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官迷坐牢


    郭亮同時也覺得僅僅依靠一個鎮政府的能力不足以讓省報記者打消采訪的計劃。他立即拿起電話給縣委書記肖國華打了過去,告訴他有關記者前來采訪垮壩的事情。


    肖國華聽了郭亮的匯報,心裏罵了一句娘,邊思考對策邊說道:“你采取的措施很正確,我馬上讓縣宣傳部長滕青海帶人過來。你估計是當地農民請記者來的還是你們鎮裏誰出麵請他來的?”


    郭亮老實說道:“不知道。”


    肖國華問道:“現在那個水庫修複得怎麽樣了?”


    郭亮說道:“才開始進行修複。不過,現場已經大變樣了,以前的痕跡都不見了。”郭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除非記者專門挖掘那些內容,否則在現場應該找不到什麽資料。”


    肖國華想了想,說道:“那你把你督促工程的工作重心移到公路建設上去,在公路建設上多操點心。”


    郭亮聽出肖國華話裏的意思就是讓他盡量不與記者見麵。他馬上說道:“好的,這段時間我都沒有到公路建設工地去了,我馬上就走。”


    見郭亮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圖,肖國華沒有再說什麽,滿意地嗯了一聲之後就掛了電話。郭亮出了辦公室,乘電梯下樓後,才打電話給羅向陽,讓他轉告記者說自己現在在建設工地檢查工程質量,一時無法轉回來。


    雖然郭亮沒有和記者見麵,縣宣傳部長滕青海來鎮裏檢查工作“正巧”碰到了記者,雙方進行了友好熱情的交談,但依然沒有阻止記者的采訪計劃,也沒有杜絕記者通過各種途徑了解真相。幾經努力失敗後,滕青海隻好打道回府,任那個得意的記者到處詢問當地農民各種情況。


    一周之後,《江州晚報》刊登了杜勇和那個作者聯合撰寫的長篇通訊《洪水中的救護神》,前麵是那種千篇一律的讚譽和事件的描述,裏麵穿插了不少被救出來的人的感謝。讓讀者看到了他們筆下的兩位英雄——郭亮、朱柏良。


    但通訊的最後一段話讓不少人驚慌。最後一段話是作者的感慨和所謂的不理解。作者話裏有話地說“雙清縣發生了這麽重大的事件、湧現出了兩位傑出的英雄,可當地宣傳部門竟然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為什麽呢?”,作者問完這句話又問道:“人為地造出一個英雄來固然是不對,但是已經有了英雄為什麽不大張旗鼓旗幟鮮明地進行宣傳,這不讓英雄寒心嗎?”


    為英雄打抱不平的心躍然紙上。接著,作者筆鋒一轉,寫道:洪水之所以造成那麽危險的一幕,完全是因為水壩的質量不過關。雖然這個水壩在事故發生前半年就進行過整修,花費了近十萬,但水壩的水位剛超過警戒水位就垮了壩。我們不禁要問,承包水壩整修的企業,你們的良心到哪裏去了?如果不是兩位英雄挺身而出,我們可以預見後果將多麽慘重!


    最後這段話文字很少,但它如刀槍似匕首刺中了問題的實質。也讓讀者一下知道了水壩整修中存在的貓膩。這短短的幾句話成了整個通訊的題眼,讀者們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這裏,前麵說的郭亮、朱柏良救人的事已經沒有多少人去關心了。


    報紙一刊登出來,讀者反映非常激烈,有打電話的、有寫信的、有向上級領導要求當地部門調查的、……,不一而足。就是梅山鎮黨政辦也不等接到各地打來的電話,這些電話大部分是謾罵的,說鎮政府的領導貪汙了修壩的錢,隻有少數幾個電話是對舍己救人的郭亮、朱柏良表示慰問和欽佩。


