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腳下,貴人遍地跑,小官不如狗,有些皇子皇孫泛濫的朝代,連他們都未必值錢。


    不過當今帝後是個例外。


    打從隋帝還是前朝臣子時,其妻獨孤氏便一路相隨,她不像尋常女子隻會躲在丈夫後麵尋求庇護,楊堅幾次遭挫,都有賴獨孤氏化險為夷。楊堅登基之後,獨孤氏當仁不讓成了獨孤皇後,在丈夫的支持下繼續參與朝政,時人稱之為二聖。


    許多人也都看出來了,這帝後之間,不僅有夫妻之情,更有同氣連枝的扶持之誼,誰也離不開誰,是以獨孤皇後的地位,比前朝任何皇後都來得穩固,更不必說兩人“誓無異生之子”,本朝的皇子公主,皆出獨孤皇後膝下。


    如此一來,長女樂平公主的地位就尤為特殊,她不僅是皇後親生,更是長女,又因早年特殊的經曆,令帝後二人尤為憐愛,幾乎有求必應,樂平公主的家人在外行走,也都人人敬讓三分。


    但就是這樣一位主兒,卻在解劍府這塊攔路石麵前,撞得頭破血流。


    樂平公主曾與前朝皇帝宇文贇生下一女,名為宇文娥英,此女雖然喪父,卻有母親嗬護,更有外祖父母愛屋及烏,加倍疼愛,哺乳過她的奶娘自然也跟著雞犬升天。半年前,奶娘的兒子因牽連案子,被解劍府扣留,奶娘向宇文娥英求情,宇文娥英又求到母親樂平公主跟前。


    公主隻有這一個女兒,自然舍不得她受委屈,當下便帶著公主府的家將上解劍府,讓對方放人。


    解劍府有三位府主,大府主為刑部尚書兼任掛職,一般不管事,真正做主的是二府主鳳霄。


    當天在場的人並不多,據後來流傳的版本,據說是公主氣勢洶洶帶著人上門,家將仗著公主在場,不肯解劍,公主也默許縱容,雙方在言語上起了衝突,鳳霄二話不說,當著樂平公主母女的麵,直接把家將的劍擰成三斷擲出去。


    家將當時隻覺疾風當頭刮來,還未回過神,人已經被釘在解劍石上,斷劍三截,恰好就釘在對方雙肩與胯|下的衣料上,將人牢牢固定,輕易不敢動彈。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樂平公主更是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人敢當著她的麵,如此折辱自己的人,當即一狀告到天子那裏,誰知倒黴的卻不是解劍府,更不是鳳霄,隋帝楊堅哈哈一笑,道鳳二真乃直脾性也,將那家將分配出京,安撫公主一頓,此事就不了了之。


    經此一事,不說樂平公主,就連旁人也能看出,解劍府在皇帝心中非同小可,鳳霄更是深得看重,既然樂平公主都撼動不得,其他人更不必說了。


    鳳霄的凶名,更是在京城小範圍內流傳一圈,別人不說,從公主府出來的人,是絕對知道的。


    是以這人一聽說解劍府鳳霄親至,立時臉色大變,恨不能掉頭就走,全無之前的趾高氣揚。


    “這興許是其中有些誤會,既然解劍府辦案,我等就不作幹擾了,請!”那人笑得有些難看,氣勢軟下不少。


    鳳二府主卻不是這麽好打發的,他手一揮,對趙縣令道:“這些人與案有涉,也都帶回去問話。”


    趙縣令麵露難色:“這……”


    鳳霄沒等他糾結完,直接叫了解劍府的精騎,將剛才與溫涼同行的人都帶走。


    那公主府家人雖然不情不願,卻不敢再口出惡言,隻能恨恨瞪鳳霄一眼,無可奈何從命。


    連在京城,樂平公主親自出馬,都奈何不了鳳二,更何況這裏天高皇帝遠,鳳二就算殺了他,照樣全身而退。


    鳳霄沒有親自審問溫涼,而是將案子交給趙縣令去辦。


    這一個月以來,發生在六工城的事情一樁接一樁,簡直令趙縣令焦頭爛額,無從下手,一麵疲於應付,一麵又怕鳳霄怪罪他辦事懈怠,是以隻能提起十二分精神,他不敢過分提審樂平公主的人,對溫涼卻沒什麽顧忌,又從死者妹妹口中相互印證,居然很快就把案情查清楚了。


    十幾年前,關中有兩戶人家,一戶姓應,一戶姓溫,世代經商,且交情不錯。應、溫兩家的家境,原本相差無幾,都隻是中等殷實人家,但溫家男主人經商有道,很快就拓展人脈,壯大家業,反觀應家,卻一直平平沒有起色。應氏遂起了貪念,勾結綠林盜匪,趁溫家男主人帶著長子外出經商時,將二人劫殺,又趁溫家隻剩老弱婦孺時,接手他們的生意,從而一步步富裕起來。


