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正式成了局長
當郭亮他們一行到達水產局的時候，水產局大院門口張燈結彩，大幅的標語貼在兩邊，橫空架設的橫幅做的很大，上麵寫著：“熱烈歡迎縣領導蒞臨指導！”
因為畜牧局和水產局共用一棟大樓，兩家單位的牌子分掛兩邊。水產局這邊懸掛的牌子分別有：“雙清縣水產局”、“雙清縣漁政監督管理站”、“雙清縣漁業技術推廣站”等。郭亮這幾天也了解了一下情況，知道漁政監督管理站和漁業技術推廣站是水產局直屬的事業單位。此外，水產局下麵還有慶陽湖水產發展有限公司、赤峰水產養殖公司和縣水產公司等國有或集體單位。但水產局本部隻有三十多人，包括三個局領導，人秘股和生產技術股二個股室。
站在門口迎接的不但有水產局的幹部職工，也有畜牧局的幹部職工。可能是縣領導難得來這種窮單位一次，聽到縣委書記肖國華過來之後，本著有見麵機會絕對不能放過的原則，畜牧局的李局長也把自己局裏的領導喊到大門口排隊。
看到縣委書記和組織部長迎麵走來，兩個單位的幹部職工都明顯地有點激動。同時對郭亮如此年輕感到非常驚訝，心裏都在猜測郭亮是不是有什麽大後台，是不是肖國華的親戚。也有人心裏懷疑年輕有為的郭亮為什麽到這裏來：“到底是遭貶還是曲線救國？”
這就造成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越是消息靈通的人士，越是迷惑不解，越是看不懂這裏麵的水有多深。
肖國華、邱霖陽他們二人對兩個單位的幹部職工一視同仁，邱霖陽先將郭亮向迎接的人們稍微介紹了一下，然後把兩個單位的主要領導介紹給郭亮。之後他跟在肖國華後麵跟兩個單位的人握手問好，完成這個既簡單又複雜的儀式後這才朝裏麵走。
畜牧局的人在後麵目送他們進大樓，水產局的人則簇擁著縣領導和郭亮進了二樓的大會議室，在這裏將召開大會宣布郭亮的任命。
任職會議很簡短，就是宣讀縣委的任命文件、邱霖陽講話、肖國華做報告、水產局的第一副局長韓長江簡單匯報情況表態支持新局長的工作、郭亮表態不辜負領導和水產局幹部職工的期望……，不但一個半小時就結束了。然後履新的郭亮率領水產局的幾個領導恭送肖國華、邱霖陽他們回去。
郭亮終於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局長！
送走了肖國華、邱霖陽之後，郭亮在局領導和二個股室股長的帶領下，逐一參觀了局裏的工作場所和周圍的環境。雖然郭亮對水產局的困境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實際的情況後，心裏還是有點發冷：水產局從裏到外都很寒磣，大樓年久失修，裏麵的辦公用品桌椅沙發散發一股若有若無的黴味，和梅山鎮的辦公條件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唯一讓郭亮稍微舒服一點是他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不像其他副職一樣幾個人擠在一間房子裏上班，而且他的辦公室裏安裝了一台壁掛式春蘭空調，當他進去的時候，空調正吹著暖氣。
中飯是在單位的食堂吃的，水產局和畜牧局共用一個食堂，兩個局的幹部職工都在一起吃飯。因為郭亮才來，食堂包廂裏準備了兩桌飯菜，水產局邀請了畜牧局的領導參加。考慮到影響，中午沒有喝酒，但氣氛很熱烈，兩個單位的人邊吃邊談，共同哀歎自己單位的窮酸。
