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已經打開了一條縫。


    燈光從縫裏投落進來, 照亮了幹脆小姐綠汪汪的臉。


    “可以操作麽?”遊惑問。


    021在心裏垂死掙紮:“……不可以。”


    遊惑一聲不吭看著她。


    她又補充道:“難度非常高,危險性很大。”


    遊惑:“比如?”


    “比如……”021絞盡腦汁:“曾經有過一次這種情況,監考官誤操作, 把考生塞進了已經有人的監考室裏。”


    遊惑靠在門邊等她扯。


    021說:“巧的很, 那兩位考生是認識的。更巧的是,還互為噩夢。聽著是不是很耳熟?”


    遊惑:“繼續。”


    021:“總之,甲最怕的就是見到乙, 乙最怕的是見到甲,差不多就是這種關係。這兩位到了一個禁閉室,你覺得會碰到什麽樣的場景?”


    這位小姐不僅要扯, 還要互動。


    可惜聽眾並不買賬。


    好在她早已習慣對方的高冷臉, 沒等遊惑說話,便揭曉謎底:“一間禁閉室裏,兩個甲, 兩個乙。”


    “一個是本尊, 一個是因為對方害怕見到他擬造出來的。再想想你和001, 跟甲乙很像是不是?萬一關一起弄出兩個001、兩個你, 八目相對……”


    021恰當地停頓了一下,營造出恐怖氛圍:“先不說可怕不可怕吧, 禁閉室還要不要了?”


    就算監考不瘋, 係統也得瘋。


    遊惑聽完點了點頭:“所以其實可以操作, 隻不過雙方最怕的場景會疊加?”


    “………………”


    021心說白瞎了。我剛剛費勁說了那麽久,不是讓你所這個以的!


    這要換成078,頭都給他擰下來。


    但是對麵是遊惑, 她隻能深吸一口氣,保持笑意。


    “不一定是疊加。”021解釋說:“也有覆蓋的。其中一個人的恐懼明顯高於另一個,就會出現這種幾乎完全覆蓋的情況。也有兩者融合之後產生新場景的,新場景往往更要命。”


    她想多說幾種,讓遊惑考慮到麻煩自己放棄。


    誰知大佬聽完點了點頭說:“你們不止操作過一次?”


    “………………”


    去你瑪德。


    021小姐殺人的心都有。


    除了罪魁禍首遊惑殺不動,誰來砍誰頭。


    正想著,有人就來送頭了。


    1號禁閉室虛掩的門被敲響,021打開一看,078那個棒槌站在門口。


    他看上去有些驚訝:“你還沒走?”


    021言簡意賅:“正要。”


    078問:“怎麽這麽久?”


    “試一試是禁閉室故障,還是這位細皮嫩肉的考生真的天不怕地不怕。”021說。


    這位小姐表情冷豔得很唬人,手卻背在身後衝遊惑猛搖。


    078早已習慣這位小姐的講話風格,正色道:“沒走正好,省得我往樓上跑了。剛001跟我開了個玩笑,倒是提醒我了。”


    021狐疑地看著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樣吧,把他倆關一塊得了。反正各自呆著也無聊,懲戒的目的一點兒也達不到,湊一起沒準能起化學效果。”078說:“不是有條規定麽,說禁閉室出現問題或者完全無法滿足使用需要的情況下可以適當調整。裏麵就包括合並。”


    021:“……”


