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繁華的台北中心內一家著名的PUB。


    為何著名?


    為了它特立獨行的營業作風,為了它賓至如歸的待客服務,為了它個性豪爽如俠客般的老板,更為了它是一間令人竊竊私語、廣為流傳的同誌PUB。


    美其名是“夜色”,實際上,店名是在諷刺今日的社會隻能容忍這群少數民族隱藏在昏暗的角落,沒有在陽光下的地位。


    這裏的掌門人是有著一臉落腮胡的大嗓門男子,一把長在嘴上的卷毛遮去了大半的瞼,看不出年齡,長相也模模糊糊,除了幾個老板的熟朋友外,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幾歲。要是問及相關的問題,他的回答肯定是幾乎衝破耳膜的海派笑聲,震得人頭昏眼花,馬上忘記滿腦子的好奇。


    不過這樣的老板,居然有一個嬌滴滴的小妻子。小妻子不僅長有一張可愛的娃娃臉,連說話的聲音都甜得像是可以滴出蜜似的;跟魁梧的大胡子老板站在一起,活像是一變態犯無知純潔的少女,被警察盤問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其實老板疼他的小妻子疼到骨子裏去,她說東,他絕對不敢看西;她喊疼,他就噘起香腸嘴替她呼痛。自己恩愛惡心不打緊,可憐的是不小心看到的客人,回家總要反胃好幾天。


    問老板為什麽開一家同誌酒吧,他的答案二十年來如一日。


    就一個字——爽。


    他愛開酒吧就開酒吧,誰喜歡來就來,就算全是同誌,他也一律等同視之。


    他這裏隻歡迎朋友,沒有等級。就因為這樣的風格,老字號的“夜色”能在眾多新生代的PUB裏屹立不搖,很多都是從創店至今都還是常上門的老顧客,大家早就混熟得像是有幾百年交情的老友。


    從淩晨十二點半到五點半,短短五個小時的營業時間,來自天南地北的陌生客,不論你是多數還是少數民族,不論你有錢沒錢、愛男愛女,總之,隻要有誠意,進了“夜色”的門,大家都是朋友!


    “沐頤,你今天來晚了。”大胡子老板蕭銘一看到落座在眼前的男人,馬上就給了他一杯提神湯。呃,當然不是什麽興奮藥丸,隻是加了“很多鞭”的一種中藥,老板娘家裏的獨家秘方,兩杯下肚,“小泥鰍”也變成一條“活龍”啦!


    坐在高腳椅上的唐沐頤垂著首,略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麵容,不過下巴的形狀卻極為優美。他隨手取來一支吸管,就開始飲用特製的提神湯,悶悶地抱怨著:“累死了、累死了,老頭居然開會開到晚上十二點,與會人士就隻有我跟他,整個晚上跟他大眼瞪小眼,我的腦細胞不知死多少!”


    “他是你阿爸,什麽老頭老頭的!你要是我兒子,我一掌劈死你,”蕭銘擦著杯子,順手倒了一杯酒給其他客人,“你們家就你一個不長進的兒子,天天玩得不見人影,你老爸會想要磨練你是理所當然的。”


    “不長進?”唐沐頤怪叫一聲,猛然抬起的頭差點撞倒桌上的杯子。在吧台暈黃的燈光下,他極其俊美的輪廓有著透明的朦朧感。“誰不長進了?他要我出國留學,我就出國留學,他要我二十四歲以前念完博士,我就念完;他要我回家裏的公司上班,我就回去,除了我坦白我隻喜歡男人那一次讓他氣得差點躺進棺材外,我可沒做過什麽‘不長進’的事!”


    “錯!錯!錯!”蕭銘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你答應出國留學,是因為你想換換口味找金發男孩;你二十四歲念完博士,是因為你討厭學校裏的老教授,看到他就想吐,所以巴不得趕快完成學業好離開學校;回家族企業上班,是因為再怎麽胡來也都保得住飯碗,你懶得出去受人家氣才幹脆上任……我說對了嗎?”


    唐沐頤瞠著一雙足以勾魂的美麗眼眸,滿臉難以置信:“什麽?大哥是這麽跟你說的?”


