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沉道:“本座知道,你隻管把劍讓出來,其他的交給本座。”


    謝停雲:“……”


    行吧。


    既然他要如此,那謝停雲也沒辦法了。


    謝停雲偏開頭,低聲說道:“你先……先放開。”


    寧沉嗯哼一聲,見謝停雲服軟了,總算扳回了一句,便心情好好地放開了他。


    謝停雲揉著手腕,神色莫名。


    也不知道天驍什麽毛病,幹出的事情總是這麽驚世駭俗。


    他從前隻知道天驍性情古怪無常,隻知道找自己麻煩,從前一言不合地找自己茬的時候也不見得有這麽多話要說。


    沒想到還真是性情古怪無常,都差不多快熬成資曆深的大魔了,行事還是讓人捉摸不透。


    幼稚又頑劣,並且樂在其中的樣子真的非常讓人牙癢癢。


    寧沉像隻得到投喂的大貓,滿足了就自然心情愉悅地甩起尾巴來,他裝模作樣道:“請?”


    如今已是夜深時分,窗外清冷的月高懸薄雲之上,朦朧的月光透過泛黃的窗紙灑落在地麵上,隻帶進來一片蟬鳴,更顯得寂靜。


    謝停雲左胸前的傷勢經過上藥之後如今已經沒有了疼痛感,不得不說村長的藥確實見效非常快,雖然不至於一下子恢複如初,但是謝停雲如今已經能夠活動自如,不再動不動就牽扯到舊傷發作劇痛了。


    謝停雲深吸一口氣,無聲無息地開了門。


    他回房間的時候,村長一家已經睡下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也不好打擾人家,幸好客臥與主臥不連通,謝停雲他們從這邊出來不必驚動主人家。


    寧沉跟在身後,悄無聲息地關了門。


    他們一路來到了院子裏,村長家的大門上了鎖,院牆接近兩米,厚厚的牆體上方是平齊的整麵。


    這點距離對於魔界至尊和人族聖子而言的確算不得什麽,兩人手腳利落地借力翻了出去,輕盈落地,悄無聲息。


    臨走前,寧沉回頭看了一眼,主臥裏麵燈火已經熄滅,房門緊閉,沒有一點聲息,應當是睡熟了。


    別說,那臭老頭嘴上說著沒用,但那痛死人的藥汁滴完傷口後,到現在寧沉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大概也有些麻藥的作用在其中,他翻個牆輕輕鬆鬆,也沒有感到有多疼痛,寧沉一看,已經能夠看見側邊身子的血肉在緩慢愈合,開始結痂。


    謝停雲走在前麵,他左右觀望了一會,確認了方才來時的方向後,便朝著反方向走去。


    乘風劍在無盡林上方的石壁裏,想要達到強製召回的距離,隻能朝著反方向走。


    萬幸從無情鬼裂縫掉下來後,又走了好一段距離才到無盡林的出口,從無盡林出口再到平景村也同樣有著一段距離,謝停雲估算著剩下的距離其實已經差不多了,他們大概在村子裏走走說不定就能把乘風劍召回了。


    平景村坐落的位置本來就靠山,附近的無盡林不是什麽安全的地方,這個地方可謂是人跡罕至,能夠出現一個幾十人生活的村莊屬實出乎了謝停雲的預料。


    周圍的建築牆體老舊風化的程度不輕,大概是有些年頭了,挨家挨戶都緊閉著門,街道上沒有任何的活物,看起來竟有幾分蕭條荒涼。


    深夜下,眼前唯一的光亮隻有某些人家屋頂下靜靜懸掛著的血紅燈籠,還有被薄雲遮住的月光,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光源了。


    幸而兩人都不用依靠外界光源來視物,謝停雲走在前麵,寧沉落後他半個身位,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地往村子深處走去。


    周圍環境實在太過安靜,他們麵前那條路七拐八拐地不知道通向哪裏,寧沉一看就發怵,心道謝停雲這會要是直接把他丟在這,他要再想回村長家估計得把整個村都掀了才能做到。


    這種彎彎繞繞的路對於路癡而言最是麻煩,寧沉生平最討厭這種路,走進去跟進了迷宮一樣,來回都摸不著頭腦。


    但轉念一想,到時候謝停雲的本命劍都在自己手裏呢,寧沉頓時覺得有了底,又重新自信了起來。


    他閑的無聊,開口說道:“喂,謝聖子,這麽繞的路,你一會能走得回來麽?”


    謝停雲一時之間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隻是莫名其妙道:“當然能。何出此言?”


