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本來正要點燃一支煙,她這突然而來的一句話,倒使他愣住了。他呆了一、兩秒鍾,火柴燒到他的手指,“真該死!”路克丟開火柴,用力甩甩手指說:“對不起,你嚇了我一跳。”


    “是嗎?”


    “是的!”他歎口氣,說:“我想任何聰明人一定一眼就能看透我,你大概從來就沒相信我那個想寫一本書的故事?”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不是真的。”


    “你是說我不像有寫作頭腦的人?不用騙我,我寧可知道真相。”


    “不,你也許會寫作,可是寫的不會是那種書——古老的迷信、研究古跡等等——絕對不會!對你這種人,過去的事情根本算不了什麽,甚至連將來也不放在你眼裏,隻有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噢,我懂了。”他做了個鬼臉,又說:“去他的!我到這裏之後,你就一直讓我覺得好緊張!你看起來好聰明,叫人手足無措。”


    “真抱歉!”布麗姬淡淡地說:“不然你希望我是什麽模樣呢?”


    “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


    她平靜地接著說:“一個迷迷糊糊的小女孩,隻知道抓住嫁老板的機會?”路克發出一個狼狽的聲音,她用冷靜、有趣的眼光看看他,說:“我很了解,沒關係,我不會生氣。”


    路克厚著臉皮說:“好吧,也許差不多,不過我沒有多想。”


    她緩緩地說:“那當然要等火燒眉毛了才會著急。”停了一、兩分鍾,她又說:“你為什麽來這裏?菲仕威廉先生。”


    話題又回到原先的問題上了,路克早就想到一定會這樣。剛才,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抬起頭,迎向她睿智探詢而且正在冷靜安定地看著他的眼神。她眼裏有一種出乎意料的莊重神色,於是他緩緩地道:“我想,我最好別再向你說任何謊了。”


    “不錯。”


    “可是問題是事實有點可笑。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有什麽想法?我是說你有沒有猜想過我來這裏的目的?”她若有所思地緩緩點點頭,路克又說:“怎麽樣?能不能告訴我?也許會對我有點幫助。”


    布麗姬平靜地說:“我覺得你來這裏一定和愛美-季伯斯的死有關。”


    “那就算是吧!我覺得每次提到她名字,就有一種奇怪的氣氛,所以我知道這件事背後一定有什麽秘密。你覺得我是為這件事來的?”


    “難道不是嗎?”


    “從某一方麵來說,你的想法並沒錯。”


    他皺眉沉默著,身旁那個女孩也同樣沉默地坐著一動不動,她什麽也沒說,免得打斷他的思緒。


    他終於下了決心。


    “我到這裏,是想追查一件事——一件很不可思議,而且也許很荒唐可笑的假設。愛美-季伯斯也跟這件事有關,我想查出她到底是怎麽死的。”


    “嗯,我也這麽想。”


    “可是你為什麽也這麽想呢?她的死到底有什麽奇怪——居然會引起你的興趣呢?”


    布麗姬說:“我一直覺得她死得不大對勁,所以才帶你去見韋思弗利小姐。”


    “為什麽?”


    “因為她的看法和我一樣。”


    “嗯!”路克迅速地回想一下,現在他終於明白那個聰明的老處女為什麽態度會那樣了,“她和你一樣覺得——愛美死得有點奇怪?”布麗姬點點頭,路克又說:“到底為什麽呢?”


    “首先是帽漆的問題。”


    “你指的是什麽?”


    “二十年前,的確有人用帽漆——這個季節用粉紅色的帽子,下個季節,隻要一瓶帽漆就可以改變為深藍色,再下一個季節,也許換一種帽漆,又可以變成黑色,可是現在時代不同了,帽子便宜得很,等到不流行的時候,丟掉就是了。”


    “連愛美-季伯斯那種身份的女孩子也一樣?”


    “我還比她可能用帽漆呢,節儉早就被人忘得幹幹淨淨。還有一點,那瓶帽漆是紅色的。”


    “哦?”


    “愛美-季伯斯本身就是紅頭發。”


    “所以不相配?”


    布麗姬點點頭,“男人多半不了解這一點,可是……”


    路克意味深長地打斷她的話:“對,男人不懂得這些,不錯,一切都很符合——一切都完全符合。”


    她接著說:“吉米在蘇格蘭場有些奇怪的朋友,你不會是?”


    路克迅速說:“我不是警探,也不是在巴克街有好幾間辦公室的著名私家偵探。我隻是吉米告訴你的從東部退休的警員。我所以會插手管這件事,是因為我搭火車到倫敦去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於是他簡單扼要地說出和傅樂登小姐談話的內容,以及此後所發生的事。“你看!”他最後說:“這件事實在有點不可思議!我到衛棲梧,是為了找一個人——一個秘密凶手——他也許是個大家都認識而且尊重的人。要是傅樂登小姐想的沒有錯,還有你和那位——啊,姓什麽的小姐也沒錯,那麽這個人就殺了愛美-季伯斯。”


    布麗姬說:“我懂了。”


    “我想,也有可能是從外麵下手的吧?”


