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曆山大·波拿帕特·卡斯特先生靜靜地坐著,他的早餐已擱久變涼了,在他的盤中沒有被碰過。有一張報紙托靠著茶壺,卡斯特先生正以濃厚的興趣閱讀著報紙。


    突然間他站起身,前後踱了一會兒步,然後又坐入臨窗的一把椅子中。他把頭埋在雙手之中,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


    他沒有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他的房東太太,馬伯裏太太,站在門口。


    “我在想,卡斯特先生,你是否會想吃點好的,怎麽啦,是什麽事?你覺得不舒服嗎?”


    卡斯特先生從手中抬起頭來。


    “沒事,什麽事也沒有,馬伯裏太太。我今天早上有點不太舒服。”


    馬伯裏太太檢查了早餐托盤。


    “我明白了。你還沒碰過早餐,是你的頭痛又在困擾你嗎?”


    “不是。不過,也是……我——我隻是有點不舒服而已。”


    “哦,我想我很抱歉。那麽,你今天不出門吧?”


    卡斯特先生突然發話。


    “不,不,我必須去。那是些公務,很重要的事。非常重要。”


    他的手在不停地顫抖著。看到他如此焦慮不安,馬伯裏太太試圖安慰他。


    “噢,如果你必須去——必須去的話,這一次是否要遠行?”


    “不,我要去——”他猶豫了一兩分鍾,“切爾滕納姆。”


    他吐露出這個詞語時,那猶豫不定的樣子是如此奇特,馬伯裏太太驚訝地看著他。


    “切爾滕納姆是個好地方,”她健談地說,“有一年我從布裏斯托爾出發去過那裏,那兒的商店真是太好了。”


    “我也這麽認為——是的。”


    馬伯裏太太極為僵硬地彎下身去,這是由於彎腰並不適合她的身材,她撿起地上皺巴巴的報紙。


    “這些天盡是關於那件謀殺案的報道,”她說著話,瞥眼看看標題,隨後把報紙放回桌上,“這案子真象是肢解者傑克的再版。”


    卡斯特先生的嘴唇挪動,可是並沒有出聲。


    “唐克斯特——他要在那兒進行下一場謀殺,”馬伯裏太太說。“就在明天!這太使你毛骨悚然,不是嗎?如果我住在唐克斯特,我的姓名又是以d字母為開頭的,我一定會搭乘頭班車離開,我可不想冒險。卡斯特先生,你以為如何?”


    “沒什麽,馬伯裏太太,我什麽也不去想。”


    “那兒會有賽馬活動。他肯定想他在那裏會得到機會下手的。他們說,將會有幾百個警察被派往那裏——怎麽啦,卡斯特先生,你看上去挺不對勁的。你最好還是吃點什麽東西,不好嗎?真的,現在,你今天可不該外出旅行。”


    卡斯特先生停止住顫抖。


    “這很必要,馬伯裏太太。我對約會——一直非常守時,人們有必要——必須要對你有信心。當我著手去幹一件事情時,我一定會全力以赴。這是開展業務的唯一途徑。”


    “可你在生病呀?”


    “我可沒病,馬伯裏太太。我隻是對許多個人事務有點擔憂罷了。我睡眠很差,我真的沒什麽事。”


    他的態度非常堅決,馬伯裏太太收拾起早餐用具,勉強離開房間。


    卡斯特先生從床下拉出一隻箱子,開始裝箱。睡衣、海綿袋、備用襯衫、皮拖鞋。他隨後打開一個櫃子,從架上取下一打左右的扁平紙盒。這些紙盒約莫有十英寸長七英寸寬,放入箱子內。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鐵路指南,然後離開房間,手中提著箱子。


    他在客廳中放下箱子,戴上帽子,穿好外套。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歎氣聲是如此之深,以至於那姑娘從一個房間中跑出來,在一旁關切地看著他。


    “有什麽事嗎,卡斯特先生?”


    “沒事,莉莉小姐。”


    “可你在歎氣。”


    卡斯特先生粗魯地說:


    “你是不是有什麽預兆,莉莉小姐?還是預感?”


    “哦,我不知道我是,真的……當然,有時候你會覺得一切都亂了頭緒,有時候則覺得一切井井有條。”


    “確是這樣。”卡斯特先生說。


    他又一次歎氣。


    “好吧,再見,莉莉小姐。再見。我相信在這裏你對我一直很友好。”


    “哦,快別說再見,好像您一走就不回來了似的。”莉莉笑道。


    “不,不,當然不會。”


    “那就星期五見,”姑娘笑道,“您這次要去哪裏?又去海邊嗎?”


