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徹夜未眠的孫蘭衣走出自己的廂房,打算去找尉令堯。


    她想過了,若要與尉令堯正麵衝突,她是毫無勝算,不如改用柔性政策,動之以情、說之以理,或許他會被她說動也不一定。


    在她身後,屏虹亦步亦趨的跟著她,深怕把人看丟了。


    「孫小姐。」守在書齋外的翟衝見到她,態度依然恭敬。


    「翟護衛。」孫蘭衣禮貌的點頭回禮,沒有因為他是尉令堯的心腹而仇視他。


    「孫小姐前來書齋,有事嗎?」翟衝分神瞧了她身後的屏虹一眼,屏虹立即紅著臉別開頭。


    「翟護衛,我想見尉公子,不知可否替我通報一聲?』孫蘭衣詢問。


    「當然可以。請孫小姐稍等,我馬上進去為你通報。」翟衝走進書齋,片刻後出來道:「少爺請孫小姐進去。」


    孫蘭衣轉頭對屏虹道:「屏虹,你在這兒等我,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是的,小姐。」既然她都這麽說了,屏虹當然也隻能照辦。


    孫蘭衣轉身踏上台階,推門進入書齋。


    「你有事找我?」


    書齋裏,尉令堯埋首於書桌前,忙著處理商場上的事務。知道她進來,卻連頭也沒抬。


    「尉公子……」


    孫蘭衣緊張地舔舔唇,絞扭小手,考慮著該如何開口。


    尉令堯聽到她的稱呼,不由得詫異地抬起頭,揚著眉、狐疑地審視她。


    自從知曉真相後,她哪回不是惡徒、壞人的喊他?怎麽今天變得這般客氣了?


    「尉公子……我……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尉令堯問。


    「尉公子,我想拜托你,求你……放我走。」她鼓起勇氣開口。


    「放你走?」尉令堯刺耳地大笑。「你在癡人說夢?我大費周章把你擄來,怎麽可能平白無故放你走?」


    「不!你不了解i」她含淚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哀求。「我爹娘年紀都大了,他們若是知道找失蹤,身子骨會受不住,甚至還可能會急出病來!為了他們兩位老人家,求你放我回去,拜托你……」


    「關於這點,你完全下必擔心。」尉令堯僵硬地拂開她的手,冷然道:「我已經找了一名與你相貌相似的女子,頂替你嫁入平家——就在你成親當日!」


    「你找人頂替我?」孫蘭衣睜大震驚的水眸。「你是說……從我被擄到現在,沒有任何人發現我失蹤?」


    「沒錯!所以你根本下必擔心你爹娘焦急,因為他們連你失蹤了都不曉得,又怎麽會擔憂?他們以為你早已嫁入平家,安享平家少奶奶的福!」


    「不——」


    孫蘭衣原以為自己隻是被擄走,她怎麽也想不到,他竟用與她相貌相似的女子頂替她嫁入平家。


    她的姓名、身世、家人、婚姻……全被人奪走,她雖然還活在世上,但可以說已經不存在了。


    大家都以為嫁入平家的女子是她,她被人擄走、監禁、甚至被殺——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


    太可怕了!她不要就此消失,她要她的家和她的爹娘!


    「你怎能這麽做?太過分了!快把我送回去,我不容許有人假冒我,占據我的一切!」


    想到今後爹娘所麵對的,將是一個「假女兒」,連自己的親生女兒流落何方,他們都不曉得,她不禁替他們老人家感到難過。


    尉令堯以為她在乎的是平家少奶奶的地位,不覺怒火中燒。


    「很遺憾,一切都來不及了。平雲飛已與假冒你的女子拜堂成親,隻怕也有了夫妻之實,你想挽救這段姻緣,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他興災樂禍的惡毒語氣,令孫蘭衣下由得大感憤怒,她這一生還從未如此氣憤過。


    「尉令堯,你並不是神,你憑什麽以為自己能夠掌控他人的命運?你這麽恣意妄為,就不怕遭天譴嗎?」


    平雲飛、她、就連那名代嫁的女子,都在他的操縱下,過著身不由己的生活,他實在太可恨了!


