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利亞推開加百列與其說是厭惡,不如說是在阻止自己犯錯。而且,這樣親密曖昧的動作到底算什麽呢?天使對人類未免也太親切了點吧!


    話雖如此,但她也十分明白自己剛才的行為是有些不敬的。


    加百列已極力地克製自己做出不適宜的舉動,但莉莉絲在哭泣這個事實著實無法不讓她做出如此反應。送出月長石是因為她的私心,結果卻叫瑪利亞如此難受,她立即便生出了後悔的心情。


    被如此赤·裸地拒絕,就算是加百列也難免顯出了幾分落魄的姿態。她愣了一愣,強壓著悲傷將月長石放到瑪利亞的身邊,而後才道:“瑪利亞,或許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擔心其他的事。”


    瑪利亞一手輕輕掩蓋遮擋著無法停下的淚水,沒有辦法回應天使的話。直到對方的氣息完全在房內消失,她才撲倒在床上大哭了一場。


    她實在是需要這樣一場哭泣來宣泄心頭的煩悶。


    對瑪利亞來說,保持理智一直是相當簡單容易的一件事。從小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有著相較於同齡人來說過分深沉的心思。能夠冷靜客觀的思考問題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對她這樣的人來說。


    然而,今天她多次無法思考,甚至迅速被莫名強烈的情感所左右。這既讓她覺得害怕,也叫她疑惑。


    發泄之後的瑪利亞終於找回了冷靜——她的措施十分管用。能夠思考之後,再回想起來她就看到了很多之前忽略的問題。


    瑪利亞一邊擦幹眼淚,一邊拿起身邊由月長石製成的哨子仔細端詳著。近距離觀察讓她更加確信這枚哨子就是夢境中那枚,稱得上天使與少女定情信物的月長石。無論是形狀,紋理還是雕刻,因為反複出現而又重要非常,所以她再清楚不過。


    所以,或許那些夢境並非單純的夢境,而是確實地在曾經的某個時候發生過。那其中的天使與少女也確實的存在過——不,就算不推理,瑪利亞也已隱隱有了預感。


    天使氤氳在光影之後的麵容與加百列的樣貌重疊在一起,再無疑問。


    美麗的容顏,溫柔的神情,還有甜蜜的愛語。


    是了,見識過加百列的身姿之後,就算是在天國,瑪利亞也很難想象還能有比她更加耀眼的天使。


    不是她還會是誰呢?


    那種能夠溺斃人的多情是她由內而外的氣質,比惡魔更能夠誘人墮落。


    那麽,就隻剩下最後一個疑問了。那位已經香消玉殞的少女,究竟是誰?


    能夠受到加百列大人的照看,甚至青睞的人類女孩,照理說不該在人類曆史中沒留下任何的痕跡。可惜,瑪利亞的夢境都是些模糊的碎片,而且醒來後也會慢慢遺忘很多細節,如今陡然去回憶實在難以再找到更多的線索。


    微涼瑩藍的月長石躺在瑪利亞的手中,她深深歎了一口氣,垮下肩透出幾分沮喪來。


    真是一個可惡的天使啊,一直在破壞別人的生活。


    莉琳擅闖禁製的這場鬧劇最後由加百列承擔了責任,當然,小魔女殿下也受到了禁足的懲罰。更重要的是,她抓住時機的本事很難不讓人聯想到,與拉貴爾帶拉結爾來的時間點太過巧合。


    如果不是其中有人與她串通,那隻能說明,莉琳掌握情報的能力實在不容小覷。若真隻是魔女一個人的作為也就罷了,擔心就擔心在,路西法在其中占的比重。


    那位魔王從來心思難測,加百列不得不擔心他利用莉琳。


    由於人間聖靈稀薄,過高濃度的聖靈會導致空間的撕裂與扭曲。所以就算天使以替身的軀體來此,也無法大量聚集一起行動。這就導致保護瑪利亞的防線具有很大的疏漏,一位天使需要監測的範圍也過分寬廣。


    聖母的安危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以加百列為首的智天使幾乎將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這上麵。為了保護瑪利亞,天使們已構築了很久的防線,以階梯型增加聖靈濃度的方式來構建可以讓大量天使活動的區域。要不是這次是莉琳來這裏,天使們還是對這防線有一定自信的。


    然而,終歸是讓聖母陷入了危機。智天使們雖然沒有受到責罰,但讓加百列大人選擇留在人間已足夠證明自己的無能了。這樣的不甘一時讓守備天使們卯足了勁來保護與守衛,巡邏時提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


