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兒。[]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成璧翹起大腿側轉身子,扶著椅背冷哂道:“我看是你們長老會賊喊捉賊才對。”


    “姓成的,你別血口噴人。”


    吳幼斜臉色微沉,身後的門徒一個個虎視眈眈,恨不得將成璧大卸八塊。


    一個慢悠悠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明欽睡眼惺忪的拾級而下,目光在廳中一轉,微笑道:“吳姨,有客人呢?”


    吳鶯連忙起身相迎,當著吳、成等人的麵不好叫破明欽的身份,湊到跟前,低聲道:“你先去洗漱一下,等我打發了這些人,一同找夫人敘話。”


    明欽哦了一聲,擺了擺手朝盥洗室走去。


    他無意中這麽一攪和,倒緩和了廳中劍拔弩張的氣氛。


    吳鶯走回來笑道:“吳長老、成宗主,兩位一片苦心,我一定會代為稟告。至於是否要增加人手加強戒備,或者別尋一個落腳之地,皆要看夫人的意思。你們也知道夫人素有主見,不是他人能夠左右的。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我還有一些瑣事要辦,就不奉陪了。”


    “總管所言極是。”成璧搓了搓手,斟酌著道:“聽說孤山派打算在崖山邀請各大宗派商討同盟之事,不知道夫人是什麽意思?”


    吳鶯怔了一怔,凝眉道:“有這回事嗎?夫人深居簡出,對外麵的事不太留心。孤山派自有宗主恐怕也不樂於邀請夫人與會吧。”


    成璧哦了一聲,心下不以為然。江山門中論及身份地位甘婀荷絕對是不可代替的人物。孤山派召開崖山盟會,就算甘婀荷不會親至,至少也應該派遣親信的人出席。不然這盟會還有什麽意義。


    成璧和吳幼斜這次登門一是想借機和甘婀荷拉近關係,二來就是打聽一下她對崖山盟會的態度。如果能代表甘婀荷赴會,就極有可能出任江山門的新門主。


    吳幼斜人老成精,他也不指望和成璧分庭抗禮,隻是雙方積不相能,倘若成璧做了新門主那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吳管家,剛才那位公子是什麽人呢?似乎有些眼生。”


    吳幼斜眼光老辣。知道能出現在芙蓉園,又讓吳鶯客客氣氣對待的肯定和甘婀荷關係匪淺。


    吳鶯煞有其事的道:“你是說明欽呀,他是我的外甥。剛從老家出來不久,投奔我這裏想找些事做。”


    “這樣呀。”吳幼斜嗬嗬笑道:“不知道令甥在哪座學宮肄業。通曉什麽技藝。我老吳在玉京還有一些門路,或許能代為引介一下。”


    成璧目光一亮,接過話頭道:“我看令甥磊落英多,恐怕不樂意和垂垂老朽為伍。我們半壁宗有很多實業,令甥若有興趣。不妨到我這裏當個主事。都是自家人,成某決計不會虧待他的。倘若令甥想進仙府公幹,成某認識不少仙官,也可以代為謀劃。”


    吳鶯大感頭疼,這兩人爭先恐後的大獻殷勤,看似古道熱腸,其實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而且應許了一個勢必會得罪另一個,她行事持重,卻沒有什麽急智。(.)深知言多必失,任由兩人互相嘲諷,隻是緘口不語。


    這時,明欽洗漱完畢,往這邊瞄了一眼,方要緩步上樓。


    成璧一眼瞥見,連忙撇下吳幼斜快步上前,拱手笑道:“小兄弟請了。鄙人姓成,忝為半壁宗的宗主。”


    “成宗主,有禮。”明欽微感疑惑。


    吳鶯生怕明欽不知輕重。言語間露出什麽破綻,連忙呼喚道:“欽之,你過來。”


    明欽聞聲莫名其妙的走了過去。吳鶯指著吳幼斜道:“這位是長老會的吳長老。吳長老和成宗主都是咱們江山門的能將幹才。”


    “幸會,幸會。”


    江山門分裂以後很有衰颯的氣象。世人甚至認為早已不能躋身於四大道門的行列。明欽最近見了不少江山門的人,覺得他們盡管沒有統一的號令,勢力還是相當可觀的。


    吳幼斜笑眯眯的道:“明小友。剛才我和吳總管談到你想在玉京謀份差事。這邊可是仙府皇都,人才濟濟。想要出人投地可不容易。不知道你有什麽技藝才具,想到哪個行當發展呢?”