    「完全不!」尉令堯滿不在乎的一笑。「你別怪我,真要怨,就怨平雲飛吧!若不是他,你也不會遇上我,不是嗎?或許——你乾脆認命,做我尉令堯的女人,或許好過一點,你說如何?」


    他的手,貪戀地撫上她嫩若花辦的芙頰。


    「你休想!」孫蘭衣用力拍開他的手,悲憤地瞪他一眼,然後扭頭快步衝出書齋。


    她無法忍受,再和一個連血液都是冰冷的男人共處一室!


    尉令堯沒有多加阻攔,隻是凝眸目送她離開。


    他緩緩搓揉自己的手指,仿佛還能感受到,留在指尖那柔嫩的觸感……


    他將指尖湊到鼻端,隱約聞到淡淡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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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用些點心吧。」


    屏虹端著幾樣點心,送入孫蘭衣房中。


    孫蘭衣呆坐在桌前,連瞧都沒瞧一眼,隻是木然搖頭。


    「我不想吃。」


    「下行呀!少爺知道您沒吃晚飯,特地請蒼嬸幫您做了幾樣可口的點心,您多少吃一點吧,別辜負了少爺一番苦心。」


    苦心?孫蘭衣真想放聲大笑。


    尉令堯什麽都有,就是沒有心!


    不過今晚他不知哪兒不對勁,她鬧脾氣沒出去用膳,他居然也默許她的任性,沒進房來強逼她出去。


    難道真是他善心大發,決心放過她?還是體恤她受到太大的刺激,不想將她逼得太緊?


    不,他不是這種人!


    他是個深沉難測的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企圖與目的,天知道他心裏打著什麽害人的鬼主意?


    「小姐——」


    屏虹正想再勸她,孫蘭衣卻突然握住她的手,懇切地問:「屏虹,你覺得我待你如何?」


    「小姐對我很好呀!」屏虹想也下想便回答。


    「那——就你服侍我這些時日來看,你覺得我神智不正常嗎?」


    「這……」屏虹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問,但還是老實回答:「其實我覺得小姐看起來很正常,並不像神智失常之人。」


    「確實是這樣沒錯!」孫蘭衣激動地說:「我並沒有神智失常,是尉令堯在我出嫁當日將我擄來,軟禁在這裏,還騙你說我神智失常,其實我的神智再正常不過了!」


    「那——少爺為什麽要這麽做?」屏虹很想相信她的話,但這件事聽起來太荒誕了,她難以置信。


    「他這麽做的原因很簡單,他想破壞我的婚事!其實他真正想對付的不是我,而是我所許配的夫家……」


    孫蘭衣從尉、平兩家的恩怨開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全告訴屏虹,希望屏虹能夠幫助她。


    「小姐是說——少爺為了打擊那位平少爺,才把你擄來,軟禁在這裏?」屏虹下可思議的問。


    她長這麽大,還沒聽過這麽曲折離奇的故事,這簡直匪夷所思。


    「少爺真是這種心機深沉的人嗎?」她實在看不出來耶。


    「我隻能說,知人知麵不知心!若不是那天偷聽到他和翟護衛的談話,我可能到現在還和你一樣,以為他是個善心的大好人,傻傻的被他蒙在鼓裏。」


    孫蘭衣忍著淚,咬唇祈求。「屏虹,我求你,放我離開吧!我想念我的爹娘,我不能讓他們也被尉令堯蒙騙,一輩子錯認女兒。拜托你,就算你要我下跪求你,我也可以辦到——」


    孫蘭衣說著,雙膝一屈,當真準備跪下。


    「小姐,不行啊!萬萬使不得!」屏虹傻了眼,也砰地一聲往地上跪。「您別這樣折騰屏虹,屏虹也求您!」


    「你還是不肯幫找嗎?」孫蘭衣隻覺萬念俱灰,百感交集,忍不住掩麵痛哭起來,「與其被囚禁在這裏一輩子,我不如死了算了!我不想活了……」


    「小姐……」見她哭成這樣,屏虹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小姐,您別哭啊!我……我放您出去就是了!」


