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欲來,月黑風高。熊熊燃燒的林火染紅了半邊山,映出夜色之下,那隱隱綽綽的黑影。


    一片散發著濃重不祥氣息的黑雲籠罩在上作為遮掩,而黑雲之下,是騎獸奔襲的畜生道和餓鬼道。


    迅若雷霆,無聲無息,正以尖刀之勢,直刺青城山中心。


    “他們怎麽會在哪!”


    左飛櫻大驚失色,六道惡滅這番行動,隱秘、迅速、精準、一往無前,分明是早有預謀的“斬首”行動,而要斬的那個“首”,自是青城山中的衛無雙。


    可斬首行動的前提,是要知道茫茫青城,無數洞府中,哪一處是衛無雙真正的藏身之地。


    六道惡滅知道嗎?


    若是知道?為何不一開始就直取衛無雙,而要大費周折,攻打三處據點,試圖開啟下三道輪回陣?


    “不對!”


    左飛櫻猛然驚覺。


    或許恰相反,六道惡滅正是早知道了的衛無雙的位置,才會對三處據點加以曠日持久的猛攻。


    讓正道誤以為他們要開啟下三道輪回陣。


    讓正道精疲力盡,隻能勉力防守,無暇他顧。


    讓正道思維形成定式,以為最後一夜,六道惡滅一定還會對三處據點發動最狂烈的攻勢。


    而六道惡滅卻在此時,合兵一處,奇襲青城山!


    “除了留守照顧傷員者,其餘眾人快集結!一定攔阻他們!”洛曉羿亦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當即發號施令,同時插弓於地,引箭搭弦間,風疾雲走。箭身便在夜色下綻放耀眼光芒,好似是拈一抹璀璨陽光搭在弦上,正是三光引聖箭最高式——落日!


    “不行,來不及!”左飛櫻暗道,她知曉六道惡滅攻勢太快,此時調集眾人回防攔阻根本來不及。“希望他們是攻向朝陽峰!”


    紀鳳鳴曾借萬象天宮的叛徒範無疆向六道惡滅放出假消息,聲稱衛無雙藏在朝陽峰的洞府中。左飛櫻隻期盼六道惡滅是被假消息誤導,攻向錯誤的地點。但她不會將全部希望寄托於敵人的失誤上,隨即凝聚功力,暗摧術法。


    此時,驚聞一聲弦響,洛曉羿蓄力已足,落日之箭以穿風裂雲的聲勢呼嘯而出!洛曉羿也知靠調兵回援是遠水難救近火,此時唯有傾盡全身功力賭注一箭,期盼著一箭能先挫敵軍。


    而左飛櫻所等的便是此刻,便見她縱身而起,凝氣成索,竟以氣索纏繞著落日之箭的尾端,將自己隨著此箭一同射出。


    “飛櫻姑娘,你做什麽?”連洛曉羿也未料到她會這麽做,大吃一驚,但她的呼聲已追不上左飛櫻飛射而去的速度。


    -=


    遠處的山火燃燒,隱隱約約映出青城山脈下,一道道閃逝而過的迅疾身影。卻照不透隱虛為麵容上的黑霧。


    隱虛為壓低身子伏在一匹黑狼之上疾速奔行,與夜色融為一體,但眸中卻映照出了遠處的火光,他壓低聲音道:“這把火起的不是時候,加快了我們暴露的速度。”


    “嘿,再早起一會,我這群畜生崽子可能真要被燒死在林裏了。”在隱虛為旁邊,是同樣馭獸疾奔的萬獸春,萬獸春咧咧嘴道:“這幫佛門弟子,放火時倒不怕因果報應了。”


    “我方攻勢要更快,否則怕要變成自投羅網。”隱虛為道,所謂斬首行動,對他們而言亦是孤注一擲。


    青城山上並非毫無設防,他們深入腹地,必須迅速撕破防線,才叫直搗黃龍。否則,若攻勢受阻,待三處據點的援軍趕至,便將成前後無路,三方合圍的困境。


    萬獸春則雄視前方道:“有何可怕?察覺了,不代表能及時反應,反應過來,不代表就能攔得住!”


    而他雙目所視之處,正是青城山的第一道防線——飛赴寺。


    飛赴寺和常道觀皆是青城山本土派門,飛赴寺在山腰,常道觀在山頂,數年前的佛道之爭,便是因兩派爭奪廟產而起。


    眼下六道攻入青城,這兩個門派便守在本門之內,作為最後的兩道防線。


    但飛赴寺枕戈待旦的苦熬了四夜,卻不見六道惡滅一兵一卒,疲憊之下,早已心生倦怠,隻道敵人還在三處據點苦戰,哪想到竟已逼近眼前?


