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前往寶曼島第二天,蘇安前去探望蕭然。


    史密斯端著早餐剛從蕭然房間裏退出來,蘇安掃了眼飯菜,看樣子蕭然並未用餐。


    她淡淡的說:“給我吧!”


    史密斯很感激,把早餐交到蘇安手裏,話語間夾含著幾分關切:“少爺心情不太好,還請您多擔待。”


    “我理解。”蕭然身邊幸好還有一個忠心護主的史密斯,要不然人生豈非會黯淡許多邋?


    房間裏,蕭然坐在床上,目光盯著雙腿發呆,以至於蘇安走進來都沒有察覺到。


    蘇安也沒有出聲,端著飯菜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


    從蘇安這個角度望過去,蕭然鼻梁挺直,唇色很淡,此刻他下巴微抿,昭顯出他孤傲冷寂的一麵氏。


    似是感覺到房間裏有人,他驀然抬眸,一雙眸子宛如深潭一般寒冷,薄唇微啟,顯然已有怒氣滋生。


    他大概以為史密斯去而複返吧?


    蕭然是不可能對蘇安發怒的,他的怒氣在見到蘇安的那一刻瞬間歸於平寂,他極為勉強的笑了笑,隻是那笑讓人看了越發覺得苦澀。


    “什麽時候來的?”他緊跟著說道:“怎麽也不出聲,什麽時候學會惡作劇了?”


    蘇安知道他試圖調節氣氛,便順著他的話說:“我自告奮勇進來送早餐,無非是想看看二少爺發脾氣鬧別扭是什麽樣子,哪還敢出聲?”


    她把早餐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站在床邊看著他,並不走近。


    “你看到了,有什麽感想?”這次,臉色緩和了許多。


    想了想,蘇安說“……我覺得還是原來的蕭然好。”


    “原來的蕭然……”蕭然短促的笑了一下,近乎自嘲道:“他哪裏好了?”


    蘇安輕歎:“他讓我覺得很溫情。”


    蕭然苦笑道:“一個殘廢,他生命裏最欠缺的東西就是溫情。他自己都欠缺的東西,又怎麽能夠給別人呢?”陽光透過蕭然黑色的碎發,在他英俊的臉上勾勒出斑駁的色彩。


    蘇安盯著蕭然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說:“蕭然,少時我推著你走在馬路上,常常會想起我父親,想到我父親的時候,我滿心滿眼都是歡喜。我父親跟你一樣,不過他雙腿盡斷,但他沒有你幸運,因為他除了我什麽都沒有。有一次父親的輪椅壞了,沒有人願意幫他,他就雙手撐地,一點點的往家裏爬,一邊爬一邊拖帶著輪椅,周圍很多人都在對我父親指指點點,或嘲笑,或感慨,或看笑話……不管他們的表情是什麽,當一個人不能深切體會另一個人的痛苦時,即便你再好奇,你也不該盯著別人的傷口肆無忌憚的看。我看到我父親挪動著殘缺的身體,頂著風言風語沉默的往前爬行,那一刻我的心在滴血。那天我痛罵人性冰冷無情,我痛罵世界不公,我像個瘋子一樣,追著那些看盡我父親笑話的人破口大罵,我詛咒他們最好一世平安,這一輩子都不會遭遇天災人禍。那是我第一次罵人,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罵人的時候口才也可以那麽麻利。可是父親那天對我說的話讓我一輩子都記憶猶新。父親說:‘ann,他們病了,你也病了嗎?’”蘇安笑了笑:“說別人有病的人,通常自己都有病;隻是那些病藏在了他們的內心最深處,不敢輕易示人,所以才會一路偽裝。蕭然,我一直覺得你的心靈很美,所以不要再說你殘廢之類的話了,因為我們沒有人覺得你是一個殘疾人。你是健全的!至少在我心裏。”