下午，郭亮又召集了全局幹部繼續召開工作會議，其實也就是繼續加強相互之間的熟悉程度，郭亮盡快了解局裏的情況。等大家坐下後，郭亮請各副局長和下屬單位的領導簡單介紹分管的工作。
通過聽取各人的匯報，郭亮對水產局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基本認識了局裏的幾個重要負責人，還知道了二個股室的主要職能，更清楚了水產局的家底有多厚。
會議之後，郭亮到了自己辦公室閱讀相關文件。到下班的時候，全局股級幹部以上的領導按約定的一起到外麵用餐，為郭亮接風。
走在去餐館的路上，郭亮差點嚇了一跳：小小的水產局竟然有十六個股級以上的幹部。他心道：全局一共才多少人，怎麽有十六個以上的股級幹部？這麽多吃閑飯的，水產局的效益要好才怪呢。
餐館離水產局、畜牧局合用的大院不遠，幾分鍾就走到了。走進這家中等規模餐館時，郭亮又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看到他們十幾個人進來，餐館的服務員和餐館的老板並沒有如他所想象的那樣笑容相迎，隻有老板看到熟識的幾個副局長時才不冷不熱地招呼：“你們來了？請進。”
開始郭亮還懷疑這個餐館老板是這個冷淡的性格，雖然他心裏懷疑具有這種性格的人怎麽可能做餐館生意。但是，當一部麵包車上下來四個人進來時，那個老板一下變成了笑臉菩薩，熱情地不得了，如衝鋒一般地跑上前去連連說道：“歡迎光臨，老板請進。”
人秘股的王股長對著那個老板哼了一聲，小聲道：“狗眼看人低，等我們帳上有了錢，你就是裝孫子喊爺爺，老子也不給你。”
郭亮心裏笑了一下：敢情水產局在這裏一直是欠賬吃飯，把餐館老板都搞煩了。
王股長的聲音很小，餐館老板聽不到，但郭亮卻清晰的聽到了。郭亮懷疑這個王股長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一方麵是解釋受冷淡接待的原因，一方麵為他今後卡壓餐館老板的報賬做鋪墊。
郭亮沒有表現出什麽不耐，在幾個副局長的簇擁下進了包廂，並被大家讓到主位上坐下。
正在相互客氣讓座的時候，餐館老板經過他們的包廂門口，負責後勤的王股長大聲喊道：“老秦，我們帶來的魚搞熟沒有？搞熟了就端上來，我們領導的肚子都餓了。還有再來四件啤酒。”
餐館老板揮了一下手，說道：“你等一下，我就來。”說不上繁衍但絕對算不上客氣。
王股長瞪了那家夥一眼，轉頭對郭亮道：“郭局長，吃火鍋喝啤酒很舒服，可以不？”
郭亮自然說可以，新來的他隻能客隨主便。說實在的，郭亮還真有點不習慣冬天喝啤酒，在梅山鎮的時候每次喝酒基本都是喝白酒。
知道水產局聚餐還自己帶食材來，喝的又是便宜的啤酒，郭亮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雖然單位很窮，條件不好，但大家還知道節約，說明水產局的風氣不錯：水產局肯定不缺魚，帶來的魚絕對是成本低而且是外麵難得一見的特色魚。
心情好，郭亮也主動多了，將帶來的煙拆開一支支甩到大家的手裏，一邊扔一邊喊著對方的職位：“韓局長，來一根！”、“劉局長，來一根！”、“牛經理，接著！”……
很快，包廂裏的氣氛就活躍起來，有人開始說起了小段子。
