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爾·波洛再次爬上懸崖,俯瞰著下麵的岩石,海浪凶猛地拍打著它們,那兒,就是發現那對夫婦屍體的地方,也是在這出悲劇發生的三個星期之前,另一個女人在夢遊中掉下去摔死的地方。


    “為什麽發生了這些事?”那是加爾威局長曾經問過的問題。


    為什麽?是什麽引起的?


    開始是一起事故——三個星期以後一對夫婦雙雙自殺。古老的罪惡已經留下了長長的陰影,一個簡單的開始,卻在多年以後導致了悲慘的結局。


    今天,將會有一些人在這兒聚集,一個男孩和一個姑娘,他們要真相,有兩個人知道真相。


    赫克爾·波洛轉過身,走向那條通向一座曾經叫做奧弗克裏福的房子的小徑。


    這兒離房子不遠,他看到了對著牆停著的車,他看到了蒼天映襯下的房子的輪廓,那房子現在空著,需要重新粉刷,房產代理人在它前麵懸起了一塊牌子,上麵寫著“稱心的房子”,正等待再次出售,原來的“奧弗克裏福”字樣已經被刮去,現在是“道恩山莊”。他迎向那兩個正向他走過來的人,一個是德斯蒙德·伯頓—考克斯,另一個是西莉亞·雷溫斯克羅特。


    “房產代理人約我們來,”德斯蒙德先開口,“說我們想重新拜訪這座房子什麽的,我已經拿到了鑰匙,因為我們想進裏邊去。這棟房子在最近的五年裏已經被改變過兩次,但現在一定不會有什麽可看的了。對嗎?”“我不這麽想,”西莉亞說,“畢竟它屬於過很多人,某個叫阿切爾的人最初買了它,第二個主人我想是福婁菲爾德,他們說這兒太孤單了。現在,最後的一任主人也正在賣它,也許他們真的疑心這是一棟幽靈出沒的房子。”


    “你也相信?”德斯蒙德問道。


    “得了,我當然不信,”西莉亞說,“不過他們說的也許是真的,誰知道呢?我是說這兒畢竟發生了許多事,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啊,一切……”


    “我不這麽想,”波洛說,“這兒有過悲哀和死亡,但也有過愛。”一輛出租車沿著公路駛來。


    “但願這是奧利弗夫人,”西莉亞說,“她說她要坐火車來,然後從車站再換乘出租車。”


    車裏走出兩個女人,一個是奧利弗夫人,跟她在一起的是一個瘦瘦的,服飾高雅的女人。因為波洛事先知道她要來,所以未感到驚訝,他想看看西莉亞是否有什麽反應。


    “噢!”西莉亞跳起來跑了過去。


    她跑向這個女人,後者抬起了頭。


    “澤莉,”她說,“是澤莉嗎?真是澤莉!哦,我太高興了,我不知道你也會來。”


    “赫克爾·波洛先生要求我來。”


    “我明白,”西莉亞說,“是的,是的,我想我明白,但是我——我不——”她停住了,她轉過頭看著她那英俊的男朋友,他就站在她的旁邊,“德斯蒙德,不是——不是你吧?”“是的,我寫信給米歐沃莉特小姐——給澤莉,如果我仍然可以這樣稱呼她的話。”


    “你一直可以這樣稱呼我,你們倆都一樣,”澤莉說,“我不能肯定我是否想來,我捉摸不定我來是否明智。現在我還是不知道,但我希望是的。”


    “我想知道,”西莉亞說,“我們倆都想知道,德斯蒙德認為你能告訴我們點兒什麽。”


    “波洛先生來看我,”澤莉說,“他說服我今天來這兒。”西莉亞挽起奧利弗夫人的手臂。


    “我也希望你來,因為你也出了不少力,是你找的波洛先生,而你自己也有一些發現,對嗎?”