    直到一名睡眼惺忪的守備僧人才發現遠處起了火,這才借助火光看到,六道惡滅已然攻至。


    “敵襲!”守備僧人揉著眼睛,大叫出聲。


    此時,但呼聲方響,便有刀氣破空,宛若凶獸一般將他一剖兩半,正是畜生道道主揮刀將其斬殺,而刀勢未見衰絕,所經之處,牆摧廟垮,直在飛赴寺防線上犁出一道一往無前的刀痕。


    萬獸春一刀開路,隨即發出劃破深夜的第一聲戰吼,道:“小崽子們,莫管他們,下獸,繼續進軍!”


    餓鬼道和畜生道皆是騎獸而行,以保存體力,而從山腳奔襲至山腰,群獸腳力已竭,六道惡滅當即棄獸不用,而擺脫負擔的群獸則在驅使之下撲咬向飛赴寺僧眾,可說是將禦使的群獸價值榨取到極致。


    遭逢突襲,飛赴寺僧眾防線已亂,在百獸的攻擊下頓顯潰散。


    飛赴寺本就隻是中等派門,與六道惡滅相比天差地別,設他們為防線,本就隻寄望若六道攻來青城主山,他們能阻擋一時,讓駐守三方的主力軍能合圍支援。


    可如今,在六道惡滅的奇襲下,飛赴寺竟連阻擋一時也做不到。


    而六道惡滅沒有絲毫停留,不需再隱藏行跡,不需再保存體力,他們爆發出了比禦獸奔行更快的速度,以鋒矢陣型撕開一道口子,便舍下飛赴寺不管,向山上前行突進,而所行的方向——


    “不是朝陽峰?”借著箭矢接近的左飛櫻察覺。


    六道惡滅來得太突然,左飛櫻自忖即便施展禦風術,也絕難及時回防,借著洛曉羿的箭矢將自己射出,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來得及的方式。銳箭破空,因速度過快,如刀的勁風割得她麵目裂出道道刮痕,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用盡全力睜開雙眼,辨查出了六道惡滅的動向。


    朝陽峰在主峰東側,可六道惡滅所攻向的卻是在主峰偏西,已昭示著紀鳳鳴放出的假消息並未能迷惑六道惡滅,左飛櫻心中再不存僥幸,眼見敵軍已近,隨即淩空禦法。


    “衍萬象,歸太虛,昊陽破邪氛。”霎見夜空之中光芒萬丈,左飛櫻以女子之軀,催動道門昊陽之力,加成儒門落日之箭,雙陽交並,霎成道儒合流。


    落日之箭的箭矢因急速飛行摩擦空氣的高熱而灰化,但箭威卻是催生至頂峰,帶著酷熱暴烈之勢,宛若一輪煌煌大日,當空墜下。


    正在奔襲六道惡滅眾人忽然感到一股高熱侵襲,周遭草木自燃,抬眼望去,便見一輪大日墜下,轉眼已近在眼前。


    落日之箭遠從青城山的最北端射來,橫跨半個山巒,落點竟仍準確無誤,提前預判好一般正落在六道惡滅頭頂。


    首當其衝的便是低空中的萬鬼殃雲,萬鬼殃雲乃是邪祟陰魂,最懼正陽之威,最中心的陰鬼瞬間被蒸發,而四周的陰鬼伴著“嘶嘶”尖銳鬼嘯,本能得向外逃竄避閃,讓萬鬼殃雲中央空出一個空洞。


    眼見落日壓過黑森鬼雲,要墜入衝陣中,餓鬼道道主隱虛為縱身而起,背後凝出一個數十丈的半身餓鬼法相,餓鬼張著虛空大口,猛力一吞,將那“落日”囫圇吞下。


    餓鬼吞業大法,自是無物不吞,吞噬日月也不在話下。


    但隱虛為的餓鬼吞業大法終究不是正宗,將落日強吞入體,隻覺全身經脈如遭火焚,灼痛難當,已然受了內傷,但一雙冷眼鎖定半空中的左飛櫻,將全身火勁強行匯於掌端,一掌揮出,“還你!”