    他大哥和蕭銘是高中同學,二十幾年的好朋友,當初他也是透過大哥才知道夜色,因為大哥很頭痛他的性向,索性丟到這邊來讓人“教導”。


    蕭銘挑眉,還牽動了頰旁的鬢角。


    “正確地說,你大哥、二哥、三哥、五弟、六弟,還有最小的妹妹都曾透露過一點。”老爺子好像也跟他抱怨過,不過都喝得醉了,記不太清楚。


    “你什麽時候跟我們家的人認識這麽深來著?”簡直比他還要熟稔。


    “嗯哼,你忘了你們家每年都會包下這裏開新年會?”其實就是一群老大人和小大人飲酒作樂,每次到最後都鬧得搖搖晃晃,因為喝多了嘛!


    “原來你的情報網就是這麽來的。”唐沐頤冷哼,“不過我現在的位置可是實力得來的,你別又聽他們亂說。”他可是一步一腳印,從最最最底層的職員爬到現在的職位,當然,天性懶散的他會這麽拚命是因為想用實力證明自己,好塞住老頭愛叨念的嘴。


    他唐沐頤願意做的事,原因一向隻因為他本人一時興起的原因。


    “是是是,唐總經理。”蕭銘從大胡子底下露出笑。老實說,他們家所有的人沒有一個不佩服這唐家四少爺令人咋舌的卓越能力,不過大家讚歎完畢呢,總會又搖頭可惜這一個極優人才會如此散漫。


    “別說這個了。喂,最近都沒有好獵物?”唐沐頤揚揚眉,俊美絕輪的臉上登時閃起一抹無形的邪魅氣息,一種讓人明明知道危險卻又完全沉溺的妖豔誘惑。


    “什麽獵物?當心我找你大哥告狀去。”蕭銘白他一眼,“我這裏是交朋友的酒吧,不是找床伴的酒吧,你少在這裏欺騙無知的少年了。他們都太嫩,想玩別在這裏找。”


    “欺騙?”唐沐頤瞪大了眼,“我才沒有!他們自已找上來,我有什麽辦法?”


    蕭銘想歎氣。的確,唐沐頤實在長得太過俊美,加上頎長健瘦的完美身材,在這PUB裏,想跟他作朋友的人不知有多少,很可惜的,他唐少爺是標準的“外貌協會”會長,長相不達標準的,他還不要哩。


    他的理由是,他長得美,要求當然也要高,不然他長那麽美幹嗎?


    沒錯,唐沐頤就是這麽一個惡質的男人。


    偏偏,無知的清純少年老是被他邪美的氣質給吸引,他這個作老板的每每才安撫好小花小草,唐沐頤就又不知上哪去招蜂引蝶,攪亂了一池春水卻不負責任,任憑他這個老板苦日婆心地規勸少年們回頭是岸,卻又不能明白地講說被拒絕的原甲是因為你們“長得太醜”啦。


    這檔子事,難哪!


    要不是基於放走害蟲會危害大眾,他老早一腳把唐沐頤踹出去,省得他老是給他惹來一堆又一堆麻煩。


    “卷毛,卷毛!那個人是誰,我怎麽沒見過?”唐沐頤彎彎修長的手指,視線瞥向一個角落。


    “我告訴過你多少遍,不要叫我卷毛!”蕭銘今日頭一次展現他的大嗓門,幾欲蓋過舞池裏震耳的搖滾舞曲。他恨死這個綽號了,卻因為唐沐頤的關係,大家都熱情地叫喚他“卷毛、卷毛”,而遺忘他真正的名字。


    “你成天這樣鬼吼鬼叫,怎麽都不會破聲啊?”唐沐頤瞅他一眼,很快地又把焦點放在那抹不起眼、卻正好被他看見的身影上。“你還沒回答我,卷毛。”


    喝!吐血!蕭銘拚命深呼吸。


    罷,跟這等妖孽溝通是浪費唇舌。他臉色不善地往唐沐頤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上星期來的新朋友,很內向的,我還沒看他跟幾個人說過話。”


    “喔——”唐沐頤拖長音,“也就是說很清純嘍……”


    “你別打壞主意,他不在你的狩獵範圍內,少無端招惹人家。”那種平凡的長相,虧得唐沐頤會對他有興趣。


    “嗬嗬……我隻是去找他說說話。”唐沐頤勾起唇,邪魅地笑了。


    “沐……”


