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鬼平原。


    魔尊和人族聖子謝停雲一起跳入了無情鬼裂縫,此處的菩提陣法也沒有了作用。


    平原處有風嗚嗚吹來,帶來若有似無的哀嚎聲。


    一堆魔族橫七豎八地躺在地麵上,他們在阿奎的救治下僥幸保住了一條命,然而魔核已經被魔尊天驍強大而霸道的魔息侵蝕得破碎不堪,根基盡毀,此生都不可能再重回此時的修為。


    阿奎一身精壯戰甲,腰間配著一雙嶄新的戰斧,居高臨下地看著爬了一地的魔族們。


    他是元嬰中期的修為,方才尊上命令他不準跟著的時候,阿奎便依言不再跟上了,而是去了魔界最大的黑市,迅速將手裏的黑色石頭出了出去。


    可觀的魔幣到手之後,阿奎便迅速改換容貌,立刻離開防止有人攔截。


    那塊黑色石頭已經流入了黑市,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已經和阿奎無關了。他將家人安頓好之後,本想偷偷跟在尊上後麵,還能在他需要的時候出來為尊上盡一份力,結果卻目睹了尊上和謝停雲一起跳入無情鬼裂縫中的場景。


    直到一幹魔族被反殺,大部分魔族都趴在了地上,剩下兩個果斷斷開和菩提陣法鏈接的空冥期魔族則好一點,雖不至於根基盡毀,但是也沒有好受到哪去,他們掙紮著想要絞殺侵入體內的天驍魔息,然而因為境界的懸殊,他們兩個努力許久都沒能做到,隻能暫時攔住天驍的魔息吞噬魔核和心髒,其他的便再沒有心力了。


    趴在地上撿回一條命的魔族們看見阿奎走過,不由得劫後餘生般說道:“多虧了阿奎,好兄弟!要不是你,我們大家都得死在這。”


    “嘿嘿,阿奎,你演技可真好,在魔尊麵前居然都能獲得他的獎賞。”


    “沒想到吧,轉頭就捅他一刀!”


    阿奎本來是麵無表情的,不過麵對這個場麵,阿奎覺得自己不做點什麽反應也說不過去。


    於是他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隨後淡淡地走到那兩個空冥期魔族的旁邊,那兩個魔族看見他過來了,神情中帶著高階大魔的高傲和輕蔑,從鼻孔裏出了聲氣:“牆頭草。”


    他們靠自己及時切斷了和菩提陣法的鏈接,因此也沒覺得那什麽阿奎有什麽了不得的,不就是一個左顧右盼的牆頭草麽,昨天能跪在那魔尊腳底下俯首稱臣,今天就能轉手把害死魔尊的人救下來。


    嘿,這種人,日後魔尊若是當真活著出來了,會不會反過來捅他們一刀這還用說嗎。


    阿奎是個老實人,嘴笨,不會和人爭辯。


    他隻是很靦腆地衝著兩個冷臉的空冥期魔族笑了笑,隨後如同鐵鉗般的黝黑大掌“噗”地一下就貫穿了其中一魔的胸膛。


    那個空冥期的魔族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堂堂一個大魔,居然也會被一個低劣的低階魔族貫穿心腔,然而當他想要反抗起來的時候,阿奎已經十分平和地捏碎他的心髒,轉而取出了心髒內的魔核。


    “……”


    在場都被這意料之外的變故驚得鴉雀無聲,隻有刺穿血肉的沉悶聲響回響在在場所有魔族的耳邊。


    阿奎臉上還是那個靦腆的笑容,他抽出手,珍惜地擦幹淨了空冥期大魔魔核上的血,隨後放進了自己的儲物袋中。


    被生生剖出魔核的大魔瞳孔放大,魔尊天驍的魔息仍然在經脈內流竄,阻止他調動魔息,在身體的生機流逝之前,無聲無息地侵蝕著所有。


    阿奎渾然不覺旁人驚駭的目光,隨後又將手伸向了另一個還活著的空冥期大魔。


    這兩個空冥期的魔族都受困於寧沉的魔息,光是抵抗寧沉侵入的魔息便已經費盡力氣,根本沒有多餘的力量能夠反抗外界,否則也不至於能夠被阿奎撿漏。


    境界的碾壓最為無解,若是放在尋常,阿奎一個元嬰中期的魔放在他們空冥期麵前根本不夠看。


    隻可惜,他們放在魔尊天驍麵前,也同樣不夠看。


    阿奎輕輕鬆鬆地就擋下了空冥期大魔在瀕死之際無力的反抗,他如法炮製地取出了最後一枚空冥期魔族的魔核,擦幹淨之後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自己的儲物袋中,隨後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