    由於記者的推波助瀾,本想掩蓋這件事的市委市政府、縣委縣政府隻得組成聯合調查組對出事的水壩進行調查。參加調查組的除了市、縣有關領導,還有梅山鎮的幹部、幾大媒體記者和當地農民,其中杜勇作為文章的作者也加入了這個調查組。


    按照縣領導的要求,梅山鎮成立了專門的接待小組,鎮黨委書記鄭嚴慶親自任組長,鎮黨委副書記樊祥、黨委委員郭亮任副組長。


    看到調查組裏有杜勇,郭亮心裏如吃了蒼蠅似的難受。特別是當杜勇以勝利者的姿態伸出手來相和參與接待的郭亮握手時,郭亮裝著有事的樣子往外走。


    杜勇在後麵笑道:“怎麽,大英雄不想出名?”


    笑容裏有著一絲明顯的嘲笑。郭亮沒有回答他,也不管其他人詫異的目光,毅然走了。


    在媒體記者的窮追猛打之下,調查的重點自然落在了去年上半年承包水壩維修的公司上。沒有過多的調查就查出了這個公司存在偷工減料、以次充好、賄賂當地幹部的事實。


    雖然這事與郭亮無關,但隨著調查的深入,郭亮的心越來越緊張。不管受賄的人是原來的鎮長羅向陽還是原鎮黨委書記韓軍,都是他不願意所看到的。


    調查組的領導幹部們也一樣心情緊張,想按照市長馬春華、縣委書記肖國華、縣長張春秋等人的盡力掩蓋,無奈媒體記者像充了雞血一般緊追不放。加上去年新調來的市委書記批示的一查到底的指示,檢察機關、公安機關也被要求安排人員進入了聯合調查組。


    事情越鬧越大,始作俑者杜勇每天都覺得輕飄飄的,每天晚上睡覺都夢見自己憑這個功勞在仕途上青雲直上,甚至夢見前段時間春風得意的郭亮都變成了自己的手下,不斷地巴結自己。


    但調查的結果很快讓杜勇失望了,受賄的官員最高隻是當地一名退下去的村委主任,竟然沒有涉及一個鎮幹部。


    這個結果不但讓希望挖出幾個大蛀蟲的杜勇不理解,就是那些見過識廣的媒體記者也不理解:怎麽可能?一個退休的老村委主任有什麽能力,承包大壩整修的公司為什麽要賄賂他?


    但是,事情確實如此,這個水壩都是承包公司和村長聯合起來搞的名堂,那個老村委主任在此中間收了二萬多元的錢和物,占整個承包費用的五分之一以上。


    不甘心的記者圍繞著老村委主任進行了嚴密的調查,最後總算取得了一點突破:老村委主任和縣水利局的一名副局長有很好的關係,還與現在的市長張春華關係不錯,以前張春華上山下鄉的時候就得到過這個老村委主任的照顧。而縣水利局副局長就是在馬春華市長的關照下得以升遷的,當然這種升遷完全是看著老村委主任的麵子上。


    正因為老村委主任與縣水利局副局長關係好,水壩的維修質量基本上就是老村委主任一句話來決定:他說整修質量合格就合格,縣水利局的技術人員就會簽字驗收。他說整修質量不合格就不合格,也就沒有人簽字沒有人給錢。


    所以承包公司使出渾身解數來交好這個退休的老頭。老頭也心安理得地收取他們孝敬的金錢,對整修質量卻不聞不問。等大壩垮了,他才有點急了,一邊退出了收的賄賂一邊打電話給市長馬春華請他將這件事掩蓋下來。這就是郭亮、朱柏良沒有被大肆宣傳的原因。


    最後,在市委書記的幹預下,老村委主任接受了罰款,承包公司的法人代表被逮捕。那個有點無辜的水利局副局長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那個負責質量驗收的縣水利局技術員被開除下崗。


