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六月三十號。


    九點半的時候仆人稟報說賈普警督在樓下焦急地想見我們。


    已經有好幾年我們沒和倫敦警察廳警督打交道了。


    “啊!這個可愛的賈普。”波洛說,“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尋求幫助的。”我直截了當地說,“他一定遇到了什麽棘手的案子,來找你幫忙的。”


    我對賈普可不像波洛那樣縱容。他一來,波洛就要費腦筋了。我倒不是在意這個。畢竟波洛自己喜歡動腦筋。那是一件很有榮譽和令人高興的事。我隻是討厭虛偽地裝做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我喜歡直爽的人。我對波洛說了自己的想法,他哈哈大笑。


    “黑斯廷斯,你是個直爽、勇往直前的人,是吧?但你知道可憐的賈普要保存自己的麵子的。所以他就要裝裝了,這是很自然的。”


    我覺得這樣很傻,並和波洛說了,他不讚同。


    “一個人的外表的東西——都是無關緊要的”對人關係有時又很大。它能讓人保持尊嚴。”


    我個人認為,點自卑感,賈普沒什麽壞處。但爭論下去也沒什麽用處。何況我急於想知道賈普來幹什麽。


    他很熱情地與我們打招呼,


    “啊!你們正要吃早飯?怎麽,波洛先生,母雞沒下方蛋給你吃吧?”


    這是一個典故,原來波洛曾抱怨過不同形狀的雞蛋會影響他的勻稱感。


    “還沒有。”波洛笑著說,“我可愛的賈普,一大早來,有何見教?”


    “對我來說不早,我已經工作了兩個小時了。至於說我為什麽來你這一原因嗎,是謀殺。”


    “謀殺?”


    賈普點了點頭。


    “昨晚埃奇韋爾男爵在他攝政門的府鄖被人謀殺。被他的太太用尖刀刺人脖頸致死。”


    “被他的太太?”我驚訝地喊道。


    我在那一刻突然回憶起布賴恩-馬丁前一天早上說的話。他能預見將要發生的事嗎?我還記起簡曾說過的“把他幹掉”的話。超道德的,這是布賴恩-馬丁對她的評價。她是那種類型。是的。無情,自私,愚蠢。他的判斷是多麽正確!


    我腦子裏麵思緒萬幹。這時。賈普說話了:“是的,那個女演員。你認識的。她很出名的。簡-威爾金森。她三年前與他結婚。他們的關係並不好。她離開了他。”


    波洛一臉困惑而嚴肅的樣子。


    “你為什麽認為是她殺的呢?”


    “並不是認為。她被認出來了。根本沒有任何隱瞞,她是坐一輛出租車去的——”


    “一輛出租車?”我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下,那晚她在薩伏依飯店的話又在我耳邊響起。


    “——按門鈴,說要見埃奇韋爾男爵。那是在十點的時候。管家說他去看看,她冷靜地說,。喚,你不用去了。我是埃奇韋爾夫人。我想他在書房裏。,她說著那話就徑直走了進去,打開了門,進去後又把門關上了。


    “本來管家覺得奇怪,但也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他又下了樓。大約十分鍾以後,他聽見了前門關上的聲音。不管怎麽說,她是沒呆多久。大約夜裏十一點的時候他鎖上了門。他打開了書房的門,裏麵黑黑的,他以為主人已經上床睡覺了。今天早上,女仆發現了他的屍體。後頸發根處被刀刺了進去。”


    “沒有叫喊聲嗎?什麽聲音都沒聽見?”


    “他們說沒聽見。要知道,那間書房的門隔音效果很好。同時外麵還有車輛駛過的聲音。另外那種刺法,人會很快死去。醫生說,是由小腦底部一直到延髓——或類似之處。要是刺準這個部位,人就會立刻死去。”


    “這就是說要知道確切的刺入位置,恐怕得懂一些醫學知識。”


    “是的——是要這樣。就這一點而論,她是很得利的。但十有八九是她的運氣。她隻是偶然地刺中了。要知道,有的人就是很有運氣的。”


    “我的朋友,要是因此而要被絞死,她可就不運氣了。”波洛說道。


    “是這樣的。她可真是一個傻子——就那麽明目張膽地走進去,還自報姓名。”


    “這就奇怪了。”


    “很可能她不打算殺他的。但他們吵了起來,她就猛然拿出刀子殺了他。”


    “是小刀嗎?”