    “人們告訴了我一些事情,”奧利弗夫人說,“有些人確實記得一些事情,當然了,有的人記得對,有的人弄錯了,可它們都攪在一起,但是波洛先生說那沒關係。”


    “是這樣,”波洛說,“重要的是區分哪些是聽說,哪些是肯定的消息。因為你從一個人那裏了解到的情況有可能並不完全正確,也有可能隻是你認為它們含糊不清。你帶著這些情況來找我,從那些你稱作大象——”他輕輕地笑了起來。


    “大象?”澤莉·米歐沃莉特問。


    “這是她的說法。”波洛說。


    “大象不會遺忘,”奧利弗夫人解釋道,“那就是我開始時的觀點。人們可以記住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就像大象一樣,當然不是所有的人,不過通常人們能記得某些事,很多人是這樣。我把很多聽來的事複述給波洛先生,而他——他來做一種——哦,如果他是一個醫生,我將稱它是一種診斷。”


    “我列了一份單子,”波洛說,“一份看來會指明這起多年以前發生的事的清單。我把每一項的標題讀給你們聽,看看你們是否能從這些標題中意識到什麽,也許你們意識不到什麽,也許你們會覺得很簡單。”“人們想知道,”西莉亞說,“是自殺?還是謀殺?是某個人——某個外來的人——殺了我父親嗎?為了某種我們不知道的理由?某種動機?我總認為有那一類的事,或是別的什麽。我知道這很難,但是——”


    “我想我們就在這兒呆著,”波洛說,“我們先不走進房子,因為其他人曾在裏麵住過,那裏的環境改變了。我們也許還要進去,不過那是我們結束了這個特別法庭之後。”


    “這是一個特別法庭嗎?”德斯蒙德問。


    “是的,是針對已發生事件的特別法庭。”


    他從房子附近一大叢木蘭花旁邊的小茅棚裏搬來幾把鐵架椅子,然後又從箱子裏拿出那張擬好的清單對西莉亞說:“對你來說,隻能是一種明確的選擇:自殺或謀殺。”


    “非此即彼。”西莉亞說。


    “我將要對你說,兩個都是真的,而且還不止就兩個。根據我的觀點,不僅是一個謀殺,也是一個自殺。我們會看到也許我將稱作成功的作品,同時我們也就看到了一幕悲劇,一幕兩個人相愛卻為了愛而死去的悲劇,一幕不僅僅屬於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的悲劇。不是隻有年輕人忍受愛的痛苦並作好了為愛去死的準備,不,比這還要豐富。”


    “我不理解。”西莉亞說。


    “還沒到時候哩。”“我會理解嗎?”西莉亞問道。


    “我想會的,”波洛說,“我將告訴你我認為發生的事,我還將說明我的看法有何根據。首先震動了我的,並不是警察已經掌握的證據,有些東西是很平常的,壓根兒談不上是證據。在已故的瑪格麗特·雷溫斯克羅特的遺物中有四頂假發,”他重複了一下,“四頂假發,”他盯著澤莉。


    “她並不是一直戴著同一頂假發,”澤莉說,“完全是根據場合而定,如果她旅行或是出門去,回來以後她就要急匆匆地重新梳理,而晚上呢,有時也要換一頂。”


    “是的,”波洛說,“那個時期時尚如此。人們在旅行期間總要備上一兩項假發。問題是,她有四頂假發,這在我看來是太多了,我一直迷惑不解為什麽她需要四頂。根據我向之打聽的警察的說法,她並沒有禿發的趨勢,她有在她那個年歲的女人正常的頭發。因此我感到不解。後來我又了解到,一頂假發上還特地製作了一些白發夾在中間,我知道那是她的理發師為她製作的,另一頂則帶著卷發,她死的時候成的就是這一頂。”“那又意味著什麽呢?”西莉亞問道,“反正她會戴著某一頂。”


    “也許是吧。我還了解到老管家曾對警察說過,在她死前的最後幾個星期,她一直戴的都是這頂帶卷發的假發,這表明這一頂是她最喜愛的。”“我不明白——”


    “也有一種說法,是加爾威局長向我引述的,‘同一個男人——不同的帽子。’這使我不得不去想——”


    西莉亞重複道:“我不明白——”


    波洛說:“還有狗的證據——”


    “狗——狗做了什麽?”