    至於馬春華市長自然沒有事,梅山鎮的領導幹部也沒有事。


    隨著縣水利局副局長被開除,整個調查勝利結束,聯合調查組撤離解散。


    不是很盡興的杜勇還是興致勃勃地回到了他所工作的青峰鎮,興奮地等待著上級的提撥重用。可惜左等沒戲右等也沒有,不說早已經當了鎮黨委的郭亮,其他幾個和他同時一起分到雙清縣的公務員都已經結束了見習期,都正式安排了工作,就他這個起步最早,最先到黨政辦見習的然反而遲遲沒有正式通知下來。問了鎮黨委書記,鎮黨委書記叫他安心工作,不給一句實話。問鎮裏的其他領導,其他人都說不知道。


    直到下半年,他的工作都還是見習期,提撥更是沒有任何動靜,隻等到了報社的稿費,連縣宣傳部應該給的稿件刊登獎勵都沒有,倒是鎮裏給了一點獎金。唯一讓他爽的就是現在鎮裏的人看見他就喊他為杜記者。他不時也做一做當記者的白日夢。


    八個月之後,他被正式分配到鎮文化站上班,專門負責後勤方麵的工作。文化站的領導安排他和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一起管理站內的衛生。


    杜勇這才知道自己被別人陰了。氣憤不過的他開始書寫一封封告狀信,貼上郵票不斷地往縣領導、市領導、報社寄送,但這些信基本石沉大海。他的處境隻引起了那個和他聯合撰寫《洪水中的救護神》的記者的同情。那個記者為此還專門來到青峰鎮找過一次鎮領導,詢問杜勇的情況,話語間希望鎮領導能改善一下杜勇的工作。


    鎮領導對這個記者很客氣,也把杜勇的情況向記者說了一下。他們都說杜勇同誌腦瓜子聰明,平時工作有想法,這是優點。但他有不切實際、不踏實工作的不足,上班時間隻構思自己的文章、報道,忘記了本職工作。鎮裏之所以讓他到文化站工作就是發揮他的長處,讓他創造更多更好的作品。


    鎮領導的話能氣死人,但記者對這種官腔也沒有辦法反駁,正如鎮領導所說,一個才參加工作的人,本來就應該從基層做起。表麵看鎮裏安排他到文化站並不過分。


    記者又找到鎮文化站的領導,鎮文化站的領導更是理直氣壯,說讓杜勇管環境衛生的工作很輕鬆,也不複雜,便於他多一點時間創造。現在讓他在這個崗位上磨練磨練,以備將來承擔更重的擔子。


    當記者到鎮黨政辦詢問杜勇的工作情況時,黨政辦的主任沒有說杜勇好也沒有說杜勇壞,隻是拿出了黨政辦的出勤登記表。記者翻了翻,登記表裏麵有不少杜勇請假、曠工的記錄。


    當記者聊天似地問黨政辦主任對杜勇被分到文化站的看法時,黨政辦主任說道:“杜勇見習期滿重新分配工作是很正常的,他這種這種到處告狀申訴自己受了委屈的心態完全不對。文化站怎麽啦?裏麵多的是知識分子。他這才工作幾天就說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受到了別人的打擊,我不說他是誣陷別人,我隻問他一句話,文化站的其他人幹了好多年都沒有怨言,憑什麽他就不行?


    文化站的重要性想必你當記者也知道,這是我們黨的理論陣地,是反和平演變的最前沿,能不重要?而且那裏也應該得到有能力的人去充實。如果讓我談看法,那我的看法是領導這次安排得非常正確,好鋼都要用在刀刃上嘛。我知道他心裏不平衡,為什麽呢?因為他的眼睛盯在梅山鎮郭亮的身上。你是記者,你了解的情況比我還多,你說說他能跟郭亮比嗎?人家又立功又救人,做事又踏實,連深山溝溝裏都毫無怨言地工作,那種人不提撥老天都不答應。”


