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完成了分工,但是楚風也不可能真的就完全坦坦蕩蕩地去麵對林顰。


    不然,楚風隻怕不會在林顰的手下撐過兩招。


    楚風沿途都在布置一些細小的陣法,用來給之後阻撓拖延林顰爭取時間,也是給自己增添幾分生還的機會,他畢竟還不想死,他也還想活下去。


    尤其是進入雲海之後,由於濃密的雲霧遮攔住了視線,楚風在這片區域布置陣法尤為密集,隻求能夠在這片雲海之中更多地拖延林顰。


    雲海之上百丈的山巔,有著一條從虛空之中噴薄而出的河流,就仿佛是水銀的河流一般,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不時地有更為耀眼的光芒從那條河流之中閃爍而出,刺目萬分。


    那就是星河,垂落進入山巔的一片湖泊之中,那是星辰島的星海,也正是所謂的星河的入口。


    珊瑚就此止步,避免靠得太近被林顰發現――為了遮蔽珊瑚,楚風又為珊瑚布下了一個隱陣,將珊瑚隱匿在其間。


    “大哥,不要和她正麵交手,時刻保持距離。”珊瑚再次叮囑道,麵對林顰,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有重複這樣的叮囑,讓楚風務必注意安全。


    珊瑚又頓了頓,才補充道:“林顰的意誌很薄弱,一旦遠離了人的控製,大哥你可以用言語刺激她,她應該會因此而受到影響。”


    楚風笑著點了點頭,而後深呼吸一口氣,將周身所有的功法停止運轉,將所有的真氣都匯聚在了一起,全力地運轉著風塵訣,以確保自己的速度。


    對於風塵訣的速度,他有著近乎盲目的自信,也相信,即便麵對九階初段的修士,也未必會吃多少虧。


    楚風緩步地向山頂走去。


    這座山巒的山巔很平坦,也很開闊,才走上山頂的平地,便見到了一片散發著璀璨星輝的湖水,那就是星海。


    星海與其說是湖水,倒不如說是清澈透明的一片夜空。


    湖水中點綴著顆顆繁星,極其有層次地展開在不同深度的湖水之中,給人一種極其立體的宇宙之感,就仿佛那湖泊之中是一個真正的宇宙一般。


    楚風的目光並沒有在星海之上投注太久,他的目光迅速地收回,掃過整片山巔,在星海的一座木橋上見到了一個腰間別著一杆竹簫的紅衣白裙的女子。


    女子的身姿很頎長,也很挺拔,紅色的外衣與白色素紗的長裙將她多姿的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紅白之間鮮明的對比映襯著她秀美的容顏。


    那女子青絲如墨披散在腦後,兩道秀眉宛如是朦朧煙雨之中遠處深黛色的遠山,一雙眼眸之中,泛著淡淡的氤氳霧氣,就像是瀟瀟的雨簾,她小巧的鼻子之下是一張有些薄的淡紅色櫻唇,煞是可愛,耳垂上墜著兩顆晶瑩剔透的水滴形耳墜。


    那女子的雙眼就像是有一種特別的魔力,令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疼,心疼這個女子。


    那一瞬間,連楚風都露出了惘然的神色,他愣了許久,有些不懂,眼前這個女子就是林顰?


    他一直以為林顰應該會是以中年女子的形象出現,這不是美觀的問題,而是威儀的問題。


    但是他的確沒有想到,林顰竟然駐顏在二十歲年紀,與滄海閣那位胭脂一般,都還是保持著一個女人愛美的本心。


    更讓楚風想不到的是,林顰會是這般嬌柔,這般令人心疼的形象,由內而外散發著一股無助與淒苦的氣質,令人不得不垂憐三分。


    而真正讓楚風震驚的是,他原來早已與林顰有過一麵之緣,多年前圍剿陸琪的時候,他去尋找路駑,也曾在橋頭上見過她――那個時候的她一般迷茫地站在細雨之中,甚至連傘都沒有撐起。


    林顰站在橋頭看著湖麵發愣,她看到了楚風,她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眼眸中騰起了一絲霧氣,許久才看著楚風,有些試探,又有些遲疑地道:“你是誰,為什麽你的氣息好熟悉……”


    林顰的聲音很動聽,也很悅耳,就像是雨打在芭蕉上的聲音。


    就連楚風也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會浮現出這樣奇怪的聯想,但是就是會這樣不由自主地想到這個畫麵。


    楚風本來早已想好的說辭,在這一刻都堵在了咽喉上,再也說不出來,不知道為什麽,他隱隱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個少年時代的自己。


    “我可以進去嗎?”楚風用手指了指星海,輕聲問道。


    林顰看了看楚風手指的方向,然後她搖了搖頭,道:“祖師說不可以,她要殺了你。”


    林顰的聲音平淡而沒有任何感情,哪怕再好聽,再讓人產生滿是詩意的聯想,都在這一刻讓楚風的背皮有些發麻,就像是置身在了一場秋雨之中。


    那是一場瀟瀟無盡的秋雨,煙雨朦朧,所有的一切都是朦朧的,看不真切的。


    遠處的山,遠處的水,都隱遁在了雨簾之後,就像是在一張生宣上洇開的淡漠,隱隱約約可以見到些什麽,卻又隻能見到那隱隱約約。


    而林顰,也在這一瞬間,朦朧在了那一場秋雨之中,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朦朧在了楚風的記憶中。


