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話不要亂說。”


    端木漪黛眉微蹙,雖然知道端木伊人隻是開個玩笑,葉芳卿飛揚跋扈,這話萬一傳到她的耳朵裏,可不得了。


    端木伊人吐了吐舌頭,微笑道:“這件事我可以幫你留意一下。萬仙會的評議都是德高望重的道術名家,一旦下了結論,恐怕很難更改。姑姑,你有沒有好的主意?”


    端木伊人也在掂量此事的份量,值不值得動用端木家和萬方會的關係。萬方會是八大輔翼之一,端木翃又是萬方會的會長,不但人脈廣泛,手腕也相當了得。


    文寶兒是蕭綺的對手,兩人不用想也知道葉芳卿的想法。幫了文寶兒有沒有好處不說,和葉芳卿隻怕會進一步交惡。


    “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麽主意。”


    端木漪歎了口氣,還是決定明哲保身,不摻合進來。蕭綺畢竟是她的侄女,沒有偏幫外人的道理。況且明欽和穆清絕、秦素徽關係密切,穆家、秦家都是七曜世家,能量決不在端木家之下,大可以讓明欽找她們求助。


    明欽略感失望,不過也怪不得端木漪姑侄袖手旁觀,二賢莊雖是一方豪強,關係到自身利益,肯定不會幫文寶兒解圍,端木漪也是愛莫能助。


    明欽揮揮手和兩人道別,走出蕭家別業,剛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幻化出鳳凰金翅,背後響起轆轤車聲,明欽往道旁讓了讓,仙車速度放慢,後麵車窗打開,露出端木伊人的俏麗臉龐,她麵上戴了一副茶色鏡,顯得優雅精致,“公子這是要回神工坊嗎?”


    明欽微一點頭,他瑣事纏身,暫時還不能離開撫仙城,除了秦素徽那裏也沒有地方可去。


    “正好,我要去看秦表姐,上車吧。”


    端木伊人示意保鏢把仙車停定,推開車門。


    明欽見她主動相邀,便不推辭。鑽進仙車和端木伊人一起坐到後排。


    仙車重又緩緩啟動,端木伊人摘下茶色鏡,歉然道:“文寶兒和蕭綺是競爭對手,我姑姑夾在中間不好做人,希望你不要怪她。”


    “怎麽會?小姐多慮了。”


    盡管端木漪的反應有點冷淡,明欽也不太在意。萬仙會這種譽滿仙界的賽事,不是一二個人能夠左右的。


    文寶兒的銀翼本質上屬於妖族化身,這是鐵板釘釘的事。不過‘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期賁、育’。材力超群的並不鮮見,仙道會並不能禁止這類人參賽,仙道修行講究資質稟賦,尤其歡迎天賦卓異的人。


    人類的倫理限製血親之間的匹配,便是由於這樣繁衍出來的後代體質和智能越來越差,天地風雷都是異種真氣交激產生出的強大威力,自然力如此,物類也是一樣。


    單純的人類或妖族血統通常沒有什麽特異之處。隻是不同的血脈混融,才能衍生出絕人的材力。龍族就是典型的例子。


    人說龍之為物,鹿角、馬麵、魚尾、蛇身、鳥爪,幾乎涵蓋了羽、毛、鱗、介四族的形體特征。這裏麵也有似是而非的地方。


    龍族異軍突起,混一四靈,是繼神族和四靈之後最為強大的種族。‘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龍族和四靈確實存在血脈的混融。


    但是龍族是鱗蟲之長,居住在深海中,並未脫離水族本色。龍族雖能騰雲駕霧,這是氣吸風雲的法門,和修行者一樣,是後天修行的結果。


    盤古神王開天辟地之後,輕清之氣上升,重濁之氣下凝,天地之間江河泛濫,最初出現便是鱗魚,隨著海水的消漲,岩石裸露出水麵,逐漸出現平陸和高山。水草、汙泥、沙灘出現了蛇、蚓、黿、鼉之類的物種。