    左飛櫻強招剛出,此時正是舊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際,眼見一道赤炎掌勁襲來,忙招紅傘開展眼前,擋下這一擊。


    便聞一聲轟響,紅傘擋得下火炎,卻難消勁力,左飛櫻半空失穩,被激震倒飛。


    而散開的地獄眾鬼迅速聚攏成數股,經方才一箭,眾陰鬼至少又折損五分之一,對左飛櫻的敵意已經溢滿,此時數股陰鬼齊動,宛若一個巨大鬼手,誓要將左飛櫻拈死。


    就在鬼手將觸到左飛櫻之際,左飛櫻忽感一隻手按在她背心,助她穩住身形,同時,一把小小折扇張開在眼前。


    乾坤扇!


    乾坤扇張開同時,一麵更巨大的扇麵亦在憑空展開,無遠弗屆的蔓延,將鬼手和左飛櫻隔在扇麵兩端,如隔重天。


    接觸扇麵的群鬼盡數被彈開,難越雷池半分。


    “師兄!”


    “紀鳳鳴!”


    左飛櫻、萬壽春同時道出來者身份,隻是感情大不相同。


    “師妹,退在我身後。”便見來者手持折扇,豐神俊朗,將左飛櫻護在身後,年不滿三十,卻已有宗師氣象,如淵渟嶽峙,挺立在前。青城山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防線,隻有一人——紀鳳鳴!


    而隱虛為則是道出紀鳳鳴眼前所結陣法——“這是……十三重天絕塵陣!”


    眼前是一麵半透明的巨大扇麵張開,阻擋在前,尋常扇子扇麵上是工筆圖,而這扇麵上儼然是一個活動的小天地,扇麵中風吹林動,浪激水流,鷹翔蛇走,萬類自由,竟是一扇一世界,乾坤內中藏,正是道門的奇陣“十三重天絕塵陣”。


    昆侖淪陷後,萬象天宮有人無地,而青城山常道觀甫經鬼禍,門派隻餘十數人,可說有地無人,故萬象天宮便借居在常道觀,一住便是兩年。


    而這兩年自然也不是白住,青城山本就是道門名山,自有天地清朗之氣,萬象天宮借山脈靈氣,布下了道門有名的守陣“十三重天絕塵陣”,此陣一旦啟動,便有十三道護山屏障次第出現,每一道屏障便是一重天,隔絕世間塵埃,任何外敵想要進犯,都難如從凡塵直登十三重天。


    紀鳳鳴雖隻一人,但借青城山靈氣為用,以乾坤扇為法器,陣法五要“天地人法器”俱全,可說一人在此,便如搬了整個青城山擋在六道之前。


    但陣前之敵又豈是易於之輩?六道惡滅半數精銳集結在此,自有逢山開山,遇天破天之能!


    萬壽春和隱虛為雖驚異紀鳳鳴的陣法,但奔襲的腳步從未停止。


    “搭夥的,你識得此陣,可知曉破陣原理?”萬壽春問向隱虛為,說話功夫,已然近臨陣前。


    “縱使知曉,時間也有限,來不及慢慢尋找陣眼了。”隱虛為側目後方。便見六道後方,西南、東南方位,已有流光溢彩,是正天盟和佛門察覺六道惡滅的動向,已從後方馳援合圍。“所以隻剩唯一的方法了。”


    “以力破之,簡單的方法,正合我意!”萬壽春大笑出聲,知曉眼下是一場時間的競逐,端看是六道惡滅先突破十三重天絕塵陣,取下衛無雙性命,還是十三重天絕塵陣阻擋下六道惡滅攻勢,讓六道陷入三方合圍中。萬壽春不再遲疑,當即縱身而起,化出惡獸麒麟的獸形,而手中巨刀“凶牙咬”再露猙獰鋒芒。


    刀出刹那,好似萬千凶獸齊聲厲吼,震懾人心,一股巨大無匹的刀氣瞬間成形。


    而方才被扇麵屏障震開的陰鬼,亦聚攏依附在巨刃之上,讓本就龐大的刀刃再增一倍,陰鬼嚎哭,百獸厲吼,竟成鬼獸之刀!


    隨著萬壽春一聲大吼,巨大鬼獸之刀毫無花巧,以硬碰硬的砸在扇麵屏障之上。十三重天便是能絕世間塵埃,也阻絕不了這畜生道主借萬鬼殃雲之力揮出的一刀,便聞鏘然一聲脆響,第一重天——


    破!


    但紀鳳鳴也從未指望六道惡滅能輕易被擋下,屏障破碎同時,縱身後退,手中同時掐動陣訣。


    “師兄,我也助你!”左飛櫻穩住激蕩內息,亦在退身同時掐訣讚功。


    師兄妹聯手,默契天成,便聞足下轟隆巨響,又一道扇麵張開,第一重天方碎,第二重天又已開啟!


