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班太太。”亨利-克利瑟林爵士帶著鼓勵的語氣說。


    女主人班特裏太太用一種冷冷的責備的眼光看著他。


    “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叫我班太太,這有欠尊重。”


    “那麽叫你山魯佐德吧。”


    “我也不是什麽山……管它叫什麽。我從來就不能完整地講完一個故事,如果你不信的話,問阿瑟好了。”


    “你善於陳述事實,多莉,”班特裏上校說,“但你不善於對故事情節加以渲染。”


    “就是。”班特裏太太說,隨手翻著放在麵前的桌子上的那些球莖植物目錄。“我一直都在聽你們講,但我還是不知道你們是怎麽做到的。他說,她也說,你驚歎,他們思考。每個人都參與了,但我卻做不到這一點,就是這樣,再說,我也沒什麽故事好講。”


    “我們不信,班特裏太大。”勞埃德大夫說著,帶著嘲笑和不信任搖著他那灰色的腦袋。


    馬普爾老小姐用她那柔和的聲音說:“親愛的,肯定班特裏太太仍然固執地搖著頭。


    “你們不知道我的生活有多平淡,成天就是仆人們怎麽了,找一個幫廚有多困難啦,去城裏買衣服,去看牙醫,去參加阿斯科特賽馬會1啦,阿瑟最恨的,然後就是花園……”


    1阿斯科特賽馬會.一年一度在英國伯克郡阿斯科特舉行。一一譯注。


    “啊:“勞埃德大夫說,“對了,花園,我們都知道你熱衷此道,班特裏太太。”


    “有一個花園一定很不錯。”珍妮-赫利爾,那位漂亮的年輕女演員說,“是的,如果不用侍弄那些泥土,搞得滿手都是泥的話。我非常喜歡花。”


    “花園。”亨利爵士說,“你能從這兒開始嗎?來吧,班太大,那些有毒的球莖,那些致命的黃水仙、死亡草。”


    “這些話從你嘴裏說出來真是難得。”班特裏太太說。


    “你倒是提醒了我。阿瑟,還記得發生在羅德哈姆莊園的那件事嗎?老安布羅斯-伯西,還記得當時我們都認為他是一個舉止優雅的可愛老頭嗎?”


    “是嗎?噢……當然記得,是的,那件事是有些不可思議。繼續,多莉。”


    “最好還是你來講,親愛的。”


    “胡扯!繼續,你得靠自己,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班特裏太大深深地吸了口氣,雙手交叉著握在一起,滿臉苦不堪言的表情,然後用一種急促流利的語調說:


    “好吧,真的沒有太多的要講。死亡草,那是強加給我的名詞,我自己管它叫洋蘇葉、洋蔥。”


    “洋蘇葉、洋蔥?”勞埃德大夫問。


    班特裏太太點點頭。


    “事情就是因此而起,”她解釋說,“我,阿瑟還有安布羅斯-伯西一起都在克洛德哈姆莊園。一天,錯把毛地黃的葉子與洋蘇葉混在一起揀了回去,那天晚餐吃的鴨,是以這些葉子作輔料烹製的,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狀,而可憐的姑娘——一個受安布羅斯監護的女孩,不幸死亡。”


    她不響了。


    “哎,”馬普爾小姐說,“真是場災難。”


    “誰說不是呢!”


    “那麽,”亨利爵土說,“後來呢?”


    “沒有什麽後來。”班特裏太大說,“就這些。”


    每個人都感到堵得慌,雖然事先都有思想準備,但他們無論如何沒想到就這麽幾句話就結束了。


    “不過,親愛的女士,”亨利爵士抗辯道,“不可能就此結束的。你牽扯進去的是一場悲劇,不是一般的家事。”


    “有是有,”班特裏太大說,“然而,一旦我告訴了你們,你們不是什麽都知道了?”