    明欽撓頭笑道:“我在這住著挺好的呀。在我姨手下當個護衛就行。”


    吳幼斜麵容微僵,想不到明欽這麽沒有追求。照理說吳鶯報了他的名號。稍微伶俐點的都知道謀個清閑的美差。轉念一想,他畢竟是個鄉下小子,沒見過什麽世麵,這麽想倒也情有可原。


    成璧也覺得好笑,從腰間掏出一麵金燦燦的令牌拍了拍明欽的肩膀道:“小兄弟,這是我半壁宗的令牌,上麵有我個人的通靈符印,憑借這麵令牌你可以任意出入半壁宗旗下的所有店麵。如果將來想開了有什麽要求,可以用靈犀佩掃描我的靈符。”


    明欽接過一看,令牌非銅非木,正麵是幾行陽文,鐫的是成璧的名號、靈符,背麵陳列著半壁宗經營的幾家實業。大抵是酒樓歌館之類。


    吳幼斜心頭暗罵,成璧經常混跡歡場,出手闊綽,八麵玲瓏。不像他那麽謹小慎微,時刻考量一城一地的得失。他又份屬長輩,勢必不能像成璧那樣折節論交。再者誤以為明欽隻是吳鶯的外甥,即便能借此搏得吳鶯的好感,終究難以左右甘婀荷的決定。


    微一沉吟,慢吞吞的摸出一張名帖,嘿然道:“那些個舞樓歌館時常流連對年輕人沒什麽益處。趁著年富力強,多做些事業是正經。明小友,這是我的名帖,將來若有用得著我老吳的地方盡管開口。”


    “吳先生,你太客氣了。”


    明欽笑著接了過去,隻見這名帖和成璧的令牌頗為相似。不過成璧是半壁宗的宗主,吳幼斜隻是長老會幾位長老中的一員。他的名帖自然隻代表個人,在長老會眾多實業中也沒有那麽大的效力。


    名帖和仙篆都是一種身份憑證,但後者是仙府授與的,具有律法的效力。而仙家對名帖則沒有嚴格的管製,相對來說,也沒有什麽特別效力。但個人可以賦予它類似令牌的功用,一般來講。具有令牌性質的名帖製作工藝會格外美觀一些。


    吳鶯起身道:“我還要向夫人稟明一些事情。失陪了。”


    “吳總管請自便。”


    吳幼斜和成璧互視一眼,都不想痛快離去。不過吳鶯離開的時候順便把明欽也招走了,眼看逗留下去也沒有什麽裨益。


    …………


    “吳姨,你看。”


    走出聽荷樓。明欽將成、吳兩人送的金牌、名帖交給吳鶯查看。


    吳鶯檢視了一番,躊躕道:“成璧這塊金牌類似於咱們鳳凰館的貴賓牌。去他那邊的舞樓歌館可以受到特別的禮遇。吳幼斜的名帖倒沒什麽特別的用處,不過你若想找他幫什麽忙的話,他想必是十分樂意的。”


    明欽笑道:“我要是用了這兩樣東西,豈不是給姨娘和你找麻煩嗎?”


    吳鶯臉色微紅道:“成璧這家夥真是不像話。給你這種東西不是要教壞人嗎?我剛才隻想著早點打發了他倆。也沒有仔細看,早知道就回絕了他。”


    “吳姨既然不放心,那你就自己留著吧。”明欽心說這東西隻要沒用過,接不接受都是一樣。


    吳鶯赧然道:“不是吳姨不放心你。你這年紀血氣方剛,有些男女之想也是難免的。不過最好還是不要去這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實在不行的話,咱們不是有鳳凰館。當然這總須夫人應準才好。”


    明欽啼笑皆非,想不到吳鶯考慮的這麽周全。他身邊雖然不乏美貌女子,雲雨成歡的還真不多。


    “吳姨,你就沒想過嫁人嗎?”


    吳鶯怔了一怔,臉上露出茫然之色。隨即搖頭道:“我現在這樣挺好的,反而沒什麽牽掛。”


    明欽懷疑她和孫滿江有非同尋常的關係,這種事也不好直截了當的問。


    說話間,來到甘婀荷的閨樓外麵。吳鶯和甘婀荷關係極好,用不著派人通傳,便推門而入。


    “是鶯姐嗎?”