    溫家幼子自小聰明卻體弱多病,被留在行醫的外祖父家調養,他聽說此事,心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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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就開始暗中調查,終於查到那群盜匪身上。溫涼深知當時的溫家無力與應家抗衡,便悄然離家,外出闖蕩,因緣際會結識貴人,又進入琳琅閣做事,慢慢查清自己父兄的死因。


    正好當時關中地區換了一位新的父母官,對方求功冒進,溫涼看準這一點,拿著應家與綠林盜匪暗中勾結的證據上門,刺史大喜,當即下令查抄應家,沒收一幹財產,應父也被獲罪流放,死於路上。


    當時應氏兄妹因年幼逃過一劫,僥幸活下命來,自然對溫涼恨之入骨,但他們也深知,以溫涼今時今日的地位,他們不可能殺得了對方,於是就想出一個同歸於盡的辦法:應無求先服下劇毒葛草,再找上門與溫涼打鬥,讓溫涼打傷自己,這時應無求毒發身亡,溫涼自然也逃不脫殺人的幹係。


    此事內情複雜,但趙縣令見了鳳霄對公主府家人的態度,生怕自己這個小卒隨時被棄用,愣著逼著手底下的人日夜不停,將事情查清楚,查來查去,仵作剖屍查驗,終於驗出應無求體內殘餘的毒草,這才證明了溫涼的清白。


    應家先對溫家下手,溫涼又以牙還牙,他先前向鳳霄表示自己不認識應氏兄妹,顯然是睜眼說瞎話,但兩家恩怨是非糾纏不清,連趙縣令向鳳霄稟報時,也唏噓不已。


    不過鳳霄對此興趣不大,他的關注點落在溫涼本人身上。


    “溫家的人,除了溫涼,都死光了嗎?”他問道。


    趙縣令搖搖頭:“溫涼還有一位母親,臥病多年,他事母至孝,老母信佛,讓他不可趕盡殺絕,所以當年他才隻對應家主人下手,放過了應氏兄妹。我已派人去詢問過他母親,的確所言非虛,大夫也說,溫母病體虛弱,藥石罔效,恐怕沒有多少時日了。”


    他有心與鳳霄套近乎,後者卻麵色淡淡,無意多說,趙縣令隻好怏怏告辭,尋思著私下再問問鳳霄身邊的人,投其所好,送點禮物,若能讓這位威風八麵的鳳二府主在天子麵前美言一兩句,那自己日後也就前程無量了。


    趙縣令前腳一走,裴驚蟄就道:“郎君,這個溫涼有問題!”


    鳳霄不置可否,隻從鼻息中嗯了一聲,音調微微上挑,便令人不由自主心頭一蕩,無關欲念,充其量隻是凡人之心對美色的無法把持。


    有的美人在皮,有的美人在骨,鳳霄顯然已是世間罕有的極致。


    然而他鋒芒畢露,氣勢驚人,舉手投足無一不是力量,這樣的美人又令人生不起猥褻染指之心,隻會著迷膜拜,俯首臣服。


    裴驚蟄走神片刻,正想著鳳霄的父母難道在他一出生就料到兒子日後如此出色,所以給他起了這麽一個不凡的名字,就聽見鳳霄又不耐煩地嘖了一下,趕緊將飄遠的思路強行扯回來。


    “那天池玉膽,據聞有令人青春不老,起死回生之效,溫涼母親久病不愈,他又對母親如此孝順,為了母親一句話,就願意放應氏兄妹一條生路,才讓他們今日有機會再來報複,他那麽為了母親,暗中謀奪玉膽,就有了動機。”


    鳳霄:“繼續。”


    裴驚蟄:“今日在琳琅閣外,若不是您,溫涼差點就死於非命,說不定正是因為他暴露了,與他勾結的人生怕他供出同夥,急著殺人滅口。”


    “還有,六工城這地方,原本不是琳琅閣的重要分號,以往拍賣也從來不會找這麽偏遠的地方,今年卻偏偏選了這裏,難道不是溫涼為了方便行事,掩人耳目,特地選的地方?”


    “幾條線索結合,屬下猜測,溫涼十有**與於闐使者被殺,玉膽被劫有關。”


    鳳霄聽罷,卻道:“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裴驚蟄一怔。“您的意思是?”


    鳳霄:“我們想查琳琅閣,溫涼就送上門來,簡直就像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巧得不能不讓我懷疑,這是有人故意在混淆我們。”


    裴驚蟄眨眨眼,他覺得鳳霄有些多疑了。


    “屬下會盯著溫涼那邊,爭取從他口中撬出實情的。”


    鳳霄話鋒一轉,忽然問起崔不去那邊:“奈何香用了嗎,效果如何?”


    裴驚蟄聞言,臉上立時露出古怪的神色。


    “用是用了,不過……”


    不過沒能讓對方知無不言。


    裴驚蟄還是頭一回發現,這世上還有奈何香也奈何不了的硬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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