    天使留守人間是有固定駐點的,一般都設置在空中,用魔法遮掩。這個時代的人類已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也無法再翱翔天空,空中是天使們最適宜的活動場所。


    加百列就居住在瑪利亞家的上空。建造駐點自然不會太容易,但一個臨時的居所對她這樣的天使來說就沒有什麽難度了。她的警戒魔法覆蓋了整個瑪利亞家,片刻都不曾放鬆。


    幾天十分安穩的過去了。


    瑪利亞這幾日的表現都十分正常,她原本就擁有超越常人的鎮定,那一日的經曆似乎對她沒有造成什麽影響。


    她這幾天都沒有再召喚過加百列。雖然說,這個時刻授課確實算不上是什麽必要的選項,可對加百列來說,這實在是一個煎熬。


    若當真不曾相見,隻是遙遙相對,或許還沒有那麽艱難。但她不僅見過了瑪利亞,而且切實地感受過了她的存在。感受到她溫熱的體溫,柔軟的身軀,細膩的皮膚,也感受到她的疏離。


    愈發強烈地侵蝕著她的理智。


    想什麽都不再管,什麽都不再考慮;想告訴瑪利亞自己愛她,想告訴她她就是莉莉絲;想擁抱她,親吻她,帶著她去再也沒有人能夠找到的地方。


    加百列想,如果能夠忘記職責該多好呢?如果能像亞納爾那樣勇敢該多好呢?


    她終究隻能想一想而已。甚至,連片刻也不曾停留便被埋進了心底深處。她是最擅長與自己私欲作對的天使,也是最懦弱的天使。


    瑪利亞倒是想過要召喚加百列。不如說,這個念頭因為過分強烈已快要影響到她的生活了。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極力克製住了這個想法。


    她打定了注意,絕不主動找加百列。


    天使對她可怕的影響力就算是過了好幾天也仍舊使得她心驚膽戰。失態都已是小事,若真壓抑不住產生了什麽大逆不道的想法才是最糟糕的。


    她早已規劃好了自己的人生,可不能因為這樣的意外而改變。而且,她是有前車之鑒的。加百列就算表現得再溫柔多情,歸根結底大概也隻是天使的本性。有一道界限她是絕對不會逾越,最終淒慘的隻可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


    瑪利亞思考了許多許多,終於堅持抵抗住了邪念。然而,事情實在算不上變好了。因為就算抵擋住了見麵的欲望,她這幾天思考的也完全都是天使的事情。


    根本沒有意義。


    或者,見一見才是真正的解決之法?畢竟逃避總是最沒用的做法,不如見麵對自己進行曆練比較好呢?


    可這種想法,看起來又實在像是為了見天使而找的借口。


    就在瑪利亞真的快要被煩死的時候,她的未婚夫約瑟來到了府上拜訪。


    約瑟算得上是一位品行高尚的義人,他不但有著英俊的外貌,也懷抱著虔誠的信仰——確實該是如此,但他這次卻是來退婚的。


    瑪利亞將會孕育聖子這件事當然不可能大肆宣揚,不過作為未婚夫,約瑟是有資格知道此事的。不單是為了瑪利亞的名譽,也是為了保證基督降臨過程的順利。


    聖子的養父這樣的身份對信徒來說自然應該無比崇高,但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妻子未婚先孕,即便是上帝的孩子,也足夠成為休妻的理由了。


    當然,話是不能這樣說的,這無疑是對父神的大不敬。


    事實上,退婚這件事也並非約瑟的想法。對於瑪利亞,他還是十分有感情的。兩人即便稱不上青梅竹馬,那也是自小就相識。瑪利亞美麗純潔,性格也十分討人喜歡,加上很早就定了婚約,約瑟早已將她當做是以後妻子的人選。當然,不能說他完全不在意聖子的事,但他確實沒想過退婚。隻是他的父親強烈的表達了退婚的意願,他隻好硬著頭皮來若敬雅家了。


    毀壞婚約是不管放在哪個時代哪個人身上都十分嚴重的事。若非其中一人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或者清白受損,一般都不可能退婚。


    可如今這件事就十分的微妙了。


    瑪利亞注定會生下不是約瑟的孩子,這應當屬於清白受損的範疇了。可問題在於,這個孩子是上帝之子,是以後注定的救世主。瑪利亞絕非品行不端之人,進一步來說,父神會挑選她來作為聖母正是她是世上最純潔之人的證明。


    約瑟的退婚是違背道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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