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大總統抵達北六省的隔日,出現在了北方兵工廠。


    車間裏的機器轟鳴,步槍,機槍,子彈,火炮,不斷的從流水線上製造出來,經過檢驗人員檢測合格之後裝箱運進倉庫。


    由於大規模采用了德國的機械設備,槍廠和炮廠逐步淘汰了手工作坊似的生產和管理模式。走進車間,第一感覺就是整潔有序。每個老師傅主管生產的一到兩個環節,一旦製造出來的步槍或者機槍出現故障,很快能檢查出問題出在哪裏,並在第一時間返工。造成這一問題的生產組全部組員需負連帶責任,扣除當月一部分獎金。被返工的次數越多,扣的錢也就越多。自己犯錯卻牽連其他人要受罰,不隻是旁人惱火,連本身那一關都過不去。


    當然,有懲罰就有獎勵,兵工廠規定,連續五天沒有返工的小組將額外得到獎勵。這一措施給了犯錯的人彌補的機會,隻要接下來努力,就能將扣掉的獎金再爭取回來!


    一獎一懲,再加上豐厚的工錢和獎金,不隻是生產線上的工人,連幾個老師傅都憋足勁頭互相競爭,槍廠的生產效率穩步提高,從日產步槍一百七十支提高到一百九十支。重機槍提高到每月八至十挺,輕機槍也達到每月三十五挺。隻是火炮的生產效率一直沒有得到提高,維持在原有水平。礙於各種原因,主要是鋼材方麵,杜維嚴和炮廠的負責人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太好的解決辦法。不過煉鋼廠已經成功煉製出高猛合金鋼,品質和進口鋼材相當,假以時日,必定能幫炮廠解決不小的問題。


    機械廠不久前開始製造工廠生產需要的部分機器,並以相對低廉的價格出售給北六省的商家,李謹言特地在時政要聞上幫杜維嚴做了大幅的廣告,還聯係了北六省內幾家報紙同時對此做了報道。一番運作下來,不少工廠都選擇從北方兵工廠下屬機械廠購買機器。雖然質量暫時無法和舶來品相當,但考慮到價格便宜和三年內保修的承諾,他們還是更願意和自己人做生意。


    “三年保修?”


    “是的,是從工業區那些廠子裏學來的。”杜維嚴對樓大總統解釋道。


    “不是我兒媳婦?”


    “大總統,這事和我沒關係。”李謹言連忙擺手,“這是工業區裏一家家具廠老板最先提出的,他對顧客承諾,一年之內,凡是家具廠出售的家具,若有損壞可以免費補修,但損壞太大或是故意損毀的不在範圍之內。名聲傳出去,慕名而來的客人越來越多。杜廠長認為這種方法好,幹脆借鑒用到廠子裏,考慮到機器和家具的不同,將保修時間提高到三年,三年之內,隻要不是人為故意損壞就全免修理費,三年後酌情收費。”


    機械廠這條規章一出,李謹言還以為兵工廠裏出了某位穿越同仁,詢問幾次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搞清這其中的細節之後,他不得不感歎,華夏商人的生意經當真是不一般。


    十八世紀中期,公認的世界首富可是廣東十三行的行首潘振承,一個華夏商人!比起他當時擁有的財富,後世某些所謂的富豪壓根就不夠看。當時華夏的對外貿易幾乎都被十三行所壟斷,廣東商人也稱雄海內外商界。隻是後來兩次鴉片戰爭徹底打破了這種格局,多處沿海口岸開埠,十三行逐漸沒落,加上幾次大火,最終導致盛極一時的十三行湮沒在曆史的洪流中。


    將兵工廠所有改建後的車間都走過一遍之後,樓大總統一行人來到了位於兵工廠西側的武器試驗場。這處試驗場被重兵把守,即便是兵工廠裏的工人,未經許可也不能隨便進入。


    兵工廠裏的工人大都知道這處試驗場不能輕易靠近,很少到附近來,會想方設法刺探這裏情況的,隻有各方的探子,尤其是日本對這座兵工廠更是異常關注。僅在這個月,兵哥們就接連抓住了三個探子,兩個在逃跑途中被殺死,一個半死不活的直接扔進了情報局的審訊室,是否問出了什麽還不清楚,不過喬樂山這幾天倒是時常往那裏跑,偶爾還會帶上丁肇。李謹言這才知道,原來比起開發藥物,丁肇最大的興趣竟然是研究各種毒藥,對毒氣方麵也有涉獵。


    好在他的性格還算“正常”,沒有嚴重的報社心理,否則……李三少打了哆嗦,果然高級知識分子,尤其是化學和醫藥方麵的高級知識分子才是大殺器!


