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彭絲,你知道今天我們要上哪兒去吃午餐?”


    貝雷斯福德太太想了一下。


    “是去裏茨飯店?”她滿懷希望地說。


    “再想一下。”


    “在索霍大街上的那家小巧舒適的餐館?”


    “不對,”湯米的語氣很莊重,“一家abc餐館。你瞧,就是這一家。”


    他極其敏捷地將她拉進他所指的那家餐館,並領著她走到擺在屋角的一張大理石桌麵的餐桌旁。


    “這兒好極了。”湯米一坐下便非常滿意地說,“真是舒服得沒說的了。”


    “你為何突然發瘋似地向往起簡樸的生活來了?”塔彭絲感到不理解。


    “你觀察到了嗎,華生?但我想你是不會留心到的,我還不知道這些傲慢的小姐們是否會放下架子來注意到我們?


    啊,太好了!她向我們走來了。你瞧,她的步子有多輕盈。很顯然,她似乎在考慮其它什麽事情。但毫無疑問,她的頭腦裏正下意識地忙著安排火腿啦、雞蛋啦、幾壺茶啦等諸如此類的東西。小姐:我要一份炸土豆條、一大杯咖啡和一個奶油小圓麵包,請給這位女士來一盤牛舌肉。”


    那位女招待漫不經心地重複了他點了菜。這時,塔彭絲忽然向前傾了傾身子,並打斷了她。


    “不,不要炸土豆條。請給這位先生來一塊乳酪餅和一杯牛奶。”


    “一塊乳酪餅和一杯牛奶。”那女招待以更加漫不經心的語氣重複了一次。接著,她又輕盈地離開了,好像仍在考慮什麽別的事情。


    “你事先可沒得到我的允許。”湯米不高興地說。


    “你也一樣,但我說了什麽嗎?你是坐在桌子上首的老板嗎?喂,你的那根繩子在哪兒?”


    湯米從衣袋裏拿出一長根搓好的網袋繩,接著便開始在上麵打了幾個結。


    “純粹是吹毛求疵嘛。”他咕咕噥噥地說。


    “你在點你的菜時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


    “女人最缺乏的就是想象力。”湯米說,“我最討厭喝牛奶,還有那乳酪餅的顏色黃得讓人惡心,看起來又是粘糊糊的。”


    “好了,好了,別嘮嘮叨叨的了。”塔彭絲說,“你看我是怎樣大吃大嚼這些冷舌肉的。嗯,這冷舌肉味道好極了。現在,我已作好準備扮演波利·伯頓小姐了。再打一個大的結,我們就開始吧:““首先,”湯米說,“我要從完全非正式的角度指出:我們最近的業務不是太景氣。既然業務不會自動我上門,那我們就必須主動出擊。我們可以對目前公諸於眾的特大謎案多動動腦筋。這使我想起人們最注目的焦點——陽光山穀之謎。”


    “啊!”塔彭絲突然興奮起來,“陽光山穀之謎!”


    又是從衣袋裏,湯米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報紙放在桌子上。


    “這是最新登在《每日論壇》上的塞斯爾上校的照片。”


    “不過如此而已。”塔彭絲說,“我很納悶,為什麽有的人有時不會對這些報紙進行控訴。很清楚,這隻是一個普通男人,僅此而已。”


    “我剛才說陽光山穀之謎時,我本應該說所謂的陽光山穀之謎的。”湯米繼續很快地說道。


    “或許對警察是一個謎,而對善於思考的人來說,也就不可能是了。”


    “再打一個結。”塔彭絲說。


    “我不知道你對這個案件究竟還記得多少?”場米平靜地繼續說著。


    “前前後後的情況我都記得,”塔彭絲說,“但是,你可別受我的影響而不能正常發揮你的聰明才智。”


    “這案件也隻是發生在三個星期以前。”湯米說,“那可怕的屍體是在一家有名的高爾夫球場上發現的。那天清早,俱樂部的兩名會員正頗有興致地在進行一局比賽。他們在第七號發球處發現一具屍體臉朝著地下撲倒在那兒。他們被嚇得魂飛魄散。在他們還沒把屍體翻過來之前,就已猜出死者是塞斯爾上校。他是這個球場上的知名人物,總穿著一套特別淺的藍色高爾夫運動服。