    “醫生說是那類的東西。不管是什麽,她是把它拿走了,沒有留下任何凶器。”


    波洛很不滿意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的朋友,不會是那樣的。我認識那位女士,她不可能做這種一時衝動的事。另外她不可能隨身帶把刀子。很少有女人帶刀子的——簡-威爾金森更不會。”


    “你說你認識她,波洛先生?”


    “是的。我認識她。”


    他不再說話了。賈普好奇地望著他。


    最後他說:“透漏點消息,如何?”


    “啊,”波洛說,“我想起來了。你來此有何貫幹?呢?不是來和老朋友敘舊的吧?肯定不是。你是為這件謀殺棠來的。你有罪犯,有犯罪動機。說起犯罪動機,順便問一下。你認為犯罪動機是什麽?”


    “想和另一個人結婚。不到一個星期前,有人還聽她說過這個。她還威脅說要雇一輛車,去把他幹掉。”


    “啊1”波洛說道,“你的消息還很靈通嘛——真是消息靈通!一定有人幫忙了。”


    我想他眼神裏是詢問的目光,但盡管如此,賈普沒反應。


    “我們聽說的。波洛先生。”他不動聲色地回答道。


    波洛點點頭。他仲手去拿報紙。毫無疑問那張報紙是賈普在等我們的時候翻開的,我們進來的時候被匆匆地放在了一邊。波洛很熟練地將它由中間折回原樣,並用手把它撫平。盡管他的眼睛在報紙上,他的思緒卻在一個疑問裏。


    “你還沒回答我”,他說道,“既然一切都進展順利,你為什麽還來我這裏?”


    “因為我聽說你昨天去攝政門找過埃奇韋爾男爵。”


    “我明白了。”


    “我一聽說這個,我就對自己說,。這裏麵有戲。,男爵為什麽找波洛先生?他懷疑什麽?他恐懼什麽?在采取措施之前。我還是和你談談。”


    “你說。采取措施,是什麽意思?是逮捕那位女士?”


    “是的。”


    “你還沒見她吧?”


    “啊!己經見過了。離開現場第一件事就是去薩伏依飯店。可不能讓她溜了。”


    “啊!”波洛說,“那麽,你——”


    他突然停了下來。他的眼睛一直暗暗地盯著眼前的報紙”在,改變了表情,起頭來,一種新的腔調說


    “啊!我的朋友,說了些什麽?呢!她說了些什麽?”


    “當然。我像往常一樣叫她交代事實,警告她說話要注意。不能讓人說倫敦警方做事不公平啊。”


    “我覺得這樣夠傻的。不過繼續,位夫人怎麽樣了?”


    “一陣歇斯底裏發作——她就是這樣的。滾來滾去,開手臂,來索性撲通倒在了地上。喚!她表演得真不錯。我得為她說話,場很生動的表演。”


    “啊,波洛溫和地說,那麽,當時的印象是她歇斯底裏發作不是真的嗎?”


    賈普粗俗地眨眨眼。


    “你又怎麽想呢?我可不會被這種小把戲騙住。她根本沒昏倒——根本不會。隻是裝模作樣而已。我敢發誓她還覺得不錯呢。”


    “是的,波洛若有所思地說道,我以為那是有可能的。後來呢?”


    “啊!後來她醒了——假裝醒了。然後不住地哼哼,繼續演戲。那個麵孔呆板的女仆給她聞嗅鹽。最後,她清醒過來可以說話了,她叫人去請她的律師。她說沒有律師在場,她什麽也不會說。先是歇斯底裏,然後又是律師。先生,我要問你了。這是自然的嗎?”


    “就這件事而論,是很自然的。”波洛鎮定地說。


    “你的意思是因為她是有罪的,並且也知道自己是有罪的。才這樣嗎?”