    她用挑戰的眼光看著大家,不無抱怨地說:


    “跟你們說我不會添枝加葉,不會烘托故事,你們偏不信。”


    “得,得,”亨利爵士說著,離開椅子站了起來,扶了扶眼鏡,“你還真是山魯佐德,這倒是很新鮮。現在我們的智慧受到了挑戰。難說你不是存心的,為了引起我們的好奇心。就此看來,我們要來幾輪輕鬆的‘二十個問題’遊戲了。我想,馬普爾小姐,你先開始怎麽樣?”


    “我想知道一些有關那廚娘的情況。”馬普爾小姐說,“她準是個笨女人,要不就是非常的沒有經驗。”


    “她確實很笨,”班特裏太大說,“事後她大哭了一場,說那些葉子揀來後送給她,告訴她說是洋蘇葉,她怎麽知道呢?”


    “不會為自己著想的人,”馬普爾小姐說,“她年紀不小,我敢說她是一個好廚娘。”


    “啊!太對了。”班特裏太大說。


    “現在輪到你了,赫利爾小姐。”亨利爵士說。


    “哦……你是說提個問題嗎?”珍妮想了一會兒,最後喪氣地說,“我不知道該問些什麽。”


    她那漂亮的眼睛懇求似的看著亨利爵士。


    “為什麽不從出場人員上去想想呢?赫利爾小姐。”他笑著提議道。


    珍妮依然迷惑不解。


    “以人物出場的先後順序。”亨利先生有禮貌地說。


    “啊,是的,”珍妮說,“是個好主意。”


    班特裏太太開始輕快地報出出場人員名單。


    “安布羅斯爵士;西爾維亞-基恩,那個死去的姑娘;莫德-韋,西爾維亞的朋友,與她一起住在莊園。她是那種長得難看的黑姑娘,她們無時無刻不在表現自己的存在,我不知道她們是怎樣做到的;柯爾先生,他是來跟安布羅斯討論書的,一些善本書,用拉丁文寫的古老而神奇的書,都是些發黴的東西;傑裏-洛裏默,一個鄰居,他的莊園弗爾利斯與安布羅斯家的莊園毗連;最後是卡彭特大大,屬於那種已到中年的貓眯,她們時時都在盡力找一個舒適的窩,是西爾維亞-基恩的死黨1。”


    1法文:damedpagine——譯注。


    “如果輪到我的話,”亨利爵士說,“我想也該輪到我了,因為我就坐在赫利爾小姐旁邊。我想知道更多的細節。描述描述他們的樣子,班特裏太大,把前麵講的這些人的形象大致描述一下。”


    “哦:“班特裏太太有些猶豫。


    “安布羅斯,”亨利爵士說,“從他開始,他長什麽樣?”


    “啊!他是一位相貌堂堂的老先生,事實上,他並不老,我想,至多六十歲,但他身體很不好,心髒有毛病,不能自己上樓,因此,家裏安裝了電梯,這使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舉止優雅,用修養很好來形容他再恰當不過了。你從不會見他發脾氣或者心煩意亂。有一頭漂亮的銀絲和一副有磁性的嗓音。”


    “很好,”亨利爵土說,“我已經看到了安布羅斯爵士。現在來談談西爾維亞姑娘,你說她姓什麽?”


    “西爾維亞-基恩,一位十分可愛引人垂憐的姑娘,金色的頭發,漂亮的皮膚,談不上聰明,實際上有點笨。”


    “喚,得了,多莉。”他丈夫抗議道。


    “阿瑟當然不這麽認為了。”班特裏太太幹巴巴地說,“但她就是笨嘛,她從來就說不出中聽的話來。”


    “她是我見過的造物主最精致的傑作之一。”班特裏上校熱情地說,“瞧她打網球的樣子有多可愛,太迷人了。她滿肚子的花花腸子,盡是些讓人樂不可支的小把戲,與她在一起真是愉快。我打賭,小夥子們都是這麽想的。”


    “你錯就錯在這裏,”班特裏太大說,“這樣的女孩子對現在的年輕小夥子來說,毫無吸引力。隻有像你這樣的老朽才成天坐在那兒對年輕姑娘們品頭論足。”


    “年輕不見得就奸,”珍妮說,“你不得不應付sa。”


    “什麽?”馬普爾小姐問,“sa?”


