉莞爾一笑,梅芳馨豔名遠播,追慕者如同過江之鯽,就算追到馬家塢堡來也並不奇怪。


    梅芳馨麵頰一紅,慎玉這樣誤會也無不可,正好可以幫明欽掩飾身份。


    “隻是在京都見過麵罷了。”


    慎玉輕哦了一聲,奇道:“京都人物我也熟悉,不知是誰家公子?”


    “非是名流公子,你是認不得的。”


    梅芳馨暗暗苦笑,明欽幫助洛詠言攻打梅園,眠鶴和慎玉都見過他,一旦露了麵還是難以藏逃。


    “他人在何處?既然不是金烏教的細作,就沒有躲著了吧。讓他出來澄清誤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慎玉不相信梅芳馨是金烏教的細作,不覺信了她的話。


    梅芳馨苦笑道:“呂將軍如此陣仗,人家怕被當成金烏教的細作,豈有不逃走的道理?”


    慎玉輕哼道:“他這一逃不要緊,你可是百口莫辯,就算到了眠鶴跟前,你也說不清楚。這樣的男人可是要不得。”


    梅芳馨倒慶幸明欽得以逃脫,雖說被馬峰栽贓陷害,反咬一口,沒有真憑實據,總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呂方讓一眾護衛翻箱倒櫃,自然搜不出什麽來。


    馬如龍皺眉道:“呂將軍,就算有外人進過梅大家的房間,也無法斷定就是金烏教的細作。梅大家是馬家的客人,咱們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呂方也是受了馬峰蠱惑,過於信任自家外甥。


    馬峰見呂方神情猶豫,忙道:“話不能這麽說。那人若不是金烏教的細作,如何深更半夜潛入塢堡,又鬼鬼祟祟跑進梅芳馨房間。難道是他奸+夫不成?”


    馬峰深恨明欽,又怕梅芳馨揭發她的惡行,自然要不遺餘力坐實她的罪名。


    “既然你堅持說那人是金烏教的細作,看來也隻好到總督大人跟前對質了。”


    馬如龍有心幫梅芳馨脫罪,但她窗戶殘破,確有打鬥痕跡。況是馬峰親眼所見,自承和那人交過手,怕是抵賴不掉。


    馬如龍上得樓來,拱手一揖,客氣地道:“梅大家,這裏麵恐怕有些誤會。咱們請總督大人稟公而斷如何?”


    眠鶴和梅芳馨交情深厚,自然會回護於她。


    “也好。是非黑白是該有個說法。”


    梅芳馨估摸著明欽還藏在院中,眾人離開他也方便逃脫。


    “梅姑娘,請吧。”


    呂方受了馬峰慫恿,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他對梅芳馨可沒那麽客氣,不把她當成細作抓起來就不錯了。當下收拾人馬,在樓下叫喊。


    眠鶴聽完慎玉和馬如龍匯告守備之事,剛睡下不久,忽聽外間傳來嘈雜之聲,悚然一驚,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忙披衣而起,“來人,出什麽事了?”


    眠鶴身邊有羅刹兵衛護,眾人不敢硬闖,隻是吵著要見總督。


    眠鶴出門一看,梅芳馨、慎玉、馬如龍都站在院中。自是詫異非常,“你們這是……”


    馬如龍上前道:“回稟大人,今晚有外人潛入,我堂弟剛巧撞見,說是進了梅大家的房間。呂將軍懷疑那人是金烏教的細作,特來稟明大人。”


    馬峰忙道:“大人,此事千真萬確。那細作發覺露了行藏,想要逃走。小人奮不顧身上前攔截,反被他打傷。必是金烏教的細作無疑。”


    呂方接口道:“梅芳馨院中窗戶殘破,確有打鬥痕跡。梅芳馨托言不知,必和那細作關係匪淺,請大人明斷。”


    眠鶴聽眾人七嘴八舌,分明暗指梅芳馨暗通金烏教,不由眉頭大皺。


    “可有抓住那潛入之人?”