    “狗咬過她,那條狗據說對它的女主人非常忠誠,但是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周,它卻不止一次地咬過她,這太奇怪了。”


    “你是說它知道她要準備自殺?”德斯蒙德眼睛都圓了。


    “不,要比那簡單得多——”


    “我不——”


    波洛繼續說道——“不,它知道一件別人都不知道的事。它知道她不是它的女主人,她隻是看上去像它的女主人。老管家的視力不好,而且又聾,她看到的是一個穿著莫莉·雷溫斯克羅特衣服的女人,而且還帶著誰也不會弄錯的莫莉·雷溫斯克羅特的假發——帶卷毛的那頂。管家隻是說她的女主人在生命的最後幾周態度有些異樣。‘同一個男人——不同的帽子’,是加爾威局長說的,而這個念頭——確信的念頭——那時也跳進我的腦子,‘同一項假發——不同的女人’,狗知道——通過它的鼻子它知道,這不是同一個女人,不是那個它喜歡的女人,相反,這是一個它不喜歡和懼怕的女人。我認為,我設想那個女人不是莫莉·雷溫斯克羅特——那麽可能是誰呢?可能是多莉——這孿生姐姐?”“但那是不可能的,”西莉亞說。.99csw


    “不,這不是不可能的。畢竟,你們還記得,她們倆是雙胞胎。我現在應該說說那些最初是奧利弗夫人讓我注意的事,這些事是人們告訴她的,或者是暗示她的,是這樣的一些說法:雷溫斯克羅特夫人最近住院了,住在一所醫院或是護理院,她正忍受著事實上的或是臆想的癌症的痛苦,而醫生的看法恰好相反。但不管怎麽說,她也許固執己見,即使事實情況卻根本不是這樣。然後我一點一點地知道了她早期的曆史和她的胞姐,她們互相很忠誠,就像雙胞胎之間常有的那樣,做同樣的事,穿同樣的衣服,同時得病,同時或是相近的時間結婚。然而,也正像雙胞胎常有的另外一麵,那就是盡力去顯示她們的不一樣,甚至在她們之間產生了相互的嫌怨。還不止這些,早年時代就有一種東西埋藏在她們之間。阿裏斯特·雷溫斯克羅特年輕的時候,愛上了多莉·普勒斯通—格雷,雙胞胎中的姐姐,但他很快就把這種愛轉移了,轉移到另一個身上,瑪格麗特·普勒斯通—格雷,並且和她結了婚,無疑地,嫉妒產生了,這導致了她們倆的疏遠。瑪格麗特對她的姐姐仍然一往情深,但是多莉卻變了。在我看來這解釋了許多事。多莉是一個悲劇人物,但這不是她的錯,是某種遺傳上的基因在作怪,她的精神狀態總是不適宜,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有一種——原因是我們現在不可能搞清的了——對孩子的厭惡,完全有理由相信一個孩子是因她而死。證據雖不明確,但由醫生建議她再次進行精神治療這一點上看,事實非常明顯。她在醫院又住了好幾年,當醫生認為她已痊愈後,她被送回家裏,重新開始過正常的生活,她還去印度和她的妹妹一塊兒住。在那裏又一次發生了事故,這次是一個鄰居的孩子,當然了,同樣沒有證據,不過,看起來這次事故仍然應該由多莉負責。雷溫斯克羅特將軍把她帶回英國,她再次被送回醫院,但又再一次痊愈,據說又可以開始正常生活了。