    “不,不,——是切爾滕納姆。”


    “哦,那倒是挺好的,可沒有托基那麽好。那兒一定挺令人愉快的,我想明年去那兒度假。還有,你一定與那個謀殺案——abc謀殺案離得挺近的。那凶案發生時,你正好在那裏,是嗎?”


    “是的,可徹斯頓在六七英裏之外。”


    “不管怎樣,那必定令人激動!怎麽樣,您可能在街中與那個凶手擦肩而過!您可能已非常接近他。”


    “是的,當然可能。”卡斯特先生說著,露出恐怖和扭曲的笑意,這被莉莉·馬伯裏所注意到。


    “噢,卡斯特先生,您臉色不好。”


    “我挺好,挺好的。再見,馬伯裏小姐。”


    他笨手笨腳地戴上帽子,拿起箱子,相當匆忙地走出了前門。


    “真是個有意思的老頭。”莉莉·馬伯裏寬容地說,“隻是有點反常。”


    克羅姆警督對他的下屬說:


    “給我一份長統襪生產廠家的名單,並通知他們。我要一份他們所有代理人的名單——你們知道,還要包括所有收取傭金和拉訂單的推銷人。”


    “這是abc案件嗎,先生?”


    “是的,是赫爾克裏·波洛先生的意見。”警督的語氣輕蔑倨傲,“可能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我們不能忽視任何機會,不管它多細微。”


    “對的,先生。波洛先生在他那時候確是幹過不少漂亮活,可我認為現在已經老朽了,先生。”


    “他是個江湖騙子,”克羅姆警督說,“他總是裝腔作勢,騙得了別人,可瞞不過我。現在,關於唐克斯特的安排……”


    湯姆·哈廷格對莉莉·馬伯裏說:


    “我今天早上見過你那個老家夥。”


    “誰?卡斯特先生?”


    “是卡斯特。在尤斯頓碰到的。他像往常一樣,看上去像隻迷途的羔羊。我想這家夥是半瘋半癡,他需要有人照顧。他先是跌落了報紙,隨後又丟了車票。我撿起車票——他還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已丟了票。他用一種焦慮不安的神態向我致謝。可我覺得他沒認出我來。”


    “哦,是的,”莉莉說,“他隻是在客廳中見你走過去,也不太常能碰麵。”


    他們在地板上跳了一圈舞。


    “你跳舞的姿勢很美。”湯姆說。


    “那就繼續吧。”莉莉說,扭動著更貼近了一點。


    他們再次跳舞轉圈。


    “你說的是尤斯頓還是帕丁頓?”莉莉突然問道,“我的意思是,你在哪裏碰到老卡斯特?”


    “在尤斯頓。”


    “你確定嗎?”


    “我當然確定。你有何想法?”


    “真有趣。我還以為你是從帕丁頓到切爾滕納姆去的呢。”


    “你這麽認為,可老卡斯特並不是去切爾滕納姆,他是去唐克斯特。”


    “是去切爾滕納姆。”


    “是。我知道,姑娘!而且,我還撿起過他的車票,不是嗎?”


    “哦,他告訴我要去切爾滕納姆的。我相信他會去的。”


    “不,你弄錯了。他正在趕往唐克斯特,這一點兒也沒錯。有些人總是運氣很好。我也為馬賽買了一點,賭那匹‘火蠅’。我真想去看賽馬。”


    “我可不認為卡斯特先生會去賽馬大會,他看來可不像。哦,湯姆,我希望他不會被謀殺。abc謀殺案的下一個地點是唐克斯特……”


    “卡斯特肯定沒事,他的姓名又不是以d開首的。”


    “他上一次就可能被謀殺。上一場謀殺案發生時,他正好在徹斯頓附近的托基。”


    “是嗎?那可真有點巧合,不是嗎?”


    他笑。


    “他前一次沒在貝克斯希爾,是吧?”


    莉莉皺皺眉頭。


    “他當時外出。是的,我記得他外出了……因為他忘了帶浴衣。媽媽好像在為他縫補那件浴衣,她說:‘卡斯特先生昨天出門,沒帶浴衣。’我說‘哦,別管那件破浴衣吧——有件最可怕的凶殺案。’我還說,‘貝克斯希爾有位姑娘被人勒喉致死。’”


    “哦,如果他沒帶浴衣,他一定是去了海邊。我說,莉莉——”他的臉因嘻笑而皺起,“如果你那位老家夥就是凶手,你敢賭多少錢?”


    “可憐的卡斯特先生?他連隻蒼蠅都不會傷害。”莉莉說。


    他們快活地繼續跳舞——他們的心目中隻有兩情相悅的快樂。


    他們沒有意識到有些事正在引起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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