    一閃身,唐沐頤就移動到人群中,蕭銘連個“不”字都來不及說。


    啊——他不管了他絕對不要再幫那缺德的兔崽子收拾善後!蕭銘轉身,自己忙去了。


    唐沐頤一路上跟幾個熟人打招呼,一邊找到了一直站在角落、的年輕男人。他自然地站到年輕男人的身旁,表麵上是注視舞池,實際上卻是在打量他。


    呃……比他矮半個頭多一點,目測大概一七四公分左右;白襯衫,洗白的舊牛仔褲,還戴了一副像是在夜市買的那種大黑粗框眼鏡,一點品味都沒有。唐沐頤理了理自己身上的亞曼尼新裝。


    單眼皮,他不喜歡;小鼻子,勉強可以;嘴巴普通,不過嘴唇幹裂;皮膚嘛……沒摸過,不予置評,不過毛孔大得可以看見就是了,想來觸感應該跟菜瓜等級;最後是體格……竹竿一支。


    兩分。


    真慘,這是他給過最低的分數。


    不過學生氣息倒挺濃厚的,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念書……正當唐沐頤在思考該如何開口搭訕時,那名年輕男人先有了動作。


    他輕扯了扯唐沐頤的袖子,低聲道:“先……先生。”


    喔,原來不是內向的小媳婦還頗有勇氣,唐沐頤得意於自己的魅力,連這種“枯萎”的“壁草”都不怕困難地積極向他示好。


    “什麽事?”他勾起一抹極為美麗的魅笑,會讓人看了停止呼吸而死的那種。不過枯萎壁草的呼吸沒有停止,反而加速了。沒差,道理是一樣的。


    “我……我……我是想……”


    啊,枯萎壁草害羞得都口吃了,不過人長得不怎麽樣,連聲音也不甚悅耳。唐沐頤在心底歎息自己的罪惡。


    “你想怎麽樣?”低沉沙啞的男性嗓音有著催眠神誌的魔力,讓人暈眩至極,徑自迷醉在天籟般的誘惑中。


    “我是……是想……想…請問你……”


    哎,枯萎壁草大概是太緊張了,額頭上布滿了薄汗。


    “嗯?”就是這樣一種曖昧的低應,暗示性的聲音,可以把他的魅力發揮到極致。唐沐頤雙手插在褲袋,優雅地站立著。


    “我……我想請問你……那個……%#*&……”咦?這樣不太好,枯萎壁草說的話太模糊了,他聽不清楚。


    “什麽?”唐沐頤低首,湊近年輕男子,想聽得清楚些。


    “那個……%#@S在……呃,在哪裏?”年輕男人愈來愈口齒不清。


    “什麽東西在哪裏?”唐沐頤又更靠近了些。


    “就是……那個……”年輕男人講話有點吃力。“廁……廁所!”總算,咬著也要講出來。


    “廁所?!”唐沐頤微微皺眉。沒想到枯萎壁草有這種嗜好,先不論他根本沒意思跟他來段“”,就算他有意思,他也不能接受在廁所。“廁所不行。”


    他一口拒絕,擔心勾引遊戲玩得過火,壁草會會錯意。


    “不行?”年輕男人一臉茫然,“為……為什麽不行?”


    “就是不行。”唐沐頤搖搖頭,斬釘截鐵。


    “可……可……可是我……”年輕男人臉色慘白,隻不過昏暗的燈光下看不太出來。


    “可是什麽?”哪來那麽多理由?嘖,又聽不清楚了。唐沐頤靠近他,“可是你怎麽樣?”


    “可……可是我……”


    “什麽?”再靠近,再靠近……


    “我……我要……”年輕男人再也忍不住,他下意識地抓住唐沐頤的衣襟,頭一低,他大聲地說出來:“我……我要吐了!惡——”


    唏裏嘩啦、嘩啦唏裏……大江東去胃掏盡!


    隨著排山倒海而來的嘔吐聲,唐沐頤完全被釘在當場,腦子裏有數分鍾的空白。


    他……他他……他他他——


    他居然吐在他的身上?


    這株要死不活的壁草!


    他竟然敢這麽做?


    他的形象、他的魅力、他的完美、他的高級皮鞋、他的新亞曼尼……天——殺——的忿怒的餘音繞梁三日不止。


    這是開始,一個有一點點糟糕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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