    丁肇的“愛好”給李謹言提了個醒,讓他想起後世日本矬子在華夏大麵積使用的毒氣彈,最臭名昭著的就是芥子氣!直到他穿來之前,華夏仍留有不少日軍在二戰時期遺留的毒氣彈沒有被發現。當年華夏軍人拚死流血保家衛國,在飛機大炮的轟炸下用血肉之軀鑄起鋼鐵長城,日軍一旦遇到激烈的反抗,久攻不下便會使用毒氣彈,多少軍人沒有死在真刀真槍的對決中,而是死在了這種卑鄙的手段之下?!東北的七三一部隊,喪心病狂的抓捕無辜的華夏老百姓做實驗!


    這麽一個卑劣無恥的民族,竟然還有人在為他們張目?為他們說好話,同情他們?


    每當想起報紙上那些同情日本的言論,李謹言就恨不能親自去把這些所謂的“文人”和“和平人士”都胖揍一頓,敢情被日本人禍害的不是他們,被日本人殺死的不是他們的家人,就能擺出一副自以為公平正義的嘴臉胡說八道了?敢情旅順大屠殺和在鳳城發生的一切他們都看不到?!


    李謹言偶爾會有一種衝動,幹脆把這些人都抓起來,把日本人用在華夏老百姓身上的手段通通在他們身上用一遍,看看他們還怎麽站著說話不腰疼!當然,在理智尚存的時候,他也隻是想想,他更希望這些人永遠別給他付諸實踐的機會。


    李謹言把丁肇這個業餘愛好記在了心裏,毒氣咱們能不用就不用,但催淚瓦斯,催眠瓦斯什麽的可以研究研究吧?況且一戰中的同盟國和協約國都曾使用毒氣,就算華夏的軍隊不在戰場上使用,但是對毒氣戰有個了解,知道一旦遇到敵方使用毒氣該怎麽應對總是需要的吧?


    當年美帝在日本投下了兩顆原子彈,憑現在的技術,就算李謹言把愛因斯坦,奧本海默綁架來也研究不出這東西,但咱有飛機,掛上兩顆催淚彈仍下去,讓這些矬子哭上幾天總行吧?


    殺不死他們也嚇死他們!


    李謹言想得起勁,回過神來才發現,樓大帥和兵工廠裏幾個主要負責人都一臉奇怪的看著他。


    樓少帥按住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邊問道:“在想什麽?”


    走神中的李謹言並不知道,他剛剛臉上的表情怎麽看怎麽都是狡猾狡猾地。但凡是看到他這個表情的人,腦子裏立刻會浮現出兩個字:狐狸。


    還是個剛偷到一隻老母雞的狐狸。


    “那個,”李謹言不好意思的幹笑兩聲,“走神了。”


    走神了?走神會笑成這樣?


    沒人相信。


    樓少帥鬆開了他的肩膀,拇指和食指在他的耳垂上搓了一下,沒等李謹言臉紅,樓大總統就那邊咳嗽了一聲,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的,注意點啊!


    這時,遠處的兵哥揮起了手中的信號旗,示意武器試驗即將開始,包括李謹言在內的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後退一段距離,等待信號槍響。


    說是試驗,實際上更像是一場小規模的演習。


    試驗場的一側挖出了長近一公裏,縱深七八百米的戰壕,戰壕前架起鐵絲網,掩體,戰壕正麵和兩側都架起了機槍,戰壕中安排了兩個營的士兵防守,士兵都是全副武裝,頭上還戴著鋼盔,在戰壕裏嚴陣以待。


    樓大總統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著戰壕裏的火力布防,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近二十挺機槍,這要多少人命才能填平這道戰壕?