    那一刻,仿佛有什麽東西卡在了蕭然的喉嚨裏,呼吸也停止了,他發不出任何的聲音,所以隻能看著她。


    蘇安看著蕭然,溫和的笑了笑:“你說你欠缺溫情……難道你不知道你有多麽讓人感到溫暖嗎?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候,我總是能夠想起給過我溫暖的那些人。溫暖雖然不多,但我會因為那一點溫暖勇敢的活下去。我曾經沉淪在地獄裏,我不知歸處,我沒有歸途,我也被現實狠狠的傷害過。我以為有些東西失去了,那就是一輩子都無法言喻的痛。那些痛哽咽在喉嚨裏真的很難受,我想找一個人傾訴,可是卻找不到這樣的人,然後時光流逝,我的語言開始變得貧瘠荒蕪。人生中注定有些東西會在不經意間藏匿在塵埃裏,不去觸碰就以為不痛,但是畢竟傷口是那麽清晰和深刻,想要遺忘和忽視,又談何容易?k國是我的傷心地,我把我的過去埋藏在了塵埃裏,但是當我在法國餐廳看到你的那刻起,我如果因為憎恨你母親連帶遷怒你,我當時就不會救你了,我應該任由你出事,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更好的報複你母親。但是話說回來,那一刻我又怎麽知道我的悲劇全都是你母親一手促成的呢?但我並不後悔當初那麽做,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的話,我還會是會出手幫你,隻因為那個人是蕭然。是我少時在蘇家舉步維艱的時候,還願意給我一抹笑容的蕭然。”


    蕭然身體僵直,目光漆黑迷離,愣愣的看著蘇安失神不已。


    蘇安溫聲道:“你不知道你的微笑對一個身處困境的人有多重要嗎?”


    蕭然低眸,艱澀出聲:“我從不知道,原來無意中一個微笑也能讓人銘記一生。”


    “豈止是一次。”


    他微笑著說:“你好,我是蕭然,你剛來蘇家的時候,我們有見過。”


    他微笑著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坐下來跟我們一起聊聊天。”


    他微笑著說:“蘇安,女孩子應該多些笑容。”


    ……


    他的話語曆曆在耳,對她有過恩情的人,她又怎能忘記?


    她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蕭然,身體是自己的,如果連你自己都不愛惜,又能指望誰愛惜你呢?”她收回手,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的時候對他說:“趁著飯菜還熱著,你別忘了用餐。”


    蕭然閉上眼睛,英俊的神情下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麽,良久,他把早餐放在麵前,沉默的開始用餐。


    ※※※※※※※※※※※※※


    蕭氏城堡,晚霞展露天際,鵝卵石小道上,傳來高跟鞋觸擊地麵的“噠噠噠”聲。


    韓夕顏在傭人的示意下,遠遠就看到了蘇安。


    一株玉蘭花樹下鋪著厚厚的毛毯,蘇安坐在那裏,倚著樹幹正在翻看雜誌。


    樹影斑駁,蘇安黑色長發如絲如綢披散在肩頭,隨著高跟鞋越來越近,蘇安抬眸,見是韓夕顏略感訝異,但還是站起了身體。


    那一刻,韓夕顏觸目便是蘇安修長的身形,白皙絕美的臉龐,當然還有她過分平靜的眼神。


    很早以前韓夕顏就知道,蘇安是女人眼裏卓爾不群,同時又孤芳自賞的一朵罌粟花。她更是男人眼中悵然仰望,卻又無法企及的水中月。


    如今她歸於塵世,可就算懷有身孕,依舊美麗的令人窒息。


    韓夕顏目光微垂,向蘇安鞠躬致禮:“夫人。”


    蘇安微笑:“有什麽事情嗎?”


    韓夕顏手裏拿著文件,神情有些焦慮:“內閣有一份緊急文件需要用到閣下印章,我來之前給閣下通過電話,閣下讓我來找您。”


    蘇安見韓夕顏語聲急切,很顯然事情很急,她一邊往書房走,一邊給蕭何打電話。


    她問蕭何:“印章在哪兒放著?”


    “保險櫃。”


    蘇安去了書房,走到保險櫃前:“密碼是多少?”


    “……我們第一次接吻的日期。”蕭何語聲似乎有些不自然,甚至還清了清嗓子。


    蘇安無語,想了想,問他:“摩天輪那一次?”


    “別告訴我你忘了。”某人開始不高興了。


    忘了嗎?不,她記憶一向很好,輸入密碼,把印章拿出來看了一眼文件,然後在尾頁蓋上印章。


    韓夕顏收好文件:“謝謝夫人。”


    “韓小姐為國家辦事,該說謝謝的那個人是我和閣下才對。”蘇安笑的氣定神閑。


    韓夕顏呆了呆,然後笑笑,推說文件急著送出去,跟蘇安告辭。


    蘇安自是不會攔著,站在客廳玻璃窗前淡淡的看著韓夕顏,不愧是獨立能幹的精英女政客,穿著高跟鞋還能在鵝卵石小道上健步如飛。


    有人和韓夕顏麵對麵走過,擦肩而過的時候,那人皺眉看了韓夕顏一眼,然後這才繼續邁步前行。


    蘇安撫額輕笑,有客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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