    「你說什麽?」孫蘭衣迅速抬起小臉,含淚的雙眸霎時發亮。


    「我願意放您出去,讓您回去和您的爹娘團聚。」


    屏虹終究不忍心見她難過,甘願冒著被嚴懲的危險,偷偷放她離開。


    「真的嗎?謝謝你!屏虹,謝謝你!」孫蘭衣又哭了,不過這回是喜極而泣。


    「您快別哭了,來,趕快收拾東西,今晚我就放您下山。」


    「謝謝你!屏虹,我會一輩子記得你的。」孫蘭衣迭聲道謝。


    麵對她的欣喜,屏虹隻能苦笑以對。


    希望少爺發現她把人放走時,不會把她活活打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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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月稀疏,萬籟俱寂。


    兩道纖瘦的身影,在夜色的掩蔽下,鬼鬼祟祟地溜向柴房。


    「小姐,就是這兒。」


    屏虹指著柴房後頭的小門,小聲地告訴孫蘭衣:「這是別院的人下山的捷徑,是我從蒼嬸那裏問來的。等會兒你從這道門出去,沿著小路往下走,大約天亮前就可到達山下,中午之前應該可以找到最近的村落。」


    「謝謝你,屏虹!我……很高興認識你。」孫蘭衣感激得紅了眼眶。


    「我也是。」屏虹也眼眶泛紅。「趁現在沒人,您快走吧!路上也許會有野獸什麽的,記得把火把拿好。」


    屏虹替她點著火把,送她出門。


    「屏虹……」孫蘭衣下舍地回頭看她。


    「快走吧!別讓人瞧見了。」屏虹催促。


    「那我走了。屏虹,希望咱們還有機會再見。」


    孫蘭衣又望了屏虹一眼,才轉頭快步跑離別院。


    她深怕有人追來,一手抓著包袱,一手握著火把,拚命的往前跑,根本不敢回頭。


    小徑崎嶇難行,雜草蔓生,再加上夜裏視線不好,她好幾次險些跌倒,幸好都及時穩住身子。


    她下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隻感覺離別院愈來愈遠,她正高興即將脫離尉令堯的掌控時,腳下冷不防絆到一截突起的樹根,整個人當場趴倒在地,不但跌傷膝蓋,就連手中的包袱和火把也飛了出去。


    她看見火把在空中翻滾兩圈,啪地落在地上,又滾了幾圈,火光逐漸轉弱,她還來不及上前拾回,火就完全熄滅了。


    「不……」


    火把一熄滅,四周立刻陷入詭譎的幽暗中。她驚恐地轉頭掃視周圍,卻隻看見黑漆漆的樹林。


    她敏銳的聽到,除了自己呼吸聲之外,還有一些類似野生動物在草叢中移動的聲音。


    山裏有很多凶猛的野獸,尤其是狼……


    下知為何,她突然想起尉令堯說的話,心中的恐懼更深了。


    不!他一定是騙她的,她不能被他騙倒了!


    她忍著膝蓋的劇痛,顫巍巍的起身,想去撿拾掉落的包袱,趕快離開這裏。


    然而就在此時,不遠處的樹林裏,忽然傳來一聲野獸的嚎叫,她嚇得跳起來,連包袱都沒拾就沒命地往前跑。


    沒了火把,她連路都看不清楚,隻能憑著本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她沒發現自己跑離了小徑,隻覺得愈跑路愈狹窄,到最後,她甚至連路在哪裏都找不到了。


    她發覺自己跑錯了路,正想回頭尋找原先的小徑時,一轉頭,卻發現前方的樹叢裏,冒出許多雙紅色的眼睛。


    那些紅色的眼睛,緩慢往樹叢外移動,她這才約略看出它們的輪廓——那是一群毛色鐵灰、外型巨大的野獸。


    「這是……」狼?!