    “人們常看見塞斯爾上校經常一大早就到球場上進行練習。因而。一開始,就以為他是心髒病突發挽救不及而死亡。但是,醫生的檢驗報告表明了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他是被謀殺的,心髒被一樣特別的凶器所刺穿,那就是一個女人用的帽針。檢驗的結果還表明他死了至少十二個小時。


    “醫生的檢驗報告使這件事的性質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接著.一些發人深省的事實逐漸暴露出來了。特別是最後一位見到塞斯爾上校活著的人,他是死者的朋友和業務上的搭檔。他就是波丘平保險公司的霍拉比先生。他講述的情況是這樣的:


    “那天塞斯爾和他提前打完了一局球。在用過茶點後,塞斯爾提議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還可以再打幾個球。霍拉比對他的提議表示讚同。塞斯爾顯得精神抖擻,競技狀態也很好。那兒有一條供行人走的小路穿過球場。正當他們要打到第六號球區時,霍拉比‘看見一個女人正在那條小路上走著。那女人個子挺高,穿著棕色的衣服,但他並沒有特別地留意。他還認為,塞斯爾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個女人。


    “剛才講到的那條小路正好經過第七號發球處的前麵。”湯米繼續說道,“那女人走過該處,然後又走了較長一段距離後停下腳步,似乎在等人。塞斯爾上校首先到達第七號發球處,這時霍拉比正在第六號球洞旁插旗杆。當後者向這個發球處走來時,他奇怪地發現塞斯爾正與那女人交談。


    在他愈來愈近時,他倆突然走了,塞斯爾扭過頭來大聲說道:‘一會兒就回來。’“他倆肩並肩地走著,仍然非常認真地交談著。那條小路穿過整個高爾夫球場,經過相鄰的花園裏那兩排窄窄的樹籬之間,最後與溫德爾沙姆大道相通。


    “塞斯爾上校一向是說話算話的,在一兩分鍾之內他就返回來了,這使霍拉比感到非常滿意。這時,另外有兩位球手正向他們後方走過來,夜幕也漸漸降臨了。他們又繼續打球。霍拉比注意到好像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使得他的同伴心煩意亂。他的動作反應遲鈍,而且滿臉愁雲,眉頭緊鎖著。他幾乎不回答同伴的任何問題,球也打得特別糟。很顯然,剛才所發生的事情使他無心再將比賽進行下去。


    “他們打完第七個和第八個球洞後,塞斯爾上校忽然說光線太差,他必須回家去了。在他們站的地方正好有另外——


    條狹窄的小徑通向溫德爾沙姆大道。塞斯爾上校離開時就走的是那條小路,這也是他回家的捷徑。他住在剛才講到的那條大道旁的一幢小平房裏。這時,另外那兩個球手也走過來了,一位是梅傑·巴納德,另一位是萊基先生。霍拉比曾向他倆提到塞斯爾上校的情緒突然發生變化的情況。他倆也同樣看到塞斯爾上校與那位穿棕色衣服的女人說過話。


    但是,因為離得太遠而沒看清她的臉。這三個人都很納悶,那女人到底說了些什麽,才使得他們的朋友惱怒到那種程度。


    “他們一同回到運動員的更衣室。就當時的情況而言,他們三個是最後看到塞斯爾上校活著的人。那天正好是星期三。每逢星期三,到倫敦的車票都減價。為塞斯爾上校管理那幢小平房的夫婦倆去了城裏。按照慣例,那夫婦倆要等最後一班火車才返回。他倆回到那間小平房時,料想他們的主人也像往常一樣正在他的小房間裏睡覺。當天,塞斯爾太大外出拜訪朋友去了。


    “連續九天以來,上校被謀殺一案仍舊是個不解之謎。


    查不出究竟是誰會有作案的動機。那位穿棕色衣服的高個子女人的身份一直是大家議論的焦點,但也查不出個眉目來。在這種情況下,警方受到了公眾輿論的譴責。說他們辦事無力——當然,這是很不公正的,時間是會證實這一點的。一星期之後,警方逮捕了一個名叫多麗絲·埃文斯的姑娘,她被指控涉嫌謀殺安東尼·塞斯爾上校。