    “性要求。”珍妮說。


    “啊,是的,”馬普爾小姐說,“我們那會兒人們把這叫做‘秋水雲雨’。”


    “很有詩意。”亨利爵士說,“你所說的那位‘死黨’我想是一位不錯的‘貓’吧,班特裏太大?”


    “你知道我並不是指真的貓,完全是兩碼事。一個大塊頭的軟軟白白的可愛的女人,非常的可愛,那就是阿德萊德-卡彭特。”


    “她芳齡幾何?”


    “四十歲左右吧。她住在莊園裏有些時候了,我想,西爾維亞十一歲那年她就到那兒的。一個非常得體的不幸的寡婦,有許多貴族親戚,隻是沒有錢。我不喜歡她,我從來不喜歡有一雙長長的胖手的女人,我也不喜歡貓。”


    “那麽柯爾先生呢?”


    “一個彎腰駝背上了年紀的老頭,這樣的老頭太多,你根本分不清誰是誰,隻有談起那些發黴的書時,他才顯得熱情洋溢,其餘的時候卻不怎麽樣。我認為安布羅斯並不怎麽了解他。”


    “隔壁莊園的傑裏呢?”


    “一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夥子,他與西爾維亞訂了婚,正因為這樣,西爾維亞的死才更令人心碎。”


    “我想知道……”馬普爾小姐欲言又止。


    “你想知道什麽?”


    “沒什麽,親愛的。”


    亨利爵士奇怪地看著這位老小姐,然後若有所思地說:


    “這麽說來,這兩個年輕人訂婚已經有一段時間-?”


    “一年左右吧。安布羅斯反對此事,借口是西爾維亞還太年輕。但訂婚一年後,他作了讓步,很快就將舉行婚禮。”


    “哦!那姑娘有財產嗎?”


    “基本等於沒有,一年僅一兩百鎊。”


    “那洞裏沒有鼠,克利瑟林。”班特裏上校說,發出陣陣笑聲。


    “現在該輪到醫生提問題了。”亨利爵土說,“我退場。”


    “我想問一個專業方麵的問題。”勞埃德大夫說,“我很想知道,醫學上的結論是什麽呢?如果女主人想得起來或者她知道的話。”


    “我大概知道,”班特裏太大說,“是毛地黃苷中毒。我說得對嗎?”


    勞埃德大夫點點頭。


    “它是毛地黃的主要成分,作用於心髒。實際上,這是一種對治療某些心髒病很有價值的藥物。總之,這是樁奇特的案子,我不相信食用少量的毛地黃葉會致人死命。那誤食一些有毒的葉子或漿果能要人命的說法是有些誇張的。很少有人知道那些致命的毒素或者生物堿需要經過仔細的提煉和精心的炮製才能得到。”


    “麥克阿瑟太太有一天送一些圓形的球根給圖米太大,”馬普爾小姐說,“圖米家的廚師錯把它當成了洋蔥,結果圖米一家都中了毒,病得不輕。”


    “但他們並沒有死。”勞埃德大夫說。


    “是的,他們並沒有因此送命。”馬普爾小姐承認。


    “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就死於食物中毒。”珍妮-赫利爾說。


    “我們應該繼續對這樁命案進行‘調查’。”亨利爵士說。


    “命案?’’珍妮說,吃了一驚,“我以為是事故呢。”


    “如果真是事故的話,”亨利爵士小聲說,“我想班特裏太太就不會把它當作一個問題來考我們了。不,就我的理解,表麵上看像是事故,背後隱藏著的卻是凶險。我想起一件案子。在一次家庭舞會上,來自各方的客人聚在一起,晚餐後,客人們在一起聊天,房間四周的牆上掛著各式各樣過時的武器作為裝飾。完全是開玩笑,一個客人拿起一枝老式馬槍,槍口指著另一個人,裝著要開槍,誰知道那槍是上了子彈的,而且真的開了火,那人當場死亡。我們想查清楚,首先,是誰偷偷給槍裝上了子彈,打開了扳機,其次,又是誰把談話引導到帶來這場災難的胡鬧上的。因為那個開槍的人純屆無辜。”


    “在我看來,我們現在麵對的是同樣的問題。那些毛地黃葉是被有意地與洋蘇葉混在一起的,作案的人知道這樣做的結果,既然我們排除了廚娘作案的可能性,順便問一句,我們已經排除她了,是不是?問題就來了,是誰采集的葉子?又是誰把這些葉子拿到廚房去的呢?”