    負責記錄戰況的書記官朝不遠處的信號兵揮手示意,信號兵舉起手臂,一枚紅色的信號彈劃過天空。


    馬達的轟鳴聲驟然響起,塵土飛揚中,十幾輛鋼鐵怪物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打頭的是五輛改裝後的醜八怪二型坦克,比起醜八怪一型“縮水”不少,速度有明顯提升,行動起來也更加靈活,隻是火力配備依舊是機槍,沒有炮塔。即便兵工廠裏的老師傅想盡各種辦法,還是無法將火炮“安裝”在坦克之上。直接架山炮?醜八怪立刻趴窩。


    不過就算沒炮,光是四五挺重機槍也足夠駭人。


    在坦克之後,是六輛用鋼板武裝的卡車,依舊是怪模怪樣,但從射擊孔中探出的槍口,也將這些“裝甲車”武裝得像個刺蝟。


    同樣是兩個營的步兵跟在坦克和裝甲車之後,不顧馬達的煙塵和飛揚的塵土,俯低身體,配合坦克和裝甲車的速度,攻向“敵方”陣地。


    距離接近八百米時,重機槍率先開火,雙方使用的都是兵工廠自己生產的仿馬克沁水冷式式重機槍,快慢射速均和德國出產沒有差別。因帆布彈帶容易受潮,全部采用金屬彈鏈,雖然成本上升,卻可以回收重複使用。最終彈藥廠還是決定大規模生產金屬彈鏈。


    防守一方率先開火,跟隨在坦克四周的進攻方步兵不時被觀察員和記錄員判定“死亡”或“受傷”無法繼續戰鬥,必須退出“戰場”。雖然不甘心,但這些兵哥也隻能老實的呆在原地,舉起單臂示意自己“死了”。


    進攻方開始還擊。


    坦克和卡車上架設的機槍潑灑下一片彈雨,機槍掃射的噠噠聲和馬達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防守一方幾乎被對方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遑論反擊。


    距離接近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幾個跟在坦克後的步兵停下腳步,從背後抽出了隨身攜帶的擲彈筒,找準目標,試圖摧毀防守一方的機槍火力。


    很可惜,或許是接觸這些武器的時間不長,也或許是受到身臨其境產生的緊張情緒影響,八具擲彈筒,第一輪發射,沒有一發炮彈擊中目標,反倒是己方的兩輛坦克,由於馬達出了問題,在距離防守一方陣地不到兩百米的地方趴窩。


    坦克裏的機槍聲依舊在響,其餘的坦克和卡車繼續向防守陣地挺近。


    炮聲響起,兩門兵工廠自行研發生產的60mm迫擊炮開火,一輛裝甲車立刻被判定喪失繼續戰鬥的能力。但戰場上仍有三輛坦克和五輛裝甲車在繼續轟鳴。


    “集束手榴彈!”


    兩個抱著手榴彈的步兵從戰壕裏一躍而出,衝向了正用機槍肆虐陣地的坦克和裝甲車……


    這樣的戰鬥方式,樓大總統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知道兵工廠有坦克這種武器,也知道這這種武器的威力巨大,但是在醜八怪第一次亮相時他並不在現場,無法親自感受坦克出現在眼前那一刻的震撼,但是,今天,他親眼目睹這場坦克和裝甲車參與的戰鬥時,內心的震撼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這樣的防守方式,這樣的進攻方式……或許他真的老了……但他的體內卻有另一股熱血在沸騰,這樣的軍隊隻要能武裝出十個,不,哪怕五個師,也將戰無不勝!


    這樣的軍隊,是他樓盛豐兒子的!


    轟!


    集束手榴彈炸響,雖然防守方的士兵奮不顧身,用以命換命的方式去炸坦克和裝甲車,但當僅存的一輛坦克和三輛裝甲車陸續壓過鐵絲網,在五十米的距離向塹壕內掃射時,戰鬥的結局已經注定。


    觀察員和書記官同時判定進攻一方獲勝,信號兵再度舉起信號槍,兩聲槍響,演習結束。


    或站或坐,要麽就是躺在地上的兵哥立刻整隊集合,輸掉了戰鬥的兩個營長摘下鋼盔,狠狠的瞪了進攻方的兩個同僚一眼,tnnd老子把人都拚光了,還是輸給了這幫癟犢子!


