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大帥死而複生的消息,第二天便登上了關北城各家報紙的頭版頭條。


    由於知情人全部三緘其口,各家報社的記著編輯隻得憑借自己的猜測撰寫報道,各種說法紛紛出爐。


    這其中有貼近事實的,也有天馬行空一看就是胡說八道的。例如“事先有人通風報信”,這是比較靠譜的。或者“暗殺者內部有自己人”,這也說得過去。最離譜的是,竟然有報紙上寫,樓大帥之所以能夠大難不死,逃過一劫,是因為遇到了傳說中的“隱士高人”!


    “這也未免太離譜了點。”李謹言放下報紙,果然哪個時代都不缺少八卦精神,這家刊登“隱士高人說”的報紙,實在很有八卦周刊的潛質,上麵的報道基本沒幾篇靠譜的。比起其他報紙爭相以報道國內外時事,政商軍各界要人為噱頭,這份報紙上的每一篇報道都帶著點類似於後世”娛樂新聞”的性質,在關北城的銷量還相當的不錯。


    或許自己可以見見這份報紙的創辦人,李謹言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濃鬱的茶香,讓他不由得舒了口氣。


    雖然這份報紙不太靠譜,卻架不住發行量大,在憂國憂民的同時,老百姓總是喜歡看些八卦來娛樂一下自己。


    他完全可以在娛樂報道裏摻雜一些“私貨”。例如某個商人在關北城外花一萬塊大洋投資建造了一家玻璃廠,一年不到,本錢賺回來不說,還額外賺了三千多塊。


    謊言說了一百遍就可能成為真理,況且李三少並不打算說謊,他想說的是事實,隻是加了點潤色的事實。那些家裏藏了大把金銀銅錢的土財主,看到這樣的報道會不動心嗎?


    經過最初的嚐試,李謹言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要創建一個工業王國,隻憑他自己是根本做不到的,他需要更多的資金,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先是關北,然後是北六省,緊接著將是整個華夏!


    現在的華夏工業,無論是輕工業還是重工業,都是外資占了大頭,例如關北城的化學工業,幾乎快被日本人壟斷了。


    想要發展自己的民族工業,就要想辦法不斷壯大自己!


    北六省商會中的成員陸續被他說動,除了他出資一半的玻璃廠,另有幾個商人也打算在關北城外建廠,主要製作火柴和蠟燭。


    李謹言野心勃勃的想要在關北城外建造起一個輕工業區。


    工業區一旦形成規模,將吸納大量的社會閑散人員,例如難民,關內的移民,退伍的軍人等。除此之外,在工業區內修路,或者進行其他公共設施建設,也將為這些四處尋找生計的人提供一份工作。隻要有活幹,有錢拿,能吃飽飯,就能避免很多社會問題。


    而且有了德國人的貸款和機械,重工業也可以快速發展起來,北方擁有豐富的煤炭和鐵礦資源,就算做不成華夏的魯爾,至少五大湖還是行的吧?前提是,得把日本人在北方的勢力排擠出去,哪怕不能把他們立刻趕出遼東,也要將他們的“生存”空間不斷壓縮,最好能一步步收回南滿鐵路,把這群矬子通通趕到海裏喂魚去!


    反正軍工廠裏已經弄出來坦克了,戰艦又不能上岸,頂多被轟幾炮,誰怕誰!


    如果可以,李謹言想先建一家內燃機廠,無論造拖拉機還是坦克,內燃機都是必不可少的。關鍵是能不能找到技術人員,德國人會不會願意賣給他們相關的機械設備。


    如今的華夏還相當閉塞,若想吸引大量的人才和資金,輿論和消息傳播至關重要。手裏這份報紙將會成為他的試金石,若是可行的話,李謹言打算繼續擴大這份報紙的發行量,在幾個發達的省份成立分社,逐漸覆蓋到全國。不涉及政治,應該不會有哪方勢力閑著沒事來查——封的吧?