    “這問題很簡單,”班特裏太大說,“至少最後一點是清楚的,是西爾維亞自己把那些葉子拿到廚房去的。西爾維亞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就是到園子裏去采一些像生菜、香草呀,末成熟的胡蘿卜啦等等這類蔬菜。這些都是看菜園的人不願意給你的東西,他們痛恨把那些末成熟的鮮嫩的東西給你,他們想要這些東西都長成標本之後才能給你。西爾維亞和卡彭特太太都有親自擺弄這些東西的習慣。在園子的一角,毛地黃確實與洋蘇葉混長在一起,摘錯是很難避免的。”


    “是西爾維亞親手摘的葉子嗎?”


    “根本沒人知道,隻是這麽假設罷了。”


    “假設……”亨利爵士說,“是很危險的。”


    “我知道,不是卡彭特太大摘的葉子。”班特裏太大說,“出事的那天早上,她剛好與我在街上散步。我們是早飯後出去的。早春的上午天氣特別好,春光融融。西爾維亞獨自去了園子。後來我又看到她與莫德-韋手挽手走著。”


    “這麽說,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對嗎?”馬普爾小姐問。


    “是的,”班特裏太太說。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在那兒住很久了嗎?”馬普爾小姐問。


    “大概兩個星期吧。”班特裏太大答道,話語間透著厭惡。


    “你不太喜歡威小姐,對吧?”亨利爵士問。


    “是的,一點不假,我不喜歡她。”那種厭惡的語調變成了憂傷。


    “班特裏太太,有些話你沒說出來。”亨利爵士指責道。


    “剛才我就想問,”馬普爾小姐說,“但我沒說出來。”


    “你想問什麽?”


    “當你提到兩個青年已經訂婚的時候,你說‘因此她的死才令人心碎。’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不太讓人信服。”


    “你這人大可怕了,”班特裏太大說,“什麽你都知道,是的,我是在想另一件事情,但我不知道該不該講出來。”


    “應該講出來。”亨利爵士說,“無論你的顧慮是什麽,你都不該藏著它。”


    “好吧,是這樣的。”班特裏太大說,“一天晚上,實際上就是悲劇發生的前一天晚上,我碰巧在晚飯前出去,客廳的窗戶是開著的,我無意中看見傑裏-洛裏默與莫德-韋,他正在……吻她,當然了,我不知道這純粹是一種巧合,還是……我是說,誰也分不清楚。我知道安布羅斯爵士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傑裏-洛裏默,也許他知道他是什麽樣的年輕人吧。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姑娘,莫德-韋是真心傾情於他的。當她沒有戒備的時候,從她看他的眼神裏就能知道,我也覺得他們倆在一起比他與西爾維亞更般配。”


    “我得在馬普爾小姐之前提個問題,”亨利爵士說,“我想知道,悲劇發生後,傑裏-洛裏默娶了莫德-韋沒有?”


    “娶了,”班特裏太大說,“六個月之後,他們結了婚。”


    “噢!山魯佐德,名副其實的山魯佐德。”亨利爵士說,“想想你是怎樣開的篇,你隻給我們一些什麽也沒有的骨架,看看現在我們是怎麽給它添上血肉的。”


    “別說得那麽-人好不好。”班特裏太大說,“別用血肉這詞。素食者就經常說‘我從不吃肉。’1說這話的那種聲調讓你看著你的小牛排倒胃口。柯爾先生就是個素食者。他早餐吃的東西,看上去就像是糠。這些彎腰駝背滿臉胡子的老朽就喜歡趕時髦,連襯衣也別出心裁。”


    1flesh指人或動物的肌肉。此段中作者用的是同一個詞。一一譯注。


    “多莉,究竟怎麽了?”她丈夫說,“你連柯爾先生穿什麽襯衣都知道?”


