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敵我博弈


    牛文舉用好男不與女鬥的口氣說道:“嗬嗬,郭主任說的對,字典上好像沒這個詞。新詞又不是我們這種人所能造出來的。不過,我可不會詛咒什麽,我們都是唯物主義者,巫婆神漢那一套不懂也不信。我隻是好奇肖書記這麽久怎麽還不來,等久了心裏有點焦急不是?我們大家誰不是有一身的事,哪裏有時間在這裏空耗?”


    正說著,肖國華健步走了進來,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還是板著一副臉。他一邊走向會議室的主位一邊說道:“文舉縣長,你現在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如果真的很重要,你可以請假嘛。”


    牛文舉一下尷尬起來,說道:“沒事……沒有很緊急的事,我是在和郭主任說著玩,隨便聊幾句。”


    郭玉田白了他一眼,說道:“剛才你那口氣可不想說著玩。再說,現在誰有時間和你聊……”說到這裏,她似乎想起了肖國華的囑咐,沒有再說下去。


    肖國華穩步走到主位,先不急不慢地把手裏的茶杯、資料放好,這才慢慢坐下,坐下也沒有急於說話,隻是拿眼睛掃了眾人一眼,等眾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他身上後,這才開口說道:“今天請大家來開這個緊急碰頭會,有的同誌可能不知道內容,有的同誌也許知道。剛才文舉縣長說一身的事情,被通知到這裏空耗了很多時間,坐在這裏實在有點難受,是吧?其實我也不想召開這個會議。


    我告訴大家今天開會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縣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案子,具體情況我到現在還不十分清楚,聽說是一個基層幹部收受了五千元的賄賂,驚動了我縣檢察院。縣檢察院的同誌雷厲風行,主動積極地開展工作,將這個基層幹部帶到檢察院,己經一天一夜的突擊審問,終於取得了進展。雖然中間一些細節還沒有清楚,但大致情況已經被檢察院的同誌所掌握。


    今天一早剛上班,檢察院的同誌就來向我匯報,紀委書記袁烈輝同誌也提議召開常委會討論這個基層幹部的處分問題。本來我覺得現在司法獨立,檢察院對犯罪分子怎麽懲罰都是檢察院的事,輪不到我們縣委縣政府插手。事情大,檢察院處理,掌握情況後向法院提起公訴。事情小,縣紀委對這個基層幹部進行黨紀政紀處分就行了。不過,既然烈輝書記這麽提議,檢察院的同誌又有這個請求,我就隻好把各位找來,請大家提提意見,給檢察院做參考。”


    肖國華說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反應,他自個兒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來,不急不慢地掏煙、點火、吸煙。


    除了張春秋外,其他人麵麵相覷:五千元?僅僅五千元的受賄就值得我們縣開一個常委會討論?我們常委會也太不值錢了吧?


    縣委辦主任郭玉田首先打破沉默說道:“一件五千元的受賄案,烈輝書記也太一本正經了吧?薑鵬書記,你是管公檢法的書記,你說五千元受賄夠不夠判刑?”雖然郭玉田從政經驗不足,但肖國華心裏是喜是樂還是能聽出來的。再說,五千元的案子在現在這個時代確實顯得很小,有點微不足道。


    除了郭玉田,其他人都知道案件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後麵隱藏的東西。顯然易見現在又是老生常談的兩麵對立,袁烈輝代表的是縣長張春秋一方,郭玉田搶著發言是準備作為縣委書記這一方的先鋒。新加入集團的人就有這個不好,必須最先旗幟鮮明地表明態度,勇敢地迎著對方地炮火前進。如果像集團裏那些老家夥一樣靜觀其變,那麽集團的老大未必會收留你,即使收留也不能進入集團的核心。現在正是郭玉田圖表現的時候,隻能赤膊上陣。


    聽到郭玉田明為提問實際是打壓對方的話,處在二大集團之間的政法書記薑鵬正在思考如何置身事外,可惜他分管的就是公檢法,避無可避。加上他也不忿檢察院不向自己匯報就輕易抓人審問,又不是什麽刑事案件,一個五千元的受賄案,你們也太積極了吧。是不是閑得蛋疼?


    當然,他的說話也不會過於得罪一方,等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才慢條廝理地說道:“按照相關法律條文,五千元是一個卡,在判斷受賄罪是不是成立的時候,其受賄金額如果超過五千元,受賄罪成立,低於五千元受賄者不成立。但這個成立不成立並不是說受不受處罰,隻是負不負刑事責任的問題。簡單一句話,如果受賄超過五千元,且情節惡劣,是應該負刑事責任,應該被判坐牢的。”


    他的話幾乎不涉及目前這個事件,隻是就事論事。但大家還是感覺到他的態度,不滿檢察院小題大作。


    郭玉田笑著說道:“看來我們檢察院的事情太少,一個完全可以由紀委出麵解決的問題,他們卻興師動眾。不就是上交贓款、接受罰款、寫出檢查、降低職位就可以了嗎?”