十六個人分為兩桌坐下，郭亮和三個副局長，二個在職的正股長以及二個直屬單位的一把手坐一桌，其他八個人坐另外一桌。
姓秦的老板將那四個人送進包廂後走了過來，回答王股長的話道：“王股長，你們帶來的魚馬上就煮好，每個菜隻收你們二十元的加工費，真的是優惠了。還點什麽菜不？”
王股長對他說道：“這是我們新來的郭局長，今天縣委肖書記親自送來上任的，你可要做好一點。味道不好的話，你那些帳就別想要了。……，郭局長，你點菜。”
餐館老板這才看清楚郭亮的外貌，心裏很是驚訝一個這麽年輕的小夥子來這裏當局長。但他隻對郭亮笑了一下，馬上哭喪著一張臉說道：“郭局長，你來了就好了，請你幫幫忙啊。你們水產局還欠著我們這個小店去年的帳呢，不，現在已經算是前年了。我們店子小拖不起啊。”
坐在郭亮左手邊的第二副局長劉建宏對店老板說道：“你今天是故意給我們水產局難堪是不？今天是我們郭局長第一天上任，你在這裏囉嗦什麽？誰會少了你們的錢？俗話說和氣生財，你做生意的怎麽這些都不懂？”
姓秦的老板似乎也發現自己坐的太過分，訕訕地地笑了笑，說道：“劉局長，我這不是急嗎？好，算我錯，算我錯。我向郭局長道歉，向劉局長、韓局長、李局長道歉。郭局長，你是新客，請問吃點什麽？”
說著，他將菜譜客氣地遞到郭亮跟前。所謂的菜譜就是一張過塑的A4紙，上麵用鋼筆寫了一些菜名，上麵是主菜，中間是冷盤，下麵是湯、飲料等。
郭亮接過來看了一下，說道：“來一個上海青，來一個辣椒炒臘肉，其餘的你們點。”他把菜譜遞給了韓長江。
韓長江隨手遞給人秘股股長王曉東，說道：“王股長，你最熟悉這裏的情況，你幫我們點。”
王股長看了郭亮一眼，見郭亮沒有什麽表示，就隨便報出了幾個菜，讓姓秦的老板快點準備。姓秦的老板不喜不樂地走了出去。
剛吸完一支煙的韓長江掏出一包煙，摳出一支遞給郭亮，見郭亮搖頭就扔給了劉建宏，再挨個扔給已經吸完的人，他一邊扔煙一邊說道：“郭局長，看到了吧。我們水產局就是後娘養的，狗日的小老板都欺負我們。真是人窮誌短啊，想當年我們水產局紅火的時候，就是縣裏國營大飯店的領導都巴結我們。哎，現在是不行了，一天不如一天。”
技術股股長宋浩說道：“我們這裏隻有熊站長走出去還牛一點，人家爭著請他吃飯。我是不行，人家看見我騎自行車的就不感冒。下去幫那些魚戶為魚看病，那些人家才不情不願地請我們吃一餐家常飯。”
漁政監督管理站熊國泰笑道：“咱們都是半斤八兩。隻有幾個偷魚的小混混怕我，其他的人理都不理。都是穿製服的，人家派出所的往路上一站，村長村支書都得哆嗦一下，跑上去巴結，又是遞煙又是喊吃飯。我就是主動喊他們過來，他們也不看我，嗬嗬。”
宋浩笑道：“至少還能嚇住幾個，那些在外麵湖裏、河裏打漁的在吃飯的時候還請你吃一餐飯。”
王股長將煙點燃，說道：“現在是不行了，還不知道我們局什麽時候散夥。”
對麵那桌的一個姓牛的經理說道：“你們啊並心裏不平衡，說得像小媳婦似的。現在是市場經濟，誰抓的錢多誰就是大爺。郭局長，什麽時候到我們慶陽湖水產發展公司指導指導，如果給我們公司投資一百萬，我們保證明年給局裏上交十萬的管理費。”
一個年輕的婦女笑道：“牛經理，你還真牛啊。局裏給你下撥一百萬，你才上交十萬，局裏不虧大了嗎？我們郭局長肯定不幹！”
慶陽湖水產發展公司經理牛望山說道：“你不會算帳？給我們投資一百萬，我們公司每年上交十萬，將來會越來越多，過不了幾年就收回成本，今後都是賺的。”
人秘股王股長說道：“得了吧，你們啥時候把拖欠的承包費交上來，一切都好了。指望你的那十萬還不如指望公雞會生蛋。”