    “想哪兒去了,”班特裏太太嚴肅地說,“我隻是打個比方而已。”


    “現在我需要對我前麵的話加以修正。”亨利爵土說,“我得承認,這故事中的每一個人物都很有趣。我開始認識他們了,是這樣嗎?馬普爾小姐。”


    “人的本性是很有意思的,亨利爵士。奇怪的是同一類型的人的行為方式完全相同。”


    “兩個女人,一個男人。”亨利爵士說,“一個永久的話題——三角戀。這就是我們今夫問題的基調,對嗎?但願是的。”


    勞埃德清了清嗓子。


    “我一直在想,”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缺乏自信,“班特裏太太,你說你本人也有些輕微的中毒症狀,是嗎?”


    “我能例外嗎?阿瑟病了,每個人都病了。”


    “這就對了,每個人都中了毒。”大夫說,“你們知道我的意思,在剛才亨利爵士給我們講的故事裏,一個人殺了另一個人,可他用不著把整屋子的人都殺了。”


    “我不明白,”珍妮說,“誰殺了誰?”


    “我是說,無論做這計劃的人是誰,都太離譜了。他既盲目地相信機會,更完全置別人的生命於不顧。我真不敢相信,一個人會故意給八個人下毒,目的隻是想除掉八個人中的一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亨利爵土認真推敲後說,“我早該考慮到這一點的。”


    “這個作案的人他自己也中毒了嗎?”珍妮問。


    “那天晚上誰沒有在家吃飯呢?”馬普爾小姐問。


    班特裏太太格搖頭。


    “每個人都在。”


    “除了洛裏默之外,我猜,他沒有一直呆在房間裏,對不對?親愛的。”


    “是的,但他那晚上跟我們一起吃的晚飯。”班特裏太大說。


    “哦!”馬普爾小姐用另一種語氣說,“這可不一樣。”


    她惱火地皺著眉頭自言自語:


    “我真笨,實在是笨。”


    “勞埃德,你說得有道理。”亨利爵士說,“是啊,怎樣才能保證那姑娘,而且隻是那姑娘被毒死呢?”


    “沒法保證,”大夫說,“這讓我得出這樣的結論,也許那姑娘並不是凶手要殺的人。”


    “什麽?”


    “在所有食物中毒事件中,結果往往是不確定的。幾個同時進餐,可能有兩個人中毒程度要輕一些,兩個重一些,而另一個可能會死去,就是這樣,沒有個準兒。但還有些其他因素需考慮進去,毛地黃是一種直接作用於心髒的藥,隻是在某些情況下才用這種藥。那屋裏有一個人的心髒不好,這個人可能就是凶手的真正目標。因為食入同樣劑量的毛地黃昔對有些人是致命的,而對其他人則不一定。這一點凶手可能是早就謀劃好了的。事件的結果正好證明了我的觀點,藥物對不同個體的作用因人而異,具有不確定性和不可靠性。”


    “你認為安布羅斯爵士,”亨利爵士說,“是凶手的真正目標嗎?看來那姑娘的死純屬陰差陽錯。”


    “他死後誰能繼承他的遺產?”珍妮問。


    “問得有道理,赫利爾小姐,這是職業警察要問的第一問題。”亨利爵士說。


    “安布羅斯爵土的一個兒子。”班特裏太太慢吞吞地說,“許多年前他們就鬧翻了。我認為這孩子有些桀驁不馴,但安布羅斯無法剝奪他的繼承權。他是克洛德哈姆莊園的法定繼承人,因此,馬丁-伯西繼承了他父親的封號和莊園。


    盡管如此,安布羅斯還有其他一些財產可以留給他選中的人。他把這部分財產留給了受他監護的西爾維亞。中毒事件後不到一年他就去世了.他死後我才知道這些背景。西爾維亞歸天後他也懶得再去重新立遺囑,我想那些錢要麽充了公.要麽就是留給了他兒子或者什麽別的親戚,我不太記得了。”


