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去。”


    好不容易發現丹穴的線索,閻鳴箏自然也想看個究竟,抓著明欽的衣襟不肯鬆開。


    閻鳴箏脾氣倔強,甚有主見,非言語所能打動。斷崖下煙籠霧罩,崖壁嶄削、深不見底,縱然是仙道高手也難以來去自如。


    酈飛白、姬蒼髯、楊雪心已經先一步下了斷崖,現在丟開閻鳴箏,確有幾分不放心,明欽張開金翅,挾起閻鳴箏飛縱直下。


    斷崖下迷障重重,寒意透骨,兩人早就看不到鳳鳥的蹤影,倒不必太過匆忙,飛降了二三百丈,才落到實地。


    斷崖下一片亂石,幾乎沒有立足之地。酈飛白三個並未走遠,明欽鬆開閻鳴箏,詢問道:“那怪鳥跑到哪裏去了?”


    酈飛白搖頭道:“這怪鳥來得蹊蹺,忽然就沒了蹤影,我們也覺得奇怪。”


    楊雪心忖思著道:“我看那怪鳥形似鳳凰,極可能是五鳳中的鸑鷟,若能找到它的藏身之處,丹穴的位置也便呼之欲出了。”


    “大家快來看,這邊有一個深潭。”


    姬蒼髯在崖下尋了半晌,此間頗為荒涼,遠不及崖穀中景致優美,隻有一片深潭,水色澄碧,靜如止水。


    “丹穴該不會在水潭下麵吧。”


    眾人麵麵相覷,他們要找的是丹穴,不是龍宮,鳳凰習性不比蛟龍,雖未必皆如鵷雛,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非竹實不食,似乎也不該隱於水中。


    “我下去看看。”


    雖然無甚把握,眼下也沒有別的線索,姬蒼髯膽氣粗豪,當即要下去看個究竟。


    “且慢。”


    楊雪心撿起一片草葉放到水麵上,草葉一觸潭水,迅速隱沒下去。眾人暗暗吃驚,楊雪心歎口氣道:“這潭水鵝毛不浮,姬兄修為雖高,水中功夫並非所長,實在不宜涉險。”


    這水潭一羽不浮,水質明顯有些異常,下去容易上來可就難了。姬蒼髯雖想快點找到丹穴,也不欲白白送命,一身修為毀於一旦。


    閻鳴箏眸光微轉,看著明欽笑道:“這潭水的確有些邪門,不過明兄有神飛之能,應該不在話下。”


    這水潭水質特異,必有根由,最可怕的是含有毒素,仙道高手也不敢輕易沾惹。酈飛白、姬蒼髯、楊雪心是此間道行最高的三個,他們都不敢下去,明欽自也不願逞強。


    明欽瞪了閻鳴箏一眼,“莫說這潭水鵝毛不浮,你可曾見過哪種鳥能在水底遊,或者哪種魚能生出翅膀上天?”


    鱗魚潛水和禽鳥飛翔的方法恰好相反,一個通過吃水增加體重,一個減輕體重以免失墜。


    如果是尋常水質,明欽撐開金翅可能會增加一些浮力,但潭水連草葉都浮不起來,金翅自然也毫無用處。


    “明兄不要生氣。”


    閻鳴箏笑道:“姬伯伯,你方才不是奪了一件鱗甲嗎?據我所知,這副鱗甲是三十件天罡鎧中僅有的六件鱗甲之一,就算不通水性的人穿著此甲,也能在水中來去自如。”


    祖龍煉製的誅天魔鎧,收羅四靈精魂,堪稱是羽、毛、鱗、介四族最後的精銳。


    龍族雖為鱗蟲之長,祖龍臣伏玄武,隻是水族鱗、介兩大族類的消長,未費多少氣力。煉製誅天魔鎧的目的是對付天界神族,是以水中神怪不多。


    盡管如此,水域是龍族的根本,龍族在四靈中最為後起,進化程度並不高。鱗族是四靈中最先發展成含識之類的,始終無法擺脫水域。


    介族興起之後,一部分鱗族往平陸發展,出現了鱷、鼉之流的水獸,然卻未能完全擺脫水居的習性。


    直到麒麟出現,才和水域斷絕了聯係,成為走獸之王。麒麟和鱗龍頗有相似之處,但是誰先誰後,關係究竟如何向來是眾說紛紜。


    其實文明演進本有前後相繼的關係,所以從智能來說,後起的毛族、羽族要比鱗魚略優。但是自然界弱肉強食、以力為威,人類本屬弱小種類,能夠戰勝三界強族,組織能力遠在四靈之上,故而有族類、社會、國家。


