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醒來,看到奢華的水晶雕飾,精致的磨砂牆壁,圖案精美的天花板時,她忽然開始不安起來。


    她還在城堡,這個發現讓她感到害怕。


    光線黑暗似乎有人在暗處看她,她抬眸尋去,就看到了蕭然。


    沒有光線阻隔,他的表情完全隱藏在陰影裏,帶來山雨欲來的沉重基調。


    她拔掉輸液針頭,手背一痛,隨手按住沁出來的鮮血,掀被下床,他隻是遠遠的看著彐。


    她隻想離開這裏,走到蕭然身邊的時候,手腕卻被她一把攥住。


    她沒有看他,而是臉偏向一邊,然後就看到蕭然和她的身影投射在了一旁的牆壁上,看起來很親密,但蕭然說出口的話卻一如既往的冷漠:“孩子最好打掉。”


    蕭然力道不大,她原本可以掙脫的,但當她看向蕭然的時候,她覺得很冷。蕭然是誰?他是她兒時玩伴,少女時代傾訴的男人,她曾經在他身上感受過溫暖,感受過感動褓。


    他的一雙腿無法行走是她造成的,她愧疚,她自責,她每次看到他雙腿的時候都不敢麵對,更怕東窗事發後將要承受譴責,她已經在接受譴責了,她疏遠他,而他不知道從什麽開始看她的眼神裏布滿了譏嘲和冷笑。他每當這樣的時候,她更怕他,如今他眼神諱莫如深,她感覺自己的靈魂遊離在高空巔峰,飄浮的沒有皈依感。


    他說讓她打掉孩子,他以為她不想嗎?但蕭何不讓,這就是她惹惱蕭何的下場。所以他這話該對蕭何說才對。


    她聲音沙啞,低低的說道:“蕭然,我、你、蕭何哥哥還有我哥,我們以前關係很好,如今怎麽會變得這麽陌生呢?”


    蕭然微微眯了眯眼睛,他鬆開她的手,半晌後,他才開口道:“人總是會變的。”頓了頓,他一笑,笑的和煦:“打掉孩子對你我都好。”


    她呢喃:“你以前對我很好的。”


    蕭然低沉的聲音在房間裏響徹:“一個人的心從暖轉成冰,時間並不需要太久,也許僅僅需要一分鍾或是一秒鍾,更何況這顆心從來都沒有暖熱過,所以它涼卻的速度也會很快。”


    她似是笑了笑,在他麵前挺直腰杆,“不是我不肯打掉孩子,是蕭何不讓。”


    蕭然微愣,皺眉問:“為什麽?”


    “因為我對他說孩子是他的,他讓我生下來方便驗dna。”她自嘲的笑,反倒有一種自虐的傾向。


    蕭然眼睛發寒,然後冷笑:“下賤。”


    她唇角扯了扯,聲音輕飄:“今天下賤這個詞我沒少聽,多你一個也不算什麽,但蕭然你要明白,那天晚上是個錯誤。”


    “蘇菲,主動爬上我床的那個人是你。”


    蘇菲臉色很白。對,主動爬上他床的那個人是她,但她卻完全沒有印象,記憶一直是模模糊糊的,醒來後就看到了蕭然陰沉的雙眸。


    她恐慌,她不安,她痛苦,但是禍事已經釀成了,無論她說什麽都沒辦法讓人相信,因為她的確是在他的床上。


    “關於孩子,你等我電話。”蕭然說完這句話,滑動輪椅先她一步離開了房間,而她毫無知覺的站在那裏失神漫漫。


    ※※※※※※※※※※※※※※


    那天的局麵混亂的無法形容。


    蕭然說出他是孩子父親的同時,蘇菲昏倒在地,在場所有人都愣了。


    蘇安萬萬沒有想到那個人是蕭然,蕭然目光短暫的落在她身上,然後他輕笑,默默轉動輪椅背對著她,不再看她,而是對史密斯說:“把藥兒叫來給蘇二小姐看看。”


    蘇安下意識看向蕭何,他靜靜的坐在那裏,一雙漆黑的眸子更是深不見底,和室內光線輝映,令人猜不透摸不著。


    蘇啟文腳步踉蹌,竟險些跌倒在地,臉色慘白如紙,宛如地獄多日不見陽光的厲鬼一般,他麵部抽搐,那上麵一夕間竟然爬滿了絕望和死寂,淚水霎時順著他昔日冷銳的雙眸緩緩流出眼眶。


    “啟文,你怎麽了?”是母親擔憂的聲音。


    然後是蘇秦:“爸,您別氣壞了身體。”