    阿奎拂了拂自己身上沾著的血,衝著周圍的魔族們笑了一下,聲音裏依舊帶著老實人的害羞靦腆:“我還得去尋我家尊上,我就先走了,你們可一定要活下來啊。”


    要不然他們尊上可怎麽找人出氣呢。


    讓他們這麽便宜地死了,還不如生不如死地活著,趁著天驍還沒有出來之前慌忙尋找安全之處,在天驍可能能夠活著出來的陰影下惶恐度日,如何惡毒咒罵都無濟於事,最後再被天驍一一找到。


    阿奎其實不怎麽屬熟悉那位魔尊,隻是那位睚眥必報的性格也是遠近皆知的。


    就是可惜了那兩個空冥期的魔族,他們的魔核是個好東西,若是把重傷的空冥魔族放走,不出一日就能被瓜分幹淨,到時候尊上不僅出不了氣,還丟了魔核。


    那可不行。


    *


    寧沉一動不動。


    那雙暗紅的眼眸低下來看著謝停雲,罕見地沒有帶任何的嘲諷、不屑或是其他任何情緒,隻是無聲落在白衣染血的人身上,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寧沉忽然回過神來,恍悟道:不對,他這是把我當什麽人的替身了吧??!


    嘖。


    寧沉回過神來,他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把手抽出來。


    男主和魔尊打生打死這麽多年,怎麽可能對他做出這種堪稱親昵的動作?


    不直接一劍把他拍飛都不錯了。


    果然還是謝停雲瀕死出現幻覺了麽。


    寧沉若有所思。


    肉骨丹迅速起了效果,寧沉用僵硬的右手別扭地燃起一簇火,看見謝停雲身上的衣物沒有被血浸濕出更深顏色的時候,這才收了火。


    掌心下麵的脈搏跳動的頻率和強度逐漸回升了一點,寧沉默然片刻,又忍不住用了點力,把謝停雲的下巴抬了起來。


    ……奇怪。這麽湊近來看感覺又不像了。


    寧沉略微煩躁地揪了一根草,收在指尖裏無意識地碾著。


    謝停雲冷靜,強大,像一個無聲無息的幽靈獵手,沉著耐心地麵對一切。


    若不是因為初見就已經是負傷的狀態,也不可能讓寧沉見到他這樣罕見的一麵。


    脆弱得不堪一擊,親昵的觸碰,冷靜又帶著絕望的低語。


    謝停雲的五官很立挺,睜開眼的時候眸光是幽深而清冷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場很是明顯,特別是麵對寧沉的時候。


    閉上眼的時候像是所有棱角都收了回去,沒有刺人的冷言冷語和語調平靜的諷刺,安靜得任人隨意拿捏臉頰都不會拒絕。


    “……”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寧沉一僵。


    謝停雲不知道謝停雲不知道謝停雲不知道。


    是的謝停雲不知道,那等於他什麽都沒做。


    就是這樣。


    成功說服自己的寧沉鎮定半晌,若無其事地鬆開了手。


    “……”


    寧沉又揪了一根草放手上碾,忍不住又看了謝停雲一眼。


    他這次仔仔細細地看了許久,然而那張即使沾著血汙也仍舊掩不住清冷五官的臉寧沉越看越陌生。


    好看是好看,但離他記憶中的那個小孩越來越遠。


    那個小孩不愛說話,隻會沉默地往自己旁邊鑽,寧沉去哪他就跟到哪,寧沉伸手把他拎開,小家夥又會默默地黏回來。


    好吧。寧沉承認,這樣看其實也不是很像。


    寧沉原以為那一顆丹藥怎麽地應當也能壓一下謝停雲的傷勢,然而沒過多久,謝停雲忽然咳了血,體內的靈力不知為何紊亂起來,在經脈內橫衝直撞,連裸露出來的皮膚上都開始滲血。


    寧沉嘶了一聲,他實在不清楚這種情況到底怎麽處理,他體內全是魔氣,又不能幫忙梳理,一時之間僵持在了原地。


    謝停雲雙眸緊閉著,忍不住低咳起來的時候,下意識偏過頭去,不想讓血流到寧沉的手背上,下一刻卻被那隻手掰了過來,喂了一顆丹藥。


    寧沉隻剩下3積分,這點積分隻能換次一點的丹藥,寧沉隻好死馬當做活馬醫,看著名字和藥效兌換了一個用來梳理渾身經脈穴位的丹藥,隻是謝停雲吃完之後似乎也隻是收效甚微,體內靈力紊亂的情況並沒有好很多。


    如今他們兩人身處無情鬼裂縫之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謝停雲又重傷昏迷,出現這種情況就很棘手。


    寧沉沒積分了,那該死的任務點不知道做到怎樣一種程度才算完成,沒有積分進賬,這裏又找不到醫修,若是放任謝停雲就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此時,寧沉的身後忽然一陣窸窸窣窣,伴隨而來的是急促恐慌的喘息聲。


    聽聲音,來源就在他們的身後,而且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近,若是寧沉不躲開,不久之後他們就會撞上。


    那聲音很明顯是屬於人的,可無情鬼裂縫這種地方怎麽會有活人?