    但二人結陣未休,六道惡滅攻勢亦未止。


    “第二重天,交你了!”萬壽春方落地,隱虛為又淩虛騰空。


    巨大餓鬼法相憑空再現,但此次血盆大口卻是張向後方,後方,餓鬼道眾妖同時出招,道道氣勁打入餓鬼法相口中,那餓鬼法相將無數氣勁吞在口中,轉身回頭,再張口時,無數氣勁已融合成“業障貪饑火”,自餓鬼法相血盆大口內噴湧而出,直傾瀉在第二重天屏障之上。第二重天——


    再破!


    紀鳳鳴和左飛櫻再退,退身之時,足踏法印,第三重天隨著法印踏出破地而現。


    而第三重天開啟瞬間,無數畜生道道眾已化出獸形,如蝗如雨,以摧城破關的蠻力撞向第三重屏障!


    第四重、第五重、第六重,紀鳳鳴、左飛櫻步步後退,步步結陣,為護師尊,哪怕隻能拖延一瞬,也誓要阻止六道惡滅腳步。但以他二人,駕馭青城山龐大靈氣,陣法每破一重,二人便受一次靈氣反衝的傷害,此時皆是五髒翻湧,滿口溢血。


    第十重、第十一重、第十二重、六道惡滅步步進逼,亦是心焦如焚,背後喊殺聲越來越近,眼看正道的三方援軍將合圍而至,但麵前區區二人,卻有如此難纏的韌性,一再阻礙他們進軍的腳步。


    萬獸春心頭發狠,刀勁再催,早已裂痕滿布的十二重天應聲破碎。


    眼下,隻剩最後的關隘——第十三重天!


    “這裏是,金鞭岩?難道師傅在這裏?”左飛櫻發現自己已退到了青城山山頂金鞭岩附近,心中驚異。為保證絕對隱秘,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衛無雙真正的藏身之處,但麵前的六道惡滅卻似已知曉,一步一步,重重破關,終於突入了金鞭岩的地界。


    但此時左飛櫻已無暇關心消息如何走漏,此時的她頭腦眩暈,氣息窒礙,五髒六腑早因陣法被破的反衝之力激蕩得好似要翻覆移位,但仍榨盡自己丹田內每一分殘留真氣,涓滴不剩的灌注到紀鳳鳴背後。


    不能再退,退無可退,她之足下便是生死界限,為護師尊複蘇,她與師兄便是豁命拚死,也要將六道惡滅盡數擋下。


    但這是一場注定不公平的角力,最後的屏障橫隔中間,屏障一側,是身形搖晃的區區兩人,屏障另一側,卻是為數萬千的六道大軍。


    令人絕望的差距,帶來無法逆轉的結局,萬獸春巨刀壓在最後屏障之上,與他同側,是眾多六道道眾各顯神通,同時讚力,刀劈斧砍,冰封火灼,屏障以萬壽春刀劈之處為中心,蔓延出道道裂痕。


    隻差一步,最後的一步,便可除去六道惡滅最大的夢魘,讓手下的道眾不再終日惶惶,萬獸春亦是傾盡全力,全身肌肉賁張,鱗甲豎起,一身獸元催至極限,盡數灌注刀上。


    但此時,聽聞隱虛為惋惜之聲,“來不及了,退吧!”


    萬獸春猛然回神,卻見前方,儒道聯軍自北方跨峰而來,已在目可能見的範圍內,而身後的正天盟和佛門的喊殺聲也越來越近,漸已清晰入耳。


    萬獸春立時清楚,他們已被紀鳳鳴和左飛櫻拖延太久,眼下便是擊破最後一層屏障,也再沒時間抵達金鞭岩,取衛無雙性命。而若再拖延下去,不在正道合圍前及時撤退,那形勢將瞬間逆轉,他們能否活著離開青城還都在未定之天。


    五日的血戰,累累傷亡,最終仍是功虧一簣!


    萬獸春心中惱恨,隔著半透明的屏障,與阻礙他們腳步的紀鳳鳴對望,眼前青年,早已血染道袍,全身孔竅都被震得出血,但一雙眸子依舊沉冷堅定,視眼前萬軍如無物,仿佛在昭示著隻要他一身尚在,所有想進犯他師尊的惡徒,都難越雷池半步。


    不死不退之姿,讓萬壽春心生敬意,而伴隨而生的,還有更暴烈百倍的殺意!