    牛文舉心裏對這個案子也不以為然,現在受賄超過五千元的官員估計不是個案,如果這樣也值得檢察院動手,那檢察院忙得過來嗎?完全是瞎鬧。但他知道這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鬥,況且這個會議是袁烈輝提出的,是自己的盟友,無論如何應該站在他一邊。


    於是,他說道:“郭主任,你這話就有點原則問題,是黨性不強的表現。五千元可不是小數目,先不說這筆錢農民一輩子也未必能賺到,隻說我們國家的法律,既然夠負刑事責任,就應該司法機關出麵。亂世用重典,隻有嚴格要求我們的幹部,我們的幹部隊伍才能更純潔,讓大家沒有僥幸之心,才能杜絕這類犯罪。這是肖書記經常在廉潔大會上教育我們的。”


    郭玉田反譏相刺道:“哎喲,還是你牛副縣長的政治覺悟高。可我問你,‘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是不是我們對待犯錯誤幹部的原則?再我請問一句,你怎麽與我們黨的宣傳背道而馳,我們現在正處於改革開放的大好時期,經濟飛速發展,國力穩步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一年一個樣,可在你嘴裏怎麽就變成了亂世?”


    牛文舉想不到自己隨便引用一句話就被這婆娘抓住了小把柄,把大好時期說成亂世,沒人點出來沒事,一點出來確實有那麽一點點不恰當,他一時愣住了。


    看著牛文舉憋屈的樣子,旁邊的副書記李山嵐忍不住笑了起來。笑了幾聲後,他對肖國華道:“國華書記,會議已經舉行,就把這事議一議吧。他們檢察院的人呢?我們總得了解一下情況。”


    肖國華吐了一口濃煙,對郭玉田道:“郭主任,你去休息室通知檢察院的同誌和烈輝書記過來。請他們把具體情況跟大家說一說。”


    郭玉田有點得意地站起來,也不在乎自己堂堂的縣委常委當了信使,小跑著離開。跑動的時候,胸前的兩團上下湧動著。牛文舉看了咽了一下口水,心道:這婆娘腦子不好,但身材還是不錯啊。可惜老子不能享受,不知姓肖的用過沒有?


    想到這裏,他轉頭看了肖國華一眼,此時的肖國華又陷在沙發裏抽煙。自然不知道牛文舉的齷齪想法。


    沒有多久,袁烈輝和張端高走了進來。袁烈輝在以前常坐的位置上坐下,張端高卻有點尷尬,因為這裏沒有他的位置。


    最後還是肖國華說話了:“隨便找一把椅子坐下,把你們了解的情況向各位常委說一說。”


    張端高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在郭玉田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挺直了腰板,說道:“各位領導,我現在將我們檢察院有關梅山鎮黨委委員、副鎮長郭亮同誌的受賄情況向大家做一個簡單的匯報。前天,我們接到了一封舉報信,信……”


    “郭亮?”不知情的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但隨即裝著認真聽匯報的樣子閉了嘴。


    當張端高拿著稿子念的時候,所有人都低著頭,拿著筆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似乎都在將張端高的發言記錄下來,就是肖國華也沒有抬頭。


    每個人的心裏都活動開了,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五千元的受賄案袁烈輝也提議召開常委會:敢情又是梅山鎮出事,出問題的又是肖國華的親信。


    張春秋一邊的人自然想出肖國華的洋相:嘿嘿,看你的親信都是一些什麽人,蘇東林貪汙受賄二百多萬的事還沒有平靜,這個才破格提拔的家夥又犯案了。


    也有聰明的人想到了張春秋一夥主張召開這個會議除了出肖國華的洋相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讓張春秋在適當的時候做好人。誰也不是傻子,郭亮僅僅受賄五千元就被提溜出來,肯定是張春秋一夥搞的鬼,這種做法完全犯了官場的忌諱,如果張春秋不把這把火按下來,得罪的可不僅僅是一個肖國華。特別是那些屁股不幹淨的官員,肯定會恨張春秋入骨:連受賄五千元都要受罪,那我還不坐穿牢底?


    李山嵐感到好笑,心裏自問道:“肖國華會給張春秋打一個巴掌給一顆紅棗的機會嗎?”


    當張端高匯報完之後,肖國華追問道:“張副檢察長,你們檢察院現在已經完全認定郭亮受賄了五千元?”


    張端高立馬回答道:“完全可以認定。雖然郭亮本人不承認,還否定了前麵的說辭,但我們檢察院有人證。同時,我們將派精幹的力量查找那個酒壇。”


    肖國華點了點頭,說道:“能認定就好。我代表縣委縣政府感謝你們縣檢察院的辛勤工作,也祝賀你們取得了巨大的成績,再一次謝謝你們。等這事安頓下來,我親自去為你們慶功!”


