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大巫的死對於西突厥是件大事, 卻不可能阻止八部會盟的照常進行。


    隔日一大早, 崔不去他們剛剛更衣洗漱好, 金蓮身邊的侍女木格就送來早膳,等他們吃完,再帶他們前往赴會。


    “崔先生, 我家主人問您, 若您想要看大巫的遺體,她可以設法安排,不過你們不能逗留太久。”木格道。


    昨夜二王子故意針對鳳霄, 而後鳳霄又出現在二王子的營帳裏, 前後聯係起來,金蓮就是反應再慢, 此時也意識到不尋常了, 更何況她親眼見識過鳳霄的武功, 要是鳳霄能被二王子暗算,那無疑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根本不可能。她甚至懷疑黑月大巫的死也跟鳳霄有關, 但崔不去否認了, 他們也的確沒有這麽做的理由。


    倒是二王子, 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很有可能幹出殺害大巫, 嫁禍崔不去等人這種事。


    在且末城,金蓮見識過崔不去驗屍的本事,自然希望他再度出馬, 將大巫的死因查出來。


    崔不去卻搖頭道:“凶手為了毀屍滅跡,直接殺了人再焚燒,恐怕是已經確定萬無一失了,現在再看,也查不出什麽。”


    木格似懂非懂,但她會將這席話轉告給金蓮的。


    崔不去與鳳霄吃完一頓談不上美味的突厥早餐,便跟著木格來到綠草湖旁邊。


    此湖因四周倒影的綠草而得名,譯成漢話便是綠草湖。


    不早不晚,也在侍從的簇擁下,與他們差不多時候到來。


    他沒了昨夜的氣急敗壞,目光在崔不去和鳳霄身上掃了一眼,嘴角勾起惡意的弧度,想必是又想出什麽整治他們的壞主意。


    佛耳的視線則在鳳霄身上停留得久了一些,又若有所思地移開。


    “他看出我受傷了。”鳳霄道。


    高手之所以是高手,不僅僅是因為武功高,更有銳利如刀的目力與殺伐果斷的判斷能力,鳳霄自詡武功能排進天下前十乃至前五,但他的自信來源於實力,而非自大盲目。佛耳跟他交過兩次手,他很清楚對方的實力,與他僅在伯仲之間,也就是說,佛耳也能躋身天下前十的行列。


    如果鳳霄沒有受傷,佛耳想對他動手,還得掂量一二,但經過昨晚的鬧劇,佛耳很肯定鳳霄受了傷,而且傷勢不輕,否則不至於需要掩蓋血腥味,所以佛耳今天肯定會想方設法逼迫鳳霄動手。


    所謂會盟,不是大家圍坐在一起,和和氣氣談天說地,突厥人的辦法簡單粗暴,先以武功見高下,打贏了,我敬你是個強者,什麽都好談,打輸了……若是隋朝使者都如此不堪一擊,又如何讓人相信隋朝的強大可靠?


    崔不去道:“他很可能會要求單獨與你打一場。”


    鳳霄:“然後在眾目睽睽下把我殺了。”


    崔不去點點頭。


    這樣才能起到殺人立威,震懾全場的效果。


    鳳霄懶洋洋地笑了一聲:“那我真的很害怕。”


    兩人的對話就此中斷,因為阿波可汗來了。


    可汗到來就意味著會盟開始,眾人麵前都有美酒佳肴,阿波可汗舉杯起身,感謝諸位遠道而來,又特別點到隋朝使者與沙缽略可汗的使者,分別單獨給崔不去和佛耳敬了酒,說了不少場麵話。


    在崔不去看來,這位突厥可汗不沉溺美色的時候,腦子還是挺清醒的。


    沙缽略咄咄逼人,派了佛耳過來脅迫利誘阿波可汗結盟,為此估計許下不少好處,佛耳先於他們數日抵達三彌山,所以才有了昨日崔不去他們抵達三彌山就被刁難的情形。


    但阿波可汗一看隋朝人不好惹,也是塊難啃的硬骨頭,立馬就轉變了立場,待他們客氣有禮,就連昨晚黑月大巫的死,也沒有趁機發難,反倒息事寧人,讓崔不去他們度過了一個安寧的夜晚。


    就在崔不去神思飄遠之際,阿波可汗依舊麵帶爽朗笑容對眾人說話,看來昨夜黑月大巫的死,並沒有影響他新得了突厥側妃的心情。


    他拍拍手,便有幾名突厥武者上前,身攜彎刀,開始揮舞。


    不同於昨夜的龜茲樂舞,今日則是完全帶著陽剛之氣的刀舞,這種從戰場上真刀真槍演化而來的刀舞殺氣騰騰,幾名武者動作一致,不時翻騰縱躍,透著古樸之風,別有精彩。


    但真能靜下心去欣賞的人很少,許多人更為關注接下來的比試,西域小國的使者想著如何出風頭,周邊的突厥小部落思考如何免於被吞並的命運,二王子想著如何讓崔不去他們倒大黴,大王子回憶自己昨夜憑空生出與弟弟爭執的勇氣,有些激動難平,想著再找個機會壓製那個囂張的兄弟,阿波可汗攬著美人低聲說笑,樂嗬嗬看著刀舞,根本沒把所有人的反應放在心上。