    “警方所掌握的線索十分有限。隻有在死者手指縫裏發現的一根頭發,和掛落在死者淺藍色運動服的鈕扣上的幾絲鮮紅色羊毛絨線。但通過在火車站和其他地方的明查暗訪,終於得到如下事實,“那天晚上大約七點鍾,一位身穿鮮紅色外套和裙子的年輕姑娘搭火車到達該地火車站,她曾打聽過去塞斯爾家的路。兩小時後,這個姑娘再次出現在火車站。當時她的帽子歪歪扭扭,頭發也是亂七八槽的。她的神情顯得非常焦躁不安。她一邊詢問回城的火車,一邊不停地扭頭朝後張望著,似乎擔心忽然會發生什麽事情。


    “說句公平話,我們的警察在很多方麵還是很有能耐的。就憑這一點支離破碎的情報,他們競設法找到了那姑娘的蹤跡,並查清她的名字叫多麗絲·埃文斯。她被指控涉嫌這件謀殺案。警方警告她,她所說的一切將作為定罪的證據。然而她卻堅持要發表辯護聲明。她反反複複所發表的辨護聲明非常詳盡,並且在後來的審訊中,也絲毫沒有前言不達後語。


    “她所陳述的情況是這樣的:她是個專職打字員。有一天晚上,她在一家電影院結識了一個人。那人穿著非常講究,他認真地對她說他很喜歡她。他告訴她,他的名字叫安東尼,建議她應該到他在陽光山穀的平房去看看。但她拿不定主意什麽時候才能去,而且她也不知道他是有太太的。最後,他倆約定在下一個星期三她去他那兒。就是在那特別的日子,我想你應該還記得,他的傭人會去倫敦,而且他的太大也要出遠門。分手時,他把他的全名——安東尼·塞斯爾也告訴了她,還對她說了那間平房的名字。


    “在約定的那個晚上,她準時趕到了他的家,與剛從高爾夫球場回來的塞斯爾相遇。盡管他聲稱見到她非常高興,然而那姑娘卻肯定地說,從一見麵開始,他的態度就很反常。這使她產生了不可言狀的恐懼,她真後悔不應該去。


    “在用完早已準備好的簡單晚餐後,塞斯爾提議出去散散步。那姑娘沒有拒絕。於是,他帶她走出屋子上了大街,然後沿著那條捷徑走進了高爾夫球場。正當他們經過第七號發球處時,他突然完全喪失了理智。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左輪手槍在空中揮舞著。他瘋狂地吼叫道他已是山窮水盡。


    “‘一切都完了!我就要毀滅了!你應該和我一起去。我光打死你一—一然後是我自己。明天上午人們會發現我倆的屍體緊緊挨在一起——同歸於盡。’“……他一把抓住多麗絲·埃文斯的手臂。此刻,她已經清醒地認識到她麵對的是一個瘋子。因此她竭盡全力掙脫他,或許沒能從他手中奪過槍來,他倆拉成一團廝打著。


    就在廝打的過程中,他肯定扯下了她的一根頭發,他衣服的扭扣也從她的外衣上掛落幾絲絨毛。


    “最後,經過一番殊死的搏鬥,她終於掙脫了他。她慌慌張張地跑出高爾夫球場以求活命,她每一秒鍾都擔心手槍子彈會從身後射來將她擊倒。她摔倒過兩次,是被矮樹樁絆倒的。她好不容易返回了去火車站的路上,這時她發現身後沒人追上來。


    “這就是多麗絲·埃文斯所陳述的情況,並且她一口咬定事實就是這樣。她矢口否認在自衛反抗時曾用帽針襲擊過塞斯爾。盡管在那種情形下這是很自然的行為,也理所當然地可能被成為事實。在屍體躺著的荊豆樹叢中找到一把左輪手槍。據查,這支手槍沒有射擊過。這些情況似乎可以證明她並沒有說謊。


    “多麗絲·埃文斯已被送去審訊,然而謎還是謎。如果她講的故事是可信的,那麽又是誰刺死了塞斯爾上校的呢?


    那另外的女人.就是那位身穿棕色服裝的高個子女人,為什麽她的出現會使他那樣惱怒?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人解釋過她與這個案件的聯係。她突然從天而降似的出現在穿越球場的小路上,又沿著那條小徑消失得無影無蹤,再沒有人提起過她。她是誰?一個當地的居民?來自倫敦的一個遊客?如果她來自倫敦,那她是坐汽車還是乘火車來的?至於她的長相,除了個子高而外,就再沒有其他任何顯著的特征了。總之,沒有誰能說清楚她究竟長得是什麽模樣。她也完全不可能是多麗絲·埃文斯,因為多麗絲·埃文斯長得身材矮小並且漂亮。不僅如此,她也隻是在那段時間裏到達火車站的。”


    “那麽他的太太呢?”塔彭絲急不可待地提醒對方,“那麽他太太的情況又怎麽樣呢?”


