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祥麟沉著臉點點頭,招手和公孫壽耳語了一陣,就見後者從容一笑,大步衝到仙車上揪了一個灰頭土臉的青年下來送到支登天麵前,目光閃爍的道:“大人,撞人的就是這位高師弟,他初來乍到,一時心慌亂了分寸,我和祥麟兄沒能及時攔阻,實在萬分慚愧。”


    敢情這被揪出來的青年就是高觀博,他和沈懷璧一道被拘禁在車上,這時倒派上了用場,支祥麟心知眾目睽睽之下是抵賴不過了,靈機一動便尋思出這麽個李代桃僵之計。


    高觀博大驚失色,急的雙手連擺,“不是我,不是我,懷璧救我。”


    一個緝查快步衝上,迅速捏住高觀博的脖頸讓他說不了話,板起臉斥道:“你給我老實點,人證物證俱全,你還敢巧言抵賴,當我們緝查靈官都是吃素的嗎?”


    支登天淡淡瞥了一眼,擺手道:“帶下去。”


    那緝查答應了一聲,將高觀博反拿了扭送到仙車中去。


    沈懷璧失魂落魄的望著這一幕,躲在仙車裏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怎麽辦,高觀博是冤枉的?”沈荷裳惶急的扯住⊥,明欽的衣袖,秀目中淚光隱隱,她對高觀博雖沒有什麽男女之私,畢竟是通家之好,一路上患難與共,見他身陷危境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明欽皺了皺眉,在支家這樣的龐然大物麵前個人的些許修持實在無足倚恃,他和沈荷裳都與支登天照過臉,即便躲在人群中還生怕被他認出來,哪有餘力關心高觀博的安危。


    醫官在牛德全身上檢查了半晌,歎息著搖了搖頭,擺手讓兩個助手蒙上白布,返身回報道:“回稟大人,這人已經死了。”


    支登天一臉威重,負著手微喟道:“先帶下去吧,回頭好生聯係他的家人前來收屍。”


    “是。”


    兩個醫士將牛德全放到擔架上走不數步,不妨牛德全呼的抓開白布,睜大眼睛艱難的喘口氣,“救……救……”


    醫官大吃一驚,緊走兩步給他蓋牢了,擺手道:“快點,磨磨蹭蹭的像什麽話。”


    支登天猶如未見,衝著趙必括招了招手,熱絡的攀談起來,“趙主簿,這件事不宜太過宣揚,以免對學宮的影響不好。”


    “是,是,”趙必括應聲道:“本官這就回去召集仙師開會,務必讓他們管好各院弟子,切不可造謠生事,讓本縣麵上無光。”


    “好說,好說。”支登天嗬嗬笑道:“趙主簿對登天的職守這麽支持,我是不會忘記你的。”


    “都是本官份內之事。”兩人對視一笑,心照不宣。


    “對了,本縣近日得到舉報,說你們學宮藏匿了不少下界土人,此事法有明禁,趙主簿可不要輕忽視之呀。”


    支登天心思縝密,為了防止強擄學宮弟子的事情露出馬腳,便先來個釜底抽薪,絕了沈家兄妹的退路。


    “有這等事?”趙必括佯作驚訝,嗟歎道:“這必是哪個仙師不能安分守己,利用職務之便安插私人,本官回頭一定排查清楚,給縣尉大人一個交待。”


    “如此甚好。”


    一場突發事故如此作結,緝查司將傷者收拾幹淨,學宮護衛又上前驅散圍觀弟子。明欽不敢久呆,扯了下沈荷裳隨著人流緩緩而去。


    “欽之,你救救我哥吧。”沈荷裳捏著明欽的衣角無助的小聲抽泣。


    明欽大感無奈,苦笑道:“容我想想吧。你總不能讓我赤手空拳的衝上去搶人吧。”


    沈荷裳齧了齧柔唇,瞥了他一眼飛快的垂下眼眸,輕聲道:“你幾番幫我,我都記在心裏。我……我會對你好。”


    明欽微微一怔,料不到沈荷裳忽然吐露出心中隱秘來。她本就生得玉骨冰肌,姿貌如仙,容顏之美並不是所遇任何美人之下,隻是骨子裏非常矜傲,人所難近,讓人生不起什麽愛慕的心思。


    兩人同窗有年還從未見她露出這許多兒女情態,明欽心頭發笑,打趣道:“你怎麽對我好?”


    沈荷裳怔怔地仰起臉蛋,覷得近處沒有什麽生人,踮起腳尖努著小嘴飛快的在他唇上貼了一下,白晳的粉頸上浮起大片的暈紅,耳根都滾燙起來。


    兩人默然無語的對視半晌,明欽覺得有些砰動,又有些失望,半真半假的道:“沈師姐,這美人計可不是生得好看就能奏效。”


    沈荷裳臉色一白,咬牙道:“你認為我在利用你?”