瑪格麗特這一次堅信她已徹底康複,認為她應該來和他們共同生活,以便就近視察。我不認為雷溫斯克羅特對此同意,我想他也有這種信念:有些人天生就有殘疾——大腦上的或是肢體上的。而多莉,他認為是大腦上的毛病,而且一次又一次地複發,她應該被嚴密地看管以避免其他悲劇發生。”“你是說,”德斯蒙德問道,“多莉開槍打死了雷溫斯克羅特夫婦嗎?”“不,”波洛說,“那不是我的結論。我認為是多莉殺死了她的妹妹——瑪格麗特。有一天她們倆出去散步,多莉把她從懸崖上推了下去,那潛伏著的、不能擺脫的仇恨——雖然她妹妹對她如此之好——仇恨、嫉妒以及要殺死她的企圖湧上她的心頭,使她不能自已。我認為有人知道這事,她當時就在這兒,我想是你,澤莉小姐。”“是的,”澤莉·米歐沃莉特說,“我當時就在這兒。雷溫斯克羅特將軍一直很著急,當他們看到她要傷害他們的兒子——愛德華的時候,他被送回學校去了,而我則安排西莉亞到瑞士去,之後,我才回到這裏,這樣,就剩了我、雷溫斯克羅特夫婦以及多莉。我們認為沒什麽可擔心的了,接著……就出事了。兩姐妹一塊兒出去,回來的時候隻有多莉一個人,她看上去相當異樣,非常緊張。她走進屋子坐在茶桌旁,雷溫斯克羅特將軍注意到她的右手上帶著血,他問她是否跌了一跤,她說,‘哦,不,沒什麽,什麽事也沒有,我被玫瑰刺掛了一下。’但是在奧弗克裏福沒有玫瑰,這是愚蠢的謊話。我們大家開始擔憂起來,如果她說是荊豆刺什麽的,也許我們就不會注意了。雷溫斯克羅特將軍走出去,我跟著他,在路上他一直這麽說,‘瑪格麗特一定出了什麽事!我敢肯定瑪格麗特出事了。’我們在懸崖下邊一塊凸起的石頭上找到了她,她傷得很重,但還沒死,隻是失血過多,有那麽一會兒我們兩個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該幹什麽,我們不敢去動她,我們覺得必須馬上找個醫生來,但在我們正要做什麽時,她搭上她丈夫的胳膊,顯然遊絲若斷,她說:‘是的,是多莉幹的。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幹什麽,記住,她不知道,阿裏斯特,你一定不要讓她因此感到痛苦,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所做的和為什麽做,她隻是情不自禁,你答應我,阿裏斯特,我想我就要死了,不——不,我們沒有時間找醫生了,找來也無濟於事。我會因流血過多而死,快了,我知道,但是答應我,答應找你要救她,答應找你不會讓警察逮捕她,別把她當做罪犯關起來。請把我的屍體藏好,別讓人發現,這是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我愛你勝過世上的一切,如果我能和你一起生活,我會的,但現在不行了,我能感覺到這一點,我爬了一陣,那是我能做到的唯一的事。答應我,還有你,澤莉,我知道你也愛我,你對我很好,總是在照料我,你也愛孩子們,所以你應該救多莉,可憐的多莉,請看在愛的份上,一定要救多莉。’”“然後,”波洛說,“你幹了什麽?在我看來,你一定處在你和——”http://