    四靈、五蟲的說法在不同時代都不甚一致。四靈大體有三種說法,一是麒麟、鳳凰、貔貅、玄武,一是麟、鳳、龜、龍,一是青龍、白虎、玄武、朱雀。剛好代表了不同的時代。


    麒麟和龍有很多相似之處,但一為走獸之王,一為鱗蟲之長,兩者頗有血緣關係,但孰先孰後很值得商榷。


    按照四靈衍生的順序來看,是隨著陰陽兩氣的分離,從海洋到平陸發展的。麒麟似乎要比龍更為進化。


    水中有鱗和介兩族,一為鱗甲,一為介甲,玄武是介族之王,後來統一水族,成為四靈中的海皇。


    鱗魚作為最初的物種,也出現了分化。一種有魚之形沒有鱗甲,如鯨、豚,一種有鱗甲形貌和走獸相似,如鱷。龍、鱷、麒麟就代表了鱗魚的第二種路向,介於水族和毛族之間,麒麟完全擺脫了對水的依賴,卻又保留著鱗甲,貔貅則是純種的毛族,麒鱗又叫四不象,雖曾一度被毛族推重,最終卻被貔貅取代。


    麒麟、鳳凰被稱作祥瑞,是四靈中智能最高的種類。麒麟和龍皆是從鱗魚進化而來,龍族還保留著水族的習性,麒麟完全擺脫水域,進化的更為徹底。


    玄武雖曾一度壓倒鱗蟲,兼領水族,最終仍被龍族所敗。由於兩族本有很深的淵源,龍族壓伏玄武,反而沒有遇到強烈抵抗。


    龍族混一四靈,威脅神庭,盛極一時,可惜龍族進化甚淺,靈能不高。和麒麟、鳳凰、玄武相比,龍族一向以強大的威能為人所稱,智能略顯平庸。


    龍族雖建立起強大的帝國,不久就被混世四猴和四靈貴族推翻。但是之後崛起的五龍帝也自詡為龍族後裔,極為維護大一統的局麵。四靈血脈混雜,逐漸形成融合的妖族。


    妖族中雖有一些血統論者,特別是九首九尾的天族。對於自己的血統非常珍視,不和外族通婚。


    但是九首九尾本身就是血脈混雜的結果,很多物種有獨具的特征,譬如汗血馬,但這些物種本身就是一種異類。後人為了保持血統的優勢,采取種種措施,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之類,機關算盡,終歸要被曆史淘汰。


    不但血統的混雜不是壞事,文化也是一樣。人類之所以能夠戰勝妖族、龍族、神族這些強大對手,就是在道術修行上兼容並包,取長補短的結果。伏羲河圖、大禹洛書、商湯、文王的鳳鳥天書,都是四靈留下的絕學。


    不過人類和妖族嫌隙很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指的不光是血統上的異族,更多的是文化上的異類。血統決定一個種族的外貌特征,文化決定人群的風俗習慣,兩者往往是統一的,一個是表,一個是裏,中夏文化的同化力特大,曆史上有很多民族服膺中夏文化,血統上也便失其壁壘。反之,文化上堅守壁壘,種族之間往往不能相融,便有相互侵害的危險。


    從相同的地方來看,地星上的生物無非是陰陽兩氣所化,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大體如是,從相異的地方來看,父子兄弟之間也可能反目成仇。


    仙道會本身就是一種包容度很強的賽事,四洲七海,道術交流。不過人類雖在仙界占統治地位,居安思危,對於周天五逆仍不能掉以輕心。


    佛家的慈愛,上邪的愛敵如己,墨家的兼愛,都是極高的理想,但是人力有時而窮,如果不辨對象,濫用感化力,反而會身受其害。宗教人士不妨有以身飼虎的情懷,但是人類也不能罔顧自身的生存安全。


    仙道會對周天五逆的種種禁例無可厚非,具體的限製程度可能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退一步說,就算文寶兒被禁止比賽,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文寶兒並不像東華國的一些選手,耗費巨資從小培養,將勝負看得重逾性命,一旦比賽失利,就可能被逐出門戶,有街頭行乞的危險。


    端木伊人對明欽的來曆頗感好奇,看貌相他是純粹的瞻部洲人,瞻部洲除了東華國外,還有幾個和東華國淵源頗深的邦國,容貌特征極為相似,隻是文化氣質頗有不同。像陰蝕國、崇麗國之流。


    “恕我冒昧的問一句,公子是東華人嗎?”