    “這是一個自然會提到的問題。但遺憾的是,塞斯爾太太也同樣身材矮小。再說,霍拉比先生對她的長相應該是非常熟悉的。毫無疑問,她確實是不在家裏。案情的發展逐漸有了眉目,那就是波丘平保險公司瀕臨破產,正進行停業清理。查賬的結果表明,有人猖獗地侵吞了資金。塞斯爾上校為何會對多麗絲·埃文斯說那麽多粗魯的話?現在看來,其原因也是非常清楚的。在過去幾年中,他肯定已經有計劃、有步驟地盜用了大量公款。霍拉比先生父子倆都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他們居然已瀕臨倒閉。


    “這件事情的結局應該是這樣的,塞斯爾上校的罪惡隨時可能暴露,也就會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自殺將是最自然的解決方式,但是致他於死命的傷口的特點又排除了這種可能性。那麽到底是誰殺死了他呢?是多麗絲·埃文斯呢?還是那位身穿棕色服裝的神秘女人呢?”


    講到這兒,湯米停了下來。他喝了一口牛奶,臉上做了一個怪樣,接著又小心冀冀地咬了一口乳酪餅。


    “當然嘍,”湯米低聲說道,“我很快便發現了這一特殊案件的症結,這也正是警方誤入歧途的地方。”


    “真的?”塔彭絲驚喜地說。


    湯米又煩惱地搖了搖頭。


    “但願我的看法沒錯。塔彭絲,對於坐在桌子上首的老板來說,發現某種要害易如反掌,反倒是解決要害問題的方法難住了我。究竟是誰謀殺了那家夥?我仍無答案。”


    他從衣服口袋裏又掏出了好幾張報紙的剪片。


    “這些是最新的照片,包括霍拉比先生,他的兒子,塞斯爾太太,還有多麗絲·埃文斯。”


    塔彭絲忽然抓起最後一張,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


    “她無論如何不可能是凶手,”她終於說道,“也根本不是用帽針。”


    “你為什麽這樣肯定?”


    “憑的是一個弱女子的直覺。你瞧,她一頭短發,現在隻有二十歲上下的女人才用帽針。長發也好、短發也好,戴帽子既合適也方便,完全沒有必要用那種玩意兒。”


    “但是,她很有可能隨身帶著一根。”


    “我可愛的小夥子,我們女人不會把這種東西當作傳家寶似地隨身帶著2她為什麽非要帶著一根帽針去陽光山穀呢?”


    “那麽就肯定是另外一個女人幹的,就是那位穿棕色衣服的女人。”


    “但願她的個子並不高,那她就有可能是塞斯爾太大。


    我一向總是懷疑那些在關鍵時刻就不在家的太大們,這樣的話,她們便不會被牽扯到任何事件中去。如果她發現丈夫與那姑娘關係不正常的話,她勢必會用帽針去找他算賬,這才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


    “我明白了,我以後可千萬得小心又謹慎。”湯米開了句玩笑。


    這時,塔彭絲聚精會神地思考著,絲毫不理會他的逗樂。


    “塞斯爾夫婦究竟怎麽樣?”她突然問道,“人們怎樣評價他們?”


    “就我目前所知,人們對他們的印象挺不錯。普遍認為他和他太太是相親相愛的。這就使他和那姑娘之間的故事變得令人不解。這也正是你最期望的一—一所有的男人都應該像塞斯爾那樣忠於太太。你知道吧,他曾當過兵。退役後,有了一大筆錢,他便步入了保險行業。以他的經曆而論,他是最不可能被懷疑為騙子,或者竊賊之類的壞家夥的。”


    “說他侵吞了大量資金,這是確鑿的事實嗎?有沒有可能是那另外的兩個人拿了那筆錢呢?”


    “你是指霍拉比父子嗎?他們說他們被毀了。”


    “噢,這隻是他們說的!或許他們把那筆錢以別人的名字轉存入某家銀行。當然啦、我的這種假設可能是愚蠢的,但是相信你會明白我的真實含義。假設他們完全瞞著塞斯爾用這筆錢去做投機生意,結果全部蝕了本。而當塞斯爾了解了他們的所作所為時,他卻死了。這對他們來說,是再也合適不過了。”


    湯米用手指甲敲了敲老霍拉比先生的照片。


    “看來,你是準備指控這位受人尊敬的紳士謀殺了他的朋友和合夥人嘍?但請別忘了,他是在巴納德和萊基兩人的眼皮下與塞斯爾在球場上分手的。並且,當晚他一直待在‘多米酒吧’。除此而外,還有那根神奇的帽針呢!”