    當然除了他們這兩個掉下來的大怨種除外。


    寧沉皺眉,伸手把謝停雲撈起來往旁邊躲開。


    然而下一刻,寧沉忽然想起,他可是寂滅境的大魔啊。


    如果他沒記錯,除了一些和天道比命長的修仙老妖怪之外,這個修為在修真界,應該能橫著走吧?


    靈識放出去,也沒發現比自己還要囂張的存在,應當也不是什麽太過厲害對付不了的對手。


    一般來說遇見不明情況,躲起來不動聲色地靜觀其變才是上策。誰知道對麵是不是什麽老妖怪,硬碰硬有風險。


    那還躲什麽!


    寧沉向來不是避其鋒芒的人,他屬於那種遇見鋒芒就要故意往上麵撞的人。


    他就賭這兒沒有老妖怪!


    寧沉想通了這點,直接放出了一直收斂起來的大魔氣息。


    急促的喘息聲越來越近,就在感受到寧沉氣息的那一刻,後方傳來了一聲不甘的低沉吼聲。


    寧沉抱著人藏身於密林陰影之中,終於有機會向後麵看去。


    後方的存在越來越接近寧沉的位置,即使這裏沒有光源,憑借寧沉此時的目力也能夠清楚地看見發生了什麽。


    一個背著藥簍的小孩跌跌撞撞地往前方逃去,後方是幾乎有那小孩三四倍高的巨大猛獸,嘴邊尖長的獠牙目測有一米多長,上麵還帶著斑駁血跡。


    他明明慌張至極,卻死死咬住牙關不敢出聲,隻有壓抑不住從唇邊泄露出來的急促喘息聲能夠透露主人有多害怕。


    就差一點,那獠牙和巨型獸掌就能夠碰到他。


    在感受到前方帶有警告和威脅意味的大魔氣息時,那似虎非虎的猛獸不甘地嘶吼一聲,還想趁機用獠牙刺穿那背著藥簍的小孩,然而沉重威壓當頭壓下,幾乎是瞬間就帶了凜然的殺意。


    它被壓得動作停滯,眨眼間那小孩就脫離了野獸的攻擊範圍,野獸再想要殺死他,隻能進入那大魔的領地。


    自己的命和天生地長的靈藥相比哪個更重要,追擊的野獸不會不知道。


    它恨恨地看著那搶了自己靈草的小孩往前逃去,隻得十分不甘地轉身離去。


    寧沉在暗中注視著那個背著藥簍的小孩,小孩見自己終於脫離了危險,大大鬆了一口氣。


    小孩不敢在此停留太久,從地上爬起來,把因為自己跌倒在地而掉出來的草藥一一撿回了簍子裏,隨後手腳迅速地背了回去,就要離開這裏。


    那小孩的臉和衣著很幹淨,褲腳和衣袖上的泥巴髒跡很明顯能看出是方才在逃命的過程中摔倒沾上的,看著反倒像是在這附近居住的人家。


    懷裏的人臉色蒼白,謝停雲閉著眼抵在寧沉的胸膛上,無力的手抓住他的衣袖,即使本人再不想,唇邊溢出的血也還是逐漸沾濕了寧沉的玄色衣襟。


    寧沉抬眸看見了那小孩的藥簍,不由得眼眸一暗。


    他也不屑於去搶一個小孩的東西,但是現在的情況確實比較緊急,謝停雲的傷勢拖不得。


    於是寧沉幹脆直接現了身,沉聲道:“喂,小孩……”


    那背著藥簍的小孩被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來,十分戒備地往寧沉這邊看過來,手裏一直握著的短刀匕首顫抖地橫在身前,顫顫巍巍道:“你要幹什麽?”


    寧沉目光在那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拿出來的匕首上停留半晌,不動聲色地放出了寂滅境大魔的氣息。


    那道氣息沒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似乎隻是放出來溜一圈,並未針對任何人,因而小孩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的壓迫感。


    事實上方才他被野獸追趕的時候,幫他嚇跑了野獸但是卻沒有傷及他的那道大能氣息,正是他麵前這道!


    小孩呆了一下,意識到寧沉沒有傷害他的意思,但仍舊不敢放鬆警惕。


    在這樣一個無人涉及的偏僻地方裏,人比其他任何存在還要可怕。


    然而當小孩看見寧沉隻是放出氣息讓他辨識,懷中人還生死不明氣息微弱的時候,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寧沉垂下眼眸,道:“你會采藥,知道有什麽草藥能救他麽?作為交換本座答應你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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