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撐著油紙傘,在林中閑庭信步著。(.$>>>棉、花‘糖’小‘說’)〈??[


    她其實不想打傘,但是已經和各派派遣的代表會盟過的她,不得不也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她其實有些厭煩和那些太過聰明的人打交道,因為他們的聰明讓她覺得厭煩。


    這種厭煩,是難以壓製的,她有時候寧願在大哥麵前無憂無慮地做一個什麽也不懂,看到油紙傘都能稀奇好久,看到冰糖葫蘆都能直吞唾沫的平凡的姑娘,而不是能和那些聰明人話裏藏話地進行一些溝通。


    那些人太陰險,太惡毒,如果不是大哥教導過她,他們所作所為的都隻是利益,隻聽他們激烈的言辭的話,隻怕她還真的以為這些人都是一些是非觀念極強,堅守著人間道義的義士。


    但是盡管她早有了防備,盡管她小心翼翼地措辭應對,她卻也好幾次都差點落入了別人的言語陷阱之中,險些被套出一些秘密,如果不是楚風從旁提醒,她早已栽了許多跟頭了。


    這讓珊瑚愈厭煩這些所謂的聰明人來,此刻分明都還在對付鳳鳴山莊,卻已經在互相打著以後翻臉的算盤。


    所以珊瑚幹脆很明智地開始裝傻,隻是嚷嚷著自己要救出自己的族人,然後帶著自己的駙馬回東海好好過日子。


    為了合理地說明楚風與珊瑚的關係,珊瑚不得不精心編造了一段故事。


    由於鳳鳴山莊掌握了楚奚武這個身份的過去,所以珊瑚無法掩飾,便完全照搬了楚風曾經講給辛南歸他們的故事,之後的故事則是楚風費勁千辛萬苦救出一個小女孩,遭到鳳鳴山莊的追殺,他為了保護這個小女孩,把她寄養在東海的一個漁村之中,自己則引開對方的注意力。


    楚風最終被擊成重傷,被鮫人族所救,而美麗的珊瑚公主卻對這個平凡善良的青年一見鍾情,決定以身相許,並派遣了自己的護衛去接小丫。


    結果護衛和小丫都一去不返,惹得鮫人族大怒,鮫人族族長,一個隱世的九階高手準備親自出動,卻被理智的珊瑚勸服,因為人間的事,人間妖族也不宜介入。


    所以機智的公主隻是帶著自己的駙馬,和一直與鮫人族有著密切往來的滄海閣的證明,來到了中原尋求正義。


    珊瑚公主表示,隻要能救出她的族人,她願意將一篇古經交給各派參考,並且當場提供了一段古經之中的經文。


    這段古經很玄奧,所以愈堅定了他們想要伸張正義的立場,也不再過多地追究鮫人族背後到底有什麽目的。


    畢竟,他們所要做的,也隻是碾壓一個積弱多年的門派,不會付出什麽大的代價,卻實實在在地鏟除了一個威脅,並且會得到一卷古經,權衡利弊,是每個聰明人都擅長做的事情。利大於弊,那麽就沒有什麽不敢做的。


    雖然他們的做法和珊瑚的做法沒有太多的不同,但是珊瑚就是厭煩他們,或許是因為她自己其實也不是很喜歡當一個聰明人,而隻是想當個穿花撲蝶的少女而已。


    畢竟,大概沒有多少人天生就是想承擔起無數責任,更沒有多少人喜歡與人勾心鬥角的——還是做個平凡的人,最輕鬆。


    珊瑚的神念注視著涼亭中的一舉一動,這幾天,不管是鳳鳴山莊,還是各派的人手,其實也都還算克製,不曾正麵交手過。


    因為一旦爆正麵衝突,就注定了不可挽回的局麵。


    即便各派都已經決意了要碾壓鳳鳴山莊,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願意為此付出太多的代價,他們自然願意等待,等待門內的陣法高手們聯手瓦解鳳鳴山莊的守山大陣,而鳳鳴山莊,則始終保持了沉默。


    珊瑚隱隱覺得鳳鳴山莊的沉默有些古怪,但是她也不知道鳳鳴山莊到底在做什麽,為什麽到了這樣的地步,還沒有做出反應,他們又在等待什麽,難道是有恃無恐嗎?