    呂方怔了一怔,麵露慚色,“還不曾抓住。”


    眠鶴沉聲道:“既然不曾抓住,此事如何能有定論。眼下最要緊的是抓住潛入之人。”


    “大人放心。末將已經增派人手,四處搜查,那人定然逃不出去,相信過不了多久,便會有消息。”


    呂方說著瞄了梅芳馨一眼,“但是梅芳馨有重大通敵嫌隙,還望大人以大局為重,將她交給末將審問。”


    馬峰幫腔道:“對呀。不用刑罰,量她也不會招供。”


    “用刑?你們要屈打成招嗎?”


    眠鶴濃眉一軒,麵露不之色。他逃到馬家塢堡,需要倚重馬家的人力財力,馬家子弟不免有些驕慢,明知梅芳馨和他交情甚好,沒有真憑實據,居然提出用刑,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裏。


    這時,外麵傳來吵鬧之聲,一行人步履匆匆趕來。為首的是個中年胖子,錦衣繡袍,四方大臉,挺著肚腩,一副心寬體胖的模樣。


    馬如龍心頭咯噔一跳,這人是他堂叔馬灼,也是馬峰的父親。


    海市城失守,金烏教勢大,馬煌四處活動,多方求援。馬家的內務則由馬灼主持。


    馬灼身後跟著的都是馬家的親朋好友。有兩個還是馬灼兄弟的長輩。他們得知有細作潛入,頓時惶恐不安,吵著求見總督眠鶴。


    “放他們進來吧。”


    眠鶴遠遠看見,傳令羅刹兵放行。


    馬灼領著一行人來到跟前,齊齊行禮,“見過總督大人。”


    “免禮。”


    眠鶴擺了擺手,開門見山的道:“馬先生,你們深更半夜到我這裏來,不知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


    馬灼和氣一笑,憂心忡忡道:“我們聽說今晚有細作潛入,到現在還未曾抓到,實在夜不能寐。萬望總督大人為我們作主。”


    眠鶴淡然道:“呂將軍已經在布網捉拿了。諸位盡管放心,本督在此,區區一個細作翻不起什麽風浪來。”


    “是,是。”


    馬灼連連點頭,猶疑道:“就怕那細作還有內應,泄露了我軍機密,那可就危險了。”


    “內應?”


    眠鶴冷哼一聲,知道馬灼說的是梅芳馨。


    呂方接過話頭道:“馬管事所慮並非沒有道理。金烏教已經把馬家塢堡當作首要目標,雖然敗了一陣,卻未傷損元氣,必會卷土重來。對於細作絕不可姑息遷就,‘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總督大人一身係天下安危,可不要感情用事。”


    眠鶴心頭暗怒,“那依你們之見,又當如何?”


    呂方斷然道:“萬望大人將梅芳馨交給末將審問,不管那人是不是金烏教的細作,他進了梅芳馨房間,兩人密談多時,必有不可告人之事。”


    馬家是眠鶴的主要支持者,如果眠鶴極力維護梅芳馨,必然會引起馬家的不滿,動搖軍心士氣。


    慎玉見眠鶴皺眉不語,知他心中為難,插口道:“那人雖然去過梅大家的房間,梅大家是否知情,我們也不能聽信馬公子一麵之辭,冤枉了好人。此事梅大家雖有嫌隙,但她還不是罪犯。況她廣有才名,也是馬家的客人,不知呂將軍想要如何審問,對一個弱女子嚴刑逼供,不怕遭天下人恥笑嗎?”


