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並不意外,程博衍知道茫茫人海裏兄弟兩人能相遇的可能性實在低到可以忽略不計,隻是看到項西這個樣子的時候,他突然有點兒後悔。


    自己做事一向不太衝動,這次卻會因為一個隻閃了一眼的墜子就衝動成這樣,拉著項西共赴一場空歡喜。


    他輕輕歎了口氣,太衝動了。


    回到家,項西一言不發地進了浴室洗澡,程博衍坐在客廳裏,順手拿了本書翻開,半天卻連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項西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頂著一腦袋水,也沒擦,程博衍看著滴在地板上的水,沒有說話。


    項西坐到他身邊,開了電視看著,幾分鍾之後說了一句:“胡海不是我哥,他弟弟丟的時候已經三歲了。”


    “這樣啊。”程博衍輕聲說。


    “墜子跟我的也不一樣,而且他弟弟丟的時候身上沒有這個。”項西拿下了玉墜,扯了張紙把繩子裹到紙裏一下下按著吸水。


    “是我沒看清。”程博衍伸手在他脖子後麵輕輕捏了捏。


    “不過也沒什麽,”項西把紙打開,拿出墜子看著,“我不是還去采了血樣嗎,也許能找到。”


    沒等程博衍開口,他又說了一句:“也許還是比對不上,不過沒關係。”


    程博衍不知道該說什麽,摟過他,在他背上用力搓了幾下:“對不起,我要不那麽著急說胡海那個墜子就不會這樣了,讓你這麽失望。”


    “怎麽能怪你呢,”項西把下巴擱他肩上,“因為有希望才會失望啊,有希望是好事。”


    “嗯。”程博衍輕輕在他背上一下下拍著。


    “這話胡海說的,是不是挺有道理的,”項西說,“我聽著覺得鬆快不少。”


    “你要不……認他做哥?”程博衍說。


    不過說出這話的同時他就後悔了,有點兒想按個後退鍵回去把自己的嘴縫一下。


    “嗯?”項西往後仰了仰頭,看著他,“也挺好,就是……”


    “我就是隨便說說。”程博衍趕緊說。


    “你是不是覺得他不會答應啊?”項西輕聲說。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程博衍覺得自己最近智商似乎有點兒要歸零的趨勢,“我就是隨便一說,你還真想認他這個哥啊?”


    “不行嗎?”項西抬眼看著燈,“我覺得他挺像個哥哥的,就跟你似的,挺和氣的,說話又挺有道理……”


    “什麽叫跟我似的?”程博衍嘖了一聲。


    “哦,”項西想了想,坐正了身體,把腿盤到沙發上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然後突然就笑了起來,“程博衍。”


    “幹嗎?”程博衍看著他。


    “我總算明白了……”項西一個勁地笑得停不下來,“你是不是嫉妒啊?”


    程博衍沒說話,過了一陣才往沙發裏一靠,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你總算是發現了啊?”


    “還真嫉妒啊?”項西一聽笑得更厲害了,“天爺啊。”


    “我辛辛苦苦、任勞任怨地伺候你,你還樂?”程博衍笑著說。


    “不是,”項西揉揉臉,“你是不是有病,胡海你也……”


    “不然呢,我應該嫉妒你師父嗎?”程博衍說。


    “我師父年輕的時候也是一表人才的,”項西樂得不行,躺到沙發上,把腳伸到程博衍身邊一下下地晃著,“他還畫畫、寫書法呢,你上回去的時候看沒看見,就茶櫃旁邊那幾張字,都是他寫的,他還說有空給我畫張……”


    “去,趕緊去,”程博衍把他的腳拍開,推了他兩下,“找你師父去。”


    “得過兩天……哎,不,就明天。”項西想想又樂了。


    “怎麽明天又去?”程博衍愣了愣,“加課了?”


    “不是,”項西坐了起來,皺著眉,“師父說帶我出活兒……幹活兒去,去雲水凡心,你說這事我能做得了嗎?”


    “明天就開始了?”程博衍比他剛聽到的時候還要驚訝。


    “嗯,不拿錢的,就讓我試試,感受一下,”項西搓搓手,“我怎麽覺得有點緊張呢?”


    “你很牛啊,”程博衍拍拍他,“你是不是你師父這麽多徒弟裏最早出徒的?”


    “沒出徒,還得學呢,就是感受。”項西說是這麽說,但臉上除了緊張,還是有幾分沒掩住的得意。


    “那就去感受,”程博衍笑笑,“是晚上嗎?”


    “下午,”項西說,“晚上人多,他怕我緊張,就說下午了。”


    “那我去不了,”程博衍歎了口氣,“要錯過你第一次登場了。”


    “這有什麽錯過的,我要真能幹得了,以後多的是機會啊,”項西扒拉了一下頭發,笑著說,“哎,今天我師父的孫女管我叫‘大師’呢。”


    “項西大師,你不懂,這感覺就跟錯過我兒子的第一次表演了似的,”程博衍感覺到一片水珠子撲麵而來,嘖了一聲,“灑水車呀你!要不你去給那幾盆薄荷灑點兒唄!”


    “你真麻煩。”項西站起來進浴室把頭發擦了擦,然後又進了臥室,拿著小象水壺給薄荷澆了水:“哎,你這水壺是不是買給你兒子的啊?這麽幼稚。”


    “是啊,”程博衍進了浴室,“我兒子用得還挺歡呢。”


    要說去雲水凡心這事,也挺好的,能給項西鬱悶的心情暫時打個岔。


    一早起來他就把程博衍帶回來的那套茶具擺上了,一個人在屋裏來回練習著。


    說是練習,也不知道有什麽可練習的,也就是一遍遍地泡茶。


    就像陸老頭兒說的,這事不該有什麽標準,怎麽順手怎麽來,有心就是好茶。


    到中午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趕緊抓過手機給陸老頭兒打了個電話:“師父!我下午穿什麽啊?”


    “穿衣服啊。”陸老頭兒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逗他地說了一句。


    “您不這樣行嗎?”項西皺皺眉,“我是說我要不要穿那個,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就你跟海哥那樣的。”


    “你有?”陸老頭兒問。


    “沒有啊。”項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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