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卡農·彭尼神父焦慮不安的是那隻衣櫃。他在完全醒過來之前就感到不安,接著他便忘了它又睡著了。但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那邊的衣櫃仍然呆在不合適的地方。他是向左側臥麵向窗戶的,衣櫃應該是靠在他和窗戶之間的左邊牆上。但它不是,而是靠在右邊牆上的。這使他感到不安。這使他如此不安以致於他都覺得累了。他意識到他的頭疼得厲害,而雪上加霜的是,衣櫃放的又不是地方。這時,他的雙眼又合上了。


    當他又一次醒來的時候,屋裏亮堂多了。還不是大白天的光線,隻不過是清晨微弱的亮光。“哎呀,”卡農·彭尼神父心裏說,突然解決了衣櫃難題,“看我多傻!肯定的,我不是在自己家裏。”


    他小心地動了動身子,不,這不是他自己的床。他不在家裏。他在——他在哪?哦,當然了,他去了倫敦,不是嗎。他住在伯特倫旅館——哦,不對,他也不是在伯特倫旅館。在伯特倫旅館,他的床是朝向窗的,這麽說床也不對勁了。


    “唉,我在哪兒呢?”卡農·彭尼神父說。


    接著他想起來他是要去盧塞恩的。“肯定,”他,心裏想,“我是在盧塞恩。”他開始思考他將要在會上宣讀的論文。他沒想多久。想著論文使他覺得頭疼,於是他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他的大腦清醒多了,而且房間裏的光線也更足。他不是在家裏,不是在伯特倫旅館,他還確信他不是在盧塞恩。這根本就不是旅館的房間。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是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裏麵幾乎沒什麽家具。一隻櫥櫃(他開始當成了衣櫃)和一扇窗,光線透過上麵掛著的花窗簾照進來。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以及一張抽屜櫃。事實上,就這麽些東西。


    “天哪,”卡農·彭尼神父說,“這可是太奇怪了。我在哪呢?”


    他打算起來調查一下,但當他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他的頭疼又發作了,於是他便躺了下去。


    “我肯定是病了,”卡農·彭尼神父得出這樣的結論,“對,我絕對是病了。”他想了一兩分鍾又對自己說:“事實上,我想我的病還沒好。也許是……流感?”人們常說,流感來得非常突然。也許,也許是在“雅典娜神廟”吃晚餐的時候得上的。對,是這樣的。他想起來他在“雅典娜神廟”吃過晚餐。


    房子裏有人來人往的聲音。也許他被送到了一家私人小醫院。可是不對,他並不認為這是一家醫院。隨著光線的增強,他發現這是一間相當破舊、裝修很差的小臥室。走動的聲音在持續。樓下有個聲音叫道:“再見,寶貝兒。晚上吃香腸和土豆泥。”


    卡農·彭尼神父想了想。香腸和土豆泥。這些詞競有一點誘惑力。


    “我想,”他心裏說,“我是餓了。”


    房門開了,一位中年婦女進來,她徑直走到窗前把窗簾拉開一些,然後朝著床轉過身來。


    “啊,你醒了,”她說,“現在感覺如何?”


    “說真的,”卡農·彭尼神父無力地說,“我也不大清楚。”


    “啊,我想是這樣。要知道,你的情況曾非常不妙。你讓什麽給撞成了嚴重腦震蕩——醫生是這麽說的。這些開車的,他們把你撞倒之後甚至停都不停。”


    “我出了事了?”卡農·彭尼神父問道,“交通事故?”


    “對,”中年婦女說,“我們回家的時候在路邊發現了你,開始還以為你是喝醉了呢。”想到這裏她歡快地咯咯笑了起來,“我丈夫說他最好去看看。他說可能是出了事故。沒有一點酒精的氣味,也沒有一點血跡,盡管這樣,你卻像木頭一樣地躺在那兒。於是我丈夫說‘我們不能讓他這樣躺那兒不管。’便把你給背到這裏來了。明白了嗎?”


    “啊,”卡農·彭尼神父虛弱地說,從某種意義上說是讓這些敘述給壓垮的。“真是慈善的撒馬利亞人。”


    “見你是個牧師,我丈夫說‘倒是非常可敬。’然後他說他最好不去報警,因為身為牧師,你可能不喜歡那樣做。也就是說,要是你是喝醉的話——盡管沒有酒精的氣味。然後我們想到請斯托克斯醫生來看看你。盡管他已經被除名我們仍叫他斯托克斯醫生。他是個非常好的人,當然因為被除名而有些痛苦。實際上他隻是出於好心幫了許多姑娘的倒忙。沒有他的幫助,這些姑娘的生活會一樣地糟糕。不管怎樣,他還是個相當好的醫生,我們就請他來給你看了看。他說你並沒受到真正的傷害,隻是輕度的腦震蕩。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你在一問沒有光線的房間裏平躺著。‘注意,’他說,‘我不是發表任何見解之類,這是非正式的,我沒有權利開處方或說任何事情。但公正地說,我想你們應該向警察報告這件事,但要是你們不想,那又為什麽要這麽做呢?’給這個可憐的老怪物一次機會吧,他是這麽說的。原諒我說了不禮貌的話。這位醫生是個粗魯而熱心的人,他是的。現在喝點湯怎麽樣?或者熱麵包和牛奶?”


    “隨便,”卡農·彭尼神父虛弱地說,“哪種都可以。”


    他靠到枕頭上。事故?就是那樣。出了事故,可他卻一點都想不起來!過了幾分鍾,好心的女人用托盤端著一隻冒著熱氣的碗回來了。


    “喝完這個你會感覺好一些的,”她說,“我倒是想往裏頭放點威士忌或白蘭地,但醫生說你不能喝任何這樣的東西。”


    “當然不能,”卡農·彭尼神父說,“因為腦震蕩,不能。這樣肯定是不可取的。”


    “我在你背後再放個枕頭好嗎,寶貝兒?這樣子,感覺怎樣?”


    被人以“寶貝兒”相稱,卡農·彭尼神父有點吃驚。他對自己說,其含義是友好的。


    “把你墊得高高的,”女人說,“就是這樣。”


    “是的,可是我們在哪?”卡農·彭尼神父說,“我的意思是,我在哪?這是什麽地方?”


    “米爾頓聖約翰,”女人說,“你知道嗎?”


    “米爾頓聖約翰?”卡農·彭尼神父說。他搖了搖頭。“我以前從未聽說過這個地名。”


    “噢,這並不怎麽算個地名,隻是個小村莊。”


    “你真是太好了,”卡農。彭尼神父說,“我可以問一下你的姓名嗎?”


    “惠靈太太,埃瑪·惠靈。”


    “你真是好心,”卡農·彭尼神父又說,“但發生了這樣的意外,我根本想不起……”


    “別再惦記著那件事,親愛的,你就會感覺好起來的,也就能恢複記憶了。”


    “米爾頓聖約翰,”卡農·彭尼神父自言自語,語調中帶著驚奇,“這名字對我無任何意義。真是奇怪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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