    “你又提那根帽針了,”塔彭絲不耐煩地說,“你始終認為有了那根帽針的存在,這個凶殺案就一定是某位女人所為嗎?”


    “這是順理成章的事。你難道不同意嗎?”


    “當然不同意!眾所周知,男人們總是落後於時代。要讓他們擺脫古人之見,就得花上好幾十年才行。他們固執己見,總把什麽帽針啦、發夾啦與女性聯係起來,並把這類東西稱為‘女人的武器’。這在過去也許有幾分道理,而在今天,這兩件東西早已過時了。你看見我在過去的四年中用過帽針或是發夾沒有?”


    “那麽你認為——”


    “殺死塞斯爾的是一個男人。那根帽針隻是用來造成凶手是女人的假相罷了。”


    “塔彭絲,你說的似乎有點道理。”湯米侵吞吞地說,“你還真不簡單,許多錯綜複雜的事物一經你的分析倒是曲直分明了。”


    塔彭絲得意地點了點頭。


    “一旦你看問題的方式是正確的,你就能發現其中的邏輯關係,哪怕再複雜的事情你也能迎刃而解。你應該還記得,關於業餘偵探分析問題的方式馬裏奧特警督是怎麽說的——那就是過於注重親密關係。比如,我們對類似塞斯爾上校夫婦這樣的人多少有點了解,知道他們喜歡做什麽,不喜歡做什麽。對此,你我各自都有特殊的見解。”


    湯米笑了笑。


    “你的意思是說,”他說,“你是研究短發女人應該隨身攜帶什麽、不攜帶什麽的權威人士。你還對做太太的女人們的感情和愛好了如指掌嘍?”


    “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如此。”


    “那你對我又了解得如何?我的特殊見解是什麽?凡是做丈夫的都會找年輕的姑娘玩一玩,還有別的嗎?”


    “這我可不在行,”塔彭絲嚴肅地說,“但是,你是熟悉高爾夫球場的——你去過那個地方——你是作為高爾夫球手去的,而不是作為偵探去那兒調查什麽案子。你當然了解打高爾夫球的人,在哪種情況下才會使一個球手終止他的比賽。”


    “那肯定是發生了某種特別嚴重的事情才會使塞斯爾終止了比賽。他一直遙遙領先於他的對手。但從第七號發球處起,他的球打得就像一個小孩似的毫無目標。他們是這樣說的。”


    “誰說的?”


    “是巴納德和萊基先生。你應該記得,他倆當時正在他的後麵打球。”


    “那是在他碰見了那位穿棕色衣服的高個子女人之後。


    他們看見他正和她說話,是這樣的嗎?”


    “是的——至少他們是這樣說的——”


    湯米突然不往下說了。塔彭絲抬頭望著他,感到很吃驚。隻見他正凝視著纏在他手指上的那根繩子,而他那直楞楞的目光似乎又沒有落在那根繩子上。


    “湯米——怎麽啦?”


    “別出聲,塔彭絲。我正在陽光山穀打第六號洞。塞斯爾和老霍拉比正在我前方的第六號球區站著。此刻,天色漸漸暗下來,我隻能看清塞斯爾穿的那身淺藍色的運動服。一個女人正沿著我左邊的那條小路走來。她並沒有穿過專供女士用的球場——那是在我的右麵——如果她穿過那個球場的話,我是應該看得見她的。這就非常奇怪了,在這之前我怎麽會沒看見她在那條小路上走過呢?比如說,從第五號發球處。”


    他停頓了一下”“塔彭絲,你剛才說我熟悉高爾夫球場。在第六號發球處的後方有一小間用草皮搭成的棚屋,或者叫避雨屋吧。任何人都可以隱蔽在那兒——一直等到時機的到來。我的意思是,他們可以在那兒改頭換麵。塔彭絲,這是再次發揮你特殊才能的好機會。請你回答我,先使一個男人裝扮得看起來像個女人,然後再恢複男人的模樣,這是很困難的嗎?比方說,他可以毫不費事地在運動褲外麵再套上一條裙於嗎?”


