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有童女懷孕生子,人要稱他的名為以馬內利。


    這是先知對聖子降臨的預言。


    彌賽亞將由處·女來孕育,他是女人的後裔,由聖靈成孕。


    瑪利亞的丈夫是誰其實無關緊要,在誕下基督之前,她必須保有童女之身。


    加百列長久地望著水鏡中已然沉睡的女孩,麵色柔和而慈愛。瑪利亞如今已然十六歲,出落得亭亭玉立,愛嬌美好。


    靜默的夜晚,天空如墨一般,平靜而又幽深。突而傳來幾聲極其細密的莫名聲響,也分不清是小獸的低鳴還是風的低嘯。


    瑪利亞睡得很不安穩,反反複複的輾轉身體。她眉頭緊皺著,似乎是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終於,在一聲異常嘹亮的戾鳴中,她猛然坐起了身。汗水已經濕透了睡裙,而她的身體除了一陣陣酥麻之外已經沒有其他感覺。


    茫然抬起頭,瑪利亞的臉上蒼白一片。她呆呆地看著床的正前方,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人影。窗外清冷的月光打落進來,在那人影身上卻仿佛落入了深淵一般。似乎比之夜晚,他才更加黑暗。


    瑪利亞嬌嫩的唇瓣輕輕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平時做了無數次的禱告此時早已忘卻。這個人影讓她生出了無限的恐懼,連尖叫都無法發出。


    “噢,莉莉絲……”有一道充滿磁性卻飽含惡意的聲音突然響起,他喊出的似乎是一個名字,“太難得了,能夠再次看到你這般孱弱的模樣。”


    瑪利亞不知道他叫的是誰,隻能極力鎮定著問道:“你是誰?”


    她的房間在深夜被人闖入本以是足夠嚇人的事了,更何況,她還沒從這人身上感覺到“人”的氣息。


    “我?”那人輕輕笑了起來,帶著令人不適的惡劣,“如果是現在的你,一定不願聽到本殿的名號。”


    他雖然這般說卻顯然不是不願透露自己的名號,而隻是一種傲慢的炫耀。若不是他渾身上下散發著駭人的寒意,瑪利亞大概會以為他是哪個貴族家自以為是的少爺。她知道這人一定不簡單,他若是要對自己不利,自己絕無逃脫的可能。可既然他花費了心思要與自己交談,必然是有其他事,她如今也隻能以不變應萬變。


    少女的鎮定似乎受到了那人的欣賞,隻聽得他似讚歎似懷念的道:“莉莉絲,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驚歎。”


    瑪利亞再次聽她喊出這個名字,終於忍不住心頭的好奇,問道:“莉莉絲是誰?”


    “莉莉絲……”那聲音輕輕的笑了一下,正要開口,房內卻突然乍現出一團白光。


    瑪利亞還未反應過來這場變故,便聽得那團祥和寧靜的白光中發出一道溫柔沉靜卻充滿威嚴的聲音。“路西法,你要做什麽!”


    又一個瑪利亞沒聽說過的名字。


    她知道這個聲音並不是在對自己說話,卻不知為何移不開自己的目光。仿佛是為與那道黑色的身影做出極致的對比,這光芒柔和溫暖,又沒有一絲絲的外泄,除了本身其他地方仍然是一片漆黑。


    瑪利亞不知為何就想起了夢境中的天使。她覺得,如果自己在夢中能夠聽得見,那麽,那位美麗溫柔的天使一定就是這樣的聲音。


    “來得還真是快啊,尊貴的神使大人。”那被稱作路西法的人雖然口稱對方“尊貴的神使大人”,態度卻沒有半分的恭敬,反而帶了濃濃的嘲諷之意。“我來做什麽你應該很清楚吧……品德高尚又寬宏大量的本大人來拯救曾經的盟友。”


    瑪利亞有點想吐……


    雖然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但她很為這位大人曾經的盟友感到心疼。


    另一道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後才又再次響起,“路西法,瑪利亞並非莉莉絲,她也不需要你的拯救。”


    看啊,這聲音就讓瑪利亞覺得舒服多了,一點兒也不做作。


    路西法似乎並不想與她爭辯,悠悠然的道:“你若是真這樣覺得,我倒是也無所謂。不過,你快忍不住了吧,加百列。”


    “路西法。”加百列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帶著幾分警告。


    瑪利亞或許不知道撒旦的名字就是路西法,卻絕不可能不知道頂頂有名的大天使,加百列。


    “行吧,你開心就好。”路西法故作討饒的道:“反正我也不是為了插手這事來的。”