    「不——」她驚恐地倒退好幾步,一直退到一棵樹幹前。


    一隻大灰狼仰頭對天咆哮,狼群裏的其他野娘也紛紛跟進,一時狼嚎聲四起,嚇得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不要!」


    為什麽要讓她遇上狼群?她不要啊!


    帶頭的大野狼,齜牙咧嘴地發出警告的低鳴,巨大的利牙,透著可怕的森冶青光。


    「不——」她下意識轉身倉皇逃跑。


    她沒發現自己已接近懸崖邊,仍然繼續往前跑,一心隻想躲開凶惡的大狼。


    她跑了一段距離,腳下絆到石塊,再度栽了個大跟鬥,隻是這回她不是跌在平坦的地麵上,而是萬丈深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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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書齋裏,點著一盞明亮的燈火。


    桌案前攤著永遠看下完的帳本,而向來勤奮的帳本主人,這會居然不在桌前,他站在敞開的窗前,吹著習習涼風,皺眉凝視突然轉暗的幽暗夜色。


    今晚不知怎麽回事,他一直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總覺得坐立難安,成堆的帳本放在桌上,他卻連一本也看不下去。


    「少爺?」書齋外傳來敲門聲,原來是翟衝。


    「什麽事?」尉令堯問。


    「夜已深了,請少爺早點歇息,別累壞身子。」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


    「屬下願等少爺先行歇息,屬下再休息。」翟衝十分堅持。


    他知道若是下盯著點,主子八成又會忙到天亮。


    「羅唆!」尉令堯咕噥一聲,吹熄燭火走出書齋。


    「這下你可以去休息了?」他嘲諷冷掃翟衝一眼,然後扭頭走向自己的寢房。


    走到自己所居住的跨院,他忽然想起孫蘭衣。


    不知她今晚是否安分入睡?抑或是正在哭泣呢?


    他突然興起念頭,想在睡前先去看看她。於是他鞋尖一轉,走向與他的跨院相連的客房。


    剛踏進客房的小跨院,就看見黑暗中有個女子的身影,鬼鬼祟祟從柴房的方向走過來,他皺眉凝視半晌,忽然出聲喊道:「屏虹!」


    「啊!」屏虹聽到他的聲音,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都跳起來了。


    「你鬼鬼祟祟的到哪裏去了?」尉令堯懷疑地眯起眼。


    「我……我……」屏虹支支吾吾,答不出來。


    一股不祥的預兆,陡然自尉令堯心中升起,他立即厲聲質問:「孫蘭衣呢?」


    「小姐她……她已經睡下了……」屏虹慌得連舌頭都打結了。


    「是嗎?」尉令堯冷笑,他才不信她的鬼話。


    他旋身踢開客房的門,直接闖入內室,撥開紗帳一看——裏頭根本沒人!


    「我問你,蘭衣呢?」他猛然扯住緊追而來的屏虹,險些勒斷她的脖子。


    「她……她……」屏虹抖著唇,沒有膽子回答。


    「快說!」尉令堯又一聲大-,屏虹終於忍下住哭了出來。


    「我放她走了!」


    「你說什麽?!」尉令堯聽了震驚得心魂俱裂,他怎麽想也想不到,屏虹竟會擅自將孫蘭衣放走。


    「你這個蠢奴!你會害死她,你知不知道?」他急怒交心,用力一個耳光便將屏虹打倒在地。「你可知道入夜之後,別院外頭有多少野獸環伺?你這時候放她出去,根本是要她去送命!」


    「少爺,發生什麽事了?」翟衝聽到他的怒吼聲,急忙趕過來一探究竟。


    「這蠢奴把蘭衣放走了,我要去把她追回來!先把這丫頭關進柴房,隻要蘭衣一天沒有回來,就餓她一天,要是蘭衣有什麽不測,我定要她陪葬!」


    尉令堯吼完,立即掉頭衝出客房,提氣躍上屋簷,幾個淩空跨步,很快便失去蹤影。


    蘭衣不能有事,無論如何,他都要蘭衣平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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