    ,‘這麽說,能從他的死中獲益的兩個人,一個遠離出事現場,一個死了。”亨利爵土若有所思地說道,“這無法讓人十分信服。”


    “其他的那些女人還有誰能得到好處?”珍妮問,“比如班特裏太大稱之為‘貓眯’的那個。”


    “她的名字不在遺囑裏。”


    “馬普爾小姐,你沒在聽。”亨利爵土說,“你走神了。”


    “我正在想老巴吉先生的事,他是位藥品商。”馬普爾小姐說,“他家有一個年輕的管家,年輕得不但可以做他的女兒,連做外孫女都可以。他沒給任何人留下點什麽,包括家裏那堆侄兒侄女們,他們眼巴巴地指望得到他的遺產,等他去世的時候,你能相信嗎,他已暗中跟她結婚兩年之久。當然了,巴吉先生是位藥品商,是個粗魯的普通老頭子,而安布羅斯-伯西則是位非常有教養的人,班特裏太太是這麽說的,但人性是一樣的。”


    短暫的沉默,亨利爵士緊緊地盯著馬普爾小姐,而馬普爾小姐那雙藍眼睛則以沉穩的眼神回望著他,還是珍妮打破了沉默。


    “那位卡彭特太太長得漂亮嗎?”她問。


    “長得一般,貌不驚人。”


    “她有一副很好聽的嗓子。”班特裏上校說。


    “喵喵的叫聲,我是這樣認為的,貓咪滿足時的喵喵叫聲。”班特裏太太說。


    “你自己有一段時間也被叫做‘貓眯’的,多莉。”


    “在自己家我喜歡被叫做‘貓眯’。”班特裏太大說,“你知道,我是不太喜歡女人的,我喜歡男人和花。”


    “很有品味,”亨利爵士說,“特別是把我們男人放在了前麵。”


    “這話很得體。”班特裏太大說,“那麽我那小小的問題你們怎麽看呢?我自認自己做到還可以,阿瑟,你說呢?”


    “是的,不錯,但我想騎師俱樂部的管理員是不能談賽事的。”


    “從你開始。”班特裏太大說著,用一個指頭指著亨利爵士。


    “我得從頭再把線索理一理。就這起中毒案,我沒什麽特別有把握的想法。首先是安布羅斯爵士,他不可能采取這種常見的方式自殺,另一方麵,從他監護的西爾維亞的死中他什麽也得不到,除去安布羅斯,科爾先生沒有害死那姑娘的動機。如果安布羅斯爵士是謀殺計劃中的目標的話,他應該人不知鬼不覺地偷走一兩部珍貴的手稿,這有些勉強,也不太像。因此,除了班特裏太大對他襯衣的責難外,科爾先生應該是清白的。莫德-韋小姐沒有謀害安布羅斯的動機,而謀害西維亞的動機卻很強烈,她想奪走西爾維亞的男人,照班特裏太大的說法,她非常想得到他。那天早上是她陪西爾維亞去園子的,因此她有機會摘那些葉子。不,我們不能隨便地就把她排除在外。那個年輕人洛裏默,他在兩方麵有害人的動機,如果他能擺脫未婚妻,就能與另一個姑娘結婚,為此就殺人是有些過火,因為解除婚約現今已不是什麽難事;假如安布羅斯死了,他就能娶到一位有錢的姑娘,錢對他來說是否重要取決於他的經濟狀況,如果我發現他的莊園已抵押出去,而班特裏太太故意向我們隱瞞實情的話,那就是犯規。現在再來看看卡彭特大大,我有點懷疑她,那雙白白淨淨的手,她沒參與摘那些葉子的證據是有力的,可我從不相信那些所謂的不在現場的證據;我還有另一個原因懷疑她,但現在還不想說出來。總之,要我說的話,我認為莫德-韋小姐最值得懷疑,較其他人而言,不利於她的證據也更多。”