    “不是的。我認為這是因為她的脾氣的緣故。首先她要讓你看看一個女人突然聽到丈夫死去時該是什麽樣。表演的本能得到滿足後,以她天生精明的頭腦。她立刻想到要請一個律師。至於故意造出那個假象,並且自己以為很像,並不足以證明她是有罪的。這隻能表明她天生是做演員的料。”


    “不過,她絕對不會是無辜的。這一點我敢肯定。”


    “你很肯定。”波洛說,“也許是這樣吧。你說她什麽都不況。一點話也不說嗎?”


    賈普喇嘴笑了笑。


    “律師不在,她拒絕說話。她的仆人給她的律師打了電話。我留了兩個手下在那,就到你這來了。載想在繼續調查之前還是來和你談談,看看還有什麽。”


    “你很肯定了?”


    “當然我很肯定。但我想要盡可能多地知道些事實。你知道。這件案子一定會被大肆宣揚。這不可能是什麽秘密的事。所有的報紙都會登滿的。你也知道報紙的特點。”


    “說到報紙,”波洛說道,“我的朋友,你對這如何解釋?你還沒仔細看過你的早報吧?”


    他俯下身子看桌上的報紙。他的手指指著社會版上的一則消息,賈普大聲地讀了出來。


    “蒙塔古爵士昨晚在齊西克河畔的府邸舉辦了一場很成功的晚會。出席人士有,喬治爵士、菲斯夫人、著名戲劇評論家詹姆斯-布倫特先生、奧弗賴電影公司的奧斯卡-哈默費爾特先生、簡-威爾金森女士(埃奇韋爾夫人)等人。”


    賈普驚訝地看了一會,才恢複正常。


    “那與案件又有什麽關係呢?這種消息是事先送到報館的。你就會明白的。你會發現她並沒在那裏,或者她是晚去了——十一點左右。老夥計,你不要以為報紙裏登的都是金科玉律。特別是你,應該比誰都明白這一點。”


    “啊!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隻是覺得很巧而已。”


    “世上巧合的事是不少。波洛先生,我知道你是守口如瓶的,這一點,我早就領教過了。但這件事你會說出來的吧。你會告訴我為什麽埃奇韋爾男爵請你去的。”


    波洛搖搖頭。


    “不是埃奇韋爾男爵請我去的。是我要求他見我的。”


    “真的嗎?那為什麽呢?”


    波洛猶豫了一下。


    “我會回答你這個問題的。”他慢慢地說道,“但是我得按我自己的方式回答你的問題。”


    賈普氣哼哼地。我暗暗地覺得同情他。波洛有的時候的確會讓人想發火。


    “我要請求你”,波洛繼續說,“讓我打電話給一個人叫他來這裏。”


    “什麽人?”


    “布賴恩-馬丁先生。”


    “那個電影明星?他和這有什麽關係呢?”


    “我想,”波洛說道,“你會發現他說的話很有趣的。很可能。也很有用的。黑斯廷斯,能勞您大駕嗎?”


    我拿起電話簿。這個明星在聖詹姆斯公園的一大棟高樓裏有一套公寓。


    “維多利亞49449……”


    幾分鍾以後,布賴恩-馬丁略帶困意地接了電話。


    “喂——哪一位?”


    “我說什麽?”我捂住話筒,低聲問波洛。


    “告訴他,”波洛說道,“就說埃奇韋爾男爵昨晚被殺了。如果他能立即來我們這見麵,我們將不勝感激。”


    我把他的話一字不落地重複了一遍。電話的另一端傳來驚訝的叫減。


    “我的天!”馬丁說道,“她真的那麽做了!我立刻來。”


    “他說什麽?”波洛問我。我告訴了他。


    “啊!”波洛看起來很得意地說道,“。她真的那麽做了!,他是那麽說的?我就是這樣想的。正如我所料。”


    賈普好奇地望著他。


    “我真弄不懂你,波洛先生。你先前說話的口氣好像那位女士根本不會殺人的。現在你又說你對這一切都了如指掌。”


    波洛隻是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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