那一桌的人都大笑起來。牛經理大聲道：“我不是開玩笑，我是說真的。有塊地方我們公司看中了，隻要將它們圍起來改造一下，就可以做大用。”說到這裏，他看著韓長江說道，“韓局長，你說是不是？”
韓局長惱怒地看了牛望山一眼，說道：“你還沒喝酒怎麽就亂說？你這不是給新來的郭局長出難題嗎？一百萬？你以為縣政府是你家的，能要到五十萬元財政撥款就不錯了。五十萬這麽多人這麽多事都搶著要。分給你們公司的能有多少？……，不過，你那想法還是不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們公司要翻身，還真落在這個項目上。”
郭亮也聽得出來韓長江的惱怒並不是真的憤怒，隻是說局裏資金缺少的另一種方法。
一個姓李的副局長說道：“行了，今天是喜慶的日子，並說著這些煩心的。大家吃好、睡好、休息好就行了。你們這麽訴苦，錢會從天上掉下來？”
包廂裏的所有人都一下沉默，隻剩下咳嗽聲和吸煙聲。直到一個服務員小姐送瓜子進來才打破這個沉默，大家慢慢談了起來，談的都是電視裏的新聞或周圍的趣事。
當菜上來後，氣氛有恢複了。大家恭維著郭亮，輪流給郭亮敬酒。
消滅了好幾盤魚，喝完了五件啤酒，聚餐才結束。當服務員拿著菜單來結帳的時候，十六個人一起才吃了二百七十多元，當然不包括他們帶來的野生刀鱭和烏鱧。
這可比在鎮政府時吃得少多了，郭亮記得以前在鎮裏稍微正規一點的餐館吃一餐至少得花五六百，幾千元一餐的情況也不罕見。比如喝幾瓶五糧液或茅台酒一下就突破了一千元。
讓郭亮大跌眼鏡的是僅僅二百七十元的餐飯——零頭被免掉，水產局都無法給現金結帳，隻能在菜單上簽字。簽字的是人秘股王股長，王曉東三個字簽得很漂亮，可惜餐館老板並不欣賞它，而是嘀咕道：“你們水產局什麽時候有錢？”
沒有人回答他，大家說說笑笑走出餐館。出來之後，因為局裏的車前天下鄉時被撞壞在汽修廠維修，郭亮隻得打的士離開。這裏地處比較偏僻，的士不常來，幾個領導站在路邊陪著郭亮等車。其他人則跟郭亮打了一個招呼後陸續散去，沒有人提議接下來進行唱歌、跳舞等娛樂項目。
等了十來分鍾，郭亮讓副局長們先行離開了，隻有人秘股的王曉東卻堅持一直陪著，郭亮也沒有再勸，兩人有一句無一句地說著話。
郭亮無話找話地問道：“王股長，我們局裏帳上還有多少錢？怎麽餐館的錢一年多都沒結，怪不得人家不樂意。如果再遇到幾家像我們這樣的單位，隻吃不給錢，還不垮掉？”
王股長苦笑道：“沒有什麽錢。如果一定要算出數字的話，至少虧四十多萬。下個月縣裏撥下錢來，估計到時候能剩幾萬掛幾個月，跟畜牧局差不多。”
郭亮大吃一驚，問道：“怎麽欠這麽多錢？主要是哪些方麵欠的？”
王股長看著餐館的招牌說道：“職工醫藥費四五萬，餐費和招待費三十多萬，商店貨款好幾萬，汽車修理廠五六萬，還有……，反正很多。也許還不止五十萬。好久沒問過會計了。”
郭亮再次睜大眼睛：這麽多還有沒說出來的？他再問道：“餐費招待費三十多萬？怎麽這麽多？我們今天十幾個人才吃二百多，即使吃一百次才二萬多，是多少年積累下來的？”
王股長膽怯地看了其他人一樣，說道：“我也不清楚，也許我記錯了。”心裏則說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像這種請大家都吃的餐費能有多少？現在哪個當官的傻？給一般的幹部職工吃多了吃好了，他們不但不會感激還會到處說領導亂花錢亂消費。