    其實他們以前幹過這種事,不是零經驗。但078對著021就慫,總喜歡在說提議的時候把理由都掏出來,顯得說服力強一點。


    看,今天不就把021震住了麽。


    呃……可能震過頭了。


    078心想。


    幾秒種後,幹脆小姐頂著一張“要把同事狗腿打殘”的冷漠臉,親手把遊惑送進了2號禁閉室。


    “不管怎麽樣,小心一點。”她背對著門外,用口型對遊惑說。


    說完轉頭就變了臉,去找078掃墳。


    2號禁閉室內,廢墟的景象已經鋪開。


    依然是極其高遠的天,空氣透著寒意,遠處的防風林也依然安靜。


    跟上一次區別不大,但又有一些細節上的變化。


    好比那些堆疊的金屬管。


    上一次,金屬管表麵的鏽跡不多,算是這片廢墟中最新最幹淨的東西。


    這次,金屬管上卻多了三道紅痕。


    秦究在金屬管麵前彎下腰,伸手摸了一下。


    不出意外,是幹涸的血跡。


    不僅是金屬管上,他腳下的地麵也有幾點同樣的痕跡……


    秦究摩挲著手指微微出神。


    一場禁閉下來,他對這個場景的印象似乎更清晰了。


    這種變化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直到現在投射在禁閉室中。因為這裏的表現更加直觀,多了一些上次沒有的細節。


    秦究盯著那些血跡沉吟片刻,在記憶中的那根金屬管上坐下。


    一旦變成這個姿勢,那三道血痕就跟他的契合起來。


    就像是他手指沾了血,順手抹在了管麵上。至於地麵的那些……則是從他前胸滴落下來的。


    ……


    出神間,遠處的防風林又有飛鳥驚起盤旋。


    緊接著天色沉了下來。


    他從大衣口袋裏掏出趙文途的手機,眼睛卻看向天邊。


    那裏清明一片,既沒有烏雲也沒有雷暴,可天色依然在不斷變暗。


    就好像停駐的時間被突然拉快,從清晨變成黃昏再到夜色初降,整個過程隻花了十幾秒。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這並不是時間在變化,而是有另一個人進入這裏,於是周遭的一切開始慢慢變暗。


    好在沒有全黑,停在了傍晚的最後一刻。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沙沙的動靜很輕,並沒有破壞廢墟的安靜。


    秦究朝聲音來處看過去……


    那裏的牆根有一處豁口,金屬防護網斷裂彎曲,形成一道破損的門洞,被機器和堆疊的報廢品擋了一角。


    遊惑就是從那堆機器後麵拐過來的,高高的身影在夜色中留下不甚清晰的輪廓。


    他抬手抵住卷曲的防護網,弓身從門洞裏走進來,抬眼就和秦究目光相撞。


    他不緊不慢地走到近處,在金屬管麵前停下腳步。


    這個場景實在跟記憶中的片段太相像了……


    盡管知道時間不對,人也不對,秦究還是有一瞬間的怔愣。


    結果就見遊惑掃視一圈,打破安靜:“你怕一個人呆在郊區?”


    秦究瞬間回神:“……”


    別說,就場景而言真挺像的。


    他喉嚨底沉笑一聲,沒有反駁。而是同樣掃視了一圈,問遊惑:“你呢,怕黑?”


    遊惑:“……”


    秦究伸開長腿,拍了拍金屬管示意遊惑坐下。


    遊惑剛要彎腰,就看見了那幾道血跡。


    那一瞬間,一種極為排斥的情緒倏然冒了頭。明明是早已幹涸的東西,卻說不出地紮眼。


    “你弄的?”他忽地出聲問道。


    “不是。”


    秦究回答得很快,幾乎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說完他愣了一下,心裏有些哭笑不得。


    這些血確實是他的,不過已經是多年前的舊痕,承認了也沒什麽大不了。他不明白自己剛剛為什麽否認。


    不過既然已經否了,他便繼續道:“來的時候就有,不知道是誰留在這裏的。”


    遊惑盯著那幾道痕跡看了一會兒,那種排斥感依然久久不散。


    他直起身轉了兩步,隨意找了台報廢機器坐下。


    021所說的壓倒性覆蓋沒發生,078期待的能嚇人的化學反應同樣沒有發生。


    這裏沒有兩個他,也沒有兩個秦究,


    隻有一片被黑暗半覆蓋的廢墟……


    他們兩人的場景居然融合得毫無衝突,異常平靜。


    “手機是趙文途的?”遊惑的目光落在秦究手上。


    “嗯,他上次留給我的。不過太久沒用,一時間開不了機。”秦究說。


    遊惑說:“我看你折騰很久了,沒效果?”