    其實最快也是最有效的辦法是無線電廣播,可惜的是,現在的華夏,大部分地區還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李謹言將自己的想法詳細寫了下來,仔細查看沒有什麽遺漏或是不妥的地方,打算等樓少帥從軍營回來之後和他商量一下。


    隨後李謹言找來啞叔,請他想辦法查一查這家報紙辦報人的背景,看看其中是否有他人的勢力。


    啞叔點頭。


    “還有,我想知道關北城裏具體有幾家外國人的報紙,包括他們出資的。”李謹言點了點桌上的報紙,其中有幾份報道明顯帶著汙蔑性質,雖然不可能對樓家造成實質性的影響,但也不得不防,他注定要和樓家綁在一起,經過這麽長時間,做事也不必再像之前一樣束手束腳,“我要一份具體的名單。”


    啞叔領命下去,對於李謹言的改變他是樂見其成。現在的言少爺,總算是有了幾分二老爺當年的手腕和風采了。


    李謹言剛安排好了這件事,丫頭就來請他,“幾位小姐姑爺都在,夫人請言少爺過去。”


    樓大帥沒死的消息,除了樓夫人,樓少帥和李謹言,其他的樓家人並不知情。七位小姐和姑爺都是回來給樓大帥“奔喪”的,不承想樓大帥死而複生,當時七位小姐和樓家的姨太太們一起呆在後院,聽到消息全都傻在了當場,隨即喜極而泣。樓少帥和她們到底是同父異母,中間隔了一層,樓大帥則不同,是她們的親爹!


    這當然不是說樓家小姐對樓少帥有什麽意見,隻是人之常情罷了。


    畢竟一個是親爹,一個是隔了一層的兄弟,當然是親爹更親一些。


    客廳裏,幾個姨太太和七個小姐圍著樓夫人說話,七個姑爺坐在另一邊。


    李謹言走進來時,恰好二小姐說了個笑話,女眷們全都笑了,雖然二小姐,四小姐,七小姐都是三姨太生的,可在樓家,二小姐明顯比她的兩個妹妹人緣更好些。


    站在門口,李謹言有些猶豫,他是該老實的去當婦女之友,還是該和樓家的姑爺們坐一起?好像哪邊都不太合適。


    李三少正尷尬的時候,樓夫人幫他解了圍,“言兒來了,人都到齊了,大家去飯廳吧。”


    一邊說著,一邊扶著丫頭站起身,坐在她一旁的四小姐立刻攙扶住了她的另一邊胳膊,樓夫人卻笑著朝李謹言招呼道:“快過來,一會吃飯的時候坐我旁邊。”


    樓家的的姨太太們和六小姐七小姐早知樓夫人對李謹言的看重,其他的小姐和姑爺倒是略顯詫異,四小姐低下頭,眼神一閃,再抬頭已是滿臉笑容,“謹言可是不得了,我公公都說,咱們樓家是捧了尊金娃娃回來。”


    樓夫人沒接話,房間裏的其他人也沒都沒說話,倒是李謹言嗬嗬笑了兩聲,“不敢當,我就是小聰敏,運氣好罷了。”


    樓夫人笑道:“可不就是運氣好?咱們樓家人都是福星高照。”


    飯廳裏擺了兩張圓桌,八菜一湯,都是應季的菜式,再加上一份樓夫人每餐必須的酸蘿卜,眾人倒也吃得胃口大開。


    李謹言坐在樓夫人身邊,在座的都是樓家的小姐和姑爺,反倒是三個姨太太另開了一桌,和以往樓家用餐的規矩不同,卻沒人提出異議。


    飯後,樓夫人又拉著李謹言和眾人說了一會話,就顯得有些乏了、四位小姐和姨太太一起回房,二小姐,四小姐和七小姐也湊到一起去說體己話,七位姑爺自然也被打發出去,樓夫人卻單單留下李謹言,眾人離去時看向他的目光,讓李謹言渾身不自在。他這是明擺著被人羨慕嫉妒恨啊。


    “娘,你有話要和我說?”


    “也沒什麽話。”樓夫人揉了揉額際,“隻是機會難得,得讓他們知道些深淺。”


    “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樓夫人閉著眼睛,緩緩勾起了嘴角,“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不明白的話,你能和四丫頭說那樣的話?”