    人類之強,乃群體之強。一旦世風靡爛,組織腐化,失掉群體的優勢,反而不如野蠻族類更有戰鬥力。


    曆史上往往有高等文明毀於野蠻族類之手,這並非文明不敵野蠻,而是組織腐化墮落的緣故。


    海皇玄武隱忍稱臣,百萬水族大軍解甲歸降,水族無兵戈之憂,祖龍和神族決勝的戰場在天界,鱗甲在誅天魔鎧中數量最少,位次也較低。但是天罡鎧中的六件鱗甲也非等閑,到了水中鱗甲可要有用的多。


    一語驚醒夢中人,姬蒼髯一拍額頭,喜道:“還是鳴箏侄女聰明,這副鱗甲確實不錯。”


    但是有一個疑難,白鱗甲對於姬蒼髯用處不大,他原想留給姬元蘇,使用誅天鎧必須融合神獸精元,若是姬蒼髯洗煉了鱗甲,他又不會甘婀荷的點心印,能連通神魂,將來恐怕無法再送人了。


    酈飛白也奪得了黑虎鎧,在水裏雖無特別的用處,總有些護衛之能。


    “姬大俠,我隨你下去看看。”


    酈飛白自恃修為,也不忙著洗煉黑虎鎧,其實她和姬蒼髯皆有大周天境界,神魂堅牢遠勝尋常修士,水潭中縱有毒性,也不是那麽容易侵染的。


    酈飛白急著尋找丹穴下落,以免夜長夢多。她一擺拂塵,使個辟水訣,躍身落入水潭。


    姬蒼髯不甘落後,他本有幾分狂放不羈的性情,藝高膽大,哈哈笑道:“我去去就來。”


    “可惜……”


    閻鳴箏暗暗搖頭,誅天鎧是三界少有的寶甲,祖龍一統之後,四靈血脈混雜,神獸日益漸少,誅天魔鎧遂成絕響。閻鳴箏也想見識一下誅天魔鎧的神妙,如若能穿上白鱗鎧,進入水潭查探應非難事。


    可是姬蒼髯是個急性子,根本沒給她請纓的機會。


    遠處傳來一陣衣袂破風之聲,斷崖上下來兩個錦衣修士,一個身軀長大,麵孔瘦削,頭勒黑色抹額,留兩撇鼠須。另一人須發幡然,麵闊口方,雙目開闔,威棱四射,有種老當益壯的氣概。


    兩人下到崖底,直奔潭邊而來,高瘦修士看到楊雪心母女站在水邊,目光猛然一亮,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似乎料不到這荒山野地能有如此絕色。


    “兩位姑娘請了。在下聽說有一頭怪鳥跑到下麵來了,你們可曾見過?”


    高瘦修士直接將明欽略過不提,自是不把他放在眼裏。


    “見是見過,不過……”


    閻鳴箏眸光流轉,故意吞吞吐吐的道。


    “不過什麽……”


    白發老者搶上一步,迫不及待的問。


    閻鳴箏嗤聲一笑:“為什麽告訴你們,我又不認識你們。”


    “你……”


    白發老者濃眉深皺,臉上湧起一股怒氣。


    高瘦修士哈哈笑道:“姑娘所言在理。在下遊十方,江湖人稱‘金劍遊龍’,這位是我師兄敖嶽,人稱‘靠山鼇’。姑娘年紀輕輕,想必也未曾聽過。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咳,兄弟姐妹,姑娘也不必拒人於千裏之外嘛。”


    閻鳴箏輕哦了一聲,反問道:“兩位追問怪鳥,莫非是為了丹穴而來?”


    遊十方怔了一怔,丹穴是隱秘之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是消息已經泄露,兩人匆忙趕來,便是要強占先機,以免丹穴落入他人之手。


    “姑娘若能示知怪鳥的下落,在下感激不盡。”


    “告訴你們也無不可。”


    閻鳴箏朝深潭一指,煞有其事的道:“那怪鳥落入潭中去了,你們若有本事便下去尋吧。”


    敖嶽一聽便要縱身下水,遊十方心眼較多,忙攔住敖嶽,察顏觀色,琢磨這個消息的真假。


    “師兄且慢。既然怪鳥落了水,想必丹穴就在潭水,你們怎麽不下水尋找?”


    閻鳴箏笑道:“這水潭深不可測,我們道術低微,總不能為了丹穴白白丟了性命。我看兩位還是三思而行,不要枉送了性命。”


    遊十方緩緩點頭,“方才我師侄對我說,你們奪了他的寶甲,希望姑娘能璧懷於我,遊某便既往不咎,如何?”