    “輪到你了。”班特裏太大指著勞埃德大夫說。


    “我認為你錯了,克利瑟林。從理論上講那姑娘的死使我相信凶手真正的目標是安布羅斯爵士。我認為年輕的洛裏默不具備必要的知識,我傾向於認為卡彭特太太有罪,她在這個家裏呆了很長時間了,對安布羅斯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很容易安排西爾維亞——照你的說法,有些笨——去采摘她需要的葉子,至於動機嘛,我承認,還沒找到。但要我猜的話,可能安布羅斯曾一度留過一份遺囑,其中有她的份。”


    班特裏太大的手指繼續移動,這次移向了珍妮-赫利爾。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珍妮說,“但有一點,為什麽不是那姑娘親手幹的呢?畢竟是她把葉子送到廚房去的。你也說過,安布羅斯橫生枝節地反對她的婚姻,如果他死了,她就會得到他的錢,並馬上結婚。對於安布羅斯的身體狀況,她與卡彭特太太一樣清楚。”班特裏太大的手指慢慢地指向馬普爾小姐。


    “現在輪到你了,女學究。”她說。


    “亨利爵士已把一切都講清楚了,相當清楚。”


    馬普爾小姐說:“勞埃德大夫的觀點也有道理,他們倆已分別把問題分析透徹了。隻是我認為在勞埃德大夫的理論中,有一點他沒意識到,瞧,不是安布羅斯的私人醫生,你就不知道安布羅斯心髒方麵的疾病屬於哪一種,對不對?”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馬普爾小姐。”勞埃德大夫說。


    “你肯定安布羅斯患的是那種不能用毛地黃苷的心髒病嗎?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可能還存在著另一種情況。”


    “另一種情況?”


    “是的,你說有時候可用毛地黃昔去治心髒病。”


    “即使是這樣,我也看不出能說明什麽問題。”


    “這說明了他可能備有這種藥。他用不著作什麽聲明,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想用毛地黃昔置某人於死地,恐怕用毛地黃葉去使每個人都中毒是最簡單、最容易的方式了。對其他任何人都不是致命的,隻有一個犧牲品。大家也不會覺得奇怪。因為,照勞埃德大夫的說法,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沒有人會去問這姑娘是因為誤食毛地黃葉中的毒呢?還是其他類似的東西。他可能把毛地黃苷放進雞尾酒裏,咖啡裏,或幹脆把它當作補藥讓她喝了。”


    “你是說安布羅斯先生毒死了被他監護的人,那位他愛著的可愛的姑娘嗎?”


    “正是,”馬普爾小姐說,“與巴吉爾和他的年輕管家一樣。別跟我說一個六十歲的男人愛上一個二十歲的姑娘是不可能的事,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我敢說這樣的事發生在像安布羅斯爵士這樣的老獨裁身上,肯定會使他有些變態,有時甚至會很瘋狂。他無法忍受她要結婚這一事實,盡他的所能反對,但未獲成功。他的嫉妒變得如此強烈,以致於他寧可把她殺掉,也不願意讓她投入洛裏默的懷抱。他一定謀劃了很久,先得把毛地黃混種在洋蘇葉中間,當時機到來的時候.他親自把葉子摘下來,再讓她把葉子送到廚房去,想起來實在讓人厭惡,但我們也應當給他些同情,像他這樣年紀的老先生一牽涉到年輕女孩就會有些古怪,我們最後的風琴手——隻可惜,我們現在談的是謀殺。”


    “班特裏太太。”亨利先生說,“事實果真是這樣嗎?”


    班特裏太太點點頭。


    “是的,我做夢都沒想到,除了是一次事故外還能是什麽。然而,安布羅斯死後我收到一封信,他讓人直接把信送到我手上。在信裏他把一切都告訴了我。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選中我,不過我們一直處得不錯。”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似乎感覺到了來自在座各位的無言的批評,趕緊聲明說:


    “你們認為我辜負了朋友的信任,對嗎?事實上,我把所有的名字都改過了。他的真名不叫安布羅斯-伯西,你們沒看到我提這名字時,阿瑟瞪著我的那副傻樣嗎?他也沒搞懂。我把每個人的名字都改了,就像有些雜誌和書的開篇寫的那樣:‘故事中的所有人物純屆虛構’。你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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