當郭亮他們一行到達水產局的時候，水產局大院門口張燈結彩，大幅的標語貼在兩邊，橫空架設的橫幅做的很大，上麵寫著：“熱烈歡迎縣領導蒞臨指導！”
因為畜牧局和水產局共用一棟大樓，兩家單位的牌子分掛兩邊。水產局這邊懸掛的牌子分別有：“雙清縣水產局”、“雙清縣漁政監督管理站”、“雙清縣漁業技術推廣站”等。郭亮這幾天也了解了一下情況，知道漁政監督管理站和漁業技術推廣站是水產局直屬的事業單位。此外，水產局下麵還有慶陽湖水產發展有限公司、赤峰水產養殖公司和縣水產公司等國有或集體單位。但水產局本部隻有三十多人，包括三個局領導，人秘股和生產技術股二個股室。
站在門口迎接的不但有水產局的幹部職工，也有畜牧局的幹部職工。可能是縣領導難得來這種窮單位一次，聽到縣委書記肖國華過來之後，本著有見麵機會絕對不能放過的原則，畜牧局的李局長也把自己局裏的領導喊到大門口排隊。
看到縣委書記和組織部長迎麵走來，兩個單位的幹部職工都明顯地有點激動。同時對郭亮如此年輕感到非常驚訝，心裏都在猜測郭亮是不是有什麽大後台，是不是肖國華的親戚。也有人心裏懷疑年輕有為的郭亮為什麽到這裏來：“到底是遭貶還是曲線救國？”
這就造成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越是消息靈通的人士，越是迷惑不解，越是看不懂這裏麵的水有多深。
肖國華、邱霖陽他們二人對兩個單位的幹部職工一視同仁，邱霖陽先將郭亮向迎接的人們稍微介紹了一下，然後把兩個單位的主要領導介紹給郭亮。之後他跟在肖國華後麵跟兩個單位的人握手問好，完成這個既簡單又複雜的儀式後這才朝裏麵走。
畜牧局的人在後麵目送他們進大樓，水產局的人則簇擁著縣領導和郭亮進了二樓的大會議室，在這裏將召開大會宣布郭亮的任命。
任職會議很簡短，就是宣讀縣委的任命文件、邱霖陽講話、肖國華做報告、水產局的第一副局長韓長江簡單匯報情況表態支持新局長的工作、郭亮表態不辜負領導和水產局幹部職工的期望……，不但一個半小時就結束了。然後履新的郭亮率領水產局的幾個領導恭送肖國華、邱霖陽他們回去。
郭亮終於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局長！
送走了肖國華、邱霖陽之後，郭亮在局領導和二個股室股長的帶領下，逐一參觀了局裏的工作場所和周圍的環境。雖然郭亮對水產局的困境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實際的情況後，心裏還是有點發冷：水產局從裏到外都很寒磣，大樓年久失修，裏麵的辦公用品桌椅沙發散發一股若有若無的黴味，和梅山鎮的辦公條件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唯一讓郭亮稍微舒服一點是他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不像其他副職一樣幾個人擠在一間房子裏上班，而且他的辦公室裏安裝了一台壁掛式春蘭空調，當他進去的時候，空調正吹著暖氣。
中飯是在單位的食堂吃的，水產局和畜牧局共用一個食堂，兩個局的幹部職工都在一起吃飯。因為郭亮才來，食堂包廂裏準備了兩桌飯菜，水產局邀請了畜牧局的領導參加。考慮到影響，中午沒有喝酒，但氣氛很熱烈，兩個單位的人邊吃邊談，共同哀歎自己單位的窮酸。