    “是的,她死了,說完那些話的十分鍾內她死了,我幫助他把屍體藏了起來。那是在山坡那邊更遠的地方,我們把她抱到那裏,用石頭和泥沙將她埋起來,我們已經盡力了,沒有路通到那裏,人隻能爬上去。從頭至尾,阿裏斯特總是翻來複去說著同一句話——‘我答應過她,我。必須實現諾言,我不知道怎麽做,我不知道任何人怎麽救她,我不知道,但是——’不過,我們的確照死者的話做了。多莉留在家裏,她恐懼極了,歇斯底裏,但同時卻有一種快樂的滿足,她說,‘我總是知道,好幾年了,我一直知道莫莉是真正的魔鬼,她把你從我身邊帶走,阿裏斯特,你屬於我——但是她把你搶走了,使你和她結婚,我一直知道總有一天我要對她動手,我一向知道。現在我很害怕,他們要對我怎麽樣——他們要說些什麽?我不能再被關起來,我不能,我不能,我要瘋了,你不會讓我被關起來的。他們要把我帶走,他們要說我是凶手,這不是謀殺,我隻是不得不幹,有時我就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我想看見血,我不能等著莫莉自己死去。雖然這樣,我還是跑開了,但是我知道她要死的,我僅僅希望你不會找到她,她隻是從懸崖上掉了下去,人們會說那是一起事故。’”“這真是一個可怕的故事。”德斯蒙德驚呆了。


    “是的,”西莉亞說,“這是一個可怕的故事,但最好還是知道,我甚至不為她覺得難過。我是說我的母親,我知道她一直很迷人,在她的心裏根本就沒有什麽邪惡,她一直是很善良的。我能理解為什麽我父親不願意和多莉結婚,而和我母親結婚了,因為他愛她,而且在那時,他就已經認識到多莉是個肮髒、而且被扭曲的人。好吧——後來呢?”“我們編了一個很像樣的謊話,”澤莉說,“我們希望屍體不會被發現,以便過些日子可以找個機會,夜裏或是別的什麽時候,再把她轉到別的地方,使別人看起來就像是從山上摔下來並掉進了海裏。那時我們想到了夢遊這種說法,我們要做的事其實很簡單。阿裏斯特說,‘這讓我感到恐懼,但我答應過——我向莫莉發過警,要按她的意願辦。有一個辦法,一個可能的辦法可以救多莉,隻要多莉能演好她自己那部份的戲,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做得到。’我說,‘做什麽?’他說,‘讓她偽裝成莫莉,那樣就可以說是多莉在夢遊中摔死了。’”“我們把多莉帶到一個空著的屋子裏,我在那裏和她呆了幾天,阿裏斯特則對外宣稱莫莉因為她姐姐的死受到極大的震動,已經被送到醫院去了。幾天後我們把多莉領回來——她穿著莫莉的衣服,戴著莫莉的假發,是我安排的假發——那種帶卷毛的假發,它把她偽裝得很像莫莉。那可愛的老管家,姬尼特,不可能看得清楚,多莉和莫莉本來就很相像,說話聲也差不多,每個人都會認為那是莫莉,再加上由多莉的死帶來的慌亂,一切就顯得那麽自然,這就是我要說的一個部份——”


    “但是她怎麽堅持得住?”西莉亞問道,“那一定很不容易。”


    “不——她並不覺得難,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她做夢也想得到的,她得到了阿裏斯特——”


    “但是阿裏斯特——他怎麽能忍受?”


    “那天他安排我回瑞士,並在我臨行之前,他把他的想法告訴了我。”


    “他說:‘我要做的隻有一件事,我答應過莫莉不把多莉交給警察,所以我決不會讓人知道她是凶手,也決不會讓孩子們知道他們有一個凶手姨媽,誰也沒必要知道她是凶手。她已經在夢遊中摔死了——一起可悲的事故,她將以她自己的名字被埋在這兒的教堂裏。’


    “‘你怎麽能做到這一點呢?’我問他,我在發抖。他說:‘因為我打算做一你應該了解。你聽著,多莉不應該再活下去。如果在她的周圍還有孩子們的話,她會奪走更多的生命——可憐的靈魂,她沒權利再活下去。你應該理解我將要做的事,我也因此要搭上我自己的生命。我將和多莉一起在這兒生活幾個星期,這是我生命的最後一個部份——之後會有另一起悲劇——’


