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規公告一出, 遊惑丟下手裏的木板,對飛出來的狄黎說:“這堆先收進去。”


    說完,他抄匕首扭頭就走。


    正對石洞洞口的地方, 一艘係統船可憐巴巴地泊在那裏, 從船舷幾處缺口來看,就是慘遭拆卸的那艘沒錯了。


    而遊惑正朝它走去。


    狄黎傻了片刻,連忙喊道:“不是等等, 你又要幹嘛?”


    遊惑壓根沒聽見。


    “什麽意思啊?”狄黎問他的同伴:“監考官都要來了,他們不應該在這等著嗎?寫點檢查認個錯什麽的,看看能不能寬大處理?奔著船去幹什麽?跟船道歉?”


    “不知道, 這倆小年輕的想法我跟不上。”同伴比他年長不少, 說:“看看過會兒監考官來了,能不能說個情吧。”


    狄黎說:“對啊,李叔你不是搞法律的麽, 死的也能說活。”


    同伴沒好氣說:“我35剛過, 管誰叫叔?”


    狄黎:“習慣習慣, 沒有說你老的意思。以前見到長輩都得喊叔叔阿姨, 進大學突然就不讓喊了,我需要一個適應過程……”


    同伴哭笑不得:“誰給我一個適應過——什麽聲音?”


    木板落地的咣當聲打斷了他的話。


    大家愣了幾秒, 順著聲音看過去。


    不遠處的係統船上, 遊惑站在船舷旁邊, 又扔了幾塊木板下船。


    他身後,高高的桅杆突然傾斜,連帶著帆布一起倒在船邊, 轟隆一聲,驚得眾人閉了一下眼。


    等他們重新睜開眼的時候,就見秦究從斷口旁直起身,從遊惑手裏抽走匕首,幹脆利落劃開綁繩,抬腳給了桅杆一下。


    它便整個滾落下來。


    遊惑彎下腰,消失了一會兒。等他再回到船舷邊,就又開始咣咣扔東西了。


    椅子……


    桌子……


    木箱子……


    還特麽有櫥櫃。


    服了。


    三十來位考生懵成一排帝企鵝。


    這哪是悔過自新去認錯啊,這是反正違規了,幹脆全拆光啊!


    隻要是能燒的,都跑不掉。


    監考官的小白船就是這時候從海上駛來,四位監考站在船頭。


    眾目睽睽之下,秦究衝監考官打了個招呼,轉頭又咣當扔下一個船舵。


    考生:“…………………………”


    狄黎轉頭看同伴:“李哥……”


    李哥:“……喊叔吧,這回八張嘴都說不活了。”


    小白船上,922目視前方,嘴皮子動了動:“我暈船。”


    154:“……”


    922:“特別暈,特別難受,站不住了,我能不能先去船艙休息一下。”


    154:“閉嘴吧,我也暈。”


    新來的078:“?”


    922說:“別看我們,沒病。你現在還不了解,一會兒就知道了。”


    078左右活動了一下脖子,扶了一下墨鏡,淡定地說:“什麽樣的考生我沒見過?”


    922瞪著他。


    078:“001不提,這是意外,我是說除了他之外。”


    922“嗬”了一聲。


    另一位新來的監考官021是高挑的女人,頭發中長剛及肩,一邊挽在耳後,碩大的耳環在海風裏搖晃碰撞。


    她戴著比078還大的墨鏡,說:“聽說要逮001,在船艙裏抖了十分鍾腿的人誰?”


    078:“……”


    小白船的船頭跟遊惑、秦究那艘碰上。


    遊惑扔下最後一樣東西,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眯眼看向小白船。


    船上伸過來一個梯子,四名監考正往這走。


    遊惑:“監考船什麽材料的?”


    秦究輕笑一聲:“怎麽?這都敢拆?”


    “要拆監考船我就不陪你了。”秦究讓開破損的甲板,踩在能走的地方說:“畢竟還有下屬在。”


    這句人話剛說完,他就衝不遠處的四位監考官說:“來送新木材?”


    “……”


    四位監考當場綠了三位。


    021墨鏡太大,看不出綠沒綠。


    “四個都是你的人?”遊惑淺色的眸子掃了一眼。


    秦究搖了搖頭:“那倒不是。那兩個戴墨鏡的跟著009號。”


    “主監考官這麽多?”


    秦究說:“說少不少吧,001到010一共10個,帶著十個小組,排在後麵的監考官隨機歸入其中一組。不過國內主要是我和009,其他人負責別的地區。”


    “你名聲是不是有問題?”遊惑突然說。


    秦究挑眉:“誰說的?”


    遊惑目光落在唯一的女士身上,說:“那位看上去對你很有意見。”


    154、922兩個就不說了,078上船後就摘掉了墨鏡,對秦究點了一下頭。在監考官應有的矜持嚴肅下,表現出了一點兒客氣。


    唯獨021。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要摘墨鏡的意思,也沒有任何要客氣客氣的跡象。


    秦究看向021:“她對我有意見?我怎麽看不出來。”


    遊惑心說可能你瞎吧。


    “不過就算有,也不是因為我的名聲。據說按最初的分組算,她原本應該會成為a的下屬,還沒進組,a就不在了。後來她又差點兒成為我這組的,但我那陣子在休養。於是她就去了009那邊。也許她聽過那些傳言,下意識抵觸我?”