    李謹言拉了拉樓少帥的衣袖,樓少帥側過頭,“怎麽?”


    “少帥,請大總統講兩句話吧。”


    “為何?”


    “鼓舞士氣,再接再厲啊!”


    “……”


    “領導講話,必須的。”


    “我知道了。”


    樓少帥隨即轉身對樓大總統說,請他對士兵訓話。


    “啥玩意?”樓大總統一時沒反應過來。


    “請大總統訓話。”樓少帥目光堅定,神情嚴肅。


    樓大總統摸摸光頭,訓話?成,訓話就訓話!


    於是,樓大總統幾步走到列隊集合的士兵麵前,手臂一揮,很有當年領兵大勝長毛時的架勢,大聲說道:“小的們,幹的好!”


    樓少帥:“……”


    李謹言:“……”


    兵哥們:“……”


    其實,比起西北的馬大胡子他們,樓大總統才是正兒八經的土匪科班出身吧……


    當天回到大帥府,樓大總統抱起樓二少就是一頓親,他現在徹底想開了,噎他老子不要緊,有本事就成!


    樓二少皺著眉頭揮舞雙手,明顯對樓大總統的熱情萬分不感冒。


    “咿呀!”


    “乖兒子,親一個!”


    “咿呀!”


    “來,讓老爹再親一個!”


    “咿呀!”


    憤怒的樓二少,無可奈何之下使出殺手鐧,放聲大哭。


    二少的哭聲引來樓夫人的怒目而視,樓大總統無奈,幹笑兩聲,隻得將樓二少小心送回樓夫人懷裏,胖娃娃終於不哭了,卻開始一個勁的打嗝,把樓夫人心疼得不得了。


    李謹言也忍不住上前,朝著樓二少做各種鬼臉,想要逗他笑,樓二少還真被逗笑了,朝李謹言伸出一雙小手:“咿呀。”


    樓夫人幹脆把樓二少放到李謹言懷裏,“你抱一會,我這邊還有點事。”


    話落,把樓大總統請走,八成是要對樓大總統剛剛惹哭樓二少的行為進行不公開的嚴厲批評。


    李謹言抱著樓二少坐在沙發上,他已經不像當初一樣抱起這胖娃娃就渾身僵硬。一邊逗著樓二少,一邊和樓少帥說起了話。


    原本今天的小規模“演習”是打算加入飛機的,奈何飛機廠製造的飛機很不給力,飛行時間不超過十分鍾,飛行的高度最多也隻有兩百米,距離歐洲製造的飛機還有一段距離。


    不過從無到有,從簡單到複雜,總要有個過程。飛機廠裏雖然有三位國外回來的留學生,其中兩位還曾多次在國外目睹飛行表演,對飛機製造和飛行知識都有一定程度了解,但飛機的製造技術還是需要不斷的改進和打磨。


    畢竟他們製造的飛機全部靠自己研究,不像發動機廠一樣有德國人提供的圖紙作為參考。


    讓李謹言驚訝的是,最先提出將飛機加入到戰鬥演習中的是樓少帥。他對飛機能在戰鬥中發揮巨大作用的認知來源於後世,而樓少帥所憑借的卻是他本身的軍事素養和頭腦。


    不得不承認,天才,有的時候是讓人連嫉妒的情緒都無法產生的。李謹言歎了口氣,臉上卻突然一陣溫暖,側過頭,樓二少正對著他笑得像朵花一樣。


    “咿呀。”


    剛剛發生了什麽?這胖娃娃親了他?


    李謹言頓時樂了,低頭一口親在樓二少的臉上,“喜歡哥哥?哥哥也喜歡你!”


    樓少帥依舊麵無表情,隻是突然站起身,一把將樓二少從李謹言的懷裏抱了過來。


    “少帥?”李謹言詫異的抬起頭,樓少帥卻抱著樓二少,邁開長腿徑直朝樓大總統和樓夫人的房間走去。


    李謹言:“……”


    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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