    明欽怔了一怔,他是從下界來的,仙界和凡間的道術有數百年的差距,凡間視為神仙的人物,在仙界也不過是一些仙道高手。


    凡間雖然有很多修行者,畢竟道術不盛,修行方式也比較單一,很多方麵都無法和仙界相比。


    “我祖上是東華人,不過我是在海外長大的。”


    明欽知道在外貌上瞞不了人,這麽說倒也有些根據。


    端木伊人輕哦了一聲,微覺恍然,“那你想必到過很多地方?”


    “是啊,北海、南海我都去過。”


    明欽前往北海玄洲、南海長洲也是不久前的事,更奇的是他在睡夢中去過青龍王朝,說出來端木伊人也難以置信。


    “你去過北海元洲嗎?我在那邊呆過幾年。”


    端木伊人饒有興趣的問,北海元洲是修羅霸國鷹揚國的地方,人文阜盛,可說是仙界赫赫有名的邦國之一。端木伊人在鷹揚國的學宮留學多年,對那邊的風土人情頗為熟悉。


    明欽笑著搖了搖頭,他在北海時間不長,玄洲和元洲還有很遠的距離,卻是無緣得到。


    明欽談興不高,端木伊人便不再問。


    仙車開到神工坊,兩人一前一後下了車,這些天撫仙城中仙道雲集,神工坊的生意頗好,秦素徽忙著打理生意,明欽什麽時候離開的她也不知道。


    “公子你可回來了。夫人方才還問起你呢?”


    蔡夫人看到明欽滿麵堆笑,又朝端木伊人行了一禮,熱絡的道:“端木小姐,你怎麽來了?”


    “我找表姐商量點事。”


    端木伊人最近和秦素徽走得很近,自然是為著靈脈飛泉的事。


    “夫人在樓上歇息。”


    蔡夫人知道端木伊人和秦素徽的關係,不敢怠慢。


    “我自己過去。”


    端木伊人淺淺一笑,和明欽拾級上樓,樓上有秦素徽的休息室,十分清靜。透著琉璃窗戶遠遠便看到秦素徽坐在背椅上,撫弄著手中的靈犀佩,愁眉不展。


    端木伊人推開琉璃門,含笑道:“表姐,我把明公子給你送來了。”


    秦素徽抬起眼眸瞄了兩人一眼,心知有人多了嘴,起身道:“坐吧,喝什麽茶?”


    端木伊人笑道:“表姐是個精細人,你的茶錯不了。我不挑。”


    秦素徽抿嘴一笑,斟了兩杯熱茶放到桌幾上,在端木伊人對麵坐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這花茶味道還行,你嚐嚐。”


    明欽被兩人冷落在一邊,他也不敢出言抱怨,秦素徽素來恬淡,不過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和明欽的關係突飛猛進,她也有些不太適應,表麵說是神工坊人多眼雜,要和明欽保持距離,實質是她心中難以平靜,不知道該如何發展下去。


    “表姐,我帶來了一些靈脈飛泉的樣品,你要不要看一看?”


    端木伊人這次來到炎方,便是為了調查靈脈飛泉的下落,她和寒江派、棲霞宮、白衣宗之類的道派不同,萬方會財力雄厚,又有開采魔血的經驗,不像幾派還利用青冥獸尋找靈脈飛泉這等古老的方法。她已經運用更精密的法器,這些時間頗有一些收獲,已經拿到了靈脈飛泉的樣品。


    不過靈脈飛泉藏在蒼梧山中,位置特殊,單憑萬方會的力量還沒有保障。秦素徽是秦、穆兩家的關鍵人物,在七曜家族中實力雄厚,若是雙方合作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秦素徽和端木伊人又有親戚關係,找她一同開采是最合適不過。端木伊人對此事非常積極,上次和秦素徽商定之後,加快了進度,一拿到樣品便趕過來和秦素徽商議合作細節。


    秦素徽輕哦了一聲,放下茶杯道:“樣品在哪兒?我倒想見識一下。”


    秦素徽也是修行之人,對於魔血、精石之類的能源耳熟能詳,靈脈飛泉的名字她在道書中也看到過,上回聽端木伊人說的神乎其神,她又掌控著神工坊偌大家業,如若使用得當,靈脈飛泉在法寶的煉製中必然能發揮很大作用,前景十分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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