    秦究想了想又笑說:“不太熟,隨意吧。”


    差點成為組員都沒過問?


    遊惑覺得秦究實在很奇怪。


    他作為001號主監考官,是這傻比係統裏不可分的一部分,但從他的字裏行間卻能感覺到,他並不喜歡這個係統,也不喜歡跟係統牽連太深。


    包括跟係統本身,也包括跟其他監考官。


    154和922站在秦究和遊惑對麵,臉憋得像兩個倭瓜。


    誰能想到……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昔日老上司,今成階下囚……


    階下囚還在那兒笑。


    154心說我上輩子是刮了多少民脂民膏,這輩子才被罰來當監考。


    沉默維持了好幾秒。


    078站了一會兒,終於站不住了。


    他看看左邊,154和922兩位同事的嘴巴可能被縫了。


    再看看右邊,算了021他惹不起。


    於是他清了清喉嚨,繃著臉說:“十分鍾前,我們收到係統通知,說二位拆卸了係統用於接送考生的船隻,破壞了部分甲板……家具、桅杆、船舵、樓梯……”


    他嘴角抽動一下,又繃住了繼續說:“請兩位上一趟監考船。”


    遊惑哦了一聲:“這次罰什麽?”


    078:“???”


    他扭頭看同事,922用口型說:“老客戶了。”


    078:“……”


    他想了想說:“這是本場考試第一次違規,按照規則,要關3個小時的禁閉。你不是第一次吧?應該知道流程了,有個心理準備吧。”


    078說完,催促幾人上了橫梯,他在最後一個押尾。


    剛走沒幾步,078就看見那位老客戶開始準備了,他問922說:“有吃的麽?”


    078一個趔趄,差點兒掉海裏去。


    “沒有,沒吃的,沒帶牛肉!我這是食堂麽,一來就點餐?”922怕了這瘟神,三步並作兩步下了橫梯。


    他扔下一句“我暈船暈得要吐了”,就火燒屁股一樣跑了。


    154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說:“老大,不瞞你說,一小時前,我跟922剛賭咒發誓說有你在,他……某考生不可能違規。老大你看看我的臉,它慘遭毒打,馬上就要腫了。”


    秦究說:“近墨者黑,某考生把我帶壞了。”


    某考生:“……”


    這麽不要臉的話也說得出口?


    154歎為觀止地看了自家老大一眼,也繃著臉跑了。


    四個監考溜了倆,人才凋零。


    078隻能跟021一起帶著違規考生下船艙。


    監考船秉持傳統,除了外表刷了方便區分的白漆,內裏布置跟整個考場風格一致。


    船艙有三層。


    一層跟係統船一樣,是兩兩相對的隔間,每個隔間有床鋪桌椅,是供監考官休息的臥室。畢竟他們跟考生一樣,要在海上漂到考試結束。


    現在標著154和922的兩間都鎖著門,生動形象地表達了“離瘟神遠一點”的意願。


    鋪位下麵一層,是餐廳和廚房。


    壁爐裏火燒得正旺,整個船艙都很暖和,甚至有點熱。


    秦究把脖頸間的圍巾解下,拎在手裏。


    “要幫你收起來麽?”078開始尬聊。


    秦究說:“那倒不用。”


    尬聊結束。


    078:“……”


    他看了021一眼,021依然戴著墨鏡抬著下巴,沒有要出聲的意思。


    078在心裏歎了口氣,帶著遊惑和秦究繼續往下走。


    船艙最底下一層非常逼仄,總共隻有幾個緊閉的房間和一條狹窄的走道。


    078打開第一扇門,對遊惑說:“進去吧,時間到了021會來給你開門的。”


    禁閉室的布置跟以前沒什麽差別,依然是一張桌子一張凳子,雜物不多。牆上是一排鏡子,變相拓展出無限空間。


    遊惑熟門熟路,進去之後還主動關上了門。


    078瞪著門,又默默打開了第二間對秦究說:“唔……”


    不用他開口,秦究就進去了。


    078尷尬地咳了一聲說:“三個小時後,我來開門。”


    接著,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光源絕斷,屋內一片漆黑。


    這片漆黑僅僅維持了一瞬間,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陽光。


    秦究眯眼適應了一下,再睜開時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廢墟中。


    廢墟很大,至少比禁閉室大得多,周遭是彎曲的被繳斷的防護網,環繞著箍了一圈。防護網內有生鏽的汽車、散落的機器,斷裂的纜線……


    啊,還有長長的金屬管和鋼筋條,就在旁邊。


    如果他曲起一條腿坐在那堆金屬管上,再脫下大衣,給襯衫前襟潑上血跡,那就跟記憶中的那片場景一模一樣……


    秦究在金屬管前垂眼站著,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兩下,又把圍巾重新圍上了。


    他一派紳士地掖進大衣領口,把襯衫前襟給遮住了。


    那一瞬間,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似乎……這樣才是對的。


    那個久遠模糊的場景中,他應該是戴著圍巾的。黑色或是灰色,剛好遮擋住了胸前所有的血跡。


    那人站在他麵前,而他坐在金屬管上,除了有一點疲憊,看上去就像是毫發無損一樣。


    好像……這種記憶才是對的。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出差加班的緣故(主要跟說好的不一樣orz)昨天沒能正常更新,今天回來也依然很晚……跟組織商量一下,本來打算今晚搞定的補更改成周末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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