    “這當然很方便。隻不過那女人看起來很臃腫罷了,僅此而已。一條稍長的棕色裙子,一件男女都可穿的棕色毛線衫,一頂女用氈帽,再在帽子兩側粘上幾綹卷發,這些行頭就足以使一個男人喬裝成女人。當然,我還必須說清楚,這必須在遠處才可迷惑人。我想這就是你想得到的答案吧!然後,脫掉裙子,摘下帽子和那幾綹卷發,再戴上事先卷在手中的男帽,這樣就會再現男人的模樣。”


    “這變過去又變回來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如果是在戶外,從女人變到男人也就一分半鍾左右,也可能再短一點。但如果采用其它方式,可能時間就要長得多。比如你臨時整理好女帽,再慌張地粘上卷發,裙子又裹住了運動褲,費了很大勁才穿上去。”


    “那倒不是我所關心的。我最關心的隻是時間。正如我所告訴你的,我正在打第六個球洞。那位身穿棕色服裝的女人現在已到達第七號發球處,走過了該處後就停住了腳步。


    這時,身穿藍色運動服的塞斯爾向她走去。他倆一塊兒在那兒站了一會兒,然後便沿著圍繞樹叢的那條小路走去,直到不見了蹤影。而霍拉比一個人單獨站在那個發球處。兩分鍾或者三分鍾之後,我到達了第六號球區。這時,那身穿藍色運動服的男人返回了球場,又接著打球,隻是打得糟透了。光線也越來越差。我和我的夥伴繼續打球。在我們前方是那兩個人。塞斯爾握著球杆左一下、右一下就是擊不準球,要不就打在球的上部。他的球技可與平常大相徑庭。在第八號球區,我看見他匆匆地沿著那條小徑往下走,隨即他的身影便消失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會使他打起球來判若兩人呢?”


    “是那位身穿棕色服裝的女人——或許是那位男人,如果你認為凶手是男人的話。”


    “非常正確,他們站的那個地方是人們所看不見的。更準確地說,是在他們後麵打球的那兩個人所看不見的。因為那兒的荊豆樹叢長得又深又密。要把一具屍體塞進裏麵去藏起來是很容易的事,就是藏到第二天上午也絕對沒問題。”


    “湯米!你的看法是凶殺案就發生在當天那個時候。但是,有人肯定會聽見——”


    “聽見什麽?醫生們的檢驗報告證實他的死亡是屬於瞬間致命。我在戰爭期間也曾親眼看見不少的人是在瞬間就身亡的。他們沒有像平常那樣大喊大叫——隻是從喉嚨裏發出很低的咯咯聲,或者隻是呻吟一聲。甚至僅僅隻歎一口氣,或許是奇怪地小聲咳嗽一下。當塞斯爾來到第七號發球處時,那女人走來與他說話。他認識她,或許她也隻是個穿著出席化裝舞會服裝的男人。出於某種特別的緣故,他競讓自己與來者一道沿著那條小路走去,直到不見蹤影。正當他們一塊兒走著時,一根帽針出乎意料地刺到塞斯爾的致命處。他倒下了——即刻喪命。另外的那個男人立即把屍體拖進那個荊豆樹叢之中,再剝下死者身上的藍色運動服。他又迅速地扯下自己身上的裙子和粘有卷發的女帽。然後,他穿上塞斯爾的藍色運動服和帽子——這是大家都熟悉的,接著他就大步奔向那個發球處。這前前後後的動作隻要三分鍾就足夠了。在後麵的其他人隻能看見那件熟悉的藍色運動服,是不可能看清他的臉的。他們絕對不會懷疑那人不是塞斯爾——但是,他打起球可完全沒有塞斯爾的風格。他們都一致認為他打球的動作完全像另外一個人。這一點是、肯定的,因為他就是另外一個人。”


    “但是——”


    “第二點,不僅如此,把那位姑娘帶到陽光山穀是另外一個人的行為。在電影院遇見多麗絲·埃文斯並誘使她來陽光山穀的人也不是塞斯爾,隻是一個自稱塞斯爾的人。”