    聽到腳步聲,甘婀荷試探著問了一聲。


    兩人穿過拱門,隻見甘婀荷和衣坐在床頭,烏發披散,脂粉莫施。多了幾分慵懶的氣息。


    吳鶯唬了一跳,猶豫道:“夫人,你沒事吧。”


    甘婀荷微微搖頭,赧然道:“昨天很晚才睡著。感覺剛一闔眼,就要這個時候了。讓你倆見笑了。”


    兩人忙說沒相幹。吳鶯放下心來,含笑道:“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夫人許是找到複兒,太過興奮了吧。”


    “有一些。”甘婀荷靦腆一笑,招手道:“複兒。找娘親身邊來。”


    明欽見她卸去了白澤鎧,上身隻穿了一件輕軟的襦襖,遲疑著坐到床畔,關切的道:“姨娘你穿這麽少,當心著涼了。”


    吳鶯省覺道:“房裏有取暖器,我去打開。”


    “不必了。”甘婀荷嘻笑道:“我不喜歡用那東西,太熱了不舒服。其實娘親一點都不冷,不信你試試。”說著從被底拿出玉手朝明欽脖頸裏探去。


    明欽下意識想閃避,轉念一想她的雙手在被子裏捂著怎麽都不會太涼。果然甘婀荷的手掌溫暖綿軟伸到衣領裏頗感舒適。


    反而甘婀荷臉色大變,隻覺得明欽身上涼颼颼的透著一股寒意,吃驚道:“複兒,你身上怎麽這樣冷。”


    甘婀荷惶恐不安的在他身上到處摸索,吳鶯也疑惑的抓起明欽的手臂,感覺就像摸到清冷的冰塊上麵。


    “姨娘不必著急。”明欽笑著解釋道:“其實我現在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麽?”甘婀荷著慌的抓緊明欽,似乎生怕他不翼而飛似的。


    明欽憑借著‘神遊鏡’神魂回返,但神遊鏡是隨著日升月落而有消長變化的。明欽在夜晚化身的話能出入夢境,不可思議,白天日光強盛,盡管明欽已經體認魂識,神魂堅牢,在穆清絕的識海裏呆了一段時間,比目玉中化合的兩儀氣還很充沛,但神魂化身仔細觀察的話還是缺少一些生氣。甘婀荷這一伸手觸摸就更難以遁形了。


    明欽躊躕著將這些枝節說了一遍,苦笑道:“所以姨娘若是沒什麽吩咐的話,我還是躲進神遊鏡裏修養生息比較好。畢竟我的神魂化身要依恃寶鏡幻化,離元神境界還差的很遠。”


    “臭小子,你嚇死我了。”


    甘婀荷聽明原委,長長鬆了口氣。忖思著道:“你到床上來吧。神魂能濡染生人之氣,對你的修行定然有些好處。”


    明欽搖頭道:“這不太好吧。若是害得你著涼了,我可吃罪不起。”


    “上來。”


    甘婀荷往裏麵挪了挪,不由分說的將明欽拽進被窩,輕哼道:“我的身子好著呢,你若有本事讓我著涼也算是你的能耐。”


    明欽歎了口氣,心中湧起一陣感動。


    “別哀聲歎氣了。以後娘親會好好補償你的。”


    甘婀荷將明欽攬到胸口,美眸中一片喜慰之色。


    吳鶯輕咳一聲,看她母子相偎不由生出一絲豔羨。她性情豁達,念頭一閃即逝,收拾情懷道:“夫人,我還有些事情想向你稟告。”


    甘婀荷回過神來,香腮微暈,輕嗯道:“你說吧。”


    吳鶯道:“剛才成璧和吳幼斜造訪,透露了一個訊息。說是孤山派打算在崖山舉行盟會,遍邀江山門各大宗派商討訂盟之事。”


    甘婀荷淡笑道:“整合江山門的事這些年沸沸揚揚傳過不少了。所謂‘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這件事七曜府不可能聽之任之,孤山派又有什麽能為,敢在崖山昌言會盟。”


    吳鶯猶豫道:“但是這件事咱們竟然沒有得到半點消息,我覺得有些不太尋常。”


    甘婀荷黛眉微蹙,仔細思索吳鶯的話。江山門盡管宗派林立,其實孤山派一直都以正統自居。寒江派則和七曜府關係密切。甘婀荷作為孫滿江的遺孀地位特殊,對兩派俱都無甚好感。


    因而整合江山門向來阻力很大,如果隻是孤山派的獨角戲,根本就無足輕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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