    李謹言沉默了,不管四小姐是有意還是無意,當著眾人的麵說出那樣的話的確不太得體,還帶著點調笑的意味。


    “這樣的事你以後肯定還會遇到。”樓夫人睜開眼,“我當年進樓家的頭幾年,也未必比你的處境好。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忍字嗎?”


    “記得。”


    “當忍則忍,但有的時候,例如今天,你就不能忍也不該忍。”樓夫人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她們是樓家的小姐,在夫家要靠娘家撐腰,可出了家門就是外姓人。她們的夫家要靠著樓家,也在幫著樓家,這就是姻親。”


    李謹言聽得頭大,這些七繞八繞的事情,他當真不擅長。


    “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些。”樓夫人掐了一下李謹言的臉,“我也不想難為你,可樓家早晚是要交給你和逍兒的,現在難為些,總比以後手忙腳亂卻摸不著頭緒要好。”


    “娘,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樓夫人點點頭,“我聽丫頭說你的農場裏還種了西瓜?等著熟了給我送幾個來。”


    “好。”李謹言笑道:“除了西瓜,還有香瓜,西瓜還要等段時間,香瓜倒是熟了,等會我就去農場,晚上回來給您拉一車!咱吃一個甜嘴,摔一個聽響!”


    樓夫人被逗笑了,連拍了李謹言幾下,不過癮又掐了兩把。李謹言一邊呲牙,一邊想著這可真是痛並快樂著。痛的是自己,快樂的是樓夫人,這也算是另類的彩衣娛親吧?


    李謹言去農場主要是為了罐頭廠和家化廠原料的問題。


    前些天罐頭廠的馮經理就在和他說,做罐頭的原料有些供應不上。家化廠也麵臨同樣的問題。這的確不是農場的責任,而是之前購買的成豬大多已經屠宰,養殖的黑豬最快也要幾個月後才能出欄。


    “唯一的辦法就是再去收購成豬,不過這樣一來,成本就增加了。”負責養殖場的是個退伍老兵,在戰場上丟了一條胳膊,大名劉有才,外號叫劉疙瘩,叫他外號的比叫他大名的人多,長此以往,人家問他名字,他幹脆就說自己叫劉疙瘩。


    他是在滿洲裏戰場上受的傷,退伍後到農場裏工作。李謹言見他腦筋不錯,還在私塾裏讀了兩年書,問了農場裏的其他人,了解了一些具體情況,便把劉疙瘩和另外兩個老兵都提拔做了農場的管事。劉疙瘩主管養殖,另外兩個老兵分管種植。這些老兵走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幹活的人按照十幾個人一組的分班,幹活的時候也分片區,哪個班的活做得好做得很快,就能得到一定的獎勵,有時是獎金,有時是一些糧食和肉。那些在農場裏幹活的俄國人也參與到了競爭之中,十次裏倒是有三四次是他們贏得勝利。


    被老毛子贏了,這些老兵自然不服氣,幹活更是賣力,再加上一台拖拉機,不到兩個月時間,便將李謹言買下的幾千畝土地開墾出一大半,連被請到農場做“技術指導”的老農都豎大拇指:“這些可都是幹活的好把式!尤其是那些老毛子,兩個就能頂得上一頭牛!”


    李謹言不得不感歎,勞動人民的智慧才是真正無窮的!征求幾個管事的意見之後,針對獎勵出台了具體的規則,前三名都有錢拿,於是乎,農場裏的人工作熱情更高,頗有將土地開墾到底的氣勢。


    不過土地是死的,想怎麽翻就怎麽翻,豬卻是活的,就算一天照五遍的喂,也不可能一夜跟吹氣球似的長大出欄。


    況且,農場裏養的都是黑毛豬,成長速度慢,個頭也比不上後世的大白豬。和國外買豬的計劃,再一次被李三少提上了行程。


    不過首先要解決的,還是兩個廠子的原料問題。


    “隻要成本不超過價格,就得保證罐頭廠和家化廠的原料供應。”李謹言拍板,馬上派人去收豬,還叮囑價格一定要公道,人家若是不願意賣,不許做強買強賣的事情。


    隔日,他便約見了英國商行的大班,和對方洽談進口大白豬的事情。


    大班聽說李三少有請,還以為是談家化廠或者是罐頭廠的生意,除了口紅和香皂,罐頭廠的午餐肉和牛肉罐頭也讓這些洋人看到了商機。國外的罐頭消耗量本就比華夏要高許多,廣東那邊的水果罐頭大多是出口,就算是三四個人的小作坊,一年也能賺不少。李謹言的罐頭廠頗具規模,生產的罐頭品質和數量都有保障,午餐肉更是現在的獨一份,不說美國洋行的約翰被婉拒了三次仍不死心,連英國人和法國人都找上了門。