    “不要再出現在瑪利亞麵前,若還有下一次,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加百列從始至終都不曾與瑪利亞說過話,可是瑪利亞每聽她說一次自己的名字,就不知為何心潮湧動。


    “看來今日不是與人敘舊的好日子,”路西法沒有答應她,反而突然對著瑪利亞道:“我還會再來的,莉莉絲。”


    他說著,身影便如同煙霧一般消散在了黑暗裏。


    瑪利亞原本對路西法充滿了畏懼,但自從加百列出現以後,她便莫名的放鬆了下來,竟還有閑暇想一些別的事。如今即便聽到路西法會再次到來,心中也沒有半分恐懼。


    她更在意的是這位天使。


    路西法消失以後,那光暈也開始漸漸暗淡了下來,大概不一會兒也會如同路西法一般離去。瑪利亞焦急了起來,大著膽子突然叫了一聲:“加百列大人!”


    她心頭有太多疑問,但她也知道,自己叫住這位天使絕非因為想要解答疑問。


    那光芒隨著瑪利亞的聲音閃了一閃,沒有繼續微弱下去。瑪利亞雖然衝動的呼喚了她,卻沒想過對方真的能為自己停留下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有什麽事嗎,瑪利亞?”過了好一會兒,還是加百列先開了口。天使的聲音仿佛清冽的泉水,又如醇厚的美酒,令人心醉。


    她得為自己的行為作出解釋,這並不難。


    瑪利亞在床上匍匐下來,帶著尊敬與虔誠,輕輕的道:“天使大人,我想知道今晚發生的事是出於什麽緣由。”


    加百列沒有馬上回答她,仿佛是在一聲低低的歎息之後,她才得到了回應。“瑪利亞,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將這一切當作是一場夢境。”


    “可路西法說他還會再來,我不可能做到隻將它當作是夢境。”瑪利亞雖然態度恭敬卻沒有一絲怯懦,她低著頭讓加百列看不清表情,但加百列知道,那麵上一定是十分倔強的模樣。


    “瑪利亞,你生來注定不凡,自然也會經受苦難。我原本希望,至少如今可以讓你快樂的生活,卻終究難以實現。”路西法親自出動也讓加百列不得不提早進行計劃,現在再要瞞著瑪利亞也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瑪利亞,你將是約瑟的妻。你和你的夫都是義人,你因你的美德和虔誠受我主賜福,父神將給你無上的榮耀。你將因聖靈受孕,因你的孩子而榮耀。”瑪利亞此時聽到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卻多了幾分疏離與公式化。她像是在宣判,又似乎隻是在誦讀,不帶一絲的感情。


    “孩子?”因為自己的孩子而榮耀這種事在瑪利亞看來著實可笑,但她並沒有忽略天使話中的含義。這位少女有自己的思想,即便生長於這樣的祭司家庭,也每日祈禱禱告,卻不曾盲目的信奉神明。“我不是很明白,加百列大人。”


    “你將是彌賽亞的母親。”


    多少先知預言彌賽亞的降生,瑪利亞曾經隻將這當做是一個傳說。如今,卻有一位天使來告知她,自己竟負擔了這樣的重任。


    她終於抬起頭望向那光暈,眉宇之間帶著幾分愕然與迷茫。


    這樣的表情刺痛了加百列的心。她雖然極力想要撇清瑪利亞與莉莉絲的關係,雖然不斷的說服自己不該插手她的人生,雖然反複告誡自己隻會毀滅她,卻怎樣都無法阻止心中滿溢的感情。


    “莉莉絲……”她無法自控的呢喃出莉莉絲的名字,衝動幾乎要將她的理智擊垮。


    瑪利亞已經聽到過好幾次這個名字,心中怪異到了極點。“莉莉絲是誰?”


    她第二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可是,天使也沒有回答她。她隻從那明滅不定的光芒中,看出了天使波動的情緒。


    最終,她隻聽到加百列對自己道:“瑪利亞,你不要擔心路西法,我不會讓她傷害到你的。”


    她說著,光輝再次減淡。


    瑪利亞根本不擔心路西法,她相信天使對自己說的話。眼見著加百列要消失在原地,她不禁急切的追問道:“那我還能再見到您麽?加百列大人,您什麽時候再來?我還有許多事情想要問您!”


    她一說出口便知道了自己究竟有多冒犯,可天使,她第一次親眼見到了這種生物。雖然,沒見到具體的形態,那聲音與聖輝已是讓她神魂顛倒。


    那光芒終於縮成了小小的一點,就在瑪利亞絕望的以為自己大概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天使時,房內響起了一聲如歎息般的回答。


    “明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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