下午，郭亮又召集了全局幹部繼續召開工作會議，其實也就是繼續加強相互之間的熟悉程度，郭亮盡快了解局裏的情況。等大家坐下後，郭亮請各副局長和下屬單位的領導簡單介紹分管的工作。
通過聽取各人的匯報，郭亮對水產局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基本認識了局裏的幾個重要負責人，還知道了二個股室的主要職能，更清楚了水產局的家底有多厚。
會議之後，郭亮到了自己辦公室閱讀相關文件。到下班的時候，全局股級幹部以上的領導按約定的一起到外麵用餐，為郭亮接風。
走在去餐館的路上，郭亮差點嚇了一跳：小小的水產局竟然有十六個股級以上的幹部。他心道：全局一共才多少人，怎麽有十六個以上的股級幹部？這麽多吃閑飯的，水產局的效益要好才怪呢。
餐館離水產局、畜牧局合用的大院不遠，幾分鍾就走到了。走進這家中等規模餐館時，郭亮又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看到他們十幾個人進來，餐館的服務員和餐館的老板並沒有如他所想象的那樣笑容相迎，隻有老板看到熟識的幾個副局長時才不冷不熱地招呼：“你們來了？請進。”
開始郭亮還懷疑這個餐館老板是這個冷淡的性格，雖然他心裏懷疑具有這種性格的人怎麽可能做餐館生意。但是，當一部麵包車上下來四個人進來時，那個老板一下變成了笑臉菩薩，熱情地不得了，如衝鋒一般地跑上前去連連說道：“歡迎光臨，老板請進。”
人秘股的王股長對著那個老板哼了一聲，小聲道：“狗眼看人低，等我們帳上有了錢，你就是裝孫子喊爺爺，老子也不給你。”
郭亮心裏笑了一下：敢情水產局在這裏一直是欠賬吃飯，把餐館老板都搞煩了。
王股長的聲音很小，餐館老板聽不到，但郭亮卻清晰的聽到了。郭亮懷疑這個王股長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一方麵是解釋受冷淡接待的原因，一方麵為他今後卡壓餐館老板的報賬做鋪墊。
郭亮沒有表現出什麽不耐，在幾個副局長的簇擁下進了包廂，並被大家讓到主位上坐下。
正在相互客氣讓座的時候，餐館老板經過他們的包廂門口，負責後勤的王股長大聲喊道：“老秦，我們帶來的魚搞熟沒有？搞熟了就端上來，我們領導的肚子都餓了。還有再來四件啤酒。”
餐館老板揮了一下手，說道：“你等一下，我就來。”說不上繁衍但絕對算不上客氣。
王股長瞪了那家夥一眼，轉頭對郭亮道：“郭局長，吃火鍋喝啤酒很舒服，可以不？”
郭亮自然說可以，新來的他隻能客隨主便。說實在的，郭亮還真有點不習慣冬天喝啤酒，在梅山鎮的時候每次喝酒基本都是喝白酒。
知道水產局聚餐還自己帶食材來，喝的又是便宜的啤酒，郭亮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雖然單位很窮，條件不好，但大家還知道節約，說明水產局的風氣不錯：水產局肯定不缺魚，帶來的魚絕對是成本低而且是外麵難得一見的特色魚。
心情好，郭亮也主動多了，將帶來的煙拆開一支支甩到大家的手裏，一邊扔一邊喊著對方的職位：“韓局長，來一根！”、“劉局長，來一根！”、“牛經理，接著！”……
很快，包廂裏的氣氛就活躍起來，有人開始說起了小段子。
十六個人分為兩桌坐下，郭亮和三個副局長，二個在職的正股長以及二個直屬單位的一把手坐一桌，其他八個人坐另外一桌。