    “隻要吃過一次,就忘不掉那個味道。”一個生活在關北城的英國僑民這樣說道:“比起我妻子煎的牛排,我更喜歡午餐肉。”


    李謹言完全沒有想到,這些生活在關北城的洋人,竟然成為了肉罐頭的主要購買力量。一向高傲的約翰牛也會主動上門,擺出一張笑臉隻為了讓他簽下訂單。


    果然,無論國籍種族,商人就是商人,商人永遠抵擋不住金錢的誘惑。


    英國洋行的喬治見到李謹言,聽到李謹言要和他購買的東西,詫異的問道:“李,你不是在開玩笑?”


    李謹言撇撇嘴,這反應和當初約翰聽說他要買拖拉機時簡直是一模一樣。


    “我沒開玩笑,我就是要買豬!”


    “豬?”


    “是的,英國豬。”


    喬治半晌才反應過來李謹言不是在罵他,而是在陳述他要購買的商品。”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買豬,而且還一次購買這麽多。”


    “這個不重要吧?畢竟豬也不是戰略物資。不可能送到戰場上去殺敵。”李謹言聳了聳肩膀,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我隻想知道,貴洋行做不做這個生意,如果不做,我可以去找其他的洋行,或許丹麥人?我聽說他們那裏的豬也很不錯。”


    喬治考慮了一會,實事求是的說道:“李,我必須實話告訴你,這樣的生意我之前從沒做過,我不敢保證是否會接你這筆訂單。我唯一能夠向你保證的是,我會盡量讓這筆生意達成,三天後,我會給你準確的消息。”


    “好的。”


    “另外,”喬治話題一轉,“如果我們能夠做成這筆生意,李,還請你考慮一下之前提過的罐頭生意。”


    “你放心,我會的。”李謹言笑眯眯的說道:“生意做成了,我們就是朋友,對待朋友,華夏人一向是很大方的。”


    尤其是對待這些洋鬼子,更是要“大方”的宰啊!


    喬治滿意的離開了,李謹言又約見了丹麥洋行的經理,對方聽到李謹言要買豬,也是一臉的驚訝。


    買-槍-買炮買各種工業機械和原料都不稀奇,而這位竟然要買豬?!


    “不必驚訝,您也可以當我想換換口味。”李謹言說道:“我很想嚐試一下丹麥豬的味道,看看和華夏豬有什麽不同。”


    “我不能馬上給你答複,三天後,可以嗎?”


    “當然可以!”


    英國人和丹麥人都是守信的,三天後,李謹言得到了他們的答複,英國人答應了,但訂單的數量從五百頭減少到了五十頭,丹麥人拒絕了,原因不明。


    在下訂單的時候,李謹言特地言明,這五十頭豬裏必須保證有二十頭母豬,不能比這個數量更少了!喬治沒有異議。作為回報,李謹言答應喬治,在五十頭大白豬運到後,會以八便士每罐的價格,向他出售五百罐午餐肉。


    這筆訂單不大,利潤卻很可觀。運回國內,完全可以賣到10-12便士一罐,甚至更高。喬治做生意十分謹慎,這批罐頭算試一下水,以便於確定是否要擴大訂單。


    這恰好和李謹言的想法不謀而合。


    答應和這個英國佬做罐頭生意,也隻是讓他們知道華夏有這種產品,真正大批量銷售還要等到兩年之後。那時這些英國佬連麵包都要吃不上了,哪還有原料來做罐頭?這也是為何斯帕姆小肥豬被美國大兵嫌棄到底,卻讓英法士兵當做珍饈美味看待的原因。


    不過斯帕姆小肥終將成為曆史,取而代之的將是華夏午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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