    明欽輕聲一歎,“其實我隻是有幾分蠻力,你是官家小姐,應該知道這世道崇尚的是什麽,對付支登天那種有權有勢的人我根本就無能為力。”


    沈荷裳嬌哼道:“若是被抓的是荊眉嫵呢,你救是不救?”


    明欽啞然無語,這一問真是一針見血,人生在世,縱然是無欲無求,多少都有些逆鱗讓人拚著破釜沉舟也要去保護的,廣者大者如成仁、取義、盡忠、持節。平人則父母、兄弟、夫婦、朋友,往往能在這等地方證成其生存的價值。


    明欽暗道慚愧,沈荷裳現今舉目無親希望借助他的力量搭救兄長原本也是人之長情,他方才分明是有點見色起意,才會關心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否則若以道義當先,根本不欲乘人之危,她是否暗懷機心,存心利用又有什麽關係呢?


    況且沈荷裳隻是高傲一些,從來並不是貪慕富貴的女子,不然以她的美質還怕繁華子弟不趨之若鶩嗎?


    明欽想通此節,心頭積慮一消,神念驀的察覺到幾絲危險氣息,握住沈荷裳的皓腕低聲道:“快走——”


    “怎麽了?”


    沈荷裳一頓搶白,心中自也忐忑,這時被明欽扯住一陣疾走,更如驚弓之鳥,嚇的手足發冷。


    前時魚龍舞被西河帥府扣下,沈氏家道中落無可挽回,葉芸湘賴明欽從中周旋和蘇梨落有所接觸,以為明欽能搭上西河帥府的關係前途無量,曾有意撮合他和沈荷裳成段姻緣。


    可是這個念想還沒來得及透露給明欽便被沈荷裳否決了。兩人在府學讀書的時候被人謔稱為同學四美,沈荷裳家世容貌都是上上之選,風評卻不如荊眉嫵甚至澹容瑜,荊眉嫵和明欽姐弟之親是不必說了,澹容瑜也特別喜歡跟他膩到一起。


    沈荷裳也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因緣促成,不知不覺便得了個冷傲難近的名聲,是以她對明欽早有幾分成見,總覺得他沾花惹草,十分不可靠,並暗暗立下誓願,將來找的夫君一定要溫和正氣,寬容體貼,最好事事壓明欽一頭。


    誰料造化弄人,一入學宮便諸事不順,昨晚若非明欽搭救隻怕要玉殞香消以保清白了,不知不覺間對他也有所改觀,方才吐露心懷也是早有這些曲折的緣故。


    明欽拽著沈荷裳繞著人工湖跑了大半個圈,那絲危險的氣息仍是揮之不去,他漸漸放慢腳步,心知是被支登天的人盯上了,而且極有可能是神雷玉府派出的高手。


    “欽之,是不是有危險?”


    明欽輕嗯了一聲,飛快思索著脫身之策,衍息宮是不能回去的,否則不但暴露了行藏,還可能被人甕中捉鱉。


    沈荷裳淒然一笑,推了他一把,扭過身去心緒起伏的道:“你走吧,我雖然沒用,卻不想拖累你。”


    “你真心讓我走?”明欽盯著她纖柔的身影憐惜之意大起。


    沈荷裳一陣氣苦,怒聲道:“你滾,我不想看見你。”


    話落,耳聽的一陣風聲颯然,回頭隻見落木蕭條、湖水清冷,哪還有明欽的蹤跡。


    “大混蛋,膽小鬼、負心漢……”


    沈荷裳環抱著單薄的香肩蹲下身子,晶瑩的熱淚奪眶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


    “沈師姐,背後罵人可不符合你的大家閨秀的風範。”一個柔和的聲音在身畔響起。


    “你……”沈荷裳怔了一怔,飛快的抬起頭來,微紅的眼眸露出複雜至極的神色,有嗔恨、有氣惱、有驚訝、又有歡喜。


    “明明是你趕我走,我走了你又在背後怪我,你到底想怎樣呢?”明欽蹲到她身前笑吟吟的問。


    “我又不是……”沈荷裳話才出口旋又收住,不由麵頰發燙。


    “不是什麽?不是真想讓我走?”明欽明知故問。


    沈荷裳瞧的可恨,握緊粉拳捶了他一下,輕哼道:“我讓你走,你就走,你什麽時候這般聽我了,我又不是你……哼哼。”


    “什麽?”


    “壞蛋,你就會欺負女孩子,不理你了。”沈荷裳揩了揩眼角的淚水,臉上雖是一副氣惱模樣,眸子裏卻滿是笑意。


    明欽輕輕一笑,往她身邊湊了湊,促狹的道:“這回真的要走了,不知沈師姐是否肯賞臉同行呢?”


    沈荷裳白他一眼,撇嘴道:“看在你沒有丟下我的份上,本小姐自不會丟下你了。”


    明欽笑著轉過身,拍拍肩頭道:“來,趴我背上,這次走的可能有點遠。”


    沈荷裳灑然一笑,大大方方的伏下嬌軀,柔滑的手臂攀纏著明欽的脖頸,附到他耳畔輕聲道:“本小姐這千金之軀可交托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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