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爺,這事可有些蹊蹺,咱們四聖門一向奉公守法,總督為何無端下令,抓了孔爺。”


    眾頭領雖在多方打探,對於孔難敵被抓的原因始終不得而知,城裏謠言四起,都說郡府要著手整頓綠林勢力,四聖門自是首當其衝。


    張濯纓幹咳一聲,好整以暇的道:“我已經委托緝查司的朋友打聽此事,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大家不可自亂陣腳,沒有真憑實據,總督也不能拿孔爺怎麽樣。”


    仙道製度十分完備,三法司環環相製,誰都別想一手遮天。何況是孔難敵這等緊要人物,明裏暗裏不知有多少眼睛盯著,不能有分毫差錯。


    “對,對,張爺說的不錯。”


    眾人紛紛點頭,對張濯纓的判斷非常信服。


    這時,外麵忽然傳來打鬥之聲,眾人臉色大變,慌忙掏出兵械嚴陣以待。


    來人動作甚快,片刻功夫就來到樓上,門外的護衛抵擋不住,耳聽砰砰幾聲,一眾護衛倒撞進來,一個青年公子施施然走進門來,身邊跟著兩個妙齡女郎,穿一襲武士服,打扮的幹淨利落。


    青年公子綽一把描金折扇,緩緩搖動,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淡笑道:“在下錦繡宮花千簇,特來拜訪孔龍頭。看這陣架,似乎對花某不甚歡迎呢?”


    雷吼狠呸一聲,冷笑道:“你明知道孔爺不在莊中,何必在此惺惺作態。”


    鄒有才接口道:“孔爺若在,這等無名小輩豈敢來孔雀山莊撒野。”


    花千簇合起折扇在掌心敲了兩下,遺憾道:“那真是不巧的很,久聞孔龍頭是檀江道門名宿,小可早就想登門請教。就算孔龍頭不在,貴門總該有個說話管用的吧。”


    雷吼大聲斥喝道:“有話就說,有屁快放,小小的錦繡宮,本門還不放在眼裏。我們孔爺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見的。


    “放肆,竟敢對我家主人無禮。”


    花千簇的兩個侍女,一個叫青苗,一個叫桑葉,俱都武藝不凡,眼見雷吼出言不遜,按捺不住,往腰間一探,解下一條軟鞭飛身搶上。


    “好,雷爺就陪你們兩個丫頭片子玩玩。”


    雷吼是四聖門分堂堂主,他能坐到這個位置,全是一刀一槍拚出來的,在幾個堂主當中武藝頗為出眾。


    四聖門是檀江綠林第一大派,手上有不少槍銃,但是孔難敵立有規矩,進入議事廳必須解下槍銃。這跟古代朝廷不得劍履上殿是一樣的道理。荊軻刺殺秦始皇幾乎得手,就是因為武士沒有傳喚不得上殿。這固然是為了君王自身的安全,但是真遇到刺客,也會難以應對。


    幫派之中良莠不齊,地位高下往往要綜合考慮許多條件,並非全以武力論定。水泊梁山就是很好的例子。


    這跟評書中四猛十三傑之類的排名差別很大。《說唐》、《三國》之類的評書喜歡搞一個武將排名,武將以武力作為論次的標準,本來無可厚非,但是在實戰中,武力也隻是製勝的一個主要因素。


    仙界有四大道會,通常也有各自的修為排名,供修行者參考。其實排名對於論資排輩倒還有些用處,比如古代官吏升遷,科舉考試就是一個重要的標準。


    不過綠林中更接近弱肉強食,資曆、武藝對個人地位都有一定的影響。


    綠林中以力為威,武藝自然更為重要一些。武藝高強的地位通常也高一些。


    不過四聖門是淵源深遠的幫派,論資排輩的情況也十分常見。這樣就出現了長老和少壯兩個派係。


    長老以資曆稱尊,少壯派以武力攀升。


    雷吼就是少壯派的代表人物,他身材高大,招沉力猛,拳腳頗為了得。


    青苗和桑葉都手使軟鞭,有道是,‘一寸長,一寸強’,軟鞭是用柔韌的絲線編織而成,再用醋水浸泡百日,抽打起來虎虎生風,帶著清脆的響音。


    雷吼雖說皮糙肉厚,但他赤手空拳也占不到什麽便宜。連退數步,從護衛手裏接過一柄大杆刀,大喝一聲,狂衝直上。


    兩個女郎嬌喝連聲,一左一右,配合的非常默契。雷吼雖然勇猛,卻有有力難施的感覺,顧此失彼。兩女鞭法精熟,一攻上身,一攻下盤,軟鞭夭矯靈動,讓人防不勝防。


    雷吼衝殺一陣,打不破合圍之勢,氣力稍泄,耳聽啪的一響,手腕著了一記,立時皮開肉綻。


    “以多欺少算什麽能耐,雷堂主,我來助你。”