    蕭何站起身,語氣和平日裏沒什麽差別:“既然是蕭然的錯,蕭家就不會坐視不理,總要給蘇菲一個交代,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感情也很深厚。如果蘇伯父點頭的話,我會盡快把母親接回來,趁蘇菲現在肚子還不大,兩家一起把婚事辦了。”


    蘇啟文如遭雷擊,嘴唇發抖,竟是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隻是痛苦的搖著頭。


    “蘇伯父,這樣一來,我們也算是親上加親了,相信我母親聽到這個好消息,她會跟你一樣高興地說不出話來,她一向喜歡蘇菲,對兩人的婚事,應該是最樂見其成的那個人才對。”蕭何定定的站著,姿態猶如神祗,他看著蘇啟文的神情,恍然大悟道:“蘇伯父如果擔心我母親不同意的話,你大可放心,我會找她說明白的。”


    “不行,蘇菲不能嫁給蕭然。”蘇啟文身體搖搖欲墜,說這話的時候語音很重。


    他的反應雖然過激,但是身為一個父親並沒有什麽過錯和異常。


    蕭何笑了起來,那一笑還真是有說不出道不明的深不可測,但他的眼神卻極其陰鷙:“蘇伯父覺得我弟弟雙腿殘廢還有哮喘病,所以配不上你們家蘇菲嗎?”


    “不是……不是這樣的……不管怎麽樣,蘇菲都不能嫁給蕭然,不能。”最後兩個字仿佛是蘇啟文自己說給自己聽的一般,裏麵竟夾雜著如許癲狂。


    蕭何語氣平常,聲音張弛有度:“我明白了,也許蘇伯父剛聽聞這件事情覺得一時難以接受,不過沒關係,婚姻大事急不來,你好好考慮一下。關於這件事情,我也需要跟母親好好談談。”


    那天,蘇啟文步伐僵硬,離開的時候每一步都沉重如山,他身體挺得很直,好像在極力壓抑著什麽東西,蘇安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忽然被刺痛了一下。


    葉知秋和蘇秦擔憂的看著他,是應該的擔憂的,他們從未見過那麽絕望虛弱的蘇啟文,好像他隨時都能暈倒過去……


    蘇啟文暈倒了,沒能走出蕭家客廳就暈倒了,蘇安呼吸加速,邁步想去查看的時候,蕭何拉住了她的手,她身體一僵,驀然抬頭看著他,蕭何俊雅淡漠的臉龐上麵布滿了寒氣,就連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也是一片漆黑無邊。


    蘇安不知為什麽,心開始發寒起來,那一刻冰涼感蔓延全身,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


    她感覺室內湧動出無盡的稀薄空氣,幾乎模糊了蕭何的麵容,他的世界仿佛誰都進不去,第一次她覺得他離她是那麽的遠。


    蕭何並未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眼神裏麵意欲透露出的情緒和深意她看不懂,她隻是覺得世界仿佛一夕間沒有了聲音,那麽靜,靜的讓人心裏發慌,她看著他,竟也有了眩暈的感覺……


    他額頭輕抵她的額頭,聲音沙啞卻悲涼:“我永遠不傷你。”


    她忽然間笑了,隻是那笑多少帶著失控下的憤怒,“不傷我?你究竟瞞了我多少事情?”她平靜下來,清澈的眼睛裏含著一抹失望:“蕭何,為什麽我一直看不懂你?”


    忽然明白了,宿醉……錄像帶……盡管她還不清楚究竟是因為什麽,但是她怎麽能忘了,蕭何是誰?他是一個很警覺的男人,就算是醉酒也會盡可能的保持清醒,他會不知道那天有人爬上他的床了嗎?可他還是選擇了將計就計,還有蕭然和蘇菲……他神情平靜,似乎事情如此發展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他也懶得再做偽裝。他連遮掩情緒的興致都沒有,好像曾經悉數隱藏的一切在此刻忽然不想再繼續隱藏下去了。


    為什麽?蘇安不敢繼續深想,也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那一刻湧動在心間的感受是什麽?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件件淩亂,簡直是淩亂到了極點。


    向後退了一步,她轉身朝樓上走去,身後傳來腳步聲,然後被他有力的抓住手腕:“ann,為什麽不信我?”


    “你什麽時候相信過我?”她想起三年前,心中埋藏許久的痛再次開始攻城略地。


    “……三年前,我信你。”他語聲艱澀,神情更是顯得很壓抑。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結所在,這些年她耿耿於懷……終究還是忘不掉吧?


    她很想冷笑,但是笑沒出口,就聽他溫聲道:“要不要聽聽三年前都發生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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