    楚風有些惘然,看著落在身周的秋雨,如絲線一般連綿不斷。


    他伸手接住了一縷秋雨,那秋雨在手心中有一些涼涼的感覺,很清爽,卻也很惆悵。


    楚風不知道為什麽秋雨會如此惆悵,他隻是看著那繞著他落下的秋雨,惘然四顧。


    他就像是與這場秋雨格格不入的一個局外人,秋雨不會落在他的身上,他也感受不到的秋雨的惆悵――就連那落在他手裏的那條絲線,都漸漸地斷絕了,他手裏的秋雨也成為了虛妄,仿佛他所感受到的惆悵都已經成為了虛妄。


    楚風抬起頭看了看天,天色有些陰沉,但是他卻覺得那像是墨團一般的雲比自己的心境要輕鬆很多。


    至少,那雨雲有所來,有所去,而他卻在這場秋雨中彷徨無措。


    楚風微微地走動了一步,身邊的雨簾果然像是在躲開他一般的,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哪怕是一絲的濕潤都沒有漸染上他的衣衫。


    看著秋雨,楚風腦海裏忽然浮想起了一個名字。


    那是一個與秋雨有關的名字,隻是他一時有些記不起了,那個名字究竟是什麽。


    楚風在這片秋雨中走動,四顧,回首。


    他已經漸漸忘了自己是誰,自己從何而來,又要往何處去。他隻知道,他似乎很享受這種惘然的情緒,不需要去思考,不需要去做任何事情,隻需要沉浸在自己的情感的世界之中,就此與任何人再沒有絲毫的幹係。


    但是開始有很多名字,有很多身影在楚風的腦海裏滾動,就像是朦朧在秋雨之後的遠山、湖泊,已經隱隱約約可以見到,甚至感覺那個名字已經到了自己的嘴邊,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那個名字到底是什麽,要如何發音,才是正確。


    自己要一直在這裏徘徊下去嗎?


    楚風頓了頓,卻突然想到,自己是誰,自己代表著“我”嗎?


    那麽我是誰呢,我的名字又是什麽呢?


    甚至連所謂的名字,又是什麽東西呢?


    楚風感覺自己的腦海裏似乎少了很多東西,漸漸地連最後的思考的能力都在喪失了,連那縷惘然的情緒都在逐漸地消逝。


    所有的東西都在腦海裏逐漸變得朦朧,逐漸變得黯淡,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擋其衰退的腳步。


    楚風眼眸中的那縷光芒開始黯淡,開始朦朧,漸漸地變成了一片霧靄,猶如秋雨之中的那層雨簾,雖然隻是薄薄的一層,但是卻始終無法望穿。


    忽然,又有別樣的涼意吹拂在了他的臉上,他的手指不自禁地微微顫抖起來,他依稀中,還記得這種輕盈的涼意,像是母親的手撫摸在臉上的感覺。


    這是風。


    他的名字裏,好像就有一個風字。


    他眼眸裏的那層雨簾倏然退卻,那充滿了惘然惆悵的瞳眸在這一刹那迸發出一道光芒。


    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了在兒時,在黃昏的夕陽下,母親的聲聲呼喚。


    他叫做楚風,楚是一清二楚的楚,風,是櫛風沐雨的風。


    那一個個隱遁在煙雨之後的形象漸漸地浮出,那一個個到了嘴邊卻說不出的名字紛紛變得清晰,他終於想起了很多東西,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來到這一場瀟瀟的秋雨之中的。


    那一瞬間,身邊垂落的所有的秋雨都凝滯了,變成了從天空中垂落下來的一條明亮的白線,就仿佛時空都定格了一般。


    而後,一絲絲涼意開始向天空回落而去,厚積千重的雨雲開始消散,露出了晴天與豔陽。


    遠處的山,與遠處的水,都從洇開的墨跡,變成了清晰的山水畫卷,所有的一切都逆轉了回來。


    遠處的雨簾退散而去,一架斷橋出現在了粼粼的波光之上,一個紅衣白裙的女子,站在那裏。


    她沒有動,但是隨著波光的搖曳,她的身姿也隨之搖曳起來,被各個方向所投射而來的光芒,映襯得無比美麗。


    她手裏撐著一把傘,神色有些難過,眼中的霧氣就仿佛隨時都要凝結起來,化為淚水流下。


    盡管她頭上頂著的是烈日,是驕陽,但是她撐傘的動作卻很認真。


    她右手握著傘的中部,左手握著傘的傘柄,將傘靠在自己單薄的右肩上,微微傾斜著,就像真的有一場大雨正在傾盆而下,不斷地擊打著她纖纖素手裏所握的那把傘一樣。


    楚風看著林顰,神色更認真,因為方才的那一刹那,他差點被林顰徹底蠱惑了心神,迷失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


    那隻是一瞬間,甚至連真正意義上的出招都不算。


    林顰幽怨地看著楚風,輕聲自語道:“為什麽……為什麽你不願意留下來陪我呢?”


    給讀者的話:


    林顰的線已經埋了三卷多了……她終於正式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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