姓秦的老板將那四個人送進包廂後走了過來，回答王股長的話道：“王股長，你們帶來的魚馬上就煮好，每個菜隻收你們二十元的加工費，真的是優惠了。還點什麽菜不？”
王股長對他說道：“這是我們新來的郭局長，今天縣委肖書記親自送來上任的，你可要做好一點。味道不好的話，你那些帳就別想要了。……，郭局長，你點菜。”
餐館老板這才看清楚郭亮的外貌，心裏很是驚訝一個這麽年輕的小夥子來這裏當局長。但他隻對郭亮笑了一下，馬上哭喪著一張臉說道：“郭局長，你來了就好了，請你幫幫忙啊。你們水產局還欠著我們這個小店去年的帳呢，不，現在已經算是前年了。我們店子小拖不起啊。”
坐在郭亮左手邊的第二副局長劉建宏對店老板說道：“你今天是故意給我們水產局難堪是不？今天是我們郭局長第一天上任，你在這裏囉嗦什麽？誰會少了你們的錢？俗話說和氣生財，你做生意的怎麽這些都不懂？”
姓秦的老板似乎也發現自己坐的太過分，訕訕地地笑了笑，說道：“劉局長，我這不是急嗎？好，算我錯，算我錯。我向郭局長道歉，向劉局長、韓局長、李局長道歉。郭局長，你是新客，請問吃點什麽？”
說著，他將菜譜客氣地遞到郭亮跟前。所謂的菜譜就是一張過塑的A4紙，上麵用鋼筆寫了一些菜名，上麵是主菜，中間是冷盤，下麵是湯、飲料等。
郭亮接過來看了一下，說道：“來一個上海青，來一個辣椒炒臘肉，其餘的你們點。”他把菜譜遞給了韓長江。
韓長江隨手遞給人秘股股長王曉東，說道：“王股長，你最熟悉這裏的情況，你幫我們點。”
王股長看了郭亮一眼，見郭亮沒有什麽表示，就隨便報出了幾個菜，讓姓秦的老板快點準備。姓秦的老板不喜不樂地走了出去。
剛吸完一支煙的韓長江掏出一包煙，摳出一支遞給郭亮，見郭亮搖頭就扔給了劉建宏，再挨個扔給已經吸完的人，他一邊扔煙一邊說道：“郭局長，看到了吧。我們水產局就是後娘養的，狗日的小老板都欺負我們。真是人窮誌短啊，想當年我們水產局紅火的時候，就是縣裏國營大飯店的領導都巴結我們。哎，現在是不行了，一天不如一天。”
技術股股長宋浩說道：“我們這裏隻有熊站長走出去還牛一點，人家爭著請他吃飯。我是不行，人家看見我騎自行車的就不感冒。下去幫那些魚戶為魚看病，那些人家才不情不願地請我們吃一餐家常飯。”
漁政監督管理站熊國泰笑道：“咱們都是半斤八兩。隻有幾個偷魚的小混混怕我，其他的人理都不理。都是穿製服的，人家派出所的往路上一站，村長村支書都得哆嗦一下，跑上去巴結，又是遞煙又是喊吃飯。我就是主動喊他們過來，他們也不看我，嗬嗬。”
宋浩笑道：“至少還能嚇住幾個，那些在外麵湖裏、河裏打漁的在吃飯的時候還請你吃一餐飯。”
王股長將煙點燃，說道：“現在是不行了，還不知道我們局什麽時候散夥。”
對麵那桌的一個姓牛的經理說道：“你們啊並心裏不平衡，說得像小媳婦似的。現在是市場經濟，誰抓的錢多誰就是大爺。郭局長，什麽時候到我們慶陽湖水產發展公司指導指導，如果給我們公司投資一百萬，我們保證明年給局裏上交十萬的管理費。”
一個年輕的婦女笑道：“牛經理，你還真牛啊。局裏給你下撥一百萬，你才上交十萬，局裏不虧大了嗎？我們郭局長肯定不幹！”
慶陽湖水產發展公司經理牛望山說道：“你不會算帳？給我們投資一百萬，我們公司每年上交十萬，將來會越來越多，過不了幾年就收回成本，今後都是賺的。”
人秘股王股長說道：“得了吧，你們啥時候把拖欠的承包費交上來，一切都好了。指望你的那十萬還不如指望公雞會生蛋。”