    “我不理解他的話的意思,我說:‘另外一起事故?又一次夜遊?’他說:‘不——人們將說我和莫莉是雙雙自殺。我想不會有人知道原因,他們也許會說是因莫莉確信自己得了癌症——或者是我這麽想——各種各樣的假設都會產生。但是你知道真相——你應該幫助我。澤莉,你是唯一真正愛我和莫莉以及孩子們的人,如果多莉必須死的話,那隻能由我一個人去做這件事。她不會覺得不幸或是恐懼。我將把她打死,然後再自殺,她和我的指紋都會留在槍上。判決必須得到執行。而我則必須充當這個執行者。有一件事我應該告訴你——我過去是,現在仍然是愛她們倆的,莫莉勝過我的生命,而多莉,我非常可憐她,可憐她與生俱來的不幸。我總記得——’”澤莉站起來走向西莉亞。“現在你知道了真相,”她說,“我答應過你父親決不讓你知道,我已經粉碎了自己的諾言。我從來沒想過要向你或是任何人吐露真情。但是波洛先生使我改變了。不過——這是多麽可怕的故事——”“我理解你的心情,”西莉亞說,“也許從你的觀點看是對的,但是我——我很高興知道了真相,因為現在我好像卸掉了一副重擔——”


    “現在,”德斯蒙德說,“我們倆都知道了真相,而我們決不會因此在意,它是一出悲劇,就像波洛先生在這兒說的,這是真正的一對戀人的悲劇,但是他們並沒有互相殘殺,因為他們相互愛戀著。一個被殺死了,另一個則看在人類的份上充當了懲處凶手的角色,以便讓更多的孩子免遭不幸。如果他做錯了的話,人們可以原諒他,而我認為他沒做錯。”“多莉一直是個可怕的女人,”西莉亞說,“甚至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就對她感到恐懼,隻是我不知道我怕什麽,現在我知道了。我認為父親是一個勇敢的人,他做了我母親臨死前希望他、懇求他做的事,他救了她姐姐——我母親深愛的姐姐。我寧可認為——哦,看來我這麽說很可笑——”她懷疑地看著赫克爾·波洛,“也許你不會這麽認為,我真希望你是一個天主教徒,看那墓碑上的話‘永遠相依相伴’,似乎並不意味著‘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亡’,不過我就是願意這麽想。而我那可憐的姨媽——我會盡力去理解她,同情她——不必再為自己難以自製做出的事感到痛苦。請注意,”西莉亞的聲調突然恢複了正常,“她不是一個好人,你沒法讓自己喜歡你認為不是好人的人。如果她努力的話,也許她可以有所改變,但也許不能,那就應該把她看做是一個病人——比如說某個得了瘟疫的人,村裏的人就不會讓她四處走動,也不會有人給她送吃的,因為全村人都怕被她連累死,就是那麽回事,但我仍要竭力去可憐她。至於我的父母親——我再也不會為他們感到焦慮了,他們愛得那麽深,而且還愛那個可憐的、不幸的、恨她的多莉。”“我認為,西莉亞,”德斯蒙德說,“我們最好盡快結婚,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我母親是決不打算聽到這些事的,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也決不是可以信守這些秘密的人。”“你的繼母,德斯蒙德,”波洛說,“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在你們倆中間橫插一杠,試圖用某些關於西莉亞父母親聳人聽聞的傳說來影響你。不管你知道,或者不知道,我都看不出有什麽理由不告訴你:你將從你生母那裏繼承到一筆遺產,她在不久前去世,她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你,那可是一大筆錢,當然要等到你二十五歲的時候。”