    但見萬獸春厲吼一聲,刀勁不減反增,“再等我十息,至少先殺了這兩個小的!”


    殺,一定要殺!就算殺不得衛無雙,眼前青年也斷不能留,若再放任他幾年,勢必將成為第二個衛無雙,屆時,畜生道將再被趕回南荒不見天日的深林之中,永無出頭之日。


    “凶牙咬”感受主人殺意,宛若活物般發出聲聲獸吼,威勢再增三分,刀下屏障已開始片片瓦解,一片,兩片,三片……


    紀鳳鳴身後的左飛櫻因脫力而雙眼發黑,已看不到眼前凶險場景,但她卻能感知到。她掌心所抵,是紀鳳鳴的背心。她師兄的後背寬厚、溫暖,過往總如山嶽一般,替她遮擋昆侖山的連天風雪,可此時,那印象中永遠堅挺的肩背,此時也在彎折,在顫抖,好似憑一肩之力,獨力撐持萬象天宮一個門派的重擔,撐了兩年,終於疲了,累了,到此為止了……


    “師傅,求求你,求你快點醒來吧,師兄他,他支撐不住了!”


    用盡全力的左飛櫻,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助,就像那年昆侖淪陷之際,但她不甘,不甘這無能改變的結果,她用最後的心神祈禱,祈禱著她神明一般的師尊,能聽到她心中聲嘶力竭的呼喚。


    “師傅,你醒來啊!!!”


    就在此時!


    積醞依舊的秋雨絲絲落下,而隨著綿綿秋雨,一道熟悉聲音,吟著熟悉的詩韻,從身後縹緲傳來!


    “一覺人間幾回春,不見昆侖月華新。


    雲階已無登雲客,星樓難覓摘星人。


    自我生來皆有命,由他去後更無塵。


    長眠何須君相贈?諸君猶是夢裏身。”


    而萬獸春抬眼望去,便見一道清聖道影不知何時淩虛禦風,飄逸而來,仙姿朗俊,絕世超塵,口中吟著似勸似嘲的詩句,雖隻一人,但自他現身之刻,便已奪盡青城靈秀風采,正是——


    “衛無雙!”萬獸春牙咬切齒,念出來者名字。


    “快退!”而隱虛為不做絲毫遲疑,立時抽身而退。


    隱虛為一抽身撤力,想破眼前千瘡百孔的屏障,亦要花費更多時間,萬獸春暗罵一聲,但也立時取舍,亦喚畜生道眾後陣變前陣,再往山下衝殺除去。


    一場曠日血戰,終以六道惡滅的功虧一簣落下帷幕。


    六道惡滅能否在正天盟和佛門合圍前先突破封鎖,左飛櫻都已不再關心,六道惡滅一撤退,透支過多的她便氣空力竭的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著。


    直到一雙腳出現在她眼前,直到一隻溫暖手掌將她拉起,直到日夜擔憂的師長又得以重見。


    “師傅,真的是你,你沒事了,太好了!太好了!”


    終於……


    終於……


    終於……


    左飛櫻又哭又笑,激動的語無倫次,早就力盡的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牽著師傅的手跳了起來,她笑著、跳著、叫著、就好像時光回溯,又回到了從前,又變回了那個有師父師兄庇護著的,無憂無慮的少女。


    她一手牽著師父,一手還要再去牽師兄,“師兄,你快看啊,師父沒事了!”


    可左飛櫻看向紀鳳鳴時,卻見紀鳳鳴麵上全無喜色,隻閉上了雙目,側麵過去,似不忍再看。


    左飛櫻的心登時一沉!


    接著全身也一沉,好像石化了一般,再也跳不動,她覺得自己心跳停止,一股莫名恐懼席卷全身,她害怕極了,卻奮力擰動著僵硬的脖子,緩緩回望。


    隻見她麵前的“師尊”,已換了一個人,是優曇淨宗的宗主素妙音。就好像剛才出現的衛無雙,隻是夢幻泡影,是一個不存在的美夢。


    左飛櫻睜大眼睛,愣在了那裏,她希望自己隻是看花了眼,希望再眨眨眼,麵前的人又能變回她的師尊。


    想要詢問,可張開嘴,卻一個字也不敢問出來。


    素妙音靜靜望著她,過往智深如海的雙眸,此時隻餘悲憫,最終,輕歎口氣,道:“飛櫻,你師尊他……不治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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