    “嗯,我也這麽想,”布麗姬緩緩地說:“瑞德巡官就是從別的建築物爬上她窗子的。窗子開著,是要費點功夫才能爬上去,可是任何普通男人想爬上去都不難。”


    “爬上去之後呢?”


    “把咳嗽藥水換成帽漆。”


    “希望她半夜醒來的時候喝下去,大家就一定會說她拿錯了,或者是存心自殺?”


    “對。”


    “警方不懷疑是有人故布疑陣嗎?”


    “沒有。”


    “我想又是因為男人的緣故吧。沒有人想到帽漆有問題?”


    “沒有。”


    “可是你卻想到了?”


    “對。”


    “韋思弗利小姐也想到了?你們有沒有互相討論過?”


    布麗姬淡淡一笑,說:“沒有,至少沒有像你所說的那樣討論過。我是說,我們彼此都沒說出口。我不知道那個老小姐心裏到底怎麽猜測。也許她最初隻是有一點擔心,越想越覺得不對。你知道,她蠻有頭腦的,不像這裏大部分人那麽迷迷糊糊。”


    “我想傅樂登小姐就相當湖塗,”路克說:“所以我剛開始一點也沒有把她的話當真。”


    “我一直覺得她蠻精明,”布麗姬說:“這些愛議論東家長,西家短的老小姐們,從某一方麵來說都精明得很。你說她還提到過別人?”


    路克點點頭,“對,一個小男孩——就是湯米-皮爾斯,我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想起來了。另外我敢肯定,她也提到過卡特。”


    “卡特、湯米-皮爾斯、愛美-季伯斯、漢伯比醫生,”


    布麗姬輕輕地道:“正如你所說的,這件事實在有點不可思議。誰會想除掉這些人呢?他們每個人都不一樣。”


    路克問:“你有沒有想過誰會殺愛美-季伯斯?”


    布麗姬搖搖頭,說:“想不出來。”


    “卡特呢?對了,他是怎麽死的?”


    “掉進河裏淹死的。有一天晚上他正要回家的時候,霧很大,他又喝得醉醺醺的,河上那座小橋隻有一邊有欄杆,大家都說他一定是酒醉失足淹死的。”


    “但是別人也可能輕而易舉地把他推下河?”


    “不錯。”


    “湯米-皮爾斯擦窗戶的時候,也可能是別人隨手一推,把他推到樓下跌死的?”


    “也沒錯。”


    “換句話說,有人可以輕輕鬆鬆地除掉三個人,但是卻不會引起別人疑心?”


    “傅樂登小姐就起了疑心。”布麗姬說。


    路克說;“我想就算我問你心裏有沒有可疑的人也沒用吧?衛棲梧沒有讓你覺得陰森森、恐怖兮兮,也沒有人長著奇怪的白眼珠,或者笑聲很怪異可怕的吧?”


    布麗姬說:“你覺得那人一定是個瘋子?”


    “嗯,我想是的。那人是很瘋狂,可是也很狡滑。傅樂登小姐曾經提到,這個人看著下一個動手的目標時,眼睛裏有一種很奇怪的神情。從她說話的口氣,我覺得——別忘了,隻是我的感覺——她所說的那個男人的地位至少和她差不多,不過我當然也可能猜得不對。”


    “也許你說得一點也沒錯,有時候我們從別人言談或者表情中,往往可以得到一種很微妙的印象,沒辦法用言詞表示出來,可是那種感覺通常都不會錯。”


    “你知道,”路克說:“告訴你這一切之後,我真是安心多了。”


    “我相信這樣你的阻礙就少了些,而且我也許可以幫點忙。”


    “有你幫忙真是太好了。你真的想追根究底?”


    “當然。”


    路克忽然有點尷尬地說:“伊斯特費德爵士怎麽辦呢?你看要不要——”


    “當然,我們根本不用告訴高登。”布麗姬說。


    “你是說他不會相信?”


    “不,他會相信,高登什麽事都相信!如果我們告訴他,他也許會嚇得心驚膽跳,堅持找幾個年輕力壯的手下整天保護他。”


    “那就隻好算了。”路克同意道。


    “不錯,我們不能讓他得到他單純的樂趣了。”


    路克看看她,仿佛想說什麽,最後又改變了主意,隻看看手表。


    “對,”布麗姬說:“我們該回去了。”


    她站起來,氣氛突然變得有點緊張,仿佛路克沒說出的話不安地繞在空中。


    兩人一起默默地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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