    寧沉放心了,滿意道:“那就好,省得到時候你找不到回去的路,還得本座帶你回去。”


    謝停雲:“……”


    又來了又來了,無緣無故找茬是這樣的。


    謝停雲無奈,不理他了。


    說話間,謝停雲驀然一頓,抬起頭來,看向遠處無盡林的方向。


    強製召回的距離……到了。


    那一刻,謝停雲感到自己的神識重新鏈接上了遠處深深嵌入石壁之中的乘風劍,大概是嵌入得過於深了,乘風劍把自己從石壁上拔.出來廢了不少的勁。


    不多時,便見無盡林的上方忽地冒出了一點寒芒,那寒芒如同極夜中的一點寒星,向著寧沉二人的方向不斷飛來不斷變大,最後真正落在寧沉眼裏的時候,他已經能夠看清乘風劍整個劍身的輪廓了。


    乘風劍直直地朝著謝停雲的方向飛來,途中就算碰見什麽障礙物都能夠自動地繞開,快接近謝停雲的時候甚至還會自動減速,看得寧沉歎為觀止。


    謝停雲自然也看見了朝他飛過來的乘風劍,他眼裏現出少見的柔軟,抬手穩穩當當地接住了自己的本命劍。


    乘風劍很有靈性地蹭了一下謝停雲的掌心,在謝停雲掌心裏歡快無比地轉圈圈。


    謝停雲輕輕笑了一下。


    本命劍回到手裏的感覺真好,謝停雲頓時覺得自己的底氣都回來了。


    然而旁邊還有一個寧沉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和自己的劍,這讓謝停雲好不容易好起來的心情又鬱悶了起來。


    寧沉看上謝停雲的劍已經很久了,上次緊急情況用了一次,意外地順手,這次提出這種要求,不僅是因為要拿來看謝停雲吃癟,更是因為想正大光明地試一下別人的好劍。


    說來別人不信,寧沉對於這些刀啊劍啊之類的冷兵器還是蠻有興趣的,上次隨便挑的一把銀槍落上麵不知生死,現在手裏沒有趁手的兵器,他現在看見好東西就想搶來玩玩。


    特別是謝停雲的。


    真壞。寧沉心裏感歎道。


    他看了看仍舊在轉圈圈表達開心的乘風劍,又看了看明顯對自己好不容易找回來的本命劍戀戀不舍的聖子,決定先和乘風劍拉近距離:“你的劍叫乘風?”


    謝停雲嗯了一聲。


    寧沉又道:“你自己起的?”


    “……”謝停雲說道:“不是。”


    寧沉:“啊?”


    像這麽私有的本命劍,一般來說應該都是自己賦予劍名來著,原來謝停雲不是嗎?


    謝停雲說道:“你吃的那顆蜜餞起的。”


    寧沉:“……”


    謝停雲禮貌微笑。


    寧沉咬牙切齒:“七天……不是,一個月,一個救命之恩用你本命劍一個月的使用權來換不過分吧?”


    反正已經破罐破摔了,也不差那幾天。


    謝停雲聳了聳肩,“可。”


    轉圈圈的乘風劍明顯呆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謝停雲就這麽把它賣了,當場呆在謝停雲手心的樣子真的很能引起寧沉的頑劣之心。


    寧沉對乘風劍惡魔低語:“你也不想本座救了你主人這件事被別人知道吧?”


    乘風劍:“……”


    謝停雲:“…………”


    乘風劍委屈地往謝停雲手心裏鑽。


    謝停雲真是無奈:“你夠了,欺負一把劍幹什麽,幼不幼稚。”


    寧沉恐嚇夠了,心滿意足地收手。


    “不過,”謝停雲略微有些出神,他說道,“我的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嗯?


    這倒是有些讓寧沉意外:“為什麽起這個名字?”


    “什麽叫為什麽起這個名字,”謝停雲瞥了他一眼,“你不樂意?”


    謝停雲道:“那是我的名字,你不樂意那也沒辦法。”


    寧沉:“……”


    寧沉:“不是,你……”


    這天還能不能愉快地聊下去了!


    反正連本命劍都準備借出去抵債了,謝停雲反抗不了,還不準他嗆幾聲回去麽。


    沉默半晌,謝停雲卻輕聲說道:“有些人生來就像雲一樣無拘無束,灑脫自然,你以為你這輩子都隻能在地上抬頭仰望,偶爾僥幸能夠觸碰到都心滿意足,隻是有一天,那朵雲卻還是因為你的觸碰停下腳步,然後墜落、消散。”


    寧沉不知為何聽得渾身有些不自在,但他向來沒心沒肺,也沒往深了想,隻是在聽完謝停雲的話後忽然道:“可是就算墜落消散,它不還是一樣會重新變回雲嗎?”


    謝停雲猛地一怔。


    寧沉自己理順了邏輯,於是放心大膽了不少,最後下總結道:“雲麽,就該自由自在任性妄為,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謝停雲垂下眼眸,低聲道,“是啊。”


    寧沉理所當然道:“所以人家想停就停,它自己樂意,管那麽多做什麽呢,用得著你在這瞎想。”


    謝停雲擰眉,頗不讚同道:“但我不樂意啊。”


    寧沉樂了。


    他尋思著你不樂意,那人家難不成還會改麽?但他一看謝停雲都傷心成這樣了,寧沉便勉勉強強沒去給他傷口上撒鹽了。


    半晌,謝停雲低聲說道:“可是,就算消散的雲會重新變回雲,那也不是原來仰望的那朵雲了。”


    “……”寧沉奇道:“怎麽不是呢?”


    堂堂龍傲天男主,怎麽就這麽認死理呢?


    寧沉承認他真的看不得別人找新奇角度反複杠他,不愧是男主,每一句寧沉都想給他杠回去。


    “按照你說的就算不是,”寧沉道:“可你身邊的每一粒塵埃,每一陣風,都是曾經的那朵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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