    “你師侄又是誰?”


    閻鳴箏娥眉微蹙,這兩人來得蹊蹺,她也在揣摩兩人的來路。遊十方居然知道寶甲的事,必是有人通風報訊。


    遊十方笑道:“我師侄便是龍象大師門下歐陽智,這事你們是抵賴不掉的,乖乖把寶甲交出來,遊某不為難你們。”


    遊十方對閻鳴箏的話並不深信,他聽歐陽智說有人煉化誅天魔鎧,找不找得到丹穴可是另說,這是實在的寶物,豈能當麵錯過。況且白鱗甲是天罡六件鱗甲之一,若是下水的話卻有非同一般的價值。


    “歐陽智,原來是跟四聖門江赫一起挖洞的胖子。”


    閻鳴箏恍然而悟,她還以為遊十方說的師侄是唐清越和殷日戒。這兩人是山外山的人,能煉化誅天鎧,修為不弱。歐陽智並未出什麽力氣,這寶甲怎麽也算不到他的頭上。


    “我沒有見過什麽寶甲,你們就不要枉費心機了。”


    “師兄,先拿到寶甲再說,這三個人不能留。”


    遊十方湊到敖嶽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他看閻鳴箏和明欽年紀甚輕,料想沒什麽本事。楊雪心一介女流,也不會是兩人的對手。


    丹穴是稀世寶物,價值數十億,每一個出現在這裏尋寶的人都是潛在對手,萬不能留下活口。


    敖嶽心領神會,拉開架式,掌心明光閃爍,幻化出一柄大環刀,冷聲道:“把寶甲交出來,不要逼老夫動手。”


    閻鳴箏退到楊雪心身邊,嗤聲笑道:“娘,這兩人真是癡人妄想,就算咱們有寶甲,豈能平白予人。有本領就自己來拿呀。”


    “小心一點。”


    楊雪心神情凝肅,遊十方和敖嶽都是成名已久的魔道高手,想不到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魔道三宗六派號稱正宗,這些年多半都銷聲匿跡,甚少在江湖走動。


    但魔道慣於興風作浪,江湖上風吹草動,多有魔道的身影。


    “明兄,給他們一點厲害嚐嚐,讓這兩個老不死的倚老賣老。”


    閻鳴箏年紀雖輕,卻是天羅殿閻不穀的養女,統率幽冥閣,見慣江湖爭鬥,莫說她和明欽修為不弱,皆可一戰。楊雪心更是神人境的大高手,根本沒必要害怕遊、敖兩人。


    “好,我來打發他們。”


    明欽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了,遊十方和敖嶽明顯是歐陽智找來的幫手,意在丹穴,對於寶甲也是勢在必得。現在酈飛白和姬蒼髯不在,讓他們看到可乘之機,想強奪寶甲,這也不難理解。


    明欽潛運真氣,幻化出鳳凰金翅,掌心火焰繚繞,召喚出雀脊劍,揮劍橫掃,呼嘯一聲,劃出數丈火龍,氣勢驚人。


    兩人微吃一驚,到底是久經戰陣的魔道人物,敖嶽大喝一聲,手振大環刀,飛身搶上。


    此人綽號靠山鼇,鼇是玄武一族性情最剛猛的種類,靠山鼇身軀龐大,和山嶽相似,無可撼動。敖嶽的功法可想而知,大環刀鐺鎯作響,刀光如雪,勁氣縱橫,雖然比起姬蒼髯的屠狗刀法和大周天境界略有不如,也絕非庸手。


    明欽於劍道沒有什麽精研,他倚仗的是雀脊劍上的妖火,並非凡比。然而以力為威,在修行一道終非極高境界,對付尋常修士還可以,一旦遇到真人境以上的修士,或者於刀法劍意有特別鑽研,便不免相形見拙。


    況且敖嶽白發蒼蒼,精神矍鑠,明顯功力精深。雖說隨著年齡增長,修行者不能長進無已,一過巔峰期,修為不進反退,但是道行高手勤加修煉,往往能將巔峰期保持數十年之久,若非功力相差不遠,實在也沒有便宜可揀,沒有破綻可尋。


    明欽鋒銳雖勇,鬥不數合,便被敖嶽刀氣壓製,後繼無力。但他有鳳凰金翅,上天入地,敖嶽刀法雖強,輕身術卻非所長,明欽若是高飛遠走,他無論如何也追之不上。


    閻鳴箏見遊十方口出狂言,料到他們並非庸手,但也沒想到敖嶽刀法精湛至斯,明欽明顯不是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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