    “如果我和西莉亞結婚,我們當然需要錢,”德斯蒙德說,“我十分理解這一點,我知道我現在的母親對錢看得很重,而我到現在為止還常常向她惜錢。她有一天建議我去找一名律師,因為她說我都二十一歲了,還沒有立過遺囑,這很不妙。我猜想她的用意是很明顯的,也許我曾經也想過要把所有的錢都留給她,不過,當然啦,我現在要和西莉亞結婚,我要把錢留給西莉亞——我不喜歡我母親把我放在西莉亞對立麵的作法。”“我認為你的懷疑相當正確,”波洛說,“我敢肯定她會對自己說她的原意完全是好意:西莉亞的出身有問題,你要娶她是危險的,而——”


    “好了,”德斯蒙德說,“我知道我要做一個不孝的人。她畢竟是我的繼母,她養育了我,我想我會留給她相當數目的一筆錢,其餘的足夠我和西莉亞過幸福的生活。不錯,是有很多讓我們感到傷心的事,但這一切都會過去,我們再用不著擔驚受怕了,是嗎?西莉亞?”“是這樣,”西莉亞說,“我們再用不著擔驚受怕了。我認為我父親和我母親都是相當傑出的人。母親一生都對她的姐姐關懷備至,即使這一切都沒有結果。”


    “哦,親愛的孩子,”澤莉說,“原諒我還叫你們孩子,因為你們已經長大成人了,我很高興再次見到你們,也很高興我所做的一切沒有傷害你們。”


    “你一點兒也沒有傷害我們,見到你真是太好了,親愛的澤莉,”西莉亞走向她和她擁抱。“我總是那麽喜歡你。”她說。“我也一樣,打我認識你起,”德斯蒙德說,“當時我就住在隔壁,你和我們玩的遊戲真是太棒了。”


    兩個年輕人轉過身來。


    “謝謝你,奧利弗夫人!”德斯蒙德說,“你真是個好人,你做了那麽多事,這是我親眼所見。也謝謝你,波洛先生。”


    “是的,謝謝你,”西莉亞說,“我真是太感激了。”


    大家目送他們離去。


    “好吧,”澤莉說,“我也要走了,”她對波洛說,“你呢?你必須把這一切告訴別人嗎?”


    “也許隻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是一個退休的前警官,他已經完全卸職了。我想他不會認為有責任去幹涉已被時間勾銷了的事情。如果他仍然在職的話,也許就會不一樣。”“這是一個可怕的故事,”奧利弗夫人說,“可怕。所有那些同我談過話的人——是的,我現在明白了,他們都記得一些事,一些能為我們顯示真相的事,雖然把它們聯係起來很困難,但波洛先生做到了。誰又能把那些最不尋常的事情聯係起來呢?比如說假發和雙胞胎。”


    澤莉站在那兒望著遠處的什麽地方,波洛朝她走過去。


    “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他說,“因為我請你來,要求你做這些事?”


    “不,我很高興。你是對的,那兩個孩子很討人喜歡,他們是很好的一對兒,他們會很幸福的。我們正站在這兒,兩個戀人站過的地方,他們死了,我一點兒也不為他難堪,他也許做錯了,我覺得是這樣,但我不生他的氣,我認為這是一個勇敢的人的行動,即使是錯誤的行動。”“你也愛他,不是嗎?”赫克爾·波洛說。


    “是的,一直是。我一來到這所房子就愛上了他,我不認為他覺察到了,我們倆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麽事,他信任我,喜歡我,而我愛他們倆——他和瑪格麗特。”


    “還有件事我想問你,他像愛莫莉那樣愛多莉,是嗎?”


    “從開始到結束,他一直愛她們倆,那就是為什麽他救多莉的緣故,也是為什麽莫莉希望他救她的緣故。要說他更愛哪一個,我也琢磨不透,這也許是我永遠不會知道的事,”澤莉說,“我過去不知道——也許永遠不知道。”波洛凝視她片刻,然後轉身和奧利弗夫人一同離去。


    “我們回倫敦,我們必須回到日常的生活中去,忘掉悲劇和愛情故事。”


    “大象不會忘記,”奧利弗夫人說,“但我們是人類,而人類的最大長處就是能夠忘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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