    請別忘記,多麗絲·埃文斯是在案發後的兩星期之後才被逮捕的。她從未見到過那具屍體。假若她真的看見了,她很可能會宣布,那天晚上把她帶到高爾夫球場,並且狂叫亂吼要自殺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死者。她的話必然要使所有的人都膛目結舌。總之,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陰謀。那位姑娘被邀請到陽光山穀的時間是星期三,那一天正好塞斯爾家中的其他人都外出了。再加上一根帽針,那凶殺案無疑便是女人所為。真正的凶手曾接待過那位姑娘,把她帶進那間平房,又請她吃晚餐,然後再領著她走出‘房子到了高爾夫球場。剛一到犯罪現場,他就掏出左輪手槍一邊瘋狂地揮舞著,一邊大聲地胡言亂語。那姑娘被嚇得魂不附體,經過一番搏鬥,她才脫身逃命。在她拚命逃走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屍體從樹叢中拖出來,讓其趴在那個發球處。他把左輪手槍扔進了樹叢,然後用裙子把所有的道具都裹好,打成一個小包——啊,現在,我的頭腦更清楚了。事後,他極有可能去了沃金,那地方離犯罪現場僅有六七英裏遠,然後又從那兒回到鎮上。


    “等一下,”塔彭絲說,“有一件事你還沒有交待清楚,那就是你如何解釋霍拉比?”


    “霍拉比嗎?”


    “是的,我承認跟在後麵的人確實不能辨清那人是否真是塞斯爾,但你不至於對我說,和他一起打球的人被那件藍色的運動服迷惑得恍恍惚惚,連看也不看他的臉一眼。”


    “我可愛的老搭檔,”湯米說,“那正是問題的關鍵之所在。霍拉比對此是非常清楚的。你看,我正采用你的理論和推斷——也就是霍拉比父子倆是真正的貪汙犯。凶手應該是對塞斯爾非常了解的人。比如,他早已知道每逢星期三塞斯爾的傭人們都會到倫敦去,而且塞斯爾太太也會不在家。


    除此而外,還有一個人有可能已複製了塞斯爾家大門的鑰匙。我的看法是,小霍拉比承擔了這諸如此類的任務。他與塞斯爾年紀相仿,個頭也差不多,兩人的臉也都總是刮得光光的。也許多麗絲·埃文斯看過登在報紙上的幾張死者的照片,但是也正如你自己剛才一樣——隻會注意到那僅僅是個男人罷了。”


    “難道她從未在法庭上見過霍拉比父子倆嗎?”


    “在整個案件審理過程中,那做兒子的從未露過麵。他有這個必要嗎?他勿須去作證。而老霍拉比就不同,他有無:


    可指責的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因此,從頭至尾他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沒有任何人會無緣無故地問起他的兒子在那特定的晚上在於什麽。”


    “這話很在理。”塔彭絲點頭讚同。停了一會兒她又問道:“你準備把你對整個案件的分析結果都告訴警方嗎?”


    “我不敢肯定他們是否會聽信我的。”


    “他們應該會聽信。”一個出乎意料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湯米迅速轉過身來,說話的人竟然是馬裏奧特警督。他就坐在不遠處的餐桌旁,麵前擺著一個水煮荷包蛋。


    “我經常來這兒吃午餐。”馬裏奧特警督說,“我剛才說了,你的分析結果我們會聽信的——事實上,我一直在聽。


    不妨告訴你,我們始終對波丘平保險公司的那些成員感到懷疑。盡管我們也懷疑霍拉比父子,但卻找不到任何證據去指控他們。確實太困難了!這件謀殺案發生後,似乎又完全推翻了我們原來的想法。先生,幸虧有了你和這位女士。我們會安排年輕的霍拉比與多麗絲·埃文斯見麵,我們倒要看看她是否認識他。我相當肯定她會的。你們對於那件藍色.運動服的見解是頗具獨創性的。依我之見,布倫特卓越的偵探大師們為此應該獲得特殊獎勵。”


    “馬裏奧特警督,您真是個大好人啦!”塔彭絲感恩不盡地說。


    “在倫敦警察廳,我們常念叨著你倆。”那不卑不亢的紳士說,“你們對此不會感到受寵若驚吧?先生,能否允許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手中的那根繩子有何用途?”


    “沒有什麽,”湯米說著,一邊把繩子塞進他的衣袋裏,“這隻是我的一個壞習慣。正如我不太喜歡乳酪餅和牛奶一樣。屬於神經性消化不良。忙忙碌碌的男人們總會為此受盡折磨。”


    “啊!”警督說,“我還以為你一直在用繩打結預卜凶吉呢——好了,這反正是無足輕重的。”


    馬裏奧特警督的雙眼星星般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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