    張端高連忙說道:“肖書記客氣了,這是我們檢察院應該做的。打擊犯罪保護人民是我們的神聖職責。”說著,他站起來準備離開,因為他的職位太低,不足以在這裏旁聽常委會的會議。


    肖國華則說道:“這次會議你就在這裏聽吧,等我們縣委常委討論出結果後,你就把我們的意見拿到你們檢察院黨委會上去傳達,不用我們再專門送通知了。至於最後怎麽處理犯罪分子,你們檢察院自己決定,我們的意見隻能作為參考。”


    張端高很激動地坐了下來。


    肖國華轉頭對其他常委道:“事情都清楚了吧?按目前檢察院掌握的情況,小郭同誌……郭亮犯了嚴重的經濟錯誤,完全可以說犯了罪。怎麽處罰請各位自由地發言,等意見基本統一後再視情況進行表決。誰先來?”


    郭玉田首先說道:“既然組織決定將這件小事提到常委會上來討論,那我就先發言說幾句。我覺得這事並不是什麽大事,甚至有點情有可原。從剛才高副檢察長所陳述的事實看,郭亮當時受理並不知道酒壇裏有五千元。收了五千元之後,也沒有動用自己的權力為那個姓……姓……民警活動,受賄的性質也不惡劣。我認為讓他退出贓款,在鎮黨委會會上做出公開檢討就行了。我還是那句話,現在當官的不容易,應該容許人家犯錯,隻要能改正錯誤汲取這次教訓就是好幹部。”知道了收錢的人是肖國華的親信郭亮,她也就不再提降職和罰款的事了。


    說完,她還看著政法書記薑鵬說道:“薑鵬書記,這種情況不屬於情節惡劣吧?”


    薑鵬一本正經地說道:“還需要調查郭亮是不是為這個舉報人進行了私下活動,如果沒有,則不算。”


    薑鵬的話音剛落,牛文舉馬上說道:“國家法律不是兒戲,既然它已經規定了受賄是犯罪,是應該負刑事責任就應該負刑事責任。而不能去考慮他的後台,考慮他的年齡。當他收錢的時候,他應該考慮到了今天這個後果。”


    郭玉田怒道:“誰考慮他的後台,誰考慮他的年齡了?我隻是說我們應該‘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組織上培養一個有能力的幹部不容易。再說,剛才政法委書記也說了,一些情況還要調查,隻要情節不惡劣,郭亮就屬於可以挽救的幹部。哼,我最看不慣落井下石的人,針眼大的事一定要說成一天大。”


    牛文舉大怒,喝問道:“你這是什麽態度,你說誰落井下石了?”


    肖國華打斷兩個小嘍羅的爭吵,咳嗽了一聲,不緊不慢地說道:“行了,這是常委會,不是菜市場。你們兩人的意見大家都知道了,不用再重複。下一個!”


    接下來的幾個人都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通。有主張對郭亮嚴懲的,以警戒那些有類似問題的官員,讓全縣官員汲取教訓;也有主張從輕發落的,說是沒有必要如此大張旗鼓,讓外縣的人和上級領導看笑話。


    肖國華依然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見其他人說完,他對張春秋說道:“春秋縣長,你的意見呢?”


    張春秋和肖國華一樣,也是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樣子,等大家都安靜下來看著他,他說道:“小郭同誌去年才參加工作,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年輕幹部。我記得去年那一批調入來的五個公務員中,我個人認為這位同誌表現最好,而且還立了兩次大功。說實在話,我非常看好他。哎,誰知道他這次毀在錢的手裏,實在想不到。現在檢察院已經掌握了實實在在的事實,我們做領導的也不能包庇,否則,我們置國家法律於何地?我們又怎麽能帶領全縣幾百上千幹部工作?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不是停留在口頭上的,必須落實到實處,落實在每一件事上。


    怎麽為人民服務,那就是把組織中的蛀蟲給出掉。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檢察院的同誌應該表揚,我們的司法機關應該對郭亮進行重處。隻有這樣才能教育我們的廣大幹部,教育我們參加工作的同誌,特別是年輕的同誌,讓他們戒驕戒躁,不翹尾巴,不做對不起黨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的事。”


    張春秋用眼睛的餘光瞥了肖國華和其他人一下,見肖國華依然是一副老樣子,其他人則分為三部分,一部分幸災樂禍,一部分不以為然,一部分則興高采烈。


    張春秋心裏認為肖國華這是故著冷靜,心裏冷笑了一下,繼續說道:“但是,人都是有感情的,我們不能看著這麽一個優秀的幹部就這麽墜落。他還年輕,如果能改正好,將來是一個好幹部。剛才郭主任說的對,我們應該容許一個同誌犯錯誤,更容許一個同誌改正錯誤。懲前毖後治病求人,這條原則我們應該要遵守。


    就這一點說,縣檢察院的同誌就做的不錯。他們按照他們的職責調查清楚了這件事,沒有急於對小郭同誌上綱上線,而是到我們縣委縣政府來尋求支持,尋求法律之外的解決辦法。也就是給我們小郭同誌一條改過自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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