    至於佛耳——


    他隔著武者,遙遙與鳳霄對視,片刻之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似乎在說:我知道你受了傷,而且傷勢不輕,以往我們勢均力敵,但今日,我一定要你死。


    刀舞既罷,武者散去,二王子終於等到機會,他站起身,以一種誌得意滿意氣風發的表情環視眾人,然後對阿波可汗道:“父汗,以往會盟,也多以比武開場,但我覺得,今年既然多了幾位尊貴的客人,規矩也應該變一變,否則,對他們來說,太不尊敬了。”


    金蓮一聽就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當即反對道:“大汗,會盟比武已是三彌山盛事,輕易變更才是不尊重客人。”


    阿波可汗抬手製止她說下去,饒有興趣問二王子:“怎麽個變法?”


    二王子得意地看了金蓮一眼,道:“以往比武,先從騎射開始,騎馬射箭,以準頭和距離為勝,但佛耳乃東西突厥第一高手,這樣的比法,未免太侮辱他了,不如以一人騎馬奔馳,手持鮮果,射箭者須在百步開外的距離,射中鮮果者為勝。”


    在場之人聞言,大多嘶的一下,倒抽了一口涼氣。


    百步穿楊已經足以稱為高手,那如果那片楊葉時時刻刻在跑動呢?


    而且還不是勻速移動,是被人揣在手裏,隨著馬匹上下奔騰而移動,一不小心射空了還好,若隻差毫厘,射中拿著鮮果的人呢?


    說白了,就是玩人靶子。


    二王子打定主意不輕易放過崔不去和鳳霄,當然不會讓射箭者隨隨便便找個奴隸拿著鮮果上場。


    “射箭者與持靶者,須有一定身份,不能以奴隸仆從頂替上場。”


    佛耳擊掌道:“二王子這個主意很好,就由我來開個頭彩吧!”


    他沒等阿波可汗或崔不去他們提出反對,就讓隨同自己而來的副使拿著蘋果上馬,然後縱馬往前馳騁。


    馬奔出數百步外,又被掉轉馬頭往回疾馳,佛耳這才拿起弓箭,把弓拉滿,灌注內力,穩穩射了出去!


    所有人都眯起眼睛看著箭矢直直往前的方向。


    這個距離,普通的神射手是絕無可能射中的,因為還要考慮弓箭本身的射程,而佛耳手裏那把弓,隻能百步開外,不能更多。


    但灌注內力之後,箭矢到了百步左右,依舊沒有緩下來的趨勢,反而繼續向前飛掠,直至射中突厥副使手中那枚蘋果。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頓時響起,幾乎所有人都擊掌喝彩,不管沙缽略與他們有什麽恩怨,是否同盟,佛耳這一箭的確令人驚豔,而強者值得敬畏。


    佛耳一臉平靜地放下弓箭,望向鳳霄,露出微笑。


    他已看出,三人之中,崔不去不會武功,更不可能拿弓射箭,喬仙武功不錯,但武功不錯,不代表射箭也準,這是一門考驗目力的功夫,否則軍中也不會有專門的弓箭手了,就算喬仙練過射箭,也絕無可能像自己一樣,能在百米開外射中疾馳而來,目標那麽小的蘋果。但凡他們表現比自己遜色,都可以視為輸了。


    輸一場射箭好像沒什麽,但崔不去他們輸掉的,不僅是隋朝在西域各國中的威望麵子,也可能輸掉阿波可汗最終選擇投靠哪一方。


    如果他們不想輸,就得由鳳霄親自上場——


    那就更好了。因為鳳霄受了傷,拉弓射箭一定會拉扯傷口,加重傷勢,就算他們贏了第一場,在接下來的第二場裏,也肯定會輸。


    佛耳的笑意更深了。


    這個局,你們要怎麽解?


    不管怎麽解,都是輸。


    崔不去微微蹙眉,似也有些擔心,轉頭對鳳霄說了什麽。


    後者麵露不滿,兩人像是起了微小的爭執,但很快平息下來。


    看在佛耳眼裏,這無疑是敵人內部發生分歧了。


    陣前分歧,人心不齊,更容易輸。


    他心情舒暢地想道。


    二王子還在火上澆油:“難道隋朝使者你們怕了?也難怪,佛耳堂堂突厥第一高手,你們的確有所不如,不如當場認個輸,結盟的事就算了,我跟父汗求個情,好歹賜你們點牛羊,讓你們回中原的時候不至於太難看。”


    實際上,佛耳跟二王子沒有結盟,他們完全是不相幹的兩撥人,之前佛耳甚至覺得二王子很聒噪又很暴躁,比沙缽略可汗差得太遠了,有這樣的繼承人,西突厥以後絕不會強大到哪裏去,但現在,兩人有了共同的敵人,他不用自己開口,自有二王子在前邊跳個沒完,佛耳忽然覺得二王子也沒那麽討厭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事更晚了,明天應該能恢複到前天的10點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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