    “這……”


    呂方麵孔一黑,悶聲悶氣地道:“時下兵凶戰危,馬家危如累卵,末將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馬如龍見呂方不肯讓步,爭持下去,隻怕會當場反目,大將失和,眠鶴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力量也將付諸流水。


    “各位叔伯兄弟,請聽我一言。”


    馬如龍是馬煌的長子,又被眠鶴封為右元帥,說話自然頗有份量。


    “大家靜一靜。如龍,你有什麽高見,但講無妨。”


    說話的是一個須發斑白的老者,乃是馬煌的堂伯,輩份極高。他一說話,馬灼也不得不避讓三分。


    馬如龍朝老者施了一禮,揚聲道:“諸位,現在細作還未抓到,事實如何,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我們馬家並非不講道理的人,大敵當前,更應當團結一心。大家如若信得過我,希望給我一點時間,我必查明真相,給大家一個交待。”


    馬如龍是馬煌之子,由他出麵,馬家的人才稍感放心。


    眠鶴點頭道:“那就以三日為限,三日之內,抓獲細作,查明真相。如若不能,就隻能提審梅芳馨了。”


    眠鶴一錘定音,當下將梅芳馨關押起來,馬家人不好再說什麽,陸續退散。


    “慎玉、如龍,你們作速趕回兵營,我怕金烏教很快就會來攻,千萬不可懈怠。”


    眠鶴手下的羅刹兵不多,慎玉和馬如龍可說是他的左膀右臂,眠鶴對他們也非常信任。


    “可是,今晚之事……”


    馬如龍甚是猶豫,他答應馬家人三日之內查明真相,給他們一個交待。眠鶴讓他返回兵營,分明是對此事不再理會。


    “回頭我問她一下就是了。相信她還不會欺瞞我。”


    眠鶴和梅芳馨相交多年,深知她的為人,今晚之事必有蹊蹺,但有時候真相並不能安撫眾心。


    “是。”


    馬如龍放下心來,“金烏教有不少道行高手,他們敢潛入塢堡,呂將軍未必抓得住。大人身邊必須加強衛護,做到萬無一失才好。”


    眠鶴畢竟是海市總督,羅刹朝廷的封疆大吏,他若有個閃失,海市便再沒有力量對抗金烏教。


    修行者在兩軍陣前未必有多大作用,最大的好處還是行刺暗殺或刺探情報。眠鶴身邊若無高手衛護,確實有些危險。


    “你放心吧。我死不了。”


    眠鶴有地行龍暗中助力,無懼金烏教行刺。


    梅芳馨和慎玉說起過明欽的來曆,君子可欺之以方,慎玉倒沒有十分懷疑。隻不知眠鶴得知真相會作何表情。


    “不如讓我帶走梅大家。三日後,馬如龍拿不出什麽結果來。你這個總督也不好回護她。我那裏安全的多,你讓他們找我就是了。”


    慎玉的兵馬是她自行召募,雖然人數不多,卻甚是精悍。她頗有統帥之才,對馬家的烏合之眾卻不怎麽看得上眼。


    “也好。我想先見見她。”


    眠鶴心知今日一別,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相見。他是定抱必死之念,誓與金烏教周旋到底。梅芳馨和慎玉頗有交情,留在她身邊還安全一些。


    “不要耽擱太久。”慎玉微一點頭。


    眠鶴來到關押梅芳馨的房間外麵,示意守衛的羅刹兵開門。


    梅芳馨倒是心中坦然,聽到門響扭過頭來,瞄了眠鶴一眼,又轉過頭去。


    “芳馨——”


    眠鶴歎了口氣,話到嘴邊,卻問不出口,他真怕梅芳馨真是金烏教的細作。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曾參為聖賢,其母聽說曾參殺人,尚且逾牆而走。人與人之間要保持信任又談何容易。


    “你做了這個官,便有自己的負累。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


    梅芳馨說得平靜無波,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眠鶴肯嫁給我?”


    梅芳馨柔聲一歎,“如果你沒有入朝為官,我沒有這微薄的名聲,也許我們會生活的很幸福吧。既然我們都不甘於平淡,那又何苦成為彼此的羈絆呢?”


    眠鶴微微苦笑,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官聲,去迎娶一個名伎,但是梅芳馨是巨眼英豪,是能造就他的人,又豈會心甘情願為人姬妾,過那種爭寵奪愛的時光呢?


    “今晚到底是怎麽回事?”


    眠鶴忽然心定了下來,梅芳馨這樣的女子即便對金烏教有所同情,又豈會當他們的細作,摻合這紛繁複雜的權力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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