    鄒有才看出雷吼敗象已露,綽一把寶劍上前助陣。此人雖不以武勇見長,劍術卻頗有造詣,但他和雷吼既無默契,也無配合,軟鞭又有少人使用的兵刃,對付起來頗為吃力。


    張濯纓盯著場中的形勢,濃眉緊皺,花千簇隻是錦繡宮一個名不經傳的人物。他的兩個侍女竟然迫得四聖門兩大堂主險象環生,這要傳揚出去四聖門勢必要名譽掃地。


    這些年孔難敵暮氣漸深,四聖門也是每下愈況,沒有培養出多少出類拔萃的高手。


    錦繡宮卻是新興的道派,銳氣正盛,四聖門名義上雖有四派三十六處分堂,實質四派各自為政,不相統屬。就算局麵危急,他們也不會老起臉皮向別的派係求助。


    兩個侍女已是如此了得,花千簇必然更加難以對付。他敢闖入孔雀山莊,必是有恃無恐,說不定另有錦繡宮的人在附近接應。


    孔雀見眾頭領一籌莫展,從衣下摸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銀色短槍,這銀槍長不過數寸,裏麵填充的子彈也隻有指肚大小,威力卻頗為強勁。


    “住手。”


    孔雀厲喝一聲,站起身來銀槍瞄準兩個侍女。


    青苗和桑葉晃見孔雀手中的銀槍,微吃一驚。修行者的反應勝過常人十倍,修煉到神人境界甚至可以未卜先知,不過槍銃的威力勝過弓弩十倍,避開槍銃的擊射通常也隻有三四成把握。


    兩女正和雷吼、鄒有才交手,如若孔雀開槍擊射,避閃成功的概率還要小一些。


    孔雀話音落地,不等兩女深思熟慮,早扳動機括,銀槍砰的一聲,噴薄出一團火花。


    青苗驚呼一聲,盡管避閃及時,火石仍是擦著臉蛋過去,臉上留下一條血痕。


    “妖女,受死。”


    雷吼精神一振,搖著大杆刀一招‘力劈華山’,照著青苗頭頂劈落。


    青苗嚇得花容失色,她要防備孔雀從旁偷襲,鞭法一亂,被雷吼窮追猛打,眼看小命不保。


    “豈有此理。”


    花千簇勃然大怒,身形一閃,迅速侵至雷吼身前,折扇輕輕一撥,敲在雷吼的刀柄上。


    花千簇的修為又非兩個侍女可比,他輕輕一敲,卻有萬鈞之力,靈力順著刀柄攻入五髒六腑,雷吼渾身一震,腦中好似響起一聲驚雷,麵皮脹成豬肝色,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雷吼對孔雀頗有成見,沒少在孔難敵跟前說她的壞話。孔雀自然懷恨在心,看到花千簇上前搭救青苗,也沒有急時開槍阻攔。轉眼間雷吼口吐鮮血,一招落敗,孔雀才意識到花千簇的修為厲害,遠非青苗、桑葉可比。連忙瞄準花千簇,砰砰射出兩槍。


    花千簇好似未卜先知一般,身形一晃,眨眼失了蹤跡。


    凶禽猛獸的筋力角牙遠在人類之上,卻躲不過弓弩槍銃的打擊。修行者要躲避槍銃的威脅,反應至少要比凶禽猛獸強上數倍。


    不過槍銃也有自身的弱點,槍銃憑借機械力,靈活性很差,尤其在子彈出匣之後,便非人力所能控製。修行者不一定能快過子彈的射速,但卻可以快過射手的反應。


    獵手在射擊凶禽猛獸的時候往往要選擇它們止息的時候。如若禽鳥高飛遠引,猛獸快速移動,命中率就會低很多。


    所以射擊一個全神戒備的修行者絕非易事。


    孔雀是天羅殿挑選出來的細作,修為不弱。隻是在孔難敵身邊很少顯露。


    花千簇道行頗強,即便到不了神人境界,至少不在禦宗玄、陰無涯之流以下。


    眾頭領都沒有挾帶槍銃,況且槍銃的作用類似於暗器,過於依賴槍銃勢必會影響到武技。是以真正的武道高手很少使用槍銃。


    廳外的護衛雖有槍銃,卻不敢胡亂射擊,以免誤傷廳中的頭領。再者他們的射術稀疏平常,未必能擊中仙道高手。


    花千簇看出孔雀射術精湛。高明的射手不會完全依賴機械力,像弈棋一樣,每走一步都會計算對手的反應。孔雀能擊中青苗並非偶然,她觀察了半晌,算準青苗的退路,那一槍雖然取她性命,也讓她心膽俱寒,無心戀戰,差點遭了雷吼的毒手。