    秦究說:“比上次好很多了,至少能跳出開機畫麵。”


    “然後呢?”


    “然後?自動進入關機程序。”


    “……”


    遊惑看著他撥弄片刻,問:“叫我過來想說什麽?”


    秦究:“我叫你過來?什麽時候?”


    遊惑:“……眼睛抽筋的是鬼?”


    秦究“哦”了一聲,佯裝剛想起來:“我隻是體諒某些考生。作為經驗豐富的監考官和顯而易見的知情者,決定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所以你給個提示,如果有想問的,可以來禁閉室。”


    聽見“監考官”和“知情者”兩個詞,遊惑目光一動。


    021說得太急,那些東西才剛開始消化。


    要說問題,確實是有的。這也是他並過來的目的。


    “禁閉室有多安全?”遊惑問。


    秦究卸了手表解開袖扣,露出勁瘦的手腕。就見拇指往下的腕關節處嵌著一枚小小的指示燈,米粒大小。


    “安全到我可以在這裏把所有秘密抖摟出來,這東西也不會亮一下。”秦究說:“這是係統內僅有的沒長眼睛耳朵的地方,完全不同於考場。”


    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已知範圍內。”


    “為什麽?”遊惑說。


    秦究:“因為一些原始規則,係統可以自我幹預,但不能幹預考生。”


    “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在這個考試係統裏,考生才是擁有更多自由的人。你們腦中在想什麽、要做什麽,是不受係統控製的。你有權安安分分也有權違規,隻需要承擔相應後果。”


    “禁閉室是考生的世界,是基於考生的記憶和恐懼擬造的地方。根據不幹預的規則,係統不能偷偷摸摸主動窺探。”


    “那監考官呢——”遊惑說著便皺了眉:“你這表情什麽意思?”


    秦究聳了一下肩:“沒有,隻是突然覺得你的表述很有意思。”


    “什麽意思?”


    秦究說:“我以為你會問’你們呢’?這代表一種潛意識的群體劃分,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為——”


    遊惑麵無表情地打斷說:“不可以。”


    秦究挑眉看了他片刻,似笑非笑地說:“行吧。監考官跟考生不一樣,他們……”


    這位說著還在“他們”兩個字上加了重音,遊惑的表情頓時變得很鹹。


    “他們被係統默認為自身的一部分,必要時候可以強加幹預,包括行為,包括這裏。”秦究指關節敲了敲太陽穴。


    遊惑:“幹預到什麽程度?”


    秦究沉默片刻,說:“什麽程度都有,也許短時間,也許長時間。也許隻是幹預某個想法,也許是一整段記憶。”


    他眸光在夜色中眯了一下,又說:“也有可能整個人都有問題。很久以前曾經流傳過這麽一個說法,說最初的那幾位監考官就不是什麽正常人……”


    遊惑偏了一下頭,表情在夜色中變得模糊不清:“最初的幾位?包括你說的考官a?”


    秦究:“以他為首的那些,正不正常另說,是不是人也值得商榷。”


    遊惑:“……”


    他踩著機器某個把手當腳蹬,另一隻長腿垂落下來。就這麽靜靜地看了秦究片刻,然後動了動嘴唇:“我記得你說過,跟考官a水火不容?”


    “那是別人的說法。”秦究想起記憶片段中遠去的車燈,補充道:“不過確實不怎麽樣。”


    遊惑又不帶表情地看了他片刻,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腦子是不是受過幹預?”


    秦究:“?”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加班回來有點事,碼得太晚了,手速很渣,一直磨到今天早上,不好意思。


    今天趕高鐵回去,到家寫下一章~11月每周都在出差,沒過過周末,所以更新時間亂七八糟,謝謝大家容忍這麽久~12月努力,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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