    所以珊瑚對於今天的這次約見,其實有些在意。


    但是她卻現其實辛南歸沒有絲毫別的意思,他隻是想和楚風談一談,說說話,說說他們的過去,說說他們的將來。


    所以珊瑚離開了涼亭,開始在雨中漫步,追逐自己喜歡的雨絲。


    直到兩個身影倏然出現在樹林中。


    那是兩個從後山方向而來的身影,一個少女,一個少年,一身的大紅長袍,金線鳳紋,表明了他們是鳳鳴山莊的弟子。


    他們從後山奔馳而來,卻在林中停了下來,因為珊瑚禦雨成簾,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逼得他們不得不落了下來,站在了珊瑚的跟前。


    少女的臉色有些蒼白,雨水順著她的麵頰不斷地流淌下來,把她的衣物完全打濕,原本精致的衣物完全褶皺起來。


    她沒有有意地避開雨水,說明她很著急,而她身後的少年,看起來與其說是著急,不如說是憤怒。


    珊瑚不知道那個少年在憤怒什麽,所以她隻是看了看他們,輕聲道:“藺琿?陳棟楠?”


    從她掌握的情報來看,會為辛南歸這麽著急的,大概隻有這兩個人了吧。


    藺琿虛弱地笑了笑,微微欠身致意,才滿是疲倦地道:“請讓我們過去。”


    珊瑚猶豫了片刻,她扭頭,看向涼亭,想要看看涼亭之中的兩個人是什麽意思。


    她看到辛南歸掏出一口劍,遞給楚風。


    她看到楚風接過劍沉吟著。


    然後她看到了楚風揮動那口劍,一道血光,與一道寒光,將那座被雨簾所包裹的涼亭,輝映得無比絢麗。


    “不!”藺琿聲嘶力竭地嘶吼起來,不顧一切地就要向前衝,陳棟楠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也運足了真氣快地想要衝擊珊瑚所駕馭的雨簾。


    珊瑚隻是猶豫了刹那,她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在這裏阻止這兩個少年。


    但是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退卻,收起了雨簾,略略後退一步,便已經到了楚風的身邊。


    楚風已經放下了劍,他站起身,正俯身去拿起自己脫下的蓑衣和鬥笠,然後想要走出涼亭。


    兩個身影卻堵在了涼亭的門口,兩雙憤怒的眼睛,直視著楚風的那雙平靜而明亮的眼睛,沒有絲毫的回避,沒有絲毫的退讓,在這一刻,他們隻是敵人而已。


    “你殺了阿歸?”藺琿壓低了聲音,看著楚風,眼中的痛苦與憤怒之意,已經溢於言表。


    那一聲質問,與其說是質問,倒不如說是呻吟。


    藺琿不會忘記當初自己在酒樓上所說的話,即便犯下那些罪孽的人,是自己的同門,自己也要他們付出代價。


    但是當這句話一言成讖的時候,她才現其實自己真的無法接受,尤其這些人中還有自己從小時起便有的玩伴辛南歸。


    藺琿沒有去質問過辛南歸為什麽要這麽做,因為她開不了口,即便她知道辛南歸其實一直很想找人訴說,但是她隻是逃避,逃避了事實。


    直到她今天得知,辛南歸約談了楚風。


    藺琿那個時候,就知道也許事情在向越來越不妙的方向展而去,所以她急匆匆地趕來,卻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麽那麽溫和的奚武哥,卻竟然能夠向辛南歸下手,辛南歸做錯了事情,可他已經知道錯了,他自己比誰都痛苦,為什麽還要殺他?


    藺琿因此而憤怒,陳棟楠也因此而憤怒。


    楚風平靜地看著藺琿,沒有說話,然後他伸手,輕輕在藺琿的頭上拍了拍,道:“長大了不少啊,你們都是。”


    然後楚風退後一步讓開了一些空間,道:“進來吧,外麵下著雨,別著涼了。”


    藺琿向前邁出了一步,雙眼依然緊緊盯著楚風,重複道:“阿歸已經知道錯了,為什麽還要殺了他?”


    楚風忽然沉默片刻,才問道:“如果我殺了無辜的人,隻是知道錯了,就可以被原諒了嗎?”


    藺琿一顫,她瞬間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竟然無言以對。


    犯了錯,隻是知道錯了,就可以完全被揭過去了嗎?


    世間哪有如此輕易的事情,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是最樸素的道理。


    “那奚武……你呢,你殺了人,難道就不用死嗎?”陳棟楠冷笑道,言語之中滿是譏誚之意。


    楚風微微搖頭道:“我殺了無辜的人,那我自然該死,有人來殺我,那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所以就算我被他所殺,我也不會有什麽怨恨。但是我卻不會輕易送死,因為我還不想死啊。”


    “虛偽。”陳棟楠冷哼,身上紅光微微閃爍而起,卻被珊瑚直接一掌旋出,擊中胸間,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就被直接震退十餘丈,嘴角沁出一絲血來。


    楚風微微動容,自己虛偽嗎?


    也許吧,不過自己隻是在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自己日後也許會為此感到後悔,但是至少此刻,自己毫無悔意。


    楚風戴上鬥笠,繞過藺琿,大步走入了傾瀉而下的漫天江海之中,很快便消失在了煙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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