    花千簇的身法遠不如‘雲梭玉步’之類的步法詭秘莫測,但他勝在一個快字,場中隻看到一片殘影,花千簇侵身而近,折肩一揚,朝著孔雀手腕敲去。


    這一式看似輕描淡寫,勁力卻出神入化,剛才輕輕一擊,打的雷吼口吐鮮血,麵色灰敗,再也無力追擊青苗,可見花千簇功法的霸道狠辣。


    花千簇衣袂飄卷,殺氣騰騰,他這一擊意在廢在孔雀的手臂,給青苗報仇,不可謂不毒辣。孔雀功力不弱,但和花千簇相比還遠為不如,連射兩槍沒有擊中花千簇,也不禁心頭一慌。


    “著——”


    生死之際,耳聽的一聲清喝,一團光閃閃的銀光當空罩落,花千簇身形一滯,唰的一聲撐開折肩,橫身掠開。


    孔雀也是連退數步,隻見閻鳴箏落到場中,手上抓著一團銀色絲網,這銀網是天羅殿的寶物,輕若無物,好似蛛絲千結,罩到身上很難脫身。


    前次閻鳴箏從銀網抓捕明欽和秦素徽,被明欽的金剛掌力扯破。但閻鳴箏身上帶著數麵羅網,她和孔雀通誠合作,自然不能眼看著她傷在花千簇手中,見她遇險,連忙祭出銀網相救。


    花千簇瞄了閻鳴箏一眼,眉頭微皺,他眼力高明,看出閻鳴箏的修為遠勝雷吼、鄒有才之流。


    “你就是孔雀夫人吧。我勸你把醫童交出來,本公子權且放你一馬。否則的話,你們的好日子可要到頭了。”


    “什麽醫童?”


    張濯纓也聽說孔雀抓了錦繡宮什麽人,卻不知詳細。錦繡宮千方百計和四聖門作對,看來這醫童便是關鍵人物。


    “醫童是我們錦繡宮的貴賓,孔雀夫人將他劫持,不知意欲何為?若不交出醫童,休怪本公子不客氣了。”


    花千簇軟硬兼施,四聖門人心不齊,孔難敵又被緝查司抓去,群龍無首,花千簇展示了高明的手段,場上無人能敵,再鬥下去顯然對四聖門極為不利。


    “夫人,既是你抓了人家的醫童,就還給他們吧。現在孔爺不在,不易多豎強敵,依老夫看,還是以和為貴,打發了他們吧。”


    張濯纓看雷吼傷得不輕,頓時生出幾分免死狐悲的感受。他和雷吼過從甚密,看他傷在花千簇手裏,不由怯了幾分。


    俗話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張濯纓在四聖門中德高望重,但他已是年過花甲,雄心潛銷,隻求太平渡日,根本不想和蒸蒸日上的錦繡宮刀兵相見。


    “醫童不是錦繡宮的人,憑什麽拱手相讓。張爺,這事由我一力承擔,你若是害怕,就請回吧。”


    這位醫童來頭不小,他手裏有幾百個禦醫留下的藥方,極為珍貴,而且醫童醫術高明,孔雀正想利用他煉製丹藥,錦繡宮也是同樣的心理,孔雀自然不甘心交出醫童。


    上回張濯纓等人就想和錦繡宮握手言和,孔雀和孔難敵說明醫童的事,並說他能夠煉製延年益壽的藥物。孔難敵年輕時候會過不少武道高手,落到一身病根,現在年事已高,身體每下愈況,對靈丹妙藥的渴求不問可知。


    孔雀正中抓住了孔難敵這種心理,說服他留下醫童。孔難敵果然力排眾議,不惜和錦繡宮開戰。可惜孔難敵一覺醒來,緝查司的武卒包圍了孔雀山莊,孔難敵雖是綠林魁首,卻不願和官府作對,何且他交通官府,自認不會有性命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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