    記者心裏雖然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但還真不好說。而且現在鄉鎮的大學生工作後不但有在文化站的,農廣站的,還要到村裏工作的。


    記者最後隻能安慰杜勇安心工作,爭取好的表現,得到領導認同之後再調整崗位。這些話連他自己都不信,說了幾句之後就急匆匆地借口有采訪任務而告別了垂頭喪氣的杜勇走了。


    杜勇並沒有就此消沉,應該說沒有就此消停,他手裏還有從郭亮那裏複印來的舉報信。他從舉報信裏挑出一些事例又寫了不少文章寄送出去,但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對他的處境沒有任何有益的改觀。最後見領導越來越冷淡他,同事越來越疏遠他,把他看成怪物、神經病。


    各種努力失敗後,杜勇最後幹脆玩起了另外一招:敲詐。


    他把那封舉報信的內容進行發揮,寫成一封封神秘的信件發送到現在還在當官的對象手中,信裏威脅收信者向他繳納不同數量的封口費。開始的時候,杜勇還成功了幾次,有幾個官員接到這種信件後,見他要的數量不大,雖然很氣憤,但還是寧人息事地給他寄來了一些金錢。這讓杜勇暗暗地高興了好久。


    但是,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有一個被敲詐的官員不但沒有寄錢來反而將他的信交給了公安機關。因為杜勇寫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東西組織上已經私下裏對他進行過處理,他受賄的錢早已經上交給了縣紀委,現在被杜勇重新揭開瘡疤,這個官員簡直怒不可遏。


    於是杜勇悲劇了,順藤摸瓜公安機關很快就將他逮捕。查清了他作案經過後,檢察機關高效率地對他提起公訴,被判五年的有期徒刑,自己把自己給毀了。


    坐在監獄裏的他這下再也鬧不出什麽幺蛾子了。


    當然,這是後話,事情還要很久以後才會發生。


    聯合調查組走後,郭亮聽說鎮裏沒有一個人受到此事的牽連,心裏平靜了許多。杜勇剛回到單位時完全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他做到第一件事就是給柯柳打了電話,說起他寫長篇通訊並參加聯合調查組的光輝曆史,“順便”也說了郭亮的不識趣。


    柯柳已經多次聽他吹過這件事了,開始的時候她確實有點佩服杜勇的文筆和敏銳的觀察力,很羨慕他的稿件能上省報。但聽多了也就麻木了,特別是聽他貶低郭亮,心裏很別扭。不說她本就對郭亮有好感,就憑郭亮幫他在韓軍麵前說好話,最近讓她重新回到局辦公室上班就聽不得杜勇的閑話。


    一個星期五的下午,柯柳乘車來到了梅山鎮。郭亮很熱情地接待了她,在談到杜勇的時候,郭亮忍不住氣憤,恨恨地說了一句:“柯柳,不是我說別人的壞話,你今後還是離那個杜勇遠點好。我現在是怕了他。他真有點官迷心竅。”


    柯柳見郭亮如此氣憤,勸道:“你冒著生命危險救了那麽多人,是應該受到表揚,是應該樹立為英雄。也許他真的隻是為了你好,為你打抱不平。”


    郭亮譏諷地問道:“你現在還這麽認為?”


    她笑了一下,說道:“誰要你上升這麽快,不說他嫉妒,連我都眼紅呢。這次謝謝你,我又回到了辦公室上班。”


    郭亮說道:“韓軍說了是你工作能力不錯,又舍得做事,嘴巴也嚴。反正,他很滿意。是他需要你在那裏上班,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要感謝的話,你感謝你自己和韓局長吧。”


    “現在可不是工作好就能如願以償的,還是看領導是不是重視。”柯柳笑問道,“我當時突然被調離辦公室難道是我工作不好?”


    郭亮也笑道:“你就不要鑽牛角尖了。既然現在韓局長重視你,你就好好幹。我覺得韓局長人雖然粗魯,但人還是很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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