那一桌的人都大笑起來。牛經理大聲道：“我不是開玩笑，我是說真的。有塊地方我們公司看中了，隻要將它們圍起來改造一下，就可以做大用。”說到這裏，他看著韓長江說道，“韓局長，你說是不是？”
韓局長惱怒地看了牛望山一眼，說道：“你還沒喝酒怎麽就亂說？你這不是給新來的郭局長出難題嗎？一百萬？你以為縣政府是你家的，能要到五十萬元財政撥款就不錯了。五十萬這麽多人這麽多事都搶著要。分給你們公司的能有多少？……，不過，你那想法還是不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們公司要翻身，還真落在這個項目上。”
郭亮也聽得出來韓長江的惱怒並不是真的憤怒，隻是說局裏資金缺少的另一種方法。
一個姓李的副局長說道：“行了，今天是喜慶的日子，並說著這些煩心的。大家吃好、睡好、休息好就行了。你們這麽訴苦，錢會從天上掉下來？”
包廂裏的所有人都一下沉默，隻剩下咳嗽聲和吸煙聲。直到一個服務員小姐送瓜子進來才打破這個沉默，大家慢慢談了起來，談的都是電視裏的新聞或周圍的趣事。
當菜上來後，氣氛有恢複了。大家恭維著郭亮，輪流給郭亮敬酒。
消滅了好幾盤魚，喝完了五件啤酒，聚餐才結束。當服務員拿著菜單來結帳的時候，十六個人一起才吃了二百七十多元，當然不包括他們帶來的野生刀鱭和烏鱧。
這可比在鎮政府時吃得少多了，郭亮記得以前在鎮裏稍微正規一點的餐館吃一餐至少得花五六百，幾千元一餐的情況也不罕見。比如喝幾瓶五糧液或茅台酒一下就突破了一千元。
讓郭亮大跌眼鏡的是僅僅二百七十元的餐飯——零頭被免掉，水產局都無法給現金結帳，隻能在菜單上簽字。簽字的是人秘股王股長，王曉東三個字簽得很漂亮，可惜餐館老板並不欣賞它，而是嘀咕道：“你們水產局什麽時候有錢？”
沒有人回答他，大家說說笑笑走出餐館。出來之後，因為局裏的車前天下鄉時被撞壞在汽修廠維修，郭亮隻得打的士離開。這裏地處比較偏僻，的士不常來，幾個領導站在路邊陪著郭亮等車。其他人則跟郭亮打了一個招呼後陸續散去，沒有人提議接下來進行唱歌、跳舞等娛樂項目。
等了十來分鍾，郭亮讓副局長們先行離開了，隻有人秘股的王曉東卻堅持一直陪著，郭亮也沒有再勸，兩人有一句無一句地說著話。
郭亮無話找話地問道：“王股長，我們局裏帳上還有多少錢？怎麽餐館的錢一年多都沒結，怪不得人家不樂意。如果再遇到幾家像我們這樣的單位，隻吃不給錢，還不垮掉？”
王股長苦笑道：“沒有什麽錢。如果一定要算出數字的話，至少虧四十多萬。下個月縣裏撥下錢來，估計到時候能剩幾萬掛幾個月，跟畜牧局差不多。”
郭亮大吃一驚，問道：“怎麽欠這麽多錢？主要是哪些方麵欠的？”
王股長看著餐館的招牌說道：“職工醫藥費四五萬，餐費和招待費三十多萬，商店貨款好幾萬，汽車修理廠五六萬，還有……，反正很多。也許還不止五十萬。好久沒問過會計了。”
郭亮再次睜大眼睛：這麽多還有沒說出來的？他再問道：“餐費招待費三十多萬？怎麽這麽多？我們今天十幾個人才吃二百多，即使吃一百次才二萬多，是多少年積累下來的？”
王股長膽怯地看了其他人一樣，說道：“我也不清楚，也許我記錯了。”心裏則說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像這種請大家都吃的餐費能有多少？現在哪個當官的傻？給一般的幹部職工吃